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上房贵客•坦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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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这人年约而立,相貌周正,五六年前,曾至林府拜访过林仁肇。当时林卿砚从园内经过,不过一面之缘。这么多年过去了,此人相貌如旧,是以不难辨认。

    印象中,此人乃唐国士人,当年是去拜谢爹的知遇之恩的,只是如今为何会出现在宋境?

    林卿砚皱着眉,抬起此人的一只胳膊扛在肩上,小二见他满面厌色,只道林卿砚是嫌恶这人身上的酒气,忙连连道扰,一左一右地将人架上了三楼。

    虽说是上房,其实也就比普通客房宽敞了些,多了个会客的小茶室,分出了外间里间。如今那外间的茶室中滚了满地的酒坛子,坛嘴下大多还积了大片的水泽,显是没喝完就被人无情地遗弃在了地上。见此情形,小二连连摇头,偏生发作不得——如此简陋的木板地,只怕楼下的屋子该是遭殃了。

    避开外间浓重的酒气,二人径直将此人扶到了内间的床上。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小二迭声道谢,“余下的交给小的就行了。”

    林卿砚点点头,转身欲去,哪知那醉汉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嚷道:“来来来,小二!陪我饮上三杯!”

    “客官,您松松手,您认错人了!”小二忙劝道。

    那人支起半边身子,迷瞪着眼使劲瞅了瞅,笑了:“的确是认错人了。这位小哥好生面善,来来来,陪我饮上三杯,不醉不归!”

    那边小二还欲再好言相劝,林卿砚反手在那人脑后点了两下,那人便安安生生地倒回了床上,人事不省了。

    小二吓得双目圆睁:“客……客官……他这是,怎么,怎么了?”

    “放心,我不过点了他的睡穴,过个三四个时辰自然会醒来。把外面的酒收一收,别让他再喝了。”

    果不其然,林卿砚这边正嘱咐着,床上的人已然打起了鼾,一声又一声,很是响亮。

    “是是是,小的明白!多谢客官相助!”

    “不必客气。”林卿砚颔首还礼,举步出去了。

    林卿砚推门回房时,赵攸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托着腮帮子呆呆地望着日头沉下去的方向。闻见门扉响动,她转过头:“解决好了?”

    又嗅到他身边染上的酒味,女子拍拍手站起来:“那位贵客还真是不安生,连带着你身上都沾了酒气,我去打盆水给你擦擦。”

    “你歇着,我自己来。”林卿砚正拦住她,一个字倏地滑过脑海——“水”。

    “林将军知遇之恩,小生无以为报!”林府屋檐下,一人向林仁肇深深一拜,声情并茂道,“若水如今方知,水者,扬也。扬之水,方使白石凿凿,涤荡浊流。若无将军,樊某诚如一潭死水,腐朽败矣!”

    此番话,少年时的林卿砚在园中乍闻都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如今回想起来,正是那楼上的醉鬼无疑了。

    在后院的井里打了满满一桶水,林卿砚拎起木桶,一面想道:“爹一向是个老好人,连那些酸溜溜的文人也多有帮衬,似樊若水这般受过些恩的倒也不少。看情形此人是认不得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日早些启程回去才是正理。”

    只可惜,那喝得酩酊大醉的樊若水却不似他这般想。

    四更天的时候,客房外响起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小二在门外压着嗓子唤道:“客官……客官……”

    林卿砚从睡梦中醒来,担心这般吵嚷惊动了隔壁屋,遂沉声应了,披衣开门。

    小二如遇救星,一把攥住男子的手腕央道:“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楼上的那位又醒了……”

    林卿砚将食指比在唇间,示意他噤声,回身掩上房门,往过道里走远了些,才道:“说罢,何事?”

    “就是昨日喝醉的那位客官,也算不得醒了,人醒了,酒却没醒……他将小的唤去,硬逼着小人说出是谁将他给打晕的……小的实在,实在是没法子,只能据实以告。然后那位便命小的来请客官您,说是如果请不来,就要砸了小店……”

    林卿砚脸一黑——合着他管了回闲事,就让这小二哥误以为他们是甚么善男信女了。

    “客官啊!”小二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嚎得愈发大声:“求客官可怜可怜小的罢……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如果因着这桩事被掌柜的扫地出门,小的一大家子都要喝西北风啊!客官……”

    “别说了!”林卿砚喝住了他,“我去一趟便是了。”

    小二哥千恩万谢地目送林卿砚上了楼,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下去了。

    叩响门扉,里面传出清冷的男声,比之四个时辰前,的确是清醒了不少。

    林卿砚推门进去,便见樊若水仍是白日里那般装束,余醺未褪、血气上涌,正靠在躺椅上,右手握着一只经瓶,轻轻地晃着。听那动静,瓶里至少剩下两斤酒。

    “是你打晕了我?”他懒懒地发问。

    “并非打晕。在下凑巧学过一些点穴养生之法,当时见尊驾睡得不安宁,便点了尊驾的安眠穴。”林卿砚一面说着,一面缓步上前,打量着是不是干脆再让他睡上几个时辰比较妥帖。

    “胡说八道!你可知我因何喝酒?”不待对方答话,樊若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既不知我因何喝酒,又岂会明白,我是为了江山社稷而忧,为了再造之恩而怆!每当我闭上眼,前尘往事接连闪过,九州经纬硌在心头,若不是你打晕了我,我如何会醉,又如何会睡着!”

    樊若水这一番话说得林卿砚云里雾里,既有几分气他无礼出手的意思,又像是在谢他见义勇为,让自己睡了个安生觉。

    然,似他这般喝得半醉不醒的人所言本就不必计较,林卿砚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不知尊驾深夜请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我看你小子也是个有骨气的人,既然你先前将我打晕了,”樊若水的左手轻敲着一旁摆着两只酒碗的木几,“那么眼下你便要陪我饮上三杯,不醉不归!”

    合着这四个时辰的睡眠都扔水里了,这厮说来说去还是那句“饮上三杯,不醉不归”……

    林卿砚正忖度着用上几分的力道,让他睡到几时比较妥当,那一头樊若水已经给自己满斟上了一碗酒——

    “先干为敬!”

    酒碗口霍地一倾,大部分酒浆却是泼在了两颊上,顺着脖子漏了满襟。

    就这么喝半碗漏半碗的一碗酒下肚,樊若水俨然一副更醉了的模样,将碗底往几上一敲,号道:“天道不公啊!我五岁识文、过目不忘,满腹经纶空有一腔报国之志,怎奈才高运蹇,空叹飘摇风雨,空悲凋敝民生。且不论我,就说我那……”

    如此狂妄自夸之语,饶是喝得再醉,也鲜有人说得出口的,由此可见此人的脸皮是厚到了一种境界。林卿砚没兴致听他胡言,夺步上前刚要让他再睡上半天,却被后头的半句话生生止住了动作。

    “且不论我,就说我那恩公——唐国大名鼎鼎的战神,你想来也是听过他的名号的……欸,你怎么到我跟前来了?”

    林卿砚退后两步,沉声道:“你继续说。”

    “哦,我说我那恩公啊,他不仅为人心善,接济我科举盘缠并家中生计,恩同再造!就说他这二十年来为国尽忠的那份赤胆忠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善人恶人、功臣贼子又有何分别?金陵谣起,豫章人亡……皇帝小儿当真以为自己能够瞒过天下人吗?”

    “你在说甚么?”林卿砚霍然变色,“说清楚!江南国主与此事有何关联?”

    “有何关联?”樊若水蔑然地一笑,“恩公溘逝的前一日,金陵皇宫中曾密书一封传到留守府,第二日便发生了这等事,若说凑巧,也未免太过凑巧了罢!”

    林卿砚的脑中如有雷鸣——爹遇害的前一日接到了宫中密信?为何他闻所未闻?

    “那宫中密信传到了林府,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可笑……”他晃了晃手中的经瓶,双眼发直地盯着瓶上的青瓷纹,“科举十余年,终是教我中了个举人。我大喜过望,想着终于有颜面去南昌拜谢恩公当年大恩。那日我到了南都留守府,见到了恩公,正畅谈之时,外间一个下人跑进来对恩公耳语了几句,恩公便出去了,又过了一刻钟,有人传话说恩公有要务处理,不便留客。其实那时候我就觉着不对劲了,当时我离得近,那个下人附耳说的话也颇听得些,他说——‘宫里有信来,请老爷去接一接。’”

    “你说!你说!”樊若水将瓶底往扶手上砸了两下,大着舌头质问道,“宫中传的信这般偷偷摸摸,可不可疑!恩公接了信便无暇他顾,第二日更暴毙身亡,可不可疑!”

    后来他说些甚么已全然入不了林卿砚的耳。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甚么高官厚禄,甚么名垂千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有这般作为的朝廷在,纵是在朝为官,拼尽一己之力又如何?江南国……已经无可救药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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