小小鸟(长篇小说)第八章 随缘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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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就是度日如年。

    尽管上班忙碌,但却不能驱赶心里的事。

    上班用电脑登微信时,方才见到毛人星期日的微信留言。他说他正在处理重要事情,不方便接我电话。

    我觉得这托辞未免好笑,他能有多重要的事情,连个电话都不能接?就是不方便接,事后也会回个电话吧,可是他自此后却是石沉大海。唉,摆明了就是怕我这个大包袱就此粘上他而已。

    “米华,你这报表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这总数变小了?”领导指着数据表问。

    “对不起,我将公式搞错了。”我检查出来后,满脸绯红。

    “最近你的状态很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女领导瞧瞧我的脸色,不放心地道。

    对于领导的关心,我更加心虚,搪塞是睡眠状态不好的原因。这话题倒引起办公室其他同事的共鸣,大家各自说起半夜睡不着的苦痛,就此与领导打哈哈,说手头工作量大,所以这是焦虑引起的失眠症。

    大叔倒给我打来了好几通电话。他倒是位细心、体贴的大好人,每回都选定我下班时间通话,而且他的担心他的急切他的关怀,表明了这位好心人心怕我再次寻短见。

    “小妹子,有位男士已离婚1年,他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可是他屋母亲好脸面,说戴帽子总好过不穿短裤。”大叔在星期一晚上打来了电话,他追问我的意见。

    “行。”我肯定地回复,表示没有意见。

    “可是我又有点担心,这男人就是你们年轻人嘴上说的妈宝!他特别听他妈的话,本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可以的,可是他还是按他母亲的要求离婚了。”大叔在电话里叹气,有点犹豫。

    “没有什么关系。”我说,心里却在想,这样更好,到时离婚干净利落。

    “没关系?你不打算要孩子吗?”他吃惊地问。

    “要!”我觉得大叔糊涂了,我不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拥有孩子才结婚吗?

    “他妈妈就是想要个孩子啊!到时你怎么办?我怕你斗不过这么厉害的婆婆。”大叔比我想得深远。

    “可是我想快点结婚啊!”我长叹一声。

    大叔在电话里宽慰我,他说先考虑几日没事,他这几日会多走几个地方。

    星期二晚上,我坐在床上看照片——就是毛人为我们在溪口乡拍的婚纱照。春花双臂往左往右地挽着阿海与大哥的手臂,那灿烂的笑容特别阴森诡异,感觉她在得胜般向我示威;而黄狗与白狗偏着脑袋张望的天真无邪的眼睛,更让我羞愧难受。我边流泪边心里责怪阿海为什么不将它们同相框一起拿走?。

    “小妹子,可找到户好人家了,他家条件很好的。”大叔在电话那头克制不住喜悦。

    “好”我不起劲地答。

    “他家因为征地发了财,除了有自建五层楼的房子外,还有补发的拆迁款呢!”

    “他也生不出吗?”我心里只往这类型的男人身上想,因为只有不得已的他们才会去顶个大帽子。

    “没有,这小子是被自己的要求拖累的,他要求对方必须有文化有单位!他家以前家境也不咋的,尽管他母亲四处活动,可没有谁愿意嫁一穷小子,何况这穷小子还这么名堂。他现在虽然是暴发户了,可是年纪也不小了,他母亲心里急得很,可拿自己的小祖宗无可奈何。”大叔在电话里边说边笑。

    “那我就更不合格了。”我应道。

    “哈哈,你不知道,他这人有点迂腐,一根筋,与他母亲说,只要符合最初条件而且被他看上的,即使离婚的有拖油瓶的,他一概不在乎。她母亲只有干瞪眼的份,她过于宠溺孩子,哪样事情不顺应着自己的儿子?”大叔说起这一家子就忍不住笑,这家的男人勤劳、善良,老实、内向,特别怕老婆,而女人的厉害小气在当地特别有名气,这也许是她儿子讨不到亲的原因,可这样一位泼辣刁悍的妇女偏巧被自己的儿子拿捏得死死的,所以大叔笑话完毕又点评道,“一物降一物,每个人的定数。”

    “大叔,那你的安排是?”我问。

    “小妹子,我姓周,你喊我周叔吧,为了不使外人起疑,你告诉我名字吧!”大叔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我俩彼此都还是不知对方的名字的陌生人,不禁觉得好笑。

    我一一告诉周叔我的名字,家里的情况,最后又按他的要求告知办公室所在位置。

    “好的,米华,我知道了,你周末有空,我们就定周末见面吧。要不你先发张照片来,我先让小伙子看看,只有他瞧上了才有戏!”大叔说。

    “没戏就只能请大叔帮大忙了”我叹口气说道,感觉自己挺无赖的,又随手将自己的工作证照拍发过去。

    星期三上午正忙着做事,营业部理财经理丹来了电话,“姐,你有位朋友说给你揽储,你抽空陪他去取吧!”

    “我朋友?谁啊?揽多少?”我边问边寻思着。

    “姐姐,你下来不就知道?是大客户也,200万。”丹急急地说。

    这大数字吓我一跳,我心里盘算着应该是有钱的主雄伟。想来他与我成为哥们后,革命友谊上升了。

    “丹,为我揽储的朋友在哪?”我没见到大厅里有熟悉的身影,就拉过正在接待客户的丹。

    “这儿啊!”丹摊开手掌指向身边的客户,并诧异地望望我,又疑惑地转向他。

    这是一张陌生且普通的脸孔,年纪约莫40岁光景,身高与毛人无异,眉心中间的痣倒很有特色。

    “我叫史运来,是周叔让我来的,给你完成揽储任务!”来人笑逐颜开,并自我介绍。

    “屎运来?”我接过他伸过来的手掌,一时没想起周叔是谁,呆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我傻里傻气地问,“周叔他怎么知道我要完成揽储任务?”

    “呵呵,我们都知道银行要揽储!”他笑着说,“我车在外面,我们走吧!”

    “我的姐姐,这竞赛任务可以完成了,你还在磨叽什么呀,马上就可以在群里晒单了,还不快点去?”理财经理催促着我。

    我在有点迷糊的状态下,已经坐上了屎运来的副驾驶上,然后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我陪你去取现金?去哪儿呢?”

    “我给你揽储,你不去给我数钱吗?”他奇怪地问我。

    “收钱数钱我不在行,我喊前台人员带点钞机过去!”我赶忙下车跑去喊丹。

    “姐姐,竞赛期间真腾不出人手,请你谅解谅解!”丹指指越来越多的客户,解释着。

    “那个屎运来,我现在正在做数据表,你有车也方便,麻烦你自已去家里取钱过来,好吗?”我又返回到车边不好意思地跟这位乐于助人老兄说话。人行规定这数据表必须在中午12点前上交,我确实赶时间。可是又担心客户生气,所以又补充道,“你家离得远吗?我忙完后请你吃中饭,以表谢意。”

    “我不去家里取钱!”他明确地答。

    我想完了,钻石客户因我不能陪同翻脸了,我可不能得罪这个上帝啊,于是陪着笑脸说,“我赶紧做完事情,今天下午陪你去家取钱,好不?”

    “你真好笑,谁家放这么多现金?招贼吗?”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逗我吗?我肚子里叽咕着,却不敢变脸,压着心头的不快问道:“你的钱是存在他其他银行里吗?”

    “当然”他还在乐呵着。

    我简直要爆炸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引导,说他可以在我行先开户,然后转账过来就可以了。因为员工揽储积极,VIP客户还有三个,所以我交待丹陪同后,又转向了他郑重其事地解释。

    “特别感谢你帮忙,我的揽储号为4****,我估计你办完业务正好中午,到时你呼我,我请你客。”见他玩味地盯着我,我又特别强调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君大量,多包涵。”

    在他许可下,我上楼去继续着未做完的表格。因为太投入了,我几乎将他忘记了,直到做完手头事情,同事们喊吃饭,我才急匆匆地下楼,寻找这位天降钻石客户的下落。

    “姐,他才走10分钟。”丹笑着说,又好奇将头凑过来问“姐,他是你男朋友吗?”

    “嗯。”我因为在沉思,就随口应道,反应过来后又急忙纠正说“不是的。”

    “鬼才信你呢,看他眼睛围着你打转时的光泽,你还想否认?”丹的眼睛落在我肚子上,并且笑得有点贼。我叹气不再否定,心里却在想,如果他真能当我男友,那我真中了狗屎运。

    晚上大叔来了电话,面对我许多的问题,他一个劲地笑。

    “米华,他很实诚吧!你得好好地表示感谢哟!”大叔说。

    “他可没给我机会,所以周叔,我就先谢谢你啦!”

    “星期六你不是休息吗?我们登门拜访,你当面表示你的真诚。”大叔的笑声在电话里头就没有停过。

    大叔在话筒里揭开了谜底,他结束通话很久,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这史运来就是周二晚上所介绍的对象。这厮看到我工作证照片后,就执意要见真人。大叔想想他亲眼见过最好,但又怕吓着了我,他知道银行人员都是“见钱眼开”的角色,于是建议他打着揽储的名义去会会我。

    “我没想到这小子会看中你!这就是缘分啊!”大叔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所以我也在寻思他看中我哪点?我瞧瞧镜中自己苍白的脸,那紧锁的眉头,那大爆牙,那矮小的身材,怎么也彰显不出女性应有的美,这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干什么要戴着一顶与众不同帽子。

    也许是连日来的焦虑终于得到了放松的缘故,也许是我麻木了心情之故。这天晚上我本想在床上理理我踩屎运的原由,可是奇怪的是,才挨到床上我就入了梦,梦里我一个劲地奔跑,跑得又快又轻松,有时候遇到险境时,没有翅膀的我,也能在离地面二三米处飞腾,然后有惊无险地躲过灾难。奇怪的杂乱无边的梦,预示着什么呢?

    星期四下班及时,大早就回到家里,心情稍有好转的我不知母亲已回家了,更没有想到母亲会掀起一场大风暴。

    “妹妹,你过来。”才进门,母亲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姆妈,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连忙走过去,扶着拿拐的母亲坐下。

    “中午。”母亲脸色阴沉。

    “表弟吗,是他送您过来的吗?”我察觉到母亲的脸色布满了暴风雨,无话找话。

    母亲点头,然后她那双凌厉的眼睛审视着我,问道:“阿海为什么不来?吹了吗?”

    “我们......分手了。”我躲避着母亲的眼睛,嗫嚅地说。

    “孩子几个月了?为什么瞒着我?”母亲将拐重重地一跺,声音高亢,愤怒。

    “妈,你怎么知道的?”我始料不及地应道。

    “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母亲激动地站起来,将手中的拐杖突然掷下我,我本能地一闪,拐重重地落在地上,愤怒的母亲猛扑过来,用巴掌狠狠打我,又用手狠狠地狞我身上的肉。

    “我叫你不要脸,我打死你,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啊,我一世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孩子都怀上了,我决不答应你们分手。”母亲下手很重,已经懵了的我由着她打骂。

    “阿海,你必须马上娶华儿。”母亲突然起身离开了我,在我还未明白过来时,她已经拨通了电话。

    我醒悟过来后急忙抢了她的手机并立即摁断,我不想再度沦落成卑微的乞讨者。

    “你这个小娼妇,你真真是我前世的冤家,想气死我啊?你为什么不肯结婚啊,丢人现眼啊,丢人现眼啊。”她抢回手机,准备再打电话。

    “妈,你不要找阿海了,他不要孩子了!”我哭了。

    “由他不要就不要吗?他自己的孩子他不负责吗?他敢,他必须得负责!”母亲怒吼道。

    “他叫我做掉孩子!”我哭得更加伤心了。

    “没良心的坏东西,我还治不了他啦?我们找他单位领导去!”母亲飞快地拾起拐杖,撑着拐往门口走去。我忙抱着母亲的双腿,不放她出去。

    “妈妈,太丑人了,你别去找,孩子不是他的。”我没法制止她的愤怒,又怕她去找阿海的麻烦,只得哭泣着违心地说出假话。这个曾经向大叔编造过的假故事,我为了让它逼真些,又丰盈些内容,我的目的就是断了母亲对阿海的纠缠。

    “姆妈,这世上没有男人愿意戴绿帽子的,你女儿就是命苦,被坏人污辱,还留下孽种,阿海不愿意,毛人也不愿意。”我哭泣着却听不到母亲的任何回应,就哀哀地望向她。

    母亲似被定格般不动了,过了好久好久,她才一屁股跌落在沙发上,拐杖也在她松手的瞬间落在地上,发出砰的重响。

    “唉,那就只有一条路了,上医院吧。”母亲抹了把眼泪。

    “我去过医院了,医生说,说,引产有危险,我想.......还是生下来。”我是第一次见母亲这般六神无主,心里恐惧,说话有点结巴。

    “你是要我的老命啊!”母亲大叫一声,象头发疯好斗的公牛般,突然就用脑袋向我撞过来。她的头抵到我的肚子上,我被重力冲击到墙边,无路可走,可是母亲仍然用头疯狂地攻击我。我像个傻子般看着她的发夹叮咣一声落在地上,我呆呆地注视着她撞向我时那头蓬乱晃动的头发,我注意到她那满头青丝里竟然掺杂了许多银丝。

    “我活不下去了,我怎么活下去啊?大家都会知道这个丑事的,我一世规规矩矩,怎么就落到这个下场.......我想不通啊,你父亲这个短命鬼喊走就走,为了你,我没有再找......我从没有与男人单独说话,这么久了,我从没有给外人留下过话柄,现在你给我来这么出,叫我怎么活啊?还是让我死了干净。”母亲说到最后,猛然间掉转了头撞向墙壁。

    我是在她第三次撞墙时才反应过来的,我死命地去抱她的头,娘儿俩因此跌坐在地。

    “妈妈,有人愿意娶我的,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生出来的,到时你死了,孩子去哪儿找他的亲婆婆?”我泪流满面地注视着母亲那完全扭曲变形的脸,啜泣着说。

    “谁,哪个?”母亲突然苏醒过来,那双大眼死死地瞪着我。

    我说出史运来的名字,为了让母亲安心,我还说他的家境不差,有洋楼有洋车,可母亲不信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她不停地追问前因后果,我只得说了自己寻短见被周叔救了,而他热心为我张罗对象的事情。

    母亲听到我自杀事件后,整个人全垮了。

    “好死不如赖活啊,可怜的娃。”她半晌方用颤抖的嘴唇说道,她伸手为我揩去眼泪,我就势扶母亲起来,娘儿俩又坐到沙发上。

    这夜母亲是不放心地反复叮咛,她说天无绝人之路,她说我们也有狗屎运的,这屎运来就是上天的巧妙地安排,说明天无绝人之路!她交待我一定要改掉那些大脾气的臭毛病,她要我好好地把握眼前的机会。

    母亲说了许多杂乱无绪的话,我这才知道她回来时遇到包打听。她问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办酒,并说自己看不惯现在时兴将婚酒与孩子满月酒一起办的新作风。

    “妹妹,你的大肚子也藏不住,既然现在时兴孩子出生办酒,我们就不怕什么,就大大方方承认怀了孩子好了!”母亲说得斩钉截铁。

    我觉得母亲说法很有道理,既然打算以结婚的方式生孩子,那就无须遮掩了。所以周五这天,当史运来将200万元转入我行时,我也去机关群里晒单,因此得了个特等奖,造了不小的声势。

    “华姐,你男朋友好有钱哟!”隔壁办公桌的小张特意站起身,双手扶在我俩交界线的格子沿上,向我眨巴着长睫毛。

    “还好吧!”我哭笑,想来是丹广播的。

    “什么时候办酒?”她瞟瞟我肚子,问。

    “等他出来给我拖婚纱再说。”我心里叹气,可回话却是云淡风轻。

    “华姐,看不出你还是个潮流之人。”小张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不知褒贬的声音飘了过来。

    小张及同事们的关心还是让我后怕不已。我想着在去屎运来家之前,还是得好好了解下这位大龄男,我总感觉他的心理状态不正常,我疑惑他是否有点变态。

    周五晚上食堂不开餐,我想着借答谢之名请他吃晚饭。

    我才想好主意,屎运来的电话就进来了,我于是赶紧开口,他哈哈大笑说,“心有灵犀啊,我正想跟你吃晚饭呢!你选地吧!”

    我很少在外吃饭,雄伟请吃的海鲜楼是我们银行这些弱势群体消费不起的,所以我也就没有多想,就定了四姐妹常相聚的咖啡屋。那儿有钵子饭,又有点心,特别适合谈心。

    尽管我强调在咖啡屋见面,可是出了办公楼,就见屎运来靠在白色的车身上向我挥手示意。挽着我胳膊的小张忙用手肘抵我,笑嘻嘻地望向他说,“是华姐夫不?”

    “小妹妹好,让姐夫送你一程?”屎运来一边为我拉开车门一边笑道。

    “我才不当电灯泡呢!”小张吐吐舌头扮着鬼脸跑开了。

    “这女孩子很清纯可爱。”屎运边开车边说。

    这话给我提供了便利,我说:“你怎么不找清纯可爱的小妹妹呢?”

    “我与众不同呀!”他哈哈大笑道,这话让人无法接下去。

    依旧是二号咖啡屋,这儿的服务员没变,旧人相识,熟络地打完招呼后,女服务员一个劲地向我眨左眼,我于是找个借口跟了过去。

    “姐,六号咖啡屋有你的朋友,就是上次接你们四姐妹的朋友,你要过去见面吗?”她轻声说。

    “这世界是真小。”我苦笑,“是那位长相美艳的男人吗?”

    “是的,是的,就是那位戴名表开名车的美艳男”她两眼放光但仍然知道压低嗓门。

    “他们几人?”

    “共三人。”

    “带着两位美女啰。”我笑,仿佛看到雄伟左拥右抱却排遣不了寂寞的样子。

    “姐,错了,他们是纯爷们,好像在谈公事,严肃得不得了!”她学他们拉长着脸,学他们做提眉的各种神态,这样子特别可爱。我不由得笑了,同时拍拍她的手,嘱托她不要泄露我的行迹。

    “到处识人啊!”当我再度进包间时,屎运来说。

    “你不觉得这位小妹很可爱吗?”我坐下后还在回味着她模仿人生气的怪脸。

    “可爱,女人因为可爱才美丽的。”他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单刀直入。

    “说养眼吧,当然是漂亮的,这是普通男人的通病,就如你们女人喜欢花一样的道理,只是因为外在内在条件的制约,所以他们选择伴侣时往往只能将就。”听‘屎运来’的谈吐,感觉他话语逻辑性强,思维方式清晰,并不是个犯糊涂的男人。

    “那你条件好,你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我不放弃心中的疑虑。

    “我条件并不好,但我不是普通人,所以从不将就。”他说。

    这大言不惭的口气让正喝茶的我呛到了,我咳咳好一阵子。

    “你不信?”他激动了,就说起了以前的家境。原来他家很穷,没有田地,只有座大荒山,他父亲见在此山种树不长,就改为山中养鸡,可是不知咋的,每年都要发鸡瘟。母亲不甘债台高筑,每日叫骂不休,简直就是家无宁日。

    “这样的条件,谁愿意嫁我?可我就是不放低标准,将我母亲气得个半死。”他回忆往事时忍俊不禁。

    “那时你就想到找个有文化有单位的夫人吗?”我故意将夫人两字咬重。

    “是的。”他满意地答。

    “为什么呢?”我不解。

    “你看我父亲,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母亲就因为没文化,没有单位,所以没有素质,一天到晚不是吵,就是骂,我可不想重复父亲的窝囊。”他说这话时,我们的钵子饭上来了。

    我边吃饭边回味着史运来的话,体会着他的成长环境,心里感慨他的不一般。只是他为什么没有血液概念呢?大多数男子老婆可以换,孩子绝对要自己的正宗的血脉。

    吃完饭后,我肚子里孩子似升胳膊蹬腿般动了下,我想起母亲昨日撞我肚子时它安如泰山的稳定,不仅问史运来道,“你真不在乎孩子不是自己的?”

    “呵呵,我说过我不是普通人,血脉不在首位,而且你既然能生,那以后再给我生个,未尝不可。我觉得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关系,这孩子就是我的福星,如果不是他,我又有什么理由走近你呢?”史运来简直就是尊活佛,话里禅意深长。

    结账时间为9点,史运来抢着买了单,那时雄伟他们仍然还在,这是服务员用眼神告诉我的。

    回到家里,我向守门的母亲报告会面情况,母亲总算长松一口气。

    “算我们走狗屎运了,你明天在他妈妈面前好好表现,不能再搞砸了,我的心脏可受不了。”母亲催我早睡,说有个好气色才能让对方父母放心。

    星期六早晨,周叔说他先行一步。他不肯乘车,依旧要挑着他的货郎担子出发。

    “米华,周叔行走的路越多,见到的人就越多,找到她的机会就越多。”周叔解释完自己走路的理由后,又在电话里为我打气加油。

    史运来是9点钟来接我的,因路途遥远,我们到他家时,步行的周叔还未到。

    史运来家的五层楼房很漂亮,外墙都铺有白色的亮丽的小砖,在太阳面前特别亮眼。一楼宽大的门面是个大型超市,他先领我进去与他父亲打了声招呼。此时他父亲正架着楼梯在货架最顶端拿货,见他一副激动想跳下来的样子,小史向大史摆摆手,穿过门店来到后院引领我上楼。

    透过二楼客厅与厨房的落地玻璃,见一位中年妇女正在里面忙碌着。见小史大声地喊妈妈,就知道她是史母无疑。

    史母听到儿子的叫唤,慌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她穿着居家的绒睡衣,挽着的袖子上面有几根鸡毛,想来她正在宰鸡。

    “你来了?”她笑哈哈地打招呼,忙忙地去桌子上抓水果及零食。

    “唉呀,妈妈,你快去收拾下自己。”小史不满地瞪一眼,这史母就急忙钻进卧室去了。

    当小史去洗涤水果时,我走到那边阳台去张望着外面的风景。阳台对面有座铁路桥,桥下是鳞光闪闪的湖水,感觉这风景怎么特别熟悉。

    “吃苹果。”小史递给我削了皮的水果。

    “这是哪里呢,怎么感觉来过似的。”我说。

    “前世的故乡。”小史开起了玩笑。

    “什么前世后世的,整日胡言乱语。”史母走过来说。

    阳台上有个小茶几,她将零食,果盘都搬了过来,然后一脸喜色地瞧着我。我听从母亲的建议,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花生等物,一边说“谢谢阿姨,阿姨辛苦了。”

    她已经换上蓝色风衣,头发齐整整地挽着,脸上又擦了点粉,可是尽管如此,她那满是笑容的脸上却是如此地不协调,总有种说不透的假意在上面似的。这表情我似曾相识。

    “运来,你陪美女啊,妈妈忙午饭了。”史母塞给我大堆东西后,又对我强调说,“多吃点,两个人都得吃饱吃好。”

    “我妈妈脸上的粉底没有擦匀,你要不要教她下?”我的眼睛跟着她的背影进了厨房,只到听到史运来的问话,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嗯,什么?”我回应后又醒悟过来,忙补充道,“我常常不用粉底,又怎么教?”

    “见到我妈妈,大吃一惊吧?”小史嘲弄地笑。

    “咦,那里是不是老液压件厂?”我指着另一边的老烟窗,惊讶地问。

    “没错啊”小史道。

    “咦,你姓史,难道这是史家村吗?”我大吃一惊,城市一直在扩建,我竟然认不出了原来面貌。

    “是啊,你家有亲戚住这儿吗?”小史觉得很神奇。

    “是啊,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亲戚。”我大笑说,“想听故事吗?”

    “你的经历我都想听。”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就翻出了陈年往事。

    “那是刚进单位的时候,我被分配在一一广场的网点上班,你知道那是8年前最繁华的地段。生意人常常成捆成袋地来存钱,排队的人常常没好气,他们经常谩骂叫嚷。”

    “是的。”他点点头。

    “你好像亲眼见过似的。”我取笑他。

    “我当年去外打工时,在那儿开过一个户头。”他认真地解释,并且非常体谅地说,“你们辛苦了。”

    “有一天,我们将所有百元钞票发空了,除了50元外全是20元、10元的零钞,客户感觉零钞占地方,吵嚷个没完。我们一边办理业务,一边还要安抚客户的情绪,头脑全是昏乎乎的。可是外面还有四条长龙(网点开办了4个业务窗)。”

    “办错业务了?”听故事的人比说故事的人还急,他插嘴问道。

    “唉,那时我也是傻乎乎的,在这么忙乱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满足客户的各种要求,我师傅告诫过我说,‘忙乱的时候只能顾眼前事,否则就会出错的。’

    “当时我收了二千元大钞,后面取钱的要大钞,我就发他了,可是先前已经取款的一位女人,非要将原先的50元的换成100的,我于是向其他同事兑换了100元钞票,又将钱发给那闹腾得厉害的女士,结果就多数了2000元给她。”

    “你马上发现了吗?”小史问。

    “哪里,中午盘点才清醒过来,又核对了录像确认过是那女人。”

    “追回了吗?”小史皱着眉问。

    “那年是这个城市最寒冷的一冬,大雪飘飞,天寒地冻,

    尽管我同事已经根据身份证号码,要她在公安的朋友查出了此人的地址,可是望着那厚厚的冰,又想着那女人泼辣的样子,我就想放弃。”

    “啊,你就让那黑心女人数棺材钱去啦?”小史比我激动。

    “唉,最后我经不住同事的鼓励,去了.结果钱没有讨到,回去还大病一周。”我想起那事,在心里又念叨了客户的名字,她叫唐美娥,在我记性里生了根。

    “过年了,没找到她人吗?”小史问。

    “找到了,我先找到村支书家,支书摇头说,‘妹子,钱进了她手还有回来的吗?’但他还是将我带到了她家附近,摆摆手先走了。从支书害怕的情景我觉得没有指望了,但支书说过她男人很善良,而我正好遇到她家男人,可是他叹气道,他无法做主。”

    “没有找到她吗?”小史有点失望。

    “找到了,这女人一看到我就叫,‘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取的钱全用来办年货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发多发少。’我说有监控的,她说,那你先将监控放给我看。我说监控在网点,她可以去看的。于是她就大叫起来,我不去,你去报案吧,公安不会受理5000元以下的案子,你就向他们说我贪污了你6000元钱吧。到时看他们是是抓我,还是抓你!”

    “她的语气摆明了是知道的!”小史愤怒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监控里还拍摄到她又去大堂另外一角落复点呢,她数得那么仔细,确认多了二千元外,脸上那贪婪的笑容,让所有的同事都义愤填膺了。她们帮我喊来了技术员,将此段视频拷贝了下来。她们让我将此段视频放新闻电视台去播放。她们说‘华妹,让全市所有人看看这女人的丑态,我们让她臭名远扬。’”

    “你没放吗?”小史叹气道。

    “我没放,当时回来生病的时候确实很生气,很想很想出她的丑,可后来想想,她家男人,还有她的两位孩子(他男人说自家两个孩子在外打工),无辜受牵连,大人还好,小孩子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啊?再说,村支书也知道此事了,此事肯定会传到全村人的耳朵,她也算长个记性了吧。”

    “吃饭了。”史母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大史也进了屋,我跟着起身向叔叔打招呼,谈话就此中断。

    “妹子,你快坐。”大史向我咧着嘴笑。

    “可是周叔还没有到呢!”我向小史说。

    小史起身打电话,史母说,“不等他,我们先吃。”

    这时外面的锣响起来了,“周叔来了。”小史拉我去阳台上看,我看到大叔挑着满担的东西,进了院内。

    “小米,我看你有点眼熟。”大史笑着对我说。

    “我在一一前台上过班,你们可能都去存过钱吧!”我对大史笑笑说。

    “是啊,说不到当年我就是在你手头开的户!这也是缘分!”小史也转向父母笑。

    我闻言转向小史说,“那我与你们村的唐美娥是什么缘分?她现在可还健在?要不你带我拜见下她?”

    “唐美娥?”大史与史母齐声喊叫。

    “呵呵,吓到你们了?”见大史与史母他们两位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笑。

    “米华,你说的唐美娥就是贪你两千元钱让你生病一周人的名字吗?”小史正抓着的一把筷子洒落在地上。

    听着刷刷的响声,我疑惑地望向小史并点头称是。

    “唐美娥,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可耻的妈啊。”史运来大叫,并顺手一推,打翻了好几个碗碟。

    “哈哈,怪不得眼熟,原来你就是唐美娥,哈哈,久违了,唐美娥,我那两千元置办了多少年货?当年舒服过后,今天能不能再当着你儿子的面,说钱多钱少不知道呢?”我哈哈大笑,瞬间起身下楼,差点撞倒了上楼来的周叔。

    “求你了,那钱我加倍还你好不。”唐美娥的动作神速,竟然追到了马路边。

    “你们全家先商量好再说”我上了一部的士,撂下这句话走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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