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流仙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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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晁曦暄见江柍送了礼,想着自己也有礼物相送,可以趁机引沈子枭注意,却不想丢了脸,正懊恼地难受。

    她其实一向不会讨人欢心。

    父亲母亲自小也没教她这个,二人对她的最大要求不过是“恣意生长,不要惹祸”而已。

    她此前从未觉得这样率性而活有何不好。

    遇见沈子枭后,她便时常低落——若是母亲教教她如何钻营讨巧,如何人情练达,如何令男子动心该有多好?

    以至于她现在每次想接近沈子枭,都会心里发虚,总觉得自己太过刻意,好没自尊。

    许是方法没有用对吧。

    她这样想。

    正委屈着,只听叶思渊和沈子桓、沈子杳说笑前来。

    “思渊,你刚才那个球打得真是好啊!”沈子杳输了,却丝毫没有不悦,只觉和高手切磋,实在酣畅淋漓。

    叶思渊也并不故作谦虚,笑道:“这一场可真畅意,恭王殿下、骞王殿下承让,我们改日再一赛高下!”

    沈子桓也是畅意的,却严肃惯了,只道:“没有承让,叶世子不愧为‘白马银枪玉霸王’。”

    说着话已经来到棚下。

    叶思渊这日着一袭穿花大红袍,头发攒至头顶,用红色长穗宫绦束成马尾,几条红丝从辫中垂下,发梢缀以两颗西洋大珠,好个神气的少年郎,灿烂如初晨霞蔚。

    他自是顽童心性,三步并一步,跑跳着来到沈子枭面前,腰间环佩叮当作响,混杂着他的笑声清脆:“殿下,我赢了,你赏我什么才好?”

    沈子枭便把他的那杯酒端给他:“先赏你这个,可好?”

    叶思渊二话不说便把那杯佳酿饮尽,将酒杯倒扣于桌上,随性擦了把嘴巴:“不行,殿下若真想赏我,不如下场和我打一场。”

    “殿下若是下场,其他人可就不打了。”谢绪风说道。

    江柍问:“为何?”

    谢绪风笑说:“他打得太好,战无不胜,谁也不愿自讨苦吃。”

    “孤也不愿打。”沈子枭说,“今日没有兴致。”

    沈子杳便说:“诶,往日倒也罢了,今日太子妃在侧,你怎不露上一手,让她看看你的丰姿?”

    江柍便看向沈子枭,笑道:“殿下,可否让臣妾开开眼?”

    众人只见她语笑嫣然,声音像是花蜜一般甜糯,却又无矫揉造作之腻,只听得人心都化了,恨不得什么都答允她。

    沈子枭却只是淡笑:“你若让孤上场,总得寻个吸引孤的彩头吧?”

    江柍微怔,一时竟想不起要给他什么好彩头。

    “不知娘娘是否会打马球?”沈妙仪忽然问道。

    江柍停止思索,看向她:“略会一些。”

    沈妙仪便笑:“那不如我们女子先打上一场?叫上曦暄还有阿妩、尔尔等人,如何?”

    沈妙仪的提议,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江柍。

    沈妙仪笑得更是明媚,小心思不屑藏,也藏不住:“没准我们打完一场,太子妃娘娘便想到该给太子殿下什么好彩头了。”

    江柍心里闪过冷意。

    面上却显出丝毫不知前方有陷阱的天真神情:“可惜本宫打得不好,怕扰了你们兴致。”

    “怎会。”晁曦暄向江柍福了福身子,说道,“能与娘娘同场竞技,乃是臣女之福。”

    “是。”其他几位小姐便也都行了一礼。

    李嫱笑道:“曦暄是个会打的,怕是满城女子都找不出能胜过她的来。”

    侯府家的夫人也附和:“只是不知太子妃娘娘球技如何。”

    话落,众人又都向江柍看过来。

    如此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马球嘛,江柍不是不会打。

    只是……

    她不动声色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便知这满场的人怕是都在等着看热闹。

    唯有沈子枭,淡淡提醒:“若是不愿打,那便罢了。”

    王依兰也道:“是啊,天气冷呵呵的,太子妃娘娘自南国而来,只怕还不能习惯北国之寒,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王依兰纯然肺腑,让江柍心头一暖。

    可她从不是个怯场的人。

    也不是那等还未尝试,便轻易退却的弱懦之辈。

    何况眼前的难,又算什么难。

    江柍轻吟:“本宫忽地想起一句诗——‘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女子打马球必定精彩又悦目,不过若要本宫下场……”

    她笑着,转而看向沈子枭,“殿下给臣妾什么彩头?”

    李嫱是很期待江柍今日这场热闹的,忙笑:“哎呀,这下可轮到殿下给娘娘彩头了。”

    沈子枭并无笑意,他指尖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青绿釉色的越窑划花茶盏上:“你确定要打么。”

    江柍望着他的眼眸:“看殿下的诚意。”

    沈子枭先是不语,随后才说:“若是你赢,随便什么彩头,但凡孤能办到,自会满足于你。”

    “那我们呢?”沈妙仪插话进来,“七哥你可不能偏心。”

    沈子枭便看了眼沈妙仪,又不知有意无意,望了晁曦暄一眼,说:“自当一视同仁。”

    晁曦暄自是注意到这个眼神,眸色中不由染上浅笑。

    江柍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向沈子枭福身道:“且容臣妾前去更衣。”

    她去后方更衣。

    星垂从翟车壁龛中取出一件对襟窄袖长褙,又另拿衣裙和襻膊儿出来。

    江柍摇头说:“我不穿这个。”她把发簪摘下,平静道,“我要穿流仙裙。”

    “流仙裙?”那是夏时的薄裙,星垂不记得如今车上还装有这样一件衣裳,正犯嘀咕,雾灯走过去,说道,“你给公主梳头吧,我来找。”

    星垂接过梳子,问江柍要梳什么发髻。

    江柍从那雀绕花枝的古铜镜里与自己对视:“不梳髻,拿妆奁里的那顶金莲冠来。”

    星垂自知那金莲冠乃是公主十四岁生辰时陛下所赐。

    其物按照宫里御池中的千年莲花镌刻而成,花瓣薄如蝉翼,花纹清晰可见,通体纯金,乍见粲然华贵,光下更是耀目不可直观。

    而那袭流仙裙,则是淡蓝色,笼纱轻薄如烟,如夏日晴空般清新,又如山间初晨天将明时萦绕的蓝雾,恰好中和了金莲冠的华美,使人脱俗出尘,气派而不逼人。

    待她换好衣裳,戴好金莲冠,星垂与雾灯都看呆了。

    倘若细看,便会发觉,星垂眸中有一抹隐隐的嫉色闪过,而雾灯却满眼皆是欣赏与爱意。

    江柍比谁都要从容自若。

    打开车门,站在车外的月涌和高树无不一怔。

    纵使已见过千万次的脸,也免不得看痴了。

    不知等她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人又会是怎样的震撼。

    月涌扶着江柍下了车,她们主仆一行人往马球场去。

    路过一片竹林时,只听拐角处传来一句:“我便是故意要那个迎熹来和你打马球的,你连骞王哥哥都赢过,她怎么比得了你?”

    听着是沈妙仪的声音,江柍止住脚步。

    晁曦暄语气倒坦荡:“我只在乎太子殿下的彩头,无谓赢的是谁。”

    这话让江柍眼皮微跳。

    又听沈妙仪说:“我七哥曾多次夸你马球打得好呢,你定会赢得头彩的!”

    晁曦暄似是受到鼓励,便大方一笑,说道:“我必定竭尽全力!”

    沈妙仪:“对,你好好打,我帮着你,定要叫那个迎熹出丑……”

    声音渐远,江柍才从竹林另一端走出。

    月涌气得握拳跺脚:“可恶!这么恶毒的女人,我咒她一会从马上摔下来!”

    江柍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

    “……哎呀公主,你不气吗!”月涌往后耸了耸肩,蠢萌可爱。

    江柍只轻飘说:“她还不配。”

    尾音甚至有一丝愉悦的上扬。

    星垂月涌皆是茫然,唯有雾灯,眼底一片明了。

    她又一次默契地读懂了她——野兽在猎杀时刻到来之前,总是兴奋的。

    江柍走路带风,一路噙着笑来到了马球场。

    众人原本正吃茶闲话,夸赞妙仪曦暄英姿窈窕,乍然吹来一阵风,众人只觉迷了眼,看向远处款款走来的女子,无不屏息。

    只见她头戴金灿灿莲花冠,身披湛蓝蓝流仙袍,原本应挂在袖间的金丝牡丹披帛如今被她系在腰间,襻膊儿与之同色,好似几缕霞光自空中拂过,仙袂飘飖如神女。

    她一出现,便把众人的目光截了去。

    沈子桓目光锐利:“太像了。”

    “此前初见娘娘,王爷就说过‘太像了’,像谁?”李嫱问道。

    沈子桓看了眼沈子枭。

    沈子枭回视他,神色如常。

    越是平静,越是汹涌暗藏。

    沈子杳忙说:“大哥,莫要坏了父皇的规矩。”

    崇徽帝的规矩,不过是不许任何人再提有关孝章皇后的只言片语。

    沈子桓挪开视线,冷冷说道:“没什么。”

    沈子枭也收回目光,眼角眉梢之中分明没有变化,可沈子杳却捕捉到,他方才暗藏的狂风骤雪,此刻停息了下来。

    沈子杳只当没有察觉,畅意大笑起来:“殿下啊殿下,太子妃如此国色,你有妻如此,真是遭人嫉恨啊。”

    这便是要揭过话头了。

    王依兰听见夫君夸赞别的女子,丝毫没有醋意,眼底对江柍满是欣赏之情:“连妾身的一颗心都狂跳不止。”

    其余人无不以目光表示赞同。

    唯有叶思渊,把脸一扬,嘴里还含着糕点呢,含糊不清说道:“她也就勉强配得上我家太子嘛!”

    众人微愣,而后都笑起来。

    沈子桓没有笑意:“太子殿下好福气,都说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太子竟是都得到了。”

    沈子枭听出沈子桓的嘲讽之意,只一笑,说道:“美人已在怀,可天下,还不一定呢。”

    沈子桓亦笑:“已是您囊中之物。”

    沈子枭便回:“但愿不会有人探囊取物。”

    他起了身,用他一贯的神色说道:“这里没有她骑惯的马,容孤上前替她审看一番。”

    沈子枭下了场,沈子杳忙叫嚷打趣儿起来:“谁说太子不近女色的?那是因为从前的女子都不够‘色’吧,哈哈哈哈……”

    其余人不敢如他这般不拘礼节,却也付之一笑。

    沈子枭走到江柍身边,看她正检查马镫,便说:“不要骑这匹马了,我命白龙飞牵了‘小尘’来,那匹马温驯些。”

    江柍便问:“那这匹呢?”

    沈子枭说:“这匹马乃是思渊专用来打马球的‘逐日’,刚才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它的厉害。”

    江柍摸了摸逐日顺滑的鬃毛,笑道:“不,我就要这匹马。”

    沈子枭蹙起眉头。

    江柍脸一扬:“我知道那个叫曦暄的女子很厉害,妙仪也不在话下,如若再不骑一匹好马,我岂非输惨了?再说了,我怎能放过驱骑叶思渊爱驹的机会。”

    沈子枭闻言眉头皱更深,不只是为她这句话,更因她的手,实在凉得如檐下的冰锥般刺骨。

    “你为了美,穿得这样少,是想冻死自己吗。”沈子枭严厉起来,颇有些令人害怕的气场。

    江柍却一笑置之。

    她翻身上了马,挺背朝沈子枭一笑:“臣妾是要美死,而非冻死。”

    她还有闲心讲这样的笑话,沈子枭只觉她蠢不可耐,便甩袖离开了。

    江柍看着沈子枭离开的背影,无所谓耸了耸肩,她确实冷,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定要打牙颤了。

    可她今日若想赢,便不能在乎冷暖。

    她转过头,只见晁曦暄和沈妙仪正看着她,二人不知说了什么,见她望过来,晁曦暄便从容别过脸去,而沈妙仪却瞪着她,丝毫不惧的样子。

    江柍只觉寡淡平常。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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