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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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晨,又是浓雾。

    排在大门口等着开馆的蜿蜒的长队,浓雾笼罩之下依旧如同往日般,看不到头。

    “他怎么还在?”惊愕的李立刻看向了章片裘,从他的目光可以知道,他觉得章片裘有答案。

    这种信任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虽然李不能进入红颜酒馆的,但在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那么多买家对章片裘的客客气气。

    这个人,有本事。

    “忠仆,和你一样。”章片裘说道。

    “夫人救了我的命,难道你杀了的那个章老爷,也救了他的命?”

    “不一定。”章片裘冷笑了下,“但若不听话,那老爷能杀了他的命,依我看,这少年是出于惧怕才不敢离开。”

    李不知道章片裘从哪些细节判断出来的,他看了看那又饿又冷的少年,又看了看冷静的章片裘,不再说话,只听命令。

    夫人说了,要他听章片裘的,那就听他的。

    “我们轮班在这守着,片刻不离。”章片裘喝了口酒,说道。

    “守多久?”

    “两天吧。”

    “两天?”

    “昨天饿了一天,再加两天,这天又冷,他年纪还小,估摸着顶多扛三天。”

    李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白,又摸了摸口袋,“睡这?”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大英博物馆的侧对面,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歌舞馆里。

    歌舞厅,是最近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法国那边流行起来的,能唱歌能跳舞,也能喝酒,优势在于他们的艺术文化沙龙做得很好,备受作家、画家、音乐家们的喜爱——法国人的腔调嘛,雅致。

    而且,楼上有住宿。

    这可是个新玩意儿,以往,住宿是住宿,吃饭是吃饭,游乐是游乐,可歌舞厅将这三者结合起来了。

    价格,自然也不俗。

    “嗯,睡这。”章片裘从兜里摸出一沓英镑,递给李,“你去休息,我们日夜守着。”

    “守着做什么?既然要救他,横竖守卫们不认识我,我过去问问就是。”李舍不得钱,说道。

    “你过去,那就被潘尼兹守株待兔了。”章片裘双眸微抬,看向大英博物馆那高高的钟楼。

    李实在是不明白,“你怎么那么肯定,会有人盯着他呢?他不过是一个死了的大清国人的仆而已,如果要调查,直接带去警察局不就行了?或者,不了了之。”

    章片裘笑了笑,看向钟楼的双眸缓缓下落,再次落到了少年的身上。

    若带去警察局,无疑等于承认了博物馆内的确存在凶杀案,那潘尼兹大可不必用《踏平欧洲的大清蒙古铁骑,终被踏平》这么一篇官方战争分析,来盖过新闻。

    若打算不了了之……

    “如果不是把他当诱饵,又怎么能容忍这么一个大清国人的马车堵在正门口一天一夜,且没有半个守卫出来过问呢?”章片裘反问道。

    此刻的李,眼睛瞪如铜铃。

    他被人卖到美国当奴隶,又带到英国颠沛流离,最后跟着琳娜混了个口饭吃,也算有见识,但从未见过这么摸透人心的人。

    震撼与佩服,又带了丝丝不信,李欲言又止。

    第二日,依旧浓雾。

    今日没有研讨会,也没有交流会,排在大门口的人只有图书馆占座的学生们,少了许多。

    黄袍少年已无力气站起,靠在车轮上。

    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走到跟前,关心地蹲了下来,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后,从包里掏出来个白色的吃食,离得远,不知是什么,少年接过来狼吞虎咽的。

    “卡尔.马克思。”章片裘念了句。

    “你认识?”李视力极好,微微眯眼看了看,“德国人。”

    大胡子的包,上头有德文。

    “能吃到马克思的东西,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章片裘笑着,用手指了指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中文。

    闲着也是闲着,李想系统学学中文,他便教了。

    可能是有中国血统,又或许是李在美国的时候,农场里一个中国奴隶一起摘棉花,他本就能磕磕巴巴说点京话,学得倒快。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他背道。

    “错了,有朋从远方来,怎么会杀了对方呢?”章片裘纠正道。

    “有朋自远方来,杀一儆百。”李又背道,这下应该对了,他得意地摇了摇头,“比如……章老爷。”

    ……

    第三日,浓雾散去。

    今日,大型的《蒙古铁骑打法分析会》将召开,前几日潘尼兹预判了战事,自然不会光预判没行动,后续围绕这方面的学习会、分析会,以及蒙古展,将轰轰烈烈地展开。

    队伍排成的长队绵延到第三条街拐弯处,除了学生,还有许多文物二道贩子。

    “拖走了。”守在窗口的章片裘低声一句,让睡在床上的李猛地弹了起来,他扑到窗边,打翻了花瓶。

    “我去跟,这附近有个坟堆,他们应该会拖到那。”李揉了揉眼,仔细看了看,“没死,脚还勾着。”

    “别急。”章片裘却压住他的胳膊,“既然附近就一个坟堆,那肯定会丢那,再等一日。”

    “还等?”李实在不理解,“都拖走了……而且,还等,这小子可能会饿死。”

    “如果饿死,那就是他命该如此,但如果现在下去,很可能,我们就白守这三天了。”章片裘看向远处的钟楼。

    听说,潘尼兹特别喜欢爬上钟楼眺望远方。

    李有些发抖地穿好衣服,又灌了口水,紧张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守了这三天,他知道章片裘防着潘尼兹,也明白这小子能在大门口呆三天三夜,里头的确十有八九有人盯梢,但如今人晕过去,也拖走了。

    再等一日?

    “下棋,高手过招,只有半子差距。输半子,也是满盘皆输。”章片裘说道。

    李他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摸了摸鼻头,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全是汗。

    “马匹往坟堆去了,那边荒芜,猫着点走,不会被发现的。”李说道,有些急切。

    “坐下。”章片裘敲了敲桌子,“且胜他半子。”

    ------

    “馆长,人晕死过去,拖走了。”

    办公室内,潘尼兹正低头写批改着文件,助理进来低声汇报。

    “一直盯着吗?确定没人?”潘尼兹抬起头,取下眼镜后站了起来,往窗外看了看。

    “没人,三天三夜,除了两个附近的民众给了点吃的,没其他人。那两个民众也查过了,没问题。”助理汇报道。

    潘尼兹皱了皱眉头。

    办公室内安静了下来,外头鼎沸的人声穿过植被,夹杂着鸟鸣,有些模糊。

    助理不敢言语,低头静静等待着。

    “安排的谁拖去坟堆?”潘尼兹问道。

    “约翰。”

    潘尼兹阴了阴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罗列着人物关系图——这是关于这次凶杀案,他觉得有可能对他下手的所有人物。

    从死刑犯到馆长,这一路上来,得罪的人着实有些多,不好查啊。

    手探到腰间,拿出手枪,递给助理,“你去一趟坟堆,远距离蹲着,看有没有人去坟堆捞人。”

    助理愣了愣。

    会有人去坟堆捞人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呢。”潘尼兹抬眼,笑了笑,“这是句东方古言,也是真理。”

    这个大英博物馆的馆长,自从第二次鸦片战争开始便研究中国历史,研究透彻才能抓住接下来有可能汹涌而至的文物,本身是工作的一部分,只是他除了工作需要,内心的确被这古老的极富睿智的文明,深深折服。

    “好。”助理接过枪支,又问了句,“我蹲多久?”

    “两个小时吧,两个小时……”潘尼兹看了眼时间,“三个小时,中午有活动,你得赶回来。”

    估摸着,三个小时应差不多了。

    -----

    坟堆,傍晚,茅草高过人。

    远处工厂的浓烟往低处沉,将整个坟堆笼罩得如同黑夜。

    “还活着。”李一弯腰,就将少年扛到了肩上,章片裘反复交代,哪怕看着周围没人,也得猫着走。

    这对于别人来说很难,但对于强壮的李来说,还好。

    他四处看了看,挑着低的凹处,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浓烟中。

    边走,他内心边感叹。

    中午的时候,他偷偷地跑到附近塔楼看了,有个白人在坟堆里走来走去,绕着这少年转大圈,手里还有枪。

    这何止是胜半子?

    “是得等一日,傍晚的时候,浓烟最多。”李心想着,单手摸了摸少年的脖颈。

    还有气,活着呢。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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