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一醉方休•迁建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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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看着母亲失了意气而显得愈发苍老的眉眼,林卿砚终是没能将实情说出口。

    赵攸怜哭丧着一张脸跟她说,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祖母还是走了,她身上带着孝,他二人的婚期要推后了。林母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说了好些劝慰的话。

    就这样罢,就让她以为,自己的小女儿在金陵学士府当着少夫人,不日便会诞下一个乖觉可爱的外孙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纵是不得机会相见,心中也是欣慰的。

    南昌乃是江南国的南都,南来北往消息灵通,是一个不适合藏秘密的地方。林卿砚和母亲商量,府中进了贼,人心惶惶,如今建阳那边万事皆备,索性早日举家搬过去。又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日罢。

    林母虽没料到儿子这般风风火火,却也对此没甚么意见——她很早就想回建阳了。

    是以,当晚林卿砚在府中备下酒席,请来南昌府治中之子姜楠叙旧作别。

    姜楠没想到他们今日刚从金陵回城,明天就要举家迁往建阳。如此雷厉风行,倒有些不像林家公子的做派。不仅如此,今晚的这顿酒,林卿砚竟然搬出了一大坛十多年的杜康老酒下菜,这般肯下血本,真真不像他……

    姜楠几杯十年老酒下肚,顿时将故人惜别之苦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连端碗将林卿砚敬了一遍又一遍,说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林卿砚向来看不起姜楠瓶盖子一般浅的酒量,自然奉陪。赵攸怜劝他不住,想着他内伤未愈饮酒伤身,心上一急,抢过他的酒碗咕嘟一口硬是全吞了下去。

    从咽喉到肠道被一股火辣辣的呛劲烧了个遍,她扭曲着五官忍过那一阵酒劲,待缓过来时,两朵红晕早已爬上了双颊。

    “赵老弟好酒量!”姜楠早已喝得迷迷糊糊,夺过赵攸怜手上的酒碗塞给林卿砚,不由分说地又满斟上,“方才是赵老弟替你喝的,不算!你若不喝这一碗,就是不当我、不当我姜楠是兄弟!”

    “喝就喝!我怕你不成?”

    “哎哎哎!”赵攸怜一把抱住林卿砚的胳膊,将酒碗夺在了手里,冲姜楠道,“你这兄弟的名头用过好多次了,不能再用了。我们今日这是作别酒,小酌怡情,不能再拼酒了!”

    又扭头跟林卿砚说:“你快命人将酒都收起来啊!”

    “赵老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甚么叫小酌怡情?量小非君子,酒量小,别说走江湖了,你如何能放心嫁给他?”姜楠拍拍胸脯道,“今日难得这般好酒,你老哥我就替你考验考验你未来相公的酒量!”

    “阿佑,”林卿砚含笑劝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这酒都开了,就让姜楠喝个痛快罢……”

    “可他都已经醉成这样了,拼起酒来不留退路、不分情面。你内伤都没好,不能陪他这么喝!”

    林卿砚看看手中的酒碗,又瞟了两眼高吟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江南公子,一脸为难。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喝酒?”女子眉一横,目光如炬地盯着林卿砚。

    “不不不……”他连声辩解道,“我岂是好酒贪杯之辈!都是姜楠他……”

    “行了!那今日的酒,我替你喝。”

    “啊?”

    “以后可长点记性!”

    “知道了……”

    于是乎,赵攸怜端着酒碗拦在了林卿砚的跟前,同姜楠打起了商量。她说姜公子英明神武、风流倜傥,是千杯不倒的酒量,今林卿砚内伤在身不宜饮酒,她这一介弱女子想要替酒,怎么着也得她喝一杯、姜公子喝两杯,这样才稍稍公平些不是?

    姜楠一听,很是有几分道理,遂一拍大腿,准了。

    那之后,但凡姜楠敬酒,赵攸怜便以半杯答礼。这原本火烧火燎的酒多喝了几杯,习惯之后,倒也尝不出太多辛辣的味道,只是她面上的红晕愈扩愈大,很快遍布了小脸上的每一个角落。脑子晕晕乎乎的,沉得厉害。

    隐约中,她感觉到自己眼皮一沉,趴在八仙桌上再也抬不起头。耳边似乎传来林卿砚的声音,吩咐下人将醉倒的姜公子送回府,她昏昏沉沉地想着,今夜终于过去了,总算没让他多喝酒……

    恍惚间,她觉着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火辣辣的面颊贴着他的胸膛,一时,似乎烧得更加厉害了。他走得很稳当,一点也不像喝过酒的样子,果然姜楠的酒量在他的眼里就只有瓶盖子一般浅——

    “林卿砚,你说!我的酒量怎么样!是不是比姜兄好多了!”

    她似乎感觉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些甚么,究竟是甚么,她没有听清。或许是听清了,转头又给忘了。后来她困了,就不再说话。

    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放在榻上,仰面平躺着,锁骨间的天突穴上隐隐传进温暖的气流。一开始只是如丝如缕的暖意,接着这份暖意很快在她体内扩散开来,仿佛一直融进了血脉中。

    她的眼皮沉得厉害,就这么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赵攸怜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了起来——这是哪里、甚么时辰、她睡了多久……

    她只记得她昨夜和姜楠一杯一杯地拼酒,拼到后头直接倒头大睡、人事不省了……

    她赶忙翻身下床,踩了鞋,将外衣披在身上,往门口走去。说来也奇,她昨夜喝了那么多的酒,今早起来却头也不疼、眼也不花,走起路来觉着四肢百骸多了那么股子精气神——十年佳酿,果然不同凡响。

    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头推了进来,林卿砚站在门框里,一身靛蓝劲装,手上端着一只装着清水的铜盆,正弯眼打量着她。

    “起了?我还想着给你抹一下脸,直接抗到马车上得了。”

    他迈进门槛,将铜盆放在桌上。

    赵攸怜急急走到桌边,取过搭在盆沿上的白巾,放在水里浸湿拧干,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嘴里抱怨道:“要出发了?你怎么不早点来叫我!让夫人看笑话!”

    她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看得林卿砚是忍俊不禁:“好了,逗你的。现在辰时刚过,苏鸢还在打点车马,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动身。”

    “嗐!”女子将白巾往盆里一撂,狠狠地瞪了他两眼,“你给我出去,我要换衣服。”

    “你换衣服还不让我呆着?你昨晚的衣服就是我给你换的……”

    赵攸怜吃了一惊,忙低头去看身上的衣服,正是昨日穿的那一套,才反应过来她又着了这小子的道,拳打脚踢地将人给轰出了屋。

    半个时辰后,南都留守府门前一长队车马浩浩荡荡地启程了。林夫人因身子弱,半躺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由两个丫鬟陪伴看顾。回建阳的路很长,对于她现在的身体来说绝不是甚么轻松的路途,可那却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老人们常说,落叶归根,或许是这么个道理。

    赵攸怜不乐意另坐在一辆马车中憋闷,林卿砚便也随了她,让她骑着那匹情有独钟的小红马,同他一起走在车队的最前头。

    丫鬟下人分坐在后头五六辆车马之上,整个车队从街头拉到了街尾,也称得上南都中一道胜景。

    林家迁府之事早与官府通过了气,昨日林卿砚着紧命人知会了早时与林仁肇有些交情的同僚,礼数周全,让一众老少官员感慨林家有继。

    是以今早城门前聚集了各府家丁幕客,奉自家老爷之命为林家送行。之中不乏南昌治中府的仆从,却不见他们的大少爷姜楠。其中缘由不言而喻,昨夜那姜公子足足喝下了一斤十年老酒,今日不睡到日上三竿只怕是醒不过来。

    百姓见此情此状,方明白过来,江南战神、南都留守林仁肇的家眷后嗣将搬离南昌城。林将军忠义无双却死得不明不白,众皆叹惋,竟自发地聚集到城门口,分立道路两头,目送林家人离开。

    车马上的丫鬟下人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念及这南昌城纵有千万般不好,终归算得上是一处故土,不由得潸然泪下。

    江南林府的这二十几口子,便这般声势浩大地离开了这个曾被他们当做家园的豫章城。

    按林卿砚这个拖家带口的走法,差不离要十日行程才能抵达建阳。前两日,林母的精神尚好,连日颠簸之下,虽然她咬牙不说,却能明显看出来这面色是一日较一日地苍白了下去。林卿砚只得一再放缓行程,走到第七日,行程好不容易过了半。

    当夜,他们在贤溪县城中一家同华客栈下榻。

    戌时将过,向母亲请过晚安,林卿砚、赵攸怜双双退出门外,林卿砚伸手关门时,似有一道微风刮过。回顾四下,客栈的走道以泥糊墙,四壁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找甚么呢?”赵攸怜好奇道。

    “没甚么……”他摇摇头,“送你回屋。”

    女子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在了前面。

    林母腿脚不便,客房择在了一楼。下人则分住一二两楼。而他二人的住处皆在三楼。

    三楼的住客少,过道中只冷清地摆了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烛。赵攸怜径自走向自己的屋子。推开门的一瞬,一道极快的黑影从黑暗中闪出,猛地扯住她的手腕拉去。她尚未来得及惊叫一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内倒去。右袂被人倏地拽紧,“刺啦——”凌厉的白光在空中一划,匕首冰凉的刀锋贴在她细嫩的脖颈上。

    那人一袭夜行衣黑得像墨,粗糙的大手自后摁在她的肩上,掐得她的肩胛骨一阵钝痛。更要紧的是脖间的那一柄匕首,森森然透着锋利的寒光,将她颈上的雪肌割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子涔涔地冒了出来。

    黑衣人劫持着她站在一片漆黑的屋内,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林卿砚站在屋门口,一双眸子幽若寒潭,手上紧紧地攥着那片从她身上撕下的衣角。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让人望而生畏。

    “久违了,林公子。”

    她身后的黑衣人陡然发声,声线压得极低,很是瘆人。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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