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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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但是这一回,蔺承佑没再乖乖被她亲吻,几乎是她的唇贴上的一瞬间,他就蓦然收紧了双臂。

    滕玉意猝不及防,一咬紧了他的唇,牙与唇相撞,隐约磕破了皮肉,她睫『毛』微颤,唯恐他吃痛,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那样专注和珍重,仿佛荒漠中走了许久路的焦渴行者终于寻到了甘泉。

    滕玉意眼眶微涩,几月前的那一晚她以身喂魔丢了『性』命,是蔺承佑违背天道帮她将魂魄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醒来后她像一缕怅惘的幽魂,到处找寻自己失落的珍宝,幸而他和她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已经刻入骨髓,任谁也别想抹去。

    那是她和他共有的,普天之最宝贵的东西。

    她跋山涉水,终于在这一晚寻回了她的宝贝,听着他急『乱』的呼吸,她的心融成了热乎乎的一团,闭上微涩的眼,全身心地回应,他的息清冽如初,让人想起初夏的竹林。

    忽然一子,他松开了她的唇,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阿玉。”

    低低的两个字,有着那样重的份量。

    过去这几月他和她都在炼狱中滚爬了一回,历经生离死别,落下满身伤痕。她差点丢了『性』命,而他盲了双眼,但好在,她找回来了。

    记得那晚触『摸』到她尸首时,他的心刹那间碎成了灰,而如今,她好端端地待在他怀中。她的身子暖乎乎的,不再是那一晚他从井里抱出来时看到的,那样冰冷苍白的一副身躯。

    数月来他无时无刻不盼着自己能复明,但是眼下,他忽然生出一种感觉,用他的一双眼,换她长命百岁,似乎也值了。

    如果这就是天谴这就是代价,他愿意承受。

    滕玉意把头埋在蔺承佑的颈窝,这是蔺承佑今晚第二次失态,可他明明是那样潇洒不羁的一个人。她想说些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千般言语,万种情思,全哽在了心头。沉默中,唯有用力搂紧面前的人,用自己的脸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忽听蔺承佑在她耳边说:“我疼。”

    滕玉意心一抖,忙把头抬起:“哪儿疼?”

    蔺承佑指了指自己的唇:“这儿。又被你咬破了。”

    滕玉意谛视他的脸,一点点重新靠过去,然后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垂眸用视线在他唇上扫过来扫过去,是破了个小口子,唇沁出了一点血。

    她抬起手,用指尖小心翼翼触碰他的唇。谁叫他不打招呼就搂她。

    “真够凶的,你这都第几次咬我了?”蔺承佑低声说。

    “你也咬过我。”

    说话时,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扫到他的皮肤,痒到人心里。“我何时咬过你?”

    “那回七欲天在蟒蛇精的水洞中,你就咬过我。”

    蔺承佑脸一热,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咬了这儿?”

    “还是这儿?”又吻她的脸蛋。

    她觉得痒,情不自禁地往后躲,他倾身向前,再次贴住了她的唇。

    滕玉意的心啵啵直跳,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吮吻他的伤口。

    满室寂静,耳畔只有他们交缠的呼吸。

    小心翼翼的,像一对初尝蜜糖的蝴蝶,生涩的,但又互相吸引,那样紧密,分也分不开。

    忽听外头有脚步声迫近,很快就到了门口。

    这声音落在房里,有如一声惊雷,滕玉意和蔺承佑乍然分开,分开时气息仍紊『乱』得不像话。

    “世子,宫里来人寻你。娘子,圣人和成王殿下听说世子在此处,召老爷和娘子一入宫呢。”

    蔺承佑调匀呼吸,清清嗓子道:“知道了。”

    滕玉意也勉强稳住心神:“那就准备宫的衣裳吧。”

    脚步声很快远去。

    房里,两人相对着脸红。

    到脸不那么烫了,滕玉意想起自己吻他的初衷,用手『摸』『摸』蔺承佑的眼睛,期盼地问:“怎么样?”

    蔺承佑摘自己的布条。

    滕玉意屏住呼吸。

    嘴唇被她咬破了,论理到这一步蛊虫该有松动了。

    但面前仍是一片黑暗。

    默片刻,蔺承佑笑笑:“好像还是不成。”

    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复明不复明都无所谓。

    滕玉意却失望到无以复加,都这样做了为何还是不能解蛊,唯恐蔺承佑心里难过,忙帮他把布条重新覆上去:“听说蛊虫不是一日之内发的,那么解蛊也该有些日子,不着急,兴许过些日子就自发好了。”

    说着欲扶他着的胳膊站起,蔺承佑却忽道:“阿玉,假如我一辈子都复明不了怎么办?”

    这让滕玉意的胸口仿佛遭了一记猛锤,不为别的,只为蔺承佑语调里的一丝怅然。

    她重新捧住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低地说:“那我就当你的眼睛。你护我那么多回,往后该轮到我护你了。你想去查案,我就陪你查案,你想去捉妖,我就同你捉妖。”

    有她在,才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蔺承佑反手扣住她的手静静听着,那是他的玫瑰,无论何地,无论何境,只要她绽放,他的眼中心中就再也容不旁物。

    有这一句,胜过一切。默然许久,他在她额头上涩然落下一吻:“好。”

    宫里热闹非凡。

    除了圣人和皇后、成王夫『妇』、太子和二皇子,还来了好些滕玉意之前没见过的生面孔。

    圣人走下御座,亲手搀扶滕绍。滕绍放下拐杖纳头便拜,却被一旁的成王挽住了胳膊。

    成王妃把滕玉意拉到一旁,不过数月未见,竟恍如隔世,想说些什,又觉得言语的分量太轻,最后只唏嘘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滕玉意红着眼睛逐一向长辈们磕头。

    蔺承佑无法视物,阿双和阿芝便热络地帮滕玉意做介绍。

    那边,那位模样俊雅的中年男子是蔺承佑的舅父瞿子誉,而那位眉眼柔和的美貌贵『妇』则是蔺承佑的舅母王应宁。说起来,王应宁与滕玉意的母亲还算是同一支的族亲。

    上首是蔺承佑的祖父和祖母。

    还有几位姿态清贵的少年男女,是蔺承佑的表弟表妹。

    瞿家人看到蔺承佑现在的模样,无一不『露』出震撼和心疼的神『色』。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拢了过来。

    滕玉意稍稍退到一旁,瞿家长辈对蔺承佑的关怀是刻在骨子里的,只一眼就让人心中发暖。

    在接来成王妃和皇后等人的交谈中,滕玉意知道了几月前蔺承佑帮她招魂用的是佛家鬼舍利,此物与佛家高僧坐化后留的舍利子不,是修罗道厉鬼放下心中魔念后留的残迹,故被称为鬼舍利子。

    鬼舍利子出自修罗道魔物,介乎阴阳之间,本是不祥之物,但一旦用来招魂比任何玄门阵法都有用,只是百年间少有魔物肯放下执念,以清虚子和缘觉之高龄,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两回鬼舍利。

    一枚是二十多年前被迫成为大煞“女宿”的圣人亡母蕙妃留的。

    其中一半没入了圣人体内,另一半没入了成王体内,此后二十年,此物一直帮着自己的亲儿绵绵不断克化体内残毒。

    另一枚,则是耐重被大隐寺众高僧点化后留的那枚黑舍利了。

    耐重被降服之后,那枚黑舍利一直供在大隐寺。

    飞天夜叉不怕别物,就怕万鬼之王耐重。蔺承佑便是利用这枚鬼舍利子启动了灵飞六甲阵,一子打通了阴阳两道。

    正所谓“出生死之津梁”,冥间鬼物畏于耐重的余威,不得不将滕玉意四散的魂魄一一叼还。说来也巧,当初众人能顺利降服耐重,滕玉意也算占了一份功劳,小涯所说的“除妖攒功德”,或许并不一味指斩杀妖魔,而是在与魔物打交道的过程中,利用智慧和毅力为自己将来渡厄留一线生机。

    但蔺承佑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亏得命格贵重福大命大,方不至于重病不起。

    滕玉意边听边默默望着蔺承佑,这时坐在上首的清虚子到底捱不住了:“如何?”

    这既是问徒孙也是问滕玉意。

    里一静,大伙的目光齐刷刷落到蔺承佑的面上。

    蔺承佑“迎着”众人关切的视线,默了默,坦然道:“我……还没好。”

    众人掩不住地失望,清虚子看看蔺承佑,又看看滕玉意,捋须沉默着。

    圣人和成王妃焦灼询问:“师父,滕娘子能冲破蛊毒想起佑儿,就意味着体内的那条蛊虫已消。佑儿体内的那条感应到另一条已死,估计也不会独活,既如此,为何蛊毒还是未解?”

    清虚子来来回回在殿上踱步,踱了一回,突然止步道:“看来只能速速成亲了。”

    大伙一愕。

    这唐突至极,但说这的是清虚子。

    他的,比谁的份量都重。

    “天生万物,自有阴阳,那位不争散人一生都未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因为不堪忍受噬心之苦,才有了这恶毒至极的蛊毒。一条虫也就罢了,既是两条虫,必然是互为表里,相呼相应,佑儿体内的那条是主蛊,滕娘子体内的是副蛊。假如寻常法子不能诱出来,那就只有结为夫妻了——”

    剩下的不必说。

    “这……”众人看向滕绍。

    一片寂静中,蔺承佑率先有了动静,他对着滕绍的方向撩袍便拜:“滕将军,即便不为解蛊,晚辈也早有求娶令嫒之心。晚辈与令嫒相识已久,然阴差阳错,几经波折,过去这一年,某与令嫒历死生、共渡厄。凡此种种,刻骨铭心。趁此良宵,某恳请滕将军将令嫒许配某为妻,某必珍之爱之,一生不负。”

    这掷地有声,声声震动心房。滕玉意脸上尤带着红霞,眼中却隐约浮现泪光。

    滕绍望着一旁的女儿,胸口一阵阵发涩,朗声道:“好,好,好。得此佳婿,余愿已足。”

    顺势跪于御前:“臣斗胆伏请圣人和皇后赐佳期,择日尽六礼之数,交两姓之欢。”

    圣人和皇后互望一眼,含泪笑着对成王夫『妇』:“蔺效,沁瑶,你们怎么说?”

    成王妃已是泪盈于睫,成王看看儿子,又看看滕玉意,一时感慨万千:“滕将军忠,滕娘子仁慧。大郎自小顽皮,蹉跎了这久好歹算有福。今夕良夕,难得几家亲眷都在此,还请圣人为两个孩子指婚。”

    次日一早,滕玉意刚醒转,鼻端就闻到一阵清淡的香,她心里装着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掀帘,就看见桌上的琉璃球里『插』着一株鲜嫩的杏花。

    碧螺过来高兴说:“今儿一大早庭院里好些春花都开了,看样子天气要见暖了。”

    春绒也笑:“圣人为娘子和世子指婚的消息一大早传遍了长安,头来了好些客人,老爷正忙着在中堂招待呢,待会杜家姨母和大娘估计也要上门。”

    滕玉意会心地笑。

    她让人将另一套新做的衣裙找出来,坐到妆台前精心打扮:“对了,叫端福帮我弄一套小道士穿的棉服来,今日我出门说不定会用得着。”

    说完这,滕玉意习惯『性』地『摸』向自己的衣袖,结果依旧没能『摸』到那片熟悉的冰润,自打上月她想起蔺承佑,顺势也想起了小涯剑,然而,或许是认为她劫难已化,自己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刻,小涯居然无声无息不见了。

    这些日子任凭滕玉意翻遍箱笼,都没能把小涯找出来。

    想到此,滕玉意心里说不出的惆怅,让人把美酒和鲜果子摆到窗前的榻几上,在屋子里仔细找寻:“小老头,你我在一起相处这久,忍心不打招呼就走吗,我热了你最爱喝的石冻春,快出来同我酌几杯。”

    但无论她怎么诱说,里都静悄悄的。滕玉意连床底都找过了,也不见小涯的影子。

    眼看再不走来不及了,滕玉意只得留那壶酒和那碟果子,匆匆出了屋。

    成王府。

    蔺承佑坐在廊,身边围着一大帮小孩。

    他天生爱说爱笑,向来又最会玩耍,每到逢年过节,亲眷中的小孩都喜欢围着他打转。

    眼睛虽然看不见了,身上那种洒脱的『性』子却不改,一大早,瞿家的表兄妹就跑来找蔺承佑玩。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心要照顾哥哥的阿芝和阿双。

    蔺承佑『摸』索着弟妹们发红梅糖,注意力却放在庭前,只要听到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就会竖着耳朵聆听。

    没多久,就听到宽奴欢快地过来说:“世子,大理寺有衙役来报信,说通化坊的喜鹊巷又出人命案了。看手法,凶手像是与上回谋杀刘翁的是同一个。”

    蔺承佑皱了皱眉:“出了人命案又不是什好事,怎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宽奴苦着脸:“小的怎会因为这个高兴。是滕娘子她也来了。滕娘子让我问世子,如果世子要出门办案,要不要她帮世子把青云观新招的无为小道长请来。”

    蔺承佑心里的笑意一子窜到了脸上:“滕娘子现在何处?”

    “在花厅王妃说话呢。”

    “我行走不便,走不到花厅去,先把滕娘子请到这儿来吧,我亲自同她说。”

    宽奴临走前笑嘿嘿对一大帮孩子说:“诸位小郎君小娘子,王妃亲自做了糕点,香甜得不得了,赶快过去吃吧。”

    小孩们欢呼不已,阿芝却闹着赖在蔺承佑身边:“我得照顾阿兄,回头你们把娘做的点心拿一碟来就是了。”

    阿双握住妹妹的手,好声好气劝道:“你不是嫌府里的纸鸢做得不好打算亲自出门买吗,今日阿兄带你去西市转转。”

    里很快就安静了,蔺承佑坐在庭前着,有风轻轻拂过面门,温柔得不像话。

    身边的人一走,蔺承佑脸上的笑就慢慢淡了。早上醒来,他面前仍像往常一样漆黑,一夜过去,蛊毒并未像所有人盼望的那样自发消解。尽管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睁眼的那一刻,他的心仍不免往沉,耳力再灵敏又如何,待会滕玉意来找他时,他连她今日穿什衣裳戴什首饰都看不见。

    滕玉意一庭院看见了坐在红梅树的蔺承佑,他穿一身玉『色』夹纩襕袍,头是雪裘坎肩,头束白玉冠,腰间束着白玉带,远远看着,仙境中人似的,但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消沉感。

    然而,一听到她的脚步声,蔺承佑顷刻间就把身上的消沉统统收起来了,循声转过头,笑道:“我在等无为小道长,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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