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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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

    只是这话程嬷嬷却不便和自家老夫人说破。老夫人平日倒是精明,可是此事实在牵扯过大,又是四爷所为,老夫人难免失了平常心。所以才会轻意因自己几句安慰之言而被蒙了眼,待细想之后,老夫人自然清楚。

    此事对方不予追究的可能实在甚小。

    眼下笼络宝姐儿才是真。

    只要她点头,她名下的产业,她说交给谁打理便交给谁打理,毕竟要等宝姐儿之子成年理事,最少还要十几二十载的。只要宝姐儿开口说一切如故便可。

    宝姐儿便是出嫁,最终也不过是带走四奶奶的陪嫁,那可比陪上整人谢氏要好上太多。只是老夫人此时是病急乱投医,心中即忌讳着宝姐儿,却又满心不甘,想要待宝姐儿亲切,又觉得心里像堵了个梗,当真是如梗在喉啊。

    程嬷嬷不由得便想起了自己教导过的那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那时她还未过六岁生辰,可是却机灵讨喜的让素来对孩子不喜的她都受不释手,恨不得倾囊相授。不由得她但真当她是自己的孙女了,把能教的都教了她,她也不负所望,不过几日便学了个**不离十。小小人儿行起礼来,倒真是像模像样的很。虽然动作难免带了些孩子般的娇憨,可却也是一板一眼的甚是到位。

    一别七载,那时的小姑娘己成了大姑娘,却不知此时是如何的漂亮风华呢。

    想来谢老夫人若是真的见到了宝姐儿。

    这病或许便能再好几分。

    谢氏嫡女,又一身风华,只要谢老夫人办几个赏花会,宝姐儿的美名定然不径而走,到时还愁宝姐儿嫁不了好人家。

    至于四爷那一纸约定,只要夫家足够尊贵,人品清贵,自然便有了商量的余地。

    程嬷嬷想通这些,心中的期盼不由得重了几分。

    四爷两日前便己出城去迎宝姐儿,想来不日便能归家……谢氏的热闹日子简直是指日可待。

    宝姐儿不在的这七年,四房一直沉寂,老夫人几次相闹要四爷续娶,四爷都己各种名目推了。闹到最后,老夫人着实无法了……只得每日里哀怨自己生了个不孝子。长房倒是数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将谢氏庶务打理的甚是清楚明了,二房依旧上窜下跳,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三房的三爷在外为官,将霞姐儿也带到了任上,一年不过归家一次。

    想来待宝姐儿归来,四房定然会十分的热闹。

    三爷许会将霞姐儿送回谢氏,长房的芸姐儿和二房的玉姐儿也定然会欣喜。

    还有佑哥儿和骁哥儿……

    程嬷嬷算是看着谢氏几位爷长大的,虽然嫡庶有别,可哪个当奴婢的不希望主子家人丁兴旺,家宅安宁。

    想到那幅其乐融融的景象,程嬷嬷不由得满心憧憬。

    离建安还有百里余路,楚晔己接到消息,说是谢年会亲自出迎,想来明日二支队伍便能汇合。他这次的护送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只是想到宝姐儿这几次看到他yu言又止的表情,楚晔心中终究有些不安,如果是旁的小姑娘做出这幅表情,楚晔定然觉得她是别有用心的,自然不会加以理会,可是宝姐儿不同。那丫头确是个人小鬼大的,让她一脸为难样子,想来她心中之事是真的将她难住了。

    他有心去看望她,可是人多眼杂,终是没有寻找机会。

    何况还有齐家那个小郎在侧……

    说起那齐家小郎,几日前宝姐儿还曾着重问过他可是都城人士。他当时也曾犹豫过,以宝姐儿聪慧,哪怕他只透露珠丝马迹,她也能寻迹找出真相。

    都城齐氏,实是太过招摇了些。

    齐氏并非皇族,可却是权势滔天。几代堆积起来的功勋,再加上齐氏人才辈出,齐氏俨然己是都城权贵中惹不得的人物。便是齐氏近两代来,公主便娶进了三位……只是他即将人送到宝姐儿面前,再遮拦似乎也是yu盖弥彰。

    他犹记得宝姐儿得知那齐姓小郎确是出身都城齐氏时,眼中的震惊和惶恐。

    楚晔不由得深思,自己是否错矣?毕竟是宝姐儿的未来,既然己助她从楚氏脱身,何必还要相迫。

    只是……

    终究,他有不得不为的理由。

    安置好一切,调配好值夜之人,楚晔终究在最后露宿之日叩响了谢珂的房门。前来应门的是水青,见到楚晔俯身行了福礼,随后侧身将楚晔让进屋内。

    谢珂听到动静己从内室掀帘而来,看到楚晔,轻笑着唤了声‘小舅舅’然后吩咐水青奉茶。

    水青笑着出了门子。

    虽然谢珂的年纪己到了男女大防之际,只是楚晔在水青等人心中终究是不同的。

    楚氏幺子本就一身风华,哪里是那些平常男人可堪比的,何况他又是谢珂的长辈。自从谢珂失母后,对谢珂也是诸多照顾。所以水青很是理所当然的出了门去一旁的小灶煮水烹茶。屋中便只有谢珂和楚晔二人了,谢珂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整个楚氏,其实和她最亲厚的便是这个小舅舅,哪怕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日你父亲便要来了,我会随了你回谢氏,看你安置好再归楚氏。”楚晔开口解释道。

    “如此便有劳小舅舅了。”谢珂浅笑着开口。

    其实楚晔是那种如果他想和谁结交,便会让谁喜欢上的人,比如程善才,其实以程善才的身份,楚晔又怎么会理会呢。只是程善才毕竟是谢年的心腹,将来谢珂归了谢氏,还得指望谢年相护,不管是方便打探谢珂的近况还是方便了解谢年待谢珂如何,楚晔都屈就结交了。

    所以像此时这般相顾无话的时候真的甚少。

    楚晔是在犹豫该如何开口相问,而谢珂则在踌躇如何开口警示……

    毕竟她马上要归谢氏了,一旦回到谢氏,她一个内宅娇女,想要出趟外院都是难事,更何况与小舅舅这般无所顾忌的相见。

    今日若再不开口,恐怕她便没机会给小舅舅示警了。

    “宝姐儿……”“小舅舅。”似乎做了决定,二人同时开口,这一幕让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觉得刚才的停滞瞬间淡去了。

    “宝姐儿,你是否有心事,或是有什么事情要对小舅舅讲。我们之间,好像无需那么多顾虑。不管你要说什么,我总是相信,绝不会怀疑半句便是。”为什么这么信誓旦旦?楚晔其实说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一切是自七年前初遇时便己结下的缘份。

    谢珂点点头,这示警早在七年前便己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只是到了必须出口之时,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明说,毕竟这颇有几分危言耸听。

    楚晔并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做了聆听的准备……半晌后,谢珂深深吸进一口气,这才斟酌着开口。

    “小舅舅,你和齐家那位小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宿怨?”楚晔不明白谢珂为何如何问,不过还是摇了摇头。“并无宿怨。”“那为何缚了他的手……看样子他并不甘愿留在小舅舅身边。这个徒弟之名……”原来小丫头一路愁眉不展的,终是‘齐氏’二字让她入了心。

    楚晔说不清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感觉更沉重了。

    不过小丫头竟然是一路忧心着他,这让楚晔觉得这几年来没白疼她一番。“其中确实有些渊源,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楚氏和齐氏并无宿怨。至于为何缚了他的手,不过是玩闹罢了。”楚晔轻描淡写的道。见谢珂小脸上疑云重重,不由得恻隐之心大增,继续开口为谢珂解惑道:“你不必理会的。我说过他会尊我之令护你。上次遇到歹人,他做的不是很好吗?还因此救了你一命。宝姐儿,你记得小舅舅一句话。

    虽然有‘齐大非偶’之说。可有的时候,不努力,不偿试,又怎么能知道是否齐大非偶呢?小舅舅的话你此时或许并不明白,你只管记得便是,若是将来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便想一想小舅舅的话。”

    谢珂更是一头雾水了。

    小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她在给小舅舅示警,怎么到了最后反倒成小舅舅在教导她。

    “小舅舅,我说的是齐氏。你和三舅舅还是少和齐氏之人来往吧。毕竟齐氏在都城可是一手遮天的,若是惹怒了齐氏,你和三舅舅……恐怕性命不保。”

    楚晔终是被谢珂一番话说得轻笑出声。小丫头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捉mo什么。

    连性命不保几字都被她道了出来……

    他和三郎做的事自然无法对小丫头明说。可今天若是不安安小丫头的心,恐怕小丫头得生了心病。“你且放心,我和你三舅舅自然不会傻到惹怒齐氏。何况望川离都城何止千里,我们便是再不安份,也不会闹腾到都城去。小丫头,现在你该担心的是自己。一旦回到谢氏,内宅之事,便是你父亲也有照顾不到之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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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归来

    谢珂直到最后也没搞清楚,她明明打算给小舅舅示警的,怎么反倒被小舅舅安慰了。

    这时,水青推了门进来,手中捧着刚冲好的清茶。

    “四爷,尝尝这茶,这水可是程总管专门派了人从五里外的山泉中舀来的,据说用来沏茶最是清甜。”许是跟在谢珂身边久了,水青在楚晔面前并不显得拘谨。楚晔微微颔首,水青红着脸退到一旁,心中嘀咕着楚家这位小爷还是少笑些吧。

    要不鱼也沉了雁也落了。

    楚晔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借口还要安排巡夜之事离开了。水青望着楚晔的背景,不由得叹道:“楚四爷这般风姿,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嫁进楚氏……”谢珂一想觉得这真是个难解之题。

    哪家姑娘能自负美貌嫁进楚氏呢。

    如果自家夫君的容貌比自己还要美上三分,相必哪个姑娘都接受无能吧。

    “你个小丫头,莫不是恨嫁了?”不管如何,总也是示了警,谢珂此时心情不错,有了心思与水青玩笑。水青果然红了脸,跺着脚辩解道。“**莫要胡说,水青可是打算一辈子不嫁的,水青便跟在**身边,若是哪日**嫁了,水青便当了**的陪嫁丫头,随着**去了**夫家。待过几年便领个院中管事的差事……”

    谢珂不由得笑着接口。“你才多大年纪,但想着当管事妈妈了?”“**,奴婢没有说笑。奴婢自幼便被买进谢氏,一直在四爷院中服侍,四奶奶嫁进来后,又被分到四奶奶身边。现在又被派来服侍**。奴婢一路见过多少姐妹欢欢喜喜的出府,以为定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可是后来却是度日艰难,不是男人没本事。便是家中男人薄情寡义,娶妻不过三年两载便要纳房妾室。与其最终过那样的日子,奴婢情愿留在**身边……”

    水青的话终是触动到了谢珂。

    其实水青说的很有道理,被放出去的丫头。如果在府中得了主子倚重。离府前总会赏些银钱的。

    若是有个百八十两陪嫁,便能嫁个不错的小康之家。

    只是嫁过去后男人如何便另当别论了。水青跟在她身边己足足七载了,年至双十,这般年纪便是出了府,恐怕也配不到好人家了。

    倒不如像水青所说那般留在她身边。总归不愁吃穿。

    只是……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呢,如何能承诺水青。不顾对她真心相待的,只要她好,总不会忘了她们。

    见谢珂脸上有疲惫之色,水青服侍谢珂洗漱过后便服侍谢珂上~chuang安歇了。

    谢珂不习惯有人睡在脚踏上,所以水青和几个丫头便轮留守在屋外廊下……一切安置好,为谢珂留了暂烛灯,水青便推了门出去。

    小舅舅说,明天便能和父亲谢年相见了。虽然心中依旧有着几分怨怼。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对父亲的恨意随着时间己渐渐淡了,便是外祖母将她唤到身边也时常劝导她。

    所谓血脉亲情。总是不能斩断的。

    一旦归了谢氏,便不要再和父亲谢年因母亲之事而生怒。在谢氏,能护她的唯父亲谢年。若是她惹怒了父亲,父亲一气之下对她不管不顾,她的日子定然会十分艰难。谢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中觉得自己如何做实在对母亲有愧,只是,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盼她不要像上一世那般懵懂的嫁人。生女,最终凄凉而死吧。

    她终是不能对父亲太过怨怼的。

    何况七年己过,父亲竟然没有接了那女人进门,便是连谢珂都觉得十分难得。程善才将这些告诉她时。谢珂可是瞪圆了眼睛再三确认的。

    程善才说那女人现在日子过的颇有几分艰难,只是却苦苦守着。

    自己父亲虽有几分心软,便到底念着她当初的‘直言相告’所以对她不管不顾。

    对于那个女人,日子过的再苦谢珂也不会心生同情,反倒是父亲……想必以父亲谢年的为人,那女人便是当初错了。却苦苦守了七载,终究会有几分心软。

    想必终会对那女人有所交待的。

    只是那女人想堂而皇之的入谢氏,己是不可能的了。

    何况她即归家,又怎么可能让那女人有机会蛊惑父亲。父亲谢年之事眼下倒不必忧心。

    至于祖母谢老夫人此时恐怕有几分寝食难安,毕竟她此次归家,不仅有小舅舅亲自相送,而且手中还握着父亲谢年当初亲笔所写的契书。

    天时,地利,人和。

    她皆占。

    所以此时归家,谢珂并不担忧,甚至心中隐隐有几分畅快淋漓之感。前世这个时候,她己整日躲在院中不敢出门了,便是勉强出了门,也会因谢玉几句‘无心’之语而自伤。

    可是今生与前世却有着天壤之别。

    今生她没机会遇到权笙,自然也没机会让谢玉算计,如果一切如前那般,此时谢玉该是焦头烂额了吧。因为权笙本是谢玉的未婚夫。

    没有她的那出‘强抢妹妹夫婿’,想必谢玉那权氏嫡长媳的身份坐的稳稳的。

    让谢珂最是放心不下的依旧是两个小舅舅,听小舅舅之言,他们不会傻傻的与齐氏交恶,至于那齐家小公子为何被那幅打扮被送到她的院子,便信了小舅舅的话,当他自有缘由吧,只是若小舅舅被处死与齐氏无关,那又是为何?

    谢珂总觉得前世之事是一个又一个谜团。

    她还未解开这个,那个又浮出水面,让她应接不暇。

    这一~夜谢珂睡的并不安稳,翌日醒的便迟了些,待她梳洗过后,水竹匆匆赶来禀报她,父亲谢年己到了,现正有楚家小舅舅在前厅饮茶。

    让她收拾好便直接上车,她们今天要赶百里路,恐怕入夜后才能回到谢氏。自然会十分辛苦。

    谢珂轻轻颔首。

    水青自去收拾谢珂随身所用行装……然后和水竹一起,将谢珂扶上马车。驭夫很快挥鞭,片刻后,有熟悉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宝姐儿。是爹爹。你这些年可好?爹爹……十分想念你。”谢年一句话却是顿了三顿才说完,谢珂在车中静静听着,只觉得心中越发的平静起来。

    其实接受父亲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艰难。

    毕竟身子里流着相同的血,他便是对不起母亲,待她。终究是十分好的。

    为了她,那样的契书都敢签下,想来这七年他的楚氏的日子亦是艰难的,谢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知道她不仅得了母亲所有的陪嫁,甚至还要拿走属于谢氏的大半,不知要气成何样。

    而她远在楚氏,这气自然撒不到她头上,那首当其冲承受谢老夫人怒气的自然便是父亲谢年。

    好在父亲是谢氏嫡子,谢老夫人便是再气。也不会亲口将儿子赶出谢氏。只是一些加难责怪必是不会少的。

    七载后,乍相见。

    他问的是她一切可好?

    谢珂的心也是肉长的,自然会心软。谢年声音落下后,谢珂在车厢中轻声回道。“女儿一切都好。”简单六个字,似乎安了谢年的心,谢珂听到车外父亲对楚家小舅舅道谢,小舅舅礼貌矜持的回应,一切显得即平静却又有几分伤感。

    将她送回谢氏,便是与小舅舅道别之日。

    虽然同样时隔七年才相见,可谢珂对小舅舅楚晔却没多少疏离之感。

    只是想着此次一别。恐怕相见无期,心中自然有些惶恐……便在这样即紧张又惶恐的心情中,马车快行了一日,直到入了夜。一行人才至建安城门。

    有谢年在,守城官收了银子自是一脸欢喜的放行。

    足足颠簸了一日,谢珂本以为车马会直接回谢氏,却不想入了城,却转向了城北,与谢氏祖母相反的方向。车外谢年近上前来解释道。“……高僧不是交待过你十三岁之前不能归家。恐有血光之灾吗。爹想了想,高僧的话自然要信,但在城北购了个新宅子。三进的院子,不算大,好在收拾的尚算精致。待你出嫁时正好送了你当嫁妆。”

    谢珂己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应对了。

    十三岁生辰前不得归家之说,不说是她为了留在楚氏随口道出的。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却不想父亲却记在心间。

    这样一个心细的男人,怎么当年就做了那样的事呢。如果父亲当年没有发那样的善心,而母亲也不会因为伤心郁结在心染病而亡,那该多好啊。

    谢珂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眸子。这才轻声应道。“多谢父亲。”

    “不必言谢,不必言谢。当爹的给女儿添个嫁妆罢了。我会让程善才留在宅子里照应你,待你过了生辰之后再接你回府。你这几日便安心呆在新宅子里。”谢珂闻言轻声应了。

    新宅子在城北与一条商街比邻。价钱绝对称得上建安翘楚。

    谢珂到的时候,门外己燃了火把,将整个宅子大门照的明亮如昼。

    双开的大红门,门里的一字照壁……院内的游廊,回廊,垂花门,后罩间。

    一路行来,谢珂己是目不暇接,刚刚父亲谢年那句院子有些小,让谢珂以为这院子只是个普通的三进小院子,分了外宅内宅再加个后罩间罢了。没承想,竟然这般雕梁画柱,甚至比谢氏本家还要来的富丽堂皇。

    一旁在谢珂左右服侍的水青水竹更是看得轻呼不已。

    “**,新宅子真漂亮。”“是啊,真漂亮,眼下天黑了看的不清楚,想必白日里看更加漂亮。”谢珂主仆被一个婆子引着向内宅院而,谢年则将楚晔请到了前院奉茶。

    谢珂的屋子是三间坐北朝南的房子,两边各有两间耳房,一侧是茶水间,一侧则是丫鬟们的居所。

    正房的三间屋子里间是内室,正中摆着一张颇为精美的月洞罩门架子chuang,围栏,chuang柱,牙板,四足全部镂雕花纹,正面垂挂着月白色杭绸幔子。打眼看去晶莹剔透。正对着窗是个黄花梨雕花妆台,台上铜镜反倒着澄黄的光,妆台上,一字排开数个妆盒……

    水青走上前去。一一打开。

    里边整齐的摆着各色首饰,发簪,各种珠钗……简直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都是建安珍宝楼所出。”

    建安珍宝楼。全建安首饰珠宝最是齐全的铺子。

    谁家嫁姑娘若是能从珍宝楼打套头面,说出去都是颇有面子的事。

    这满满几盒子珍宝楼珍品,莫不是将珍宝楼搬了一空?

    这厢,水青几个丫头探宝般的在房间各种新奇的探看着。

    外院花厅中。

    楚晔在喝茶,程善才垂首立在一侧,谢年则一脸疑惑的望向花厅正中那个一身墨蓝袍子,长身玉立的冷面少年。

    楚晔这是放下茶盅,笑着开口。“便是他了,与宝姐儿一般的年龄,之所以拖了姐夫照看。实是因有索事缠身,不便将他带在身边。姐夫放心,最多三月,我便回来接他。这三月间,他便给宝姐儿看家护院吧。”他们二人说的自然是这齐姓少年。

    少年微垂着首一言不发任由谢年打量着。

    谢年想了想,终是应了。

    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据楚晔说,这是他新近收在身边的,只是功夫尚浅,他有事待办。而且似乎此行颇有几分风险。不想将这少年带在身边。便托了谢年照看。

    楚晔即说了给宝姐儿看家护院,想来也是楚晔不放心宝姐儿,有心放个人在建安照看着。

    既然说了三个月,那就是说三个月后。宝姐儿过的如何,楚晔心中自有计量了,也便不需要派了人在旁了。

    只是派在身边的是个少年……

    想来这少年颇得楚晔倚重了。而且观这少年面貌,着实清冷中透着贵气,便是始终不开口,谢年也知少年出身似乎不低。替宝姐儿看家护院?“这如何使得?不如便跟在善才身边。暂且当个……”一时间,谢年倒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少年了。

    “不必麻烦了,便当个护院吧。”楚晔一锤定音。

    这时少年亦抬起头来望了望楚晔,只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也好。”话说到这份上,谢年也只得应了。楚晔即不放心宝姐儿,派了个心腹在这里,当护院便当护院吧。据说他们从望川到建安途中,曾遇险情,幸得这少年相救,宝姐儿才得以周全。这样想来,这少年功夫定也不弱了。楚晔所说少年功夫尚浅自然是客套话了。

    宝姐儿初归谢氏,许真有麻烦上身也未可知。

    有个会功夫的护院也是好的。

    “如此多谢四郎了。”谢年最终道。楚晔谦逊的笑笑……“姐夫不必多礼,宝姐儿在我楚氏七载,我母亲待宝姐儿便如掌上明珠,如果不是与姐夫有约在先,母亲真想将宝姐儿留在身边。奈何啊……所以临行前叮嘱我务必要护宝姐儿周全。所以姐夫不必多心,待确定了宝姐儿一切安好,我便会打道回府。”

    谢年脸色说不出难堪还是不悦,总之称不上好看。

    楚晔何意?宝姐儿可是他谢年的独女,难不成在谢氏还能受了欺负。可想到当初妻子带宝姐儿回楚氏前,女儿确实不明所以的落了水,还险些丢掉一条小命。眼下妻子不在了,自己又是个男子,不便整日逗留有内宅。

    再加上母亲谢老夫人最近的横眉冷对,谢年终究没有开口反驳楚晔的话。

    谢年既然没有反对,楚晔便当他同意了,冷眼望了望厅中的少年,少年感觉到他的目光,漠然的回视。

    眸中的羁傲不逊一闪而过。

    楚晔眉头不由得微皱,不过想了想少年在宝姐儿遇险时那奋不顾身的一挡,摇头笑笑,觉得自己这是杞人忧天。

    若是他不愿,谁又能指使的了他。

    当夜,少年住进了外院的角房,翌日起倒真的兢兢业业的当起了院中护院,与一众护院轮番守护着谢珂的新宅子……

    翌日一早,谢珂才起身,水青便一脸兴奋的上前。“姐儿猜一猜谁来了?”这一大早的,能让水青如此兴奋之人,其实不难猜,不过谢珂还是装模做样想了想才道。

    “难道是奶娘?”

    水青重重的点头。“姐儿怎么一猜就对了。程妈妈一早就到了,只是姐儿正睡着,程妈妈便吩咐奴婢不要打扰。便和水竹丛蕊她们在垂花门那小声说话。姐儿不知道,七年不见。程妈妈越发的富态了,据她说,她的长子现在也在谢氏当差,次子也考进了官学,下一科便要下场小试了……真是没想到,程妈妈两个儿子都那么出息,真是难得。程管事对程妈妈也十分尊重。做人做到程妈妈这样,也着实难得了……”水青的话中不无羡慕。

    谢珂突然心神一动。

    像奶娘程氏那样……谢珂在水青服侍下很快梳妆梳洗,然后由水青相陪挑了帘子出门。

    己是夏末,早晨的日头照在院中,让整个院子显得十分的宁静明亮……昨晚粗粗看了己觉得院子精致异常,今早在晨光中再一看,便是谢珂自认为经达两辈子磨练早己练得从容镇定,可心神还是一惊……

    首卷

    第八十二章 相见

    谢珂自觉经历了两辈子,性子早己磨练的从容镇定,可神情还是不由得一动……

    昨晚匆匆看过,谢珂只是觉得院子精致,对于住的地方谢珂没什么要求,所以也就称不上喜不喜欢。可是白日里一看,谢珂却一眼喜欢上了这个宅子。

    婉约中带着雅致。

    院中的一花一草都独具匠心。“姐儿,程妈妈刚才说过,这宅子是爷一早便备下的,便是打算送给姐儿的,姐儿便是此时不用,待将来姐儿出嫁时,也是要送给姐儿当了嫁妆的。这院中花草,据说都是四爷亲自去花农家寻来的。还有这些摆件,件件都是爷四处掏来的…… ”水青在一旁轻声道。

    谢珂点点头,面上虽然不见什么变化。可是水青还是觉得自家姐儿的步子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水青请示谢珂在哪里见奶娘程氏,谢珂想了想,此时日头不盛,在廊下还有徐徐清风,水青便差了丫头请程氏上前相见。

    程氏的步子有些急切,七年不见啊,足足七年啊。

    如果不是为了替宝姐儿看护四奶奶留下的陪嫁,她又怎么舍得将宝姐儿一个人留在楚氏……

    好在七年己过,她终于能见到宝姐儿。

    想到这里,程氏步子迈的越发的急了,一旁的雨卉不由得叮嘱道。“妈妈行慢些,小心脚下。”程氏哪里顾得上,自从知道宝姐儿己经入了建安城,她便一刻也等不得了。若不是昨日太晚了些,怕担忧了宝姐儿休息,她昨晚便赶来了。

    谢珂袖了手立在廊下,一身浅粉的挑花褙子,便如园中那微绽的荷,俏生生的。她含笑望着程氏急切的上前,尤其是见到程氏确实如水青所说那般,当真富态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不由得越加的深了。

    前世程氏陪在她身边,便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

    将男人孩子抛在脑后不说,而且为了她每天殚精竭虑,人始终枯瘦干黄。

    眼前的程氏,却是满面红光,一身湖绿的杭绸褙子,头上簪着点翠银簪,尤其是脸上那抹笑,便是前世二十几年,她都从未在程氏脸上看到过,那么的喜悦,开怀。

    “奶娘。”谢珂不由得颤声唤道。

    “姐儿,姐儿,真的是宝姐儿。奴婢终于见到姐儿了,快让奴婢看一看……”程氏拉了谢珂无论如何舍不得放开,先是上下打量着,见谢珂小脸粉红,眸中含笑,身量几乎与她齐平,那张小脸生的花也似的……程氏不由得红了眼睛。

    终于,她没有负了四奶奶所托。

    宝姐儿长的这般好,便这么俏生生立在她面前。

    便是世上哪家的姑娘也是无法比拟的。“……一路可好?有没有累着?楚氏诸人可好?楚老夫人身子如何?”己经等不得进屋了,程氏连珠炮似的问道,谢珂笑着一一回应。

    好脾气的任由程氏将能问的都问了个遍。

    这才笑着开口:“劲哥儿可好?识哥儿可好?”“好,都好。劲哥儿这两年跟在四爷身边学了不少东西,四爷说,不用几年劲哥儿便能独挡一面了。识哥早两年进了官学,着实让我面上有光的很……下一科说要下场……总之家里一切都好。奴婢就是想姐儿,日里想夜里也想。现在看到姐儿囫囵着站在奴婢面前,模样漂亮,眼睛亮闪闪的,奴婢便是立时死了也是欢喜的。”

    程氏这番话不仅说的谢珂红了眼晴,便是一旁的水青水竹几人都齐齐抹了泪。

    一别七载,终于得归。

    便是谢氏再不好,终究是个家啊。

    她们这些丫头都是自幼入府的,对谢氏自然有几分感情。楚氏再好,终究不是归宿。

    “好了,好了,不说了,姐儿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待姐儿过了生辰归家,奴婢才算真的安下了心。姐儿放心,四奶奶的东西奴婢看的好好的,保证一样都不会少。”

    谢珂被逗笑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奶娘总是一心为她打算的。

    “姐儿还笑,真是个没良心的。一去七年,你也真狠的下心。”程氏点头谢珂的额头笑道。

    旁边水青水竹不由得抿了唇笑,片刻间主仆便笑闹成一团……谢年跨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的女儿被丫头们围在中间。粉嫩嫩的一团好似三月开在枝头的杏花,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亡妻。他和妻子便是相识在阳春三月,那时杏花开的正盛。他们一家便去城外一处杏林赏花。

    杏林中,立着一个一身粉嫩的小姑娘。

    虽然她那时正在抹着泪,可在谢年眼中,小姑娘却美的像朵花。

    一眼,便是一生。

    可他却终是负了她……谢年心头一痛,抬了眼定定望向女儿。

    眨眼间,女儿己成大姑娘了,而妻子,离开他己足足七载了。

    不知他为女儿做的这一切,妻子满意否?此生他己别无所求,只求女儿一世长安,将来嫁个疼她怜她的夫君,万不要寻个像他这样的。万不要……

    “宝姐儿。”谢年扬起唤道。

    笑闹的丫头们瞬间四下散去,恭身行礼。“四爷。”

    谢年挥挥手,丫头们退下,水青自去沏茶,程氏则陪在谢珂身边一同随谢年一同进了花厅。

    “爹亲手布置的,可还喜欢?”“喜欢,多谢父亲。”谢珂有礼的道。谢年笑笑,可眉宇间终究闪过落寞。自从出了那件事,女儿便只唤他‘父亲’,却再未亲昵的唤过他‘爹爹’了。

    “……不是不想直接接了你回家,只是爹心中恐惧。想着还是等你过了生辰再接你回谢氏。你祖母这几年也十分思念你……只是你祖母年岁大了,身子不比从前了,若不然你祖母可是要亲自出城迎你的。”终是怕女儿觉得被冷落了,谢年解释道。

    “女儿知道。累得祖母担忧,是女儿不孝,待归家之日,定然亲去祖母面前请罪……”

    谢年不由赞赏的点头,觉得楚氏将女儿教的很好。昨夜应下楚晔照顾那个一脸冷漠的少年他还觉得有些为难,可是今日看到女儿,谢年觉是楚晔所求实在不算什么。

    相比楚氏教导女儿七年,他不过照顾人家三个月……

    他觉得,他欠楚氏良多。

    首卷

    第八十三章 娇客

    谢年将楚晔所托直言相告,谢珂面上始终带笑,回道一切由父亲做主。可心里却有些疑惑。

    小舅舅要去做什么?风险很大吗?

    当真不能将那齐家小郎带在身边……便是不能带在身边,为何还要强行将他拘在谢氏?护院?他那样子像个护院样子吗?而且小舅舅便这样走了,那齐家小郎若是要走,她拦是不拦?这样一想,谢珂简直是焦头烂额,想着无论如何得寻了机会去和小舅舅再见一面。

    谢年叮嘱完谢珂,但匆匆赶回谢氏了。

    临行前吩咐程善才夫妇留在宅子里照顾谢珂。谢珂自是欢喜的应了……

    他并没有和谢老夫人说不直接接谢珂回府,此时恐怕整个谢氏都在候着他的消息呢。谢年快马加鞭回到谢氏,门子见了他迅速去通传消息,待谢年赶到内院的垂花门时,只见谢老夫人被程嬷嬷搀扶着,身后跟着一众谢氏女眷,正一脸急切的向他行来。谢年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谢老夫人这几日倒是想了个透彻,事己至此,便是气坏了身子也于事无补,倒不如依了程嬷嬷所说,便把宝姐儿捧在手心里。宝姐儿那丫头自幼便伶俐,便是在楚氏呆了七年,也不至于会被教养得蠢笨,只会越发的懂事明理。便是谢老夫人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望川楚氏,那可是数百年堆积起的名门望族,楚老夫人的名头便是在建安也时而被人提起。

    望川楚氏,郢都魏氏,金陵贺氏,江陵吴氏……这几个家族都是不分伯仲的,而且族中盘根错节,都是结了姻亲的。

    相比之下,他们建安谢氏便不由得弱了些。

    虽然也与楚氏结了亲,只是……

    小儿媳的早逝谢老夫人终究有几分伤心,怎么说幼时也曾相处过一些时日。总归有些旧情的,何况楚氏嫁进谢氏几载,对谢老夫人倒也恭敬。若是她尚在,此时恐怕早己给儿子添了男丁。想到这些。谢老夫人便肝肠寸断。

    此时谢氏的大半家业都压在一个宝姐儿身上。

    而她便是再不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感觉着实让谢老夫人觉得五内俱焚。

    她今日亲自出了垂花门相迎,可是苦思了一~夜再加上程嬷嬷相劝的结果……却不想儿子却只身前来。谢老夫人登时沉下脸来。“宝姐儿呢?可曾接到?”莫不是出了什么纰漏,谢老夫人心中又是一紧。

    那契书上说的分明。若是宝姐儿未嫁前便早亡。

    谢家的产业可是有三成要被官府接手……

    所以谢老夫人现在便是再怨怼,也不敢打谢珂的主意。“母亲放心,宝姐儿很好,只是过了生辰才能归家,我便把她安置在新购的宅子里了。”

    什么?谢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儿子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以前倒还顾虑到她这个老母,不管做什么都会提前相询,可自从楚氏病故,他便再不似以往了。行事无稽罢了。竟然还来了出先斩后奏。

    那宅子可是斥了大笔银子制下的。

    购时未相告于她便罢了,竟然轻飘飘的便送了宝姐儿。难道那丫头的身份还不够丰厚吗?

    她便是积攒了一辈子,此时恐怕也不如那丫头金贵了。

    “这是什么道理,哪有离家七载不归之理。四郎,旁的不必说了,你此时便去接宝姐儿回府,便说是我吩咐的,不管出了何事,总有我这个祖母担待着。让她的长辈出门相迎,她却未归。楚氏都教了她些什么?真是越发的不懂规矩了。”心中有气,谢老夫人自然连楚氏也捎带上了。谢年脸色沉了沉。

    谢老夫人的话他自是不喜的。

    他的女儿知书达礼矜持有度,世上有哪个姑娘能和他的宝姐儿相比。

    何况不让宝姐儿归家本是他的意思,自己母亲张口便将一切怪罪到宝姐儿身上。这根本就是胡搅蛮缠。“母亲休要怪责宝姐儿。一切都是儿子安排的。不管如何,宝姐儿一定要等十三岁生辰过后才能归家。”

    谢年一席话,场面似乎瞬间停滞了。

    谢老夫人气的伸出手,指着谢年半晌无语。一旁的大奶奶王氏不由得急忙上前规劝。“母亲莫气,四爷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不如听了四爷的解释再怪罪也是不迟。”只是谢老夫人又如何能听出身不算高的王氏之言。这时,嘴角擒着丝丝笑意的**奶姜氏作势上前。“大嫂说的对,四爷做事素来有道理。老夫人何必动气……”王氏不由得拧眉望向姜氏。

    这话看似在规劝,可细品之下却是火上浇油。

    果然,姜氏话音落下,谢老夫人气的颤抖的喝道。“逆子啊,逆子。”

    说完根本不听谢年的解释,便满周怒意的转身。

    王氏看了看被婆子簇拥着远去的谢老夫人,又望了望一脸冷淡的谢年。最终还是急急追向谢老夫人,**奶姜氏则对谢年开口道。“四爷简直要把女儿chong上了天。我家玉姐儿可就没宝姐儿这样的福份。”

    听起来便酸溜溜的,只是内宅妇人的心思,谢年压根没心思理会。

    “玉姐儿不是有二嫂吗?”

    说完不顾姜氏难看的脸色,转身便奔了外院,他突然想到宝姐儿院子也有几年没有收拾了,不如趁着宝姐儿不在的日子再修缮一番。

    姜氏气白了一张脸,谢四爷何意?同样是谢家的女儿,她谢珂便是金尊玉贵,众人环绕,而自己家的玉姐儿却乏人问津,便是她因玉姐儿亲事去求老夫人拿个主意。

    老夫人竟然推脱诸事缠身,根本不予理会。

    那权家可是京城人士,而且权家那嫡子她也曾亲自相看过,确是个老实本份的孩子。

    想来这门亲事若成了,她们谢氏也算在京城有了落脚之处。这可是件大事啊……没承想老夫人竟然毫不在意。即如此便别怪她不讲情面了,待玉姐儿嫁到京城,她便告诉女儿,便是谢氏人去京城求见也不必理会。

    女儿可是要去当主母的。

    便是谢年再chong谢珂又如何,一个失了母亲的嫡女。婆家己先轻视了三分。

    谢珂若是出嫁了,谢年难不成还要追到婆家护女儿去。便让他护,看他还能护上几载?看谢珂还能过几年舒服日子!

    谢氏因谢珂未直接归家之事而闹得乌烟瘴气。

    可是谢珂的小宅子却是一片恬静。

    随着谢珂回来的丫头水青都己安置妥当,何况还有程氏在一旁。谢珂根本不必操心。外院之事有程善才安排,谢珂更加放心。至于小舅舅楚晔留下的那个齐姓少年,程善才最终便依了谢年所说,便让他与宅中护院轮值,据说那少年冷着脸点了头。倒真的换了护卫装束,老老实实当起护院来。

    虽说他救过她的命,可他那姓氏,谢珂如何无论亲近不来。

    便叮嘱程善才务必照顾好他的吃穿用度,旁的事便不再理会。

    便这样过了几日,除了谢年过来小住了几日久,新宅子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水青将有客来访的消息禀报谢珂时,谢珂正在院中听程氏说着建安近几年流行的花样子。“玉姐儿?”“是,二**来访,说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看望姐儿的。”

    谢玉,前世的事谢珂己经许久没有想起了,在楚氏的七年里,谢玉更是彻底从她的生活中绝迹。

    此时细细想来,前世谢玉固然心如蛇蝎,可若不是她太过愚笨,又怎么会视谢玉为知己,会傻傻的中了谢玉的圈套呢。

    所以前世落的那样的结局,其实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今生,谢玉并未害过她。或者说她没给谢玉害她的机会。所以今生,谢玉还算不得她的死敌。

    她即奉了谢老夫人之命而来,她自是要见的。“将二**引到花厅奉茶,便说我一会便到。”水青应了转身退下。程氏这才开口。“姐儿不在的几年。玉姐儿倒是得了老夫人欢心。玉姐儿这次来,恐怕是老夫人不满姐儿进了建安城却未归家……所以让玉姐儿来试探的。姐儿可要小心应对。”谢珂点头,不过心中倒不如程氏那般担忧。

    前世谢玉之所以能拿捏她,皆是因为她性子软弱,毫无主见。谢玉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谢玉说谢老夫人喜欢安静的姐儿,她便老实本份的在谢老夫人面前不言不语。

    谢玉说晌午赏荷。她便傻傻的ding着日头去赏荷。

    便是与权笙那桩丑事出了后,谢玉反过来安慰她,说她们是姐妹,她喜欢的,她自然甘心拱手相送。感动的她抱着谢玉失声痛哭,直骂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现在想来前世那一幕幕似乎真是出闹剧。

    谢珂领了水青去见客,程氏望着谢珂的背影,一脸欢喜,终是红了眼睛。

    姐儿长大了,长的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漂亮,可这漂亮似乎又与四奶奶不同。四奶奶的漂亮是摆在明面上的,就是任谁见了四奶奶也得赞一声。可姐儿漂亮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是风姿,是矜持?程氏辩不清,不过姐儿那周身的风度,便是她立在姐儿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的紧……楚氏把姐儿教养的很好,她终于不负四奶奶托付。

    姐儿很好,属于姐儿东西一文未少。待姐儿嫁人,一文不差的给了姐儿,她便真的安心了。

    ***

    谢玉有些忐忑,来之前她还想着无论如何她是跟在谢老夫人身边长大的,比起谢珂那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自然要贵上几分。便是庶出又如何,她在谢氏俨然便是嫡出之女。芸姐儿懦弱,霞姐儿的长相又十分普通,只有她,得了老夫人欢心,被老夫人带在身边。整个谢氏,谁不知道二房的玉姐儿。

    谢珂是嫡出又如何,离开谢氏七载,她便不相信她回来后还能如小时那般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

    可是……眼见着自己被丫鬟一路引起花厅,谢玉有些吃不准了。

    这宅子,竟然比谢氏本家还要富丽堂皇,似乎每行一步,眼前景致都不同。当真是金玉堆起来的。

    父亲说,这宅子不过是四叔买来偶尔小住几日的。

    现下却是直接给了谢珂……

    便是仅这一座宅子,己是价值不菲。谢珂她还未归家便轻意得了座宅子,这让谢玉心里头吃味的紧。

    本打算端着长姐的架式,端着亲自被谢老夫人教养出的贵女的架式让谢珂自惭形秽的……可似乎,她先被这宅子给惊住了。

    谢玉正在打量花厅摆设之时,闻到脚步声渐近。谢玉不由得抬了眼去看,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画里才能看到的景致。

    一个漂亮的青衣姑娘一步步走向她,她穿着时下最繁复的八幅襦裙,头上簪的亦是指甲盖大小的南珠发簪。不同于普通的南珠簪子,她头上的南珠饱满浑~圆,而且是一字排开,从最大的指甲大小到最小的几乎隐入发间的米粒大小的南珠。乍看上去,一片光华,仿佛是一粒珠玉做的雨滴渐斩隐没。

    那张脸,那张脸是谢玉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当初四婶婶还在时,赞其美艳的声色不绝于耳,可比起当年的四婶婶,面前这张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会?

    怎么能……楚氏七年,寄人篱下,她怎么还能被养成这般光华无双。

    她不该像个可怜虫那般,看尽楚氏诸人的脸色,终于盼着可以归家,然后卷了行装没日没夜的赶回建安,她该是面黄肌疲,见人未言便露怯意蓝筹股?就像五岁前的她。

    “玉姐姐。”谢珂并未理会谢玉眼中的震惊和不甘,声音平稳的唤道。谢主被丫头拉了衣摆才回过醒来,赶忙笑着开口。“宝姐儿,七年未见,我可是十分惦记你的。”“劳你惦记了,我很好。姐姐可好?据说我不在的几年,多亏姐姐承~欢祖母膝下。宝姐儿在这里先行谢过。”谢珂微微俯了身行礼,谢玉却气的白了一张脸,偏生还不能表露出来。

    首卷

    第八十四章 云泥

    谢珂一走七年,这七年里她用了多少心思才让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

    可到了谢珂口中,却轻飘飘的一句她替她承~欢老夫人膝下……谢珂不过一句话,便己占尽先机。

    谢玉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是来和谢珂吵架的。

    她在谢氏以温柔端庄而被谢氏诸人称赞,她不以在谢珂面前失了风度。“我们可是姐妹,何必分的那样清楚。你尽孝和我尽孝又有什么不同。宝姐儿真是越大活的越发的精细了。”意思是谢珂斤斤计较。

    谢珂笑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前世自己但是被她这样的笑脸所惑,最终当她是姐妹是知己。今生……“精细些的好,祖母便是个精细之人,想必会喜欢精细些的姑娘。”谢玉脸上的笑但有些牵强了。

    她话锋一转。

    “我今天来是奉了祖母之命,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或是哪里不适?既然回了建安,为何不回家……祖母可是十分思念你的,成日的念叨着,便是程嬷嬷也总说你小时有多伶俐,学规矩学的有多快。”前世倒没发现,谢玉这人说话这么喜欢夹枪带棒的,似乎每句话都是刺一刺她。

    也许前世谢玉也是如此,只是她傻没有觉出罢了。

    “……我很好,暂住这里皆是父亲安排……其实我自己也不知原因,玉姐姐不妨去问一问我父亲?我也好早些归家。”“……这样吧。哪里有当侄女的去追问叔叔的道理,我便如此回了祖母,让祖母去问便是……宝姐儿,我们姐妹七年未见,你不知这七年里,我日日想你,当初你在家时,我们可是 天天玩在一起的。这忽然间少了一个,总是觉得仿佛缺了什么,你回来便好了,我们姐妹以后便能日日见面了。听程妈妈说你绣工十分了得,改日我可是要亲自来请教的。”

    接下来谢玉的话倒真像是许久不见的姐妹间的絮叨。

    谢珂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并不急着追问谢玉来此的真正目的。来看望她?那真是笑话了。

    水青又上了一次茶,谢玉的声音也渐渐低沉,最终话锋一转。谢珂挑眉,觉得重头戏来了……

    “……我母亲给我定了门亲事,是京城人士。嫁过去便是长媳,说是不用几年便能主持府中中馈……可京城毕竟路途遥远,便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说。我便想央求了老夫人,让老夫人插手,劝一劝我母亲。可是老夫人却说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我母亲既然觉得合适,那便一定合适……宝姐儿,我舍不得祖母,舍不得谢氏也舍不得你。你能不能回去在祖母面前美言几句,哪怕过几年再把我嫁出去也是好的。宝姐儿……”说着,谢玉嘤嘤哭了起来。

    谢珂安静的坐在谢玉身边,眼睛有些出神的望着她。

    前一世似乎也是这般,那时谢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探出,说是权家在京城式微。

    便是嫁过去当了长媳也没什么趣味。

    那之后的几日,谢玉始终闷闷不乐,终于有一日,谢玉脸上带笑的找到她,说是己经亲自看过权笙了,他人长的很精神,而且学问又好,将来定然能有番作为。

    所以在她和权笙出了那样的事后,她才会自责愧疚。

    “……宝姐儿,我们姐妹一场,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在谢珂恍惚间被谢玉拉住了手腕轻晃着。

    谢珂回神,不动声色的抽回手。

    “这种事我怎么好插话。相信以二伯母的眼光,看中的人家定然是极好的。京城又如何,不过几日的车程便能到。”

    谢玉脸色白了白。她没想到谢珂这种不讲情面的便拒绝了。心中对母亲不由得多了丝怨怼。嫁到京城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权姓人家……

    她虽是庶出,可在谢氏过的也是金尊玉贵的日子,权氏比起谢氏来,差了何止一星半点儿,在建安,谁人不知谢氏。可在京城那样官宦云集之地,权氏实在显得太过无足轻重了。

    她谢玉怎么能嫁个那样的人家。

    那权家公子生的再俊俏又有何用?即当不了吃又ding不了银。

    她要的是权势,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我舍不得你啊。宝姐儿,你便看在姐姐这样求你的份上,疼姐姐一回。替姐姐说几句好话。你的话祖母一定听……宝姐儿。”谢玉掏出帕子作势抹着泪。

    “你别这样,我应了便是,等回到家,寻机会定然替你向祖母求情。”谢珂终是应下。

    谢玉破涕为笑。“宝姐儿,你真好。”

    谢玉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谢珂一只点翠的手镯,一支梅花琉璃钗,一对珊瑚的耳挂……

    送走了谢玉,水青和水竹不由得在谢珂身边嘀咕道。“那些首饰姐儿都没用过呢。”言语间颇为可惜。“你们两个啊,我这个当主子的都没觉得可惜呢,你们两个倒是替我心疼起来。”“姐儿,话不能这样说啊,这些首饰可都是四爷送给姐儿的,个ding个的精贵。便这么轻易送了出去,姐儿难道不心疼?”“……两个小守财奴,将来得给你们两个找个老实本份的,才好让你们进门便当家。”

    “……**。”两个丫头不由得红了脸。

    ***

    谢玉回谢府的一路上,脸色一直很难看,便是怀里揣着几件首饰价值百两,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她不过随口赞了一声好,谢珂便将这东西送给了她。

    看样子似乎是姐妹情深,可是她自问自己可没那么大方。便是谢老夫人疼她chong她,她的首饰也是有定额的,每件不过添个三五件,自己的母亲又不是那种大方的,所以谢珂能这般轻易便送出价值百两的首饰给旁人,她却不能。

    这样两厢一比,她心中如何能舒服。

    还有那宅子……

    那么漂亮的一个大宅子,宅子中婆子丫头足有几十个,外院的护院一个个看上去也是人高马大,一身精气神。比起谢氏的护卫来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些,都是属于谢珂的。

    一样是谢家的姑娘,谢珂甚至还是个没娘的孩子。

    怎么竟然能差了那么多,简直是云泥之别,而谢珂是那天上的云,她则是低至尘埃的泥土。

    来时谢玉可是信心满满的,可回来时却是灰溜溜的。待回到谢氏,谢老夫人一早便差了婆子候在垂花门,见到谢玉,也顾不得平日里谢玉有多得chong了。“姐儿怎么才归,老夫人己催了几遍了。姐儿快些随了奴婢去见老夫人吧。”说完不由分说的便扶了谢玉手腕,直接将谢玉带到谢老夫人院中。

    谢玉那个气啊。

    可再大的气,在谢老夫人面前,她也得乖乖敛起来。

    只是怀里的几件首饰,自然是保不住了,她本打算以换衣的借口先回院子的,却没想到谢老夫人那样心急,竟然差了婆子守在门边。给谢老夫人行了礼,谢玉双手合十立在谢老夫人面前。

    谢老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谢玉。

    谢玉便是再乖巧,在谢老夫人面前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女罢了。

    庶出的身份便注定谢玉无缘嫁进显赫之家,不过是嫁个富贵人家罢了。而富贵人家于谢氏来说,毫无裨益。

    所以自从谢玉亲事定下后,谢老夫人待她便淡了几分……

    “宝姐儿呢?可说了什么?”谢玉心尖一颤,自己在谢珂那里算是受尽了委屈,老夫人一句不问便罢了,却开口便焦急的问谢珂。

    谢玉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柔声道。“宝姐儿只说一切都是四叔安排的,她也不知道为何不让她直接归家……此事还得祖母问过四叔才清楚。”

    谢老夫人不由得叹气,也是她火气大,那日该听听儿子的话的,只是被老二家的一撺掇,她还如何能心平气和的听四郎解释。那之后四郎索性搬到了新宅子,任她再唤,也以读书为借口始终不归。

    她也是没法子了,才想到玉姐儿来。自幼玉姐儿和宝姐儿便亲厚,她想着若是玉姐儿上门,哪怕好歹问出宝姐儿不归家的因由也是好的。却不想玉姐儿这般不ding事。“玉姐儿,祖母素来觉得你聪明,却未想到你这次竟然无功而返。”这话便有些重了。谢玉心肝一颤,虽不愿,可最终也只能将从谢珂那得来的几件东西一一摆到谢老夫人面前。

    “……你说你只是看了看,宝姐儿便将这东西送了你?”望着几件首饰,谢老夫人的调子有些凝重。

    谢玉点头。“是的,孙女只是看了一眼,宝姐儿便不由分说将东西送给了孙女。”

    既然不得不拿出来,她自然也不能让谢珂好过。让谢老夫人以为谢珂被楚氏教养成个奢侈浪费的姑娘也是好的……

    “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轻易对旁人提起,便是你母亲,也不准告诉。”谢老夫人叮嘱道,谢玉应了,这才恭敬的退下。谢玉暗恨啊,这一趟真是做了白功,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告诉母亲,自己那个见银子眼开的娘岂不将她骂的狗血淋头……

    首卷

    第八十五章 死结

    谢玉走后,谢老夫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桌上那几件首饰,目光越发的阴冷深沉……她这儿子养了三十几年,似乎从未给她这个当母亲的送过哪怕一件首饰,以前楚氏在时,偶尔还会借花献佛的给她送些稀罕玩意。

    楚氏病故后,儿子便一门心思都用在了宝姐儿身上。

    她手中自然不缺几件首饰,只是儿子待孙女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说送便送了,首饰更是成盒的置办……珍宝楼里的首饰那价钱便是一般人家姑娘出嫁时能置套头面都属奢侈了。自己那儿子倒好,银子好似天上落下来的,花起来连个响动都无。

    谢玉说这样的首饰谢珂有好几妆盒。所以见谢玉似是喜欢,但毫不心疼的送出。

    便是谢老夫人自己出手都不会这般大方。

    谢老夫人不由得深思着,想着谢珂知不知道谢年和楚氏的那纸约定?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那时宝姐儿年幼,谢年不会无聊到把这种事情告诉宝姐儿吧。可便是谢年不说,宝姐儿在楚氏七载,也难保楚氏中人不开口相告,虽然当初约定时说的是此事及机密,万不能透露。可是透露给宝姐儿不算违背约定吧。

    是不是宝姐儿知道了一切,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的,才这般不知珍惜。

    所谓以己度人,谢老夫人可不会认为谢珂在楚氏过的会比在谢氏好。在楚氏谢珂毕竟只是表**,又不是楚氏正经的**,凭什么人家要将她当成正经主子那般,每月的用度定然是不多的。所以谢珂不能有这么多节余供自己挥霍。那唯一的答案便是她花的银子都是谢年暗中给她的。

    归根到底,她挥霍的是谢家的银子。

    谢老夫人是越想越气,不由得对一旁服侍的程嬷嬷道。“楚氏是安了什么心,竟然将宝姐儿教成这般?本打算着待宝姐儿回府,待她亲厚些,可她若是这样奢侈放纵的性子,我如何能对她寄予厚望。”程嬷嬷心中叹息,心道便是没这一出,您老夫人对宝姐儿也没寄予厚望啊。

    “老夫人,奴婢觉得此时下定论尚早,待宝姐儿回来,老夫人不妨多看一看宝姐儿的言行。”

    “你一直喜欢那丫头,便是时隔七年心里也是向着她的。”谢老夫人不辩喜怒的道,程嬷嬷心中一紧,脸上笑意不减的回道:“看您说的,您当初也是稀罕宝姐儿的紧。这七年来,奴婢便没见哪个姑娘能有宝姐儿这般伶俐,心中记挂着也是应当。”这话谢老夫人倒无法反驳。“这倒是实话,那丫头小时便惹人怜惜,却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玉姐儿倒是没有提一句。只是我始终担心宝姐儿与咱们离了心,便是想要拢回来也是难的……只是玉丫头……她的出身始终上不得台面。还有她那个娘……”

    程嬷嬷对谢玉称不上喜欢。

    她看人讲究个眼缘,谢珂就颇合她的眼缘。

    只是二房的谢玉,虽然表面看起来也是乖巧伶俐的,可是程嬷嬷总觉得那乖巧带着几分做作,那伶俐也透着几分心计,所以便是玉姐儿这几年来将老夫人哄得服贴,程嬷嬷也没有应下教导谢玉的差事。

    “老夫人所言及是,而且玉姐儿的亲事己定。是京城一户权姓人家……据说此时那权家公子便在建安,老夫人若是想看一看那权家公子也是极容易的。”

    谢老夫人想了想,终是摇摇头。

    以姜氏的出身,给谢玉寻的人家也金贵不到哪里。前些时候她倒来问过她的意思。她那时满脑子都是宝姐儿的事,哪有心思理会姜氏。

    至于这权氏如何,与谢氏关系不大,说不好还是个破落户,还要依仗谢氏呢。所以谢老夫人对见权家公子丝毫提不起兴致来。程嬷嬷也便不再提起,只捡起了谢老夫人喜欢听的话又说了几句,终于让谢老夫人的心情好了几分。

    “……所以说许是宝姐儿见玉姐儿真心喜欢这几件首饰,这才忍痛割爱的。宝姐儿可是一番好心,换了旁人,哪个会像宝姐儿这样心善,与族中姐妹这样亲厚,老夫人竟然为此动怒,便着实冤枉了宝姐儿。”

    最终,程嬷嬷在谢老夫人耳边道。

    谢老夫人听后沉默半晌,终是将几件首饰收到妆奁中,想着还是派了人将东西送还谢珂。

    并且叮嘱她几句,姐妹关系再亲厚,也不能轻易送这些贵重东西。须知这其中随便一件,都能给玉姐儿添件嫁妆了,她们姐妹若情深,她又有心给玉姐儿送些小玩意,不如绣几双鞋袜给玉姐儿,也算是全了姐妹情份。

    谢珂可不知道自己只是觉得与其让谢玉眼巴巴的望着,倒不如送了她几件。

    她是了解谢玉的,知道她心事重,她的好心在谢玉心中,便是施舍……让谢玉整日看着,即舍不得弃,拿着又觉得被看低了。这样的煎熬前世几乎伴了她半生,如今她算是小惩大戒。

    前世的事她己不打算和谢玉清算,何况今生一切未发生,也着实无法清算。

    只要谢玉不再像前世那般招惹她,她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几件首饰落到谢老夫人手中,而且自己还险些被谢老夫人误会她是个娇奢无度的。

    好在小时候有意在程嬷嬷面前造势,今日程嬷嬷才替她开脱。

    当天傍晚谢年回府,程善才便将谢玉来访之事实言相告,谢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晚膳后来探望谢珂。

    父女两个便摆了张小几在院中,沏上一壶清茶,茶香氤氲,气氛十分融洽。谢年先开口问了谢玉来访之事,谢珂便把自己对谢玉所说之语一字不差的告诉了谢年,自然送出几件首饰之事也未隐瞒。谢年点点头,并不在意几件首饰。

    又没赏了外人,同是谢氏女。何必分什么彼此……不过对于谢玉到来的用意,谢年心是还是有几分怒意的。

    自己的母亲宁愿听信谗言,也不信他。

    现在又何必来打探……他就是要谢珂大大方方的留在新宅子里,不仅如此,他还在大张旗鼓的给女儿庆生。

    女儿六岁的生辰始终是他的遗憾。

    他原本答应女儿定然要让全建安的百姓都知道他谢年如何chong女……不想等这个生辰,却足足等了七年。

    也许是今晚夜色太过美好了,也许是七年时间,谢珂父女都累了。总之在谢年提起那段往事时,谢珂并脸上神情未动,甚至在谢年诉说其中的过往时,谢珂还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谢年终究将憋在心中七年的话说了出来。

    他说的很痛快,也很痛苦。七年啊,足足二千多个日夜,没有知道他这两个多个日夜是如何度过的,他没有一日不想亡妻。可是阴阳相隔,便是思念成痴也终究无法,她甚至未曾入过他的梦,他知道妻子怪了他,恨了他。可是……“宝姐儿,我当时是真的一时好心,这才救下了那姑娘。至于之后……确实是爹爹鬼迷心窍,你母亲怪我怨我也是应当,可便是再怨再恨,她又为何折磨自己?便是天大的恨意,她也不该舍下你,这是父亲始终不解之处。”女儿在一个母亲心中难道不该是最重要的存在吗?

    当年,自己的妻子怎么忍心留下六岁的宝姐儿一人,怎么忍心?

    妻子怪他狠心相负,她的心又何偿不狠?

    她终是去了,却留下他和女儿在这世间……

    女儿最终被留在楚氏,因是为女儿好,他并示强求。可是这七年他何偿不是思女成狂……“你放心,爹爹这辈子只有你母亲一个妻子。”最终,谢年如是道。

    谢珂此时早己泪流满面。

    她们父女间有心结,而且随着时间这结几乎成了死结,她也怪过怨过。他们大人的事,为何最终连累的却是她。

    原本她是谢氏嫡女,有父亲疼母亲爱,可是一夕间,她失了父母。

    她成了个无父无女的孤女,楚氏便是再好,她依旧是寄人篱下的……便是楚老夫人待她再亲厚,也无法弥补她心中的缺失……可今日听过父亲谢年一席话,谢珂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该如此记恨父亲。

    七年时间,一切都该烟消云散了。

    死的人终究死了,活的人依旧要活,谢年不必为了一件错事而背负一生。何况当初的事,本就是对错难辩的,父亲的初衷确是好的,只是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而母亲,难道便没有错吗?只是多想无益罢了。

    “爹,喝茶。”最终,谢珂轻声道。

    谢年用力点头,端起茶盅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一笑,泯恩仇。

    离谢珂生辰还有五日,整个北城宅子己经像过年般开始张灯结彩。

    谢珂立在铜镜前,程氏则一脸喜色的拿着几件新裁的褙子在谢珂面前比划着。时不时的和一旁的水青水竹嘀咕上几句。

    “那件素面的褙子姐儿穿上最好看。”水青道,水竹也点点头。“那件确实衬得姐儿小脸雪白,只是生辰那样的日子,还是穿得喜庆些的好。倒不如那些桃红色褙子配上那件天青色比甲,让姐儿整个人看起来富贵的很。”

    首卷

    第八十六章 算计

    “姐儿才几岁,用得着看起来富贵吗?我看不如那日选件襦裙,那件新裁的天青色八幅襦裙便正正合适……”一旁丛蕊插话道。

    一时间整个内室叽叽喳喳的争辩声不断。

    谢珂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任由程氏在她身前继续比划着。

    旁人都说她纵容屋中的奴婢,可又有谁知道,前世她最怕的便是孤寂。

    可是却半生孤寂……今生能这样热闹,谢珂觉得这才是人生,便是市井味重些又如何,任谁能逃得脱这市井吗?程氏则含笑望着谢珂,是越看越觉得自家姐儿惹眼的很。

    漂亮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只要看着她,似乎周身哪里都是舒适的。

    这可比吃什么人参灵芝还要大补哟。

    几个丫头商量半晌,最终还是谢珂开了口说那日穿新裁的素粉褙子,这才让屋中几个丫头静下来。既然决定了衣裳,自然该是首饰了,屋中又一轮争辩开始。

    谢珂生辰,谢年给与谢氏交好的诸大世家都送了帖子,邀了谢珂生辰那日来北城新宅赏菊……

    因新宅子坐落在北城,便索性唤了北城新宅。诸人自然是满口应是……

    谢四爷在建安可是出了名的难邀。以前楚氏在时还好些,只要时间闲暇,只要有帖子相邀,谢年都会赏脸,只是自从楚氏亡故,谢年几乎便谢绝了一切酒宴,便是谢氏旁系家娶妻生子,也未露面。

    这次谢年办赏菊宴,而且指名这是为女儿生辰所办,自然在建安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时才有人忆起,谢家这位嫡女同时还是望川楚氏的表**……

    谢氏。

    谢老夫人此时正斜靠在临窗的大炕上,面前立着的是谢家两位奶奶。

    大奶奶王氏有些拘谨,不过脸上神色尚算镇定。**奶姜氏脸上则带着浅笑,一边打量着谢老夫人的神色一边开口道。“您身子终是大安了,儿媳这些日子心里可时刻记挂着。便是玉姐儿的亲事也不敢来扰扰。”

    谢老夫人轻哼,她素来看不上老二家的,便是她口蜜腹剑于她来说也是无用,在谢老夫人看来出身决定一切。对于**奶话里的抱怨,谢老夫人根本不予理会。

    她望向大奶奶王氏沉声叮嘱。

    “宝姐儿生辰之日,你们随了我去北城新宅……”大奶奶赶忙应了,可是却不明白谢老夫人有必要为了此事将她们招到近前吗?她可是收到宝姐儿亲手写的帖子了,到时一定会去给宝姐儿贺生的。

    足足七年未见,也不知那时伶俐的小丫头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她心中真的十分挂念,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门……

    **奶姜氏脸上神情便有些难看了。不过是个生辰,便这般大肆宣扬,还办什么赏菊宴,这摆明了是给宝姐儿造势……而且还要在新宅子里办,这根本就是不把谢老夫人放在眼中,可谢老夫人竟然不顾脸面巴巴的赶了去。

    而她来请示玉姐儿的婚事,谢老夫人竟然推说忙的分~身乏术。便是嫡庶有别,宝姐儿不在的七年,都是玉姐儿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谢珂过个生辰便要全天下皆知,这是哪门子道理。“……哪有当长辈的上赶着给晚辈庆生的道理,老夫人,不如您知会四爷,我们便在家里等着,那边赏菊宴结束,便带宝姐儿回来,我们当伯母的,自然得给宝姐儿添个彩头。”

    谢老夫人听了姜氏一席话,脸色越发的阴沉了。

    “你若是不愿去,我和老大家的同去便是,哪里有那么多话讲?”

    姜氏哪里还敢开口,本来因她的出身谢老夫人便显少给她好脸色,何况她嫁的男人没什么本事,只能攀附着谢氏而活。她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一双儿女,眼下只能将一切忍下,待她的玉姐儿出嫁……待她的骁哥儿金榜提名……到时自有她场眉吐气之日。

    “哪能啊,儿媳本来也是打算去给宝姐儿庆生的。宝姐儿一走七年,每逢玉姐儿的生辰,我便不由得想到宝姐儿……想她一个人在楚氏,楚家可会张罗着替她庆生,这一想啊,心里就酸的很。终于得了给宝姐儿庆生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只是姜氏这番话,便是大奶奶王氏都觉得做作的很,何况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轻轻一哼,便不再理会姜氏,只开口叮嘱王氏那日要如何应对,如何对旁人开口,王氏一一应了。

    听到后面,王氏虽然在点头,可心却缓缓沉下。

    老夫人这是……待回到院子,王氏匆忙去寻谢大爷。

    将老夫人一席话原原本本的道出,谢松听罢,重重一叹。“母亲的话我们做儿女媳妇的怎能忤逆……你便按照母亲吩咐行事,至于旁的,我会私下里去寻四弟,只盼着赏菊宴那日宝姐儿不要太伤心。”

    王氏也随之一声叹息。

    对于谢珂,王氏心中还是颇惦念着,想当初谢珂母亲尚在时,她们关系还算亲厚,楚氏待人和气,与她性情又相仿,所以她们妯娌间相处的十分融洽。何况楚氏命薄,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同是当母亲的,她心中对谢珂自然多了几分怜惜。

    想着盼着谢珂回到建这,却不知为何没有归家。

    既然是四爷安排的,王氏想一切自是有道理的,所以她并不像谢老夫人和姜氏那般觉得谢珂侍chong而娇失了规矩,反倒在替谢珂担忧,忧心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以至四爷最终做出暂不归家的决定。

    现在看来似乎又没什么事情发生。

    如果真有内情,四爷怎么还有心思给宝姐儿庆生。

    不管如何,就如刚刚自家夫君所说,她们极力待宝姐儿好便是,至于旁人如何与他们有何相干。

    想明白这些,大奶奶王氏将女儿芸姐儿唤到面前,告诉她过几日北城新宅的赏菊宴要她随行。谢芸听后有些踌躇的点了头,随后便告辞说是去给宝姐儿准备生辰礼物。

    望着挑帘而出的女儿,王氏又是一声轻叹。

    芸姐儿是谢氏长女,连玉姐儿都定了人家,可是芸姐儿的亲事还未定。

    倒是有媒人登门,只是王氏和谢松都觉得对方虽然出身不低,可人品着实称不上清贵。他们也不求女儿能嫁个显赫人家,只求能嫁个真心待女儿好的。

    芸姐儿身为谢氏长女,按理说芸姐儿的婚事老夫人理当过问。

    只是……

    想到女儿的婚事,王氏心里便像堵了团泥巴似的。吞不下吐不出的……便是这几年老夫人看中的玉姐儿,老夫人也未理会,何况她的芸姐儿。

    旁的人家都盼着靠嫁姑娘都结门姻亲,谢氏倒好,老夫人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只盯在宝姐儿身上。

    对余下几个孙女的亲事丝毫不上心。

    宝姐儿便是嫁的再好,也不过能结下一门姻亲,老夫人倒不如一碗水端平,待几个孙女都亲切些……不过这话王氏可不敢说出口,也只能在心里腹诽罢了。

    得了谢松的叮嘱,王氏终是放下心来。

    ***

    几日时间眨眼便过,转眼到了赏菊宴这日。

    谢珂早早便被程氏唤醒,坐在妆台前任由几个丫头替她梳妆。

    相比谢珂这个正主,程氏似乎更紧张,一会进一会出的,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在程氏看来,今天可是谢珂的大日子。过了今日,恐怕建安无人不知她们谢氏的嫡女。

    这对谢珂自然是极好的,想来不出几日但会有人登门求亲了。

    姐儿还小,出嫁自是不急,可亲事还需早些定下,免得夜长梦多。眼下四爷只要首肯,这亲事便算**不离十,可一旦归家,宝姐儿的亲事老夫人自然会插手,程氏恐怕到时宝姐儿的婚事不会顺利。

    所以她把今日的赏菊宴看的颇重。

    只要宝姐儿不出纰漏,在建安的贵夫人面前露一露脸,以姐儿的花容月貌再加上谢氏嫡女的出身,还愁媒人不上门?

    但凡姑娘家庆生,多是以各种赏花宴为名。

    春日便赏桃花,夏日自是莲荷……秋菊冬梅,这己是墨守的成规。谢氏相邀,虽然很多人不明白这赏菊宴怎么不摆在谢氏主家,而邀约在北城新宅,不可谢氏家大业大,许是想来个特立独行。

    所以不少人早早便赶到了……

    程善才在门外迎客,来者男宾自是迎去前院由谢年亲待,女客则迎进垂花门,先由程氏相陪。

    后院花厅中。

    几位夫人比邻而坐,相互攀谈着。程氏则一脸含笑的陪在近前。

    “听说谢四爷待他这个独女可是不一般。你看这宅子……”“是啊,这宅子着实喜人,我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的喜欢。”“既然相中了这宅子,倒不如请了媒人替你家大郎求娶谢四爷这位独女。据说当年的四奶奶可是号称望川一美。想来她的女儿,生的定然不俗。”

    “就是,若是和谢氏成了儿女亲家,偶尔来这宅子小住,想必也是容易的……”话音落下,几位夫人不由得望向程氏。“妈妈,你家姐儿可许了人家?”

    虽然几个夫人的调侃让程氏不喜,可是这几位的夫家可都是在建安城排的上名号的。

    首卷

    第八十七章 愣头

    程氏摇摇头。

    “我家姐儿一直住在外祖家,前些时候才被楚氏亲自送回。这亲事,自然得问过我们四爷的意思……”言下之意,谢珂并未许了人家。

    几位夫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可是侧目看看这花厅的摆件,便是小几上随意摆的一盆时令菊~花都是从城外精挑细选来的,艳红色的花~蕊吐露着芬芳,据说这种菊唤做‘美人笑’,一株需十两银。

    可在这宅子中,却是处处可见这十两一盆的美人笑。

    以为因着谢四奶奶病逝,谢珂小小年纪失母,自然乏人管教。便是留在楚氏外祖家,也不过是不得不为。

    如果谢四爷真的chong女,又如何能让女儿在楚氏寄人篱下?可是足足七载,谢氏不闻嫡女谢珂的消息,反而二房的谢玉倒是得了谢老夫人欢心,谢老夫人出门十次倒有八次会将谢玉带在身边。

    有人便猜测,莫不是四房式微,或是谢老夫人有意提携二房。

    只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四房哪里像是式微的样子,谢四爷轻飘飘的便买了这宅子,而且己经明白告诉旁人,因与女儿七年未见,这宅子便是送她的礼物。

    在建安,谢氏本就门第颇高。

    何况这位谢四爷的亲女……原本有几分轻视谢珂的夫人们,还未见谢珂,便单凭谢年chong女的这阵势,对谢珂己然不敢轻视了。只是为何这赏菊宴不办在谢氏?

    前厅,谢年在招呼来客……与谢年比肩而坐的是建安的知州林大人。

    这人四十岁上下,一身赭红的官袍,面容显得有几分清冷,对于坐下诸人并不热络,只是偶尔侧了头与谢年说上几句。他对待谢年的态度让坐下诸人不由得唏嘘。

    谢氏嫡子,便是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知州大人也恭敬三分。

    谢年倒是与往常没什么二样,淡淡的回应着,似乎并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如果这种态度放到旁的人身上,这位林大人或许早就甩袖而去了,可对方是谢年,是谢四爷,这位林大人若想在建安有所建树,也需仰仗谢氏几分。

    何况平日里这位谢四爷可显少呼朋唤友,便是有心结交亦无机会。

    今天终是得了机会,林大人自然不能放过。“听说继耀的女儿长相极似其母,不知传言是否属实。”林大人问起谢珂,而且在谢年听来语调颇为真切,于是谢年点点头,脸带自豪。“确似像亡妻的地方多些,不过宝姐儿尚小,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这话自然是谦虚之语。

    在谢年看来,自家宝姐儿不管是相貌还是谈吐言行,世上都再寻不到第二个可相比的。

    只是想到程善才叮嘱过他,说话做事总要给旁人留些余地。

    便是谢年年过三旬,为人处事上也着实学不来旁人那一套。在他看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满口胡言乱语的明明家无余粮却还要吹嘘自家家财万贯的,那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

    可想到今日这赏菊宴可是为了女儿办的,他自是要收敛几分。所以今日表现的于他来说己甚是谦逊了。

    只是谢年这话听在林大人耳中颇有几分不悦。只是想到谢氏在建安可以说是说一不二,他一届地方官,想要凭着自己做出些政绩来妄想下一任调回都城,还得仰仗着谢氏,于是林大人脸上挂着浅笑继续道。

    “下官家中倒是个有个不学无术的长子,今年十五,与你家宝姐儿年龄倒是相当,不知道继耀可有兴趣与下官做个儿女亲家。”

    这话听在谢年耳中,倒是ting有兴致的。只是他即说自己儿子不学无术,就不该来妄想求娶他的宝姐儿。

    所以……

    “十五岁,年龄小了些。”

    林大人脸色变了变,望向谢年,果然谢年继续道。“令公子可有下场?”

    “……年龄还小,还未下场。”林大人说这话些便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了,所谓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只要谢年有意,暗中相助一二,再有他的打点,还愁将来儿子没个前程。

    可听谢年这意思,却是不愿的。

    谢年一听林知州家的公子己经十五岁了竟然还未下过场,脸上不由得挂上了忧心之色。

    “我大哥家的佑哥也与令公子同龄,上一科己经下场了,虽然未能高中,倒也勇敢可嘉。这一科无论如何还是让令公子下场试试身手。如果令公子课业上需要先生指点,我倒识得几个鹿鸣书院的先生。倒可以替令公子引荐。”谢年确是一片好心,觉得生而为男,还是早些计量前程为好。

    以前他是懵懂不知,把最好的年华都虚度了,所以他这是以己度人,不愿别家的公子也如他这一般。

    便是年近三旬才想着博个功名,却己是晚了。

    只是林大人却几乎气歪了鼻子,他不过是想着替儿子寻门有权势的姻亲。这谢四爷虽然没什么大的建树,可建安谢氏毕竟是百年旺族,何况这谢四爷这般chong她那个独女,若是儿子能娶到谢珂,谢年自然是爱屋及乌的。这对儿子的前程大有好处……他可不想听旁人替他教训儿子。所以林大人再开口中时间不由得沉了几分。

    “如此多有劳谢四爷了。”这话自然是客气话,放在一般人身上都该知道这个话题该是适可而止了。

    可是谢年却只当对方接受了他的好意,竟然凑近了林大人继续问着他家大公子学问如何?到底哪科弱些,他好替他引荐个好先生。

    程善才一直守在花厅门外,虽然听不到自家爷和那林大人说什么,可眼见着林大人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不由得替自家爷捏了把汗。好在这时有护院上前,报说可以入度了,程善才这才松了口气。

    便在那报信护院转身离去时唤住了他。

    那护院回身,程善才一见不由得微微蹙了眉。

    “怎么是你?”竟然是林四爷留下的那位齐姓公子。程善才交待过管事的,不必难为他。至于护院之职,他若愿意便当,不愿也不必勉强。

    却不想这人竟然真的规规矩矩的做起了护院,而且今日还被派至这前院当职。

    “……”对方没应,只是淡淡望了一眼程善才,那目光着实不善,程善才心下嘀咕,也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到底什么出身,便是此时一身青衣护院装扮,可也丝毫掩不了他周身那股戾气。好在他尚服管教,此时程善才只盼着楚四爷早些回来,快把这位小瘟神领走。

    “你唤我何事?”见程善才不开口,对方满口不耐的道。

    程善才回神,想了想终是吩咐道。“你且直接进去禀了爷便说宴席己开……请爷和诸位贵客移驾。”

    对方似乎瞪了程善才一眼,这才抬步进了花厅,许是他进的太突兀了,便是连侃侃而谈的谢年也不由得静下来望向他。

    只见那少年不卑不亢的走到谢年近前,便如程善才吩咐那般,直巴巴的将话说完,然后敷衍的行了个礼但转身退了出来,与程善才错身而过之时,一声轻飘飘的‘无胆鼠辈’飘进程善才耳中。

    程善才涨红了脸,却拿这齐姓少年无法。

    倒不是他但小,实是刚才那个情况,他若进去,必定小心翼翼的在谢年身边俯耳低语,谢年正说到兴头上,兴许对他根本就不予理睬。而以他跟在谢年身边数载的资历,也着实做不出像这少年那般莽撞的闯进花厅之事。

    所以这声无胆鼠辈,程善才终是没有辩驳。

    花厅中。

    因这少年之语而有瞬间的死寂,虽然被搅了兴致,好在谢年还记的今天这赏菊宴是给女儿办的。于是起身招呼诸人。

    “诸位请移驾至水榭,酒席便摆在水榭里,我们正好一边饮酒一边观景。水榭对面便是菊园……诸位可以隔水而望也颇有一番景致。”厅中诸人起身,有说有笑的随着谢年步出花厅。

    只有那林大人一脸若有所思。

    “林大人,请。”

    林大人颔首,起身与谢年并肩而行。“继耀,刚刚那护院好生无礼,你可得多加管束。”谢年不以为意。“你说他啊。他非我谢氏家丁,是望川的楚四爷托付了我照应几日。所以对于规矩难免生疏些,林大人莫怪罪。”

    望川楚氏四郎所托。“即是继耀姻亲所托,所以却一身~下人装扮?”林大人似乎颇感觉兴趣的追问道。

    “……许是他喜欢下人装束吧。林大人,我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了,还是说说令公子的举学之事吧。”林大人顿时一脸苦相,他错了,他便不该开口与这谢四提起儿子之事。

    林大人一边听着谢年大谈特谈他以前的逸事,一边不由得回想着好少年的样子。

    像,像极了,真像他在京中见到的一位贵胄公子。

    便是一身~下人装扮也丝毫遮不住那少年的一身气韵。

    只是若真是那人,又为何会甘愿在谢氏屈就于一个小小的护院之职。

    首卷

    第八十八章 争产

    说起那个姓氏,便是建安的平头百姓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那户人家本姓齐,据说与开国先祖曾是莫逆至交,当初,开国先祖本yu封那齐姓人为异姓王的,只是被那人推脱了,虽说没有封王,可那户人家的子孙却颇得照顾。

    从那之后,齐氏越发的富足,那之后的百年,皇帝几代更迭,可对齐姓的信任恩chong却是不断。

    以至齐氏越发的状大,到了当朝俨然己是真正的贵胄之家。

    齐氏的当家人齐老爷子己告老还乡,如今他的长子执掌齐府,现已在朝中居九卿之首,并兼掌都察院。其膝下有三子,长子承嗣,此时己官拜从四品少詹事。

    而今日他看到的那少年,却像极了这位齐大人的次孙。

    说起这事,林大人不由得庆幸。年前他奉招归京,正赶上齐老大人的六十整寿,以他的官职自是不会收到帖子,好在他的妻舅在京中是个正五品的右春坊庶子,正是那齐大人的手下,便得了帖子,遂带他同去。

    那次林大人的是真的开了眼界,也是那次他看到了齐大人的两个儿子。

    长子齐涣当真是玉树临风翩翩君子。次子齐律……林大人却着实不好形容。

    样子自然是极好的,毕竟听闻齐大人的妻子乃是郡主之尊,那可是带着皇室血统的。只是那双眼睛,便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所以林大人那日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记住了那双眼睛。

    而刚刚闯进花厅的那个少年护卫,便生了那样一双眼。

    只是若说此人真是那齐家少爷,林大人着实不信,谢氏便是再权势滔天,也支使不起齐家那位小少爷。可那样子,那眼神,却又出奇的相像。

    又与望川那么颇有美名的楚氏幺子有牵扯。

    林大人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还是谢氏当真尊贵到能使唤齐家公子……

    ***

    谢珂虽早早起身,可中赏菊宴还真的不需她费多大力气。

    便是应酬也由程氏代劳了……

    毕竟她是个小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的活计委实不适合,旁人虽碍于谢氏不会多说什么,可终究是自降了身价,所以谢珂只需在宴席上露个面即可。

    自然这些都有是程氏的意思,要依着谢年,根本就不必理会那些劳什子规矩,他的女儿想什么时候露面便什么时候露面,想怎样行事便怎样行事。

    好在谢年身边还有个程善才能规劝他一二。

    想到自家男人说起四爷时那一脸的无奈之色,程氏心中也不由得叹了叹气。

    若是四奶奶在多好,赏菊宴便由四奶奶主持,只要在关键时候让宝姐儿出来与一众**夫人们见上一面便可。也不至于被旁人耻笑谢氏连个招呼客人的主家都没有。

    程氏便是再八方玲珑,碍于身份也终究有照顾不到之处。

    此时夫人们嘲笑的不是谢氏,不是谢年,而是谢珂。

    毕竟失母是谢珂的软肋。很多讲究些的人家,宁愿娶了门第低些的媳妇,也不愿娶个自幼没有母亲管教的姑娘为长媳。

    程氏望着满满一厅的夫人**们,笑的有些牵强。

    正在程氏想着不如便早些请了宝姐儿出来与一众夫人**们见上一见,左右屋中都是女眷,倒也不必过多顾虑,最多便是背后被有些多事多人诟病几句罢了。

    便在这时,几个紫衣丫鬟当先挑了帘子进门,程氏一见心头即惊助喜。

    是紫云和碧竹,她们可是老夫人屋中的大丫鬟。一直是谢老夫人的心腹。

    果然,几个丫头身后,谢大奶奶和谢**奶簇拥是谢老夫人缓步而入,诸位夫人看到谢老夫人,不由起身行礼。再不见刚才的轻视之色。

    “老夫人,您这位女主人可是来迟了,一会一定要罚酒的。”一位三十五六岁的贵夫人笑着开口,屋中诸位夫人中,她的身份算是最尊贵的,是知州林大人的发妻,今日她是带着女儿来的。她的女儿便乖巧的立在她身边,一身桃红色挑了银边的褙子,面容虽只是清秀,但好在落落大方,逢人未语先笑,倒也令几位夫人另眼相看。

    对方直称她是女主人,这自是给足了谢老夫人面子。

    她自是一脸笑意的开口。“罚,罚,连罚三杯可好。你啊,这张嘴还是那么伶俐,倒显得我这个老婆子笨嘴拙舌的。”谢老夫人一席话逗笑了一屋的人。诸人自然而然的簇拥在谢老夫人四周。

    程氏眼见着谢老夫人一来便喧宾夺主。

    心下不由得有些不忿,可这个时候,谢老夫人的到来无疑是给宝姐儿撑了脸面。

    那林夫人见谢老夫人不似平日那么淡漠少言,竟然还和她一唱一喝起来,心中虽惊,可脸上却不露半分,依旧一脸笑意的接口。“您若是笨嘴拙舌,厅中这些人岂不都是榆木疙瘩了……您老啊便不要自谦了。今日这赏菊宴,若少了您老人家,哪里还能称为赏菊宴啊,诸位说是不是?”林夫人话音落下,七嘴八舌的声音附和着。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越发的深了。

    而谢老夫人身侧的大奶奶王氏脸色的笑意则有些牵强。

    今日之所以陪了老夫人来,自然是因着不能忤逆老夫人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她想见一见宝姐儿。

    昨晚谢松己去见了谢年,告知谢年老夫人的打算……

    王氏以为今日来谢年一定会有所安排呢,却不想谢老夫人顺利的便入了花厅,而且一来便以主人身份示之……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也没什么,可王氏是知道内情的,这宅子可是四爷置下送给宝姐儿的。所以细论起来,在这宅子里谢老夫人不该称主。

    宝姐儿因着谢老夫人的身份可以请了她上坐,那是孝道。

    她可以是坐上宾,却不该以主人身份示人。

    毕竟这宅子若是挂上了谢氏产业的名头,将来若是给了宝姐儿,恐怕族中便会有人不甘。

    可这宅子若是四爷的,四爷将宅子给了宝姐儿,那便是天经地义的。与王氏的忧心相比,姜氏明显是来看笑话的,尤其是她的眼睛将厅堂四周扫视一番后,脸上讪笑的神明越发的明显。

    嫡出就是嫡出,四爷轻意的便一掷万金。这宅子比起谢家祖宅来毫不逊色,这便罢了,却又毫不犹豫的转手便送给了宝姐儿。

    若是四爷有儿子,宅子相僧那无可厚非,终究是谢氏的产业。

    可是宅子送给宝姐儿,那将来可是要带到夫家的。用谢氏的钱置办的宅子,最终却落到旁人手中,姜氏如何甘心,她便是挣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宅子轻松落到谢珂手中。“那是自然,娘您看今日这花厅布置的,四爷就是孝顺。知道您最喜这‘美人笑’所以便置了满厅满院的。我看您不如趁今日便应了四爷的所求,还是搬过来小住几日吧,四爷可是说的明白,这宅子本就是为了您老人家所置……”不等二夫人姜氏话音落下,一旁议论声便不由得响成一团。

    “原来如此啊,我还道真如传闻那般,这宅子是四爷买来送给女儿的嫁妆呢,却原来是以讹传讹啊。”林夫人一脸善意的笑着,可出口的话却让守在一旁的程氏和大奶奶姜氏都变了脸色。

    谢老夫人脸色也变了变,她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姜氏。

    这才不急不忙的开口。“我一个老婆子,这个年纪了,还要什么宅子。不过是儿子孝顺罢了。”这是变相的承认了姜氏所言,几位原本很是艳羡谢珂的姑娘脸上神情也是一缓,唇角终是露出几丝鄙夷来。

    靠着长辈的名头想要扬名,最终还是被人揭露了真相。

    她们虽然未见到那谢珂,可她己经大大丢了脸面……便是她真如传言的那般漂亮,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程氏不由得心中暗急,她刚才己不动声色的支了小丫头去请四爷。

    这种场面宝姐儿出来便己落了下成,只得请了四爷过来想法挽回。

    罔她刚刚还心中感激谢老夫人以长辈身份前来待客呢,却不想,原来是不动声色来和宝姐儿争产,来败坏宝姐儿名声来了。

    程氏实在想不通,宝姐儿可是谢氏嫡女,宝姐儿若是嫁个好人家,难道谢氏不跟着沾光吗?

    谢老夫人何必为了个宅子便置宝姐儿名声于不顾……

    程氏自然不会知道楚氏和谢年那约契约,如果她知道,便不会这么认为了。一个宅子事小,其实堵在谢老夫人心中的那口气难平才是真。

    谢老夫人己经服软了,她差了谢玉来相问。

    而后又几次差了婆子来请谢珂归家。可却都是杳无音信,谢珂归家之日迟迟不定。

    下人们对此自然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下人猜度是她容不下谢珂,真是笑话,一个小姑娘罢了,她又如何容不下。还有谢年,自己的亲子……

    不由分说的便将她派去的管事赶了出来。

    她们父女即都这般不通情理,软的即行不通,那便来硬的好了。

    她便不信自己这话己放出,自己的儿子孙女还能再驳了她这番言论……这便叫……木已成舟。

    首卷

    第八十九章 角逐

    关于谢老夫人的意图,其实谢松早己告知谢年,不过谢年并未上心。

    在他看来,自己的母亲虽然对他写下的那约契书很是大发了一顿脾气,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谢老夫人从小便教导他的,事情即己无法改变,母亲不过气一气也终究会接受的,最终的结果便是……善待宝姐儿。

    毕竟宝姐儿好,谢氏便好。

    所以当时谢松告诉他,谢老夫人打算与宝姐儿一争之时,谢年不过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谢年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真的如此做了……他得了消息寻了借口赶到花厅外时,正好听到谢老夫人的话尾,他便是处事不精,可母亲的语调中微微的笑意也被他听了个明白。

    母亲若是无意施为,大可以将话说明白。

    便说这是他的私宅,眼下己送了宝姐儿……这样一来,不仅全了谢老夫人的贤名,也让宝姐儿谢氏嫡女的身份得了诸人看重。谢珂毕竟离开谢氏太久,这几年跟在谢老夫人身边的是玉姐儿,甚至很多不明真相之人以为谢玉便是谢氏嫡女,这个误会谢年颇为不喜,所以在女儿生辰之日,他才办了这赏菊宴,目的自然是给女儿正名,他谢年的女儿如何能悄无声息的归家……

    只是他没想到,给宝姐儿最大难堪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这一刻谢年说不失望是假的。

    只是事情己生,自己此时若是站出来将事情说明,那颜面尽失的便是谢老夫人。

    生为人子,他如何能施为。一时间,谢年倒真的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时刻,当初便该将长兄的话听在心里的。

    谢年抬起的步子终是迟疑了。这一刻他陷入两难之地。

    谢年这人年轻时性子颇有几分不羁,当年执意求娶楚氏,便是亲自远赴千里也再所不惜,也许人生太过顺利了,所以命运才让他最终尝受了妻死女离。

    那之后他倒是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

    就如此时,他进,则可全了宝姐儿颜面,可是母亲谢老夫人则颜面尽失,他退,则母亲全了脸面,可是宝姐儿……他的宝姐儿五岁失母,在楚氏委屈求全足足七年,难道才归家便要承受这样的委屈。

    而且一切皆是他安排的。

    宅子也是他一早便打算送给宝姐儿的。而自己的母亲也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得以顺利进了内宅。

    便在花厅中一片迎合声,谢年的步子踌躇在花厅外时。

    一道淡淡的含着嘲讽的声音在谢年耳边扬起。“楚四的话果然没错,谢氏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谢年一惊抬眸去看,却迎上少年冷漠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是他,那个楚晔托付他照看的少年。

    只是这个时候,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内宅,他一个护院不该擅自入内。“是你?你怎么进来了?”“……不过一个小小谢氏私宅,哪里便进不得。”少年语气颇为自大,可是谢年却觉得他说的是实话,而且一点没有夸大,可便是如此,若是旁人发现他的内宅小厮可以随意进来,不管是对宝姐儿还是对母亲妇德都有损。

    “这里是内宅,你便是楚晔的徒弟,也不能轻易乱闯,快些出去,不要坏了宝姐儿的名声。”谢年压低声音道。

    少年却是突然笑了,他这一笑,谢年不由得看得怔了……这人,初看之下只觉得周身戾气过重,反而压住了他的样貌,可他这一展颜,那容貌的俊郎立时让人无法移开眼睛,谢年想着楚晔的容貌也是颇为俊郎的,所谓物以类聚大意便是如此吧。一晃神的功夫,少年竟然越过他,不管不顾的便进了花厅。

    谢年大惊……

    随后紧随其后。可是亦晚了,少年的动静己惊动到了花厅中的诸人。以谢老夫人为首的夫人们不由得瞪大眼睛望向少年,而**们则一声轻呼,用帕子掩了脸,只是又忍不住的从指间偷偷瞄向少年。

    谢老夫人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她一直知道自己儿子待下人十分宽松,却没想到这般没有规矩。

    内宅重地,竟然让奴才随便进来,这若是传了出去,便是连她的名声也会受累。

    谢老夫人一辈子活的矜持庄重,名声大如天。不想老了老了竟然还被儿子所累。

    “哪里来的大胆奴才,还不赶快拖了出去,先打上十板子再赶出谢氏。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平白的坏了我谢氏名声。”谢老夫人先声夺人的喝斥道。一旁程嬷嬷赶忙挥手示意花厅中服侍的丫头,只是小丫头们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起来,难道真的亲自上前与这护卫拉扯,事后她们会不会被老夫人一怒之下一同赶了出去。

    何况这护院生的也忒伶俐了些。那模样哪里像个奴才……便那么轻飘飘往花厅一立,倒比谢四爷更像主子。

    丫头们这一迟疑,厅中气氛但立时一变。谢老夫人那先声夺人的气势登时被激散了。

    谢年见此赶忙上前,他先了给谢老夫人行了礼,这才解释道。“母亲,这小子是楚氏中人,奉了楚老夫人之命一路保护宝姐儿,途中还曾亲自救了宝姐儿性命,于我楚氏实有大恩,母亲念他性子耿直,便不要与他计较了。儿子这便带了他离开便是,至于惊扰了诸位夫人**,在下过后自当亲自向诸位夫人**赔罪。”谢年都这么说了,如果再计较似乎就过于较真了。

    几位夫人虽然心中薄怒,但这位闯进来的少年也实在不惹人厌,何况还是望川楚氏之人。既然人家楚老夫人都放心将外孙女交给他保护,想来这少年定然在楚氏举足轻重了。

    莫不是楚氏哪位爷家的小公子?

    似乎楚氏嫡孙与这少年年龄也是相仿的,莫不是……想到这里,屋中诸人望向那少年的目光便不由得带着审视和探究。

    那少年任人看着,即无惧亦不恼,只是目光冷冷的望向谢老夫人,谢老夫人被看的有些恼羞成怒,她活了五十几年,但没哪个人敢这般放肆的看她。“楚氏中人又如何,这里是建安谢氏,楚家人也得尊了我谢氏的规矩行事。”

    “母亲。”谢年不由得恳求的唤着。

    于宝姐儿之事,他己失了承认,不能再失信于楚晔了。

    这少年无论如何不能动。

    “四郎,你便任由一个外人欺辱你的母亲吗?”这帽子扣的有些大了,谢年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

    这还是他的母亲吗?

    小时候母亲教导他,男子汉便该ding天立地。可是母亲现在的所为又是什么?在逼着他做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吗?

    “他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和宝姐儿相当的孩子,少年行为虽然有些失了礼数,倒还没到要严惩的地步。又不是真的做出什么有辱谢氏女眷之事。他只是……只是为宝姐儿气不平。

    这个少年,不仅救过宝姐儿,此时亦为了宝姐儿不惜闯后宅,闹花厅。

    谢年的话犹如打了谢老夫人脸面,什么叫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少年,哪里还是孩子……楚氏,楚氏,又是楚氏,她是辈子是不是欠了楚氏的。

    自己的儿子折损在楚家女儿手中。

    便是那女人死了,可儿子年过三旬,却执意不再娶。

    便守着那个女人留下的女儿过活……现在她不过开口斥责一个不懂规矩的楚家小子,儿子却一幅埋怨的口气。

    她堂堂谢氏的老夫人,难道还不有出口惩治一个犯上的小辈。

    “四郎,当着诸位夫人,莫要坠了我谢氏的名头。他即是护院装束,便是我谢氏的下人。我谢氏的下人坏了规矩,自是要罚……”这厢母子二人僵持着。

    便在这时,珠帘轻挑,随着珠玉相撞的清脆声响,一个浅粉的身形含笑步入花厅。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便是那一脸冷意的少年也不由得侧目去看。

    他自然是识得她的,一路相送,他虽然不常在她面前露面,可是每每她现身,他都仔细的查看四周,倒不是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是他的性子让他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既然应下会一路相护于她,他自然会做好。

    所以危险来临之际,才能力挽狂澜。

    他也一直知道这位谢家的嫡女长相秀美,只是却从不知道原来她不仅漂亮,而且性子竟然还这般……无畏。他一直以为她性子便如其人,是个温柔~软弱的姑娘。

    谢珂的出现自是又一变数,谢老夫人终究有几分心虚,见到谢珂,目光闪了闪。随后便不由自主的打量起谢珂来。

    这是时隔七载,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这位嫡孙女。

    一见之下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

    有几分后悔,却又觉得莫不这样施为,她便真的在自己这孙女面前永无翻身之日了。

    谢珂走的很慢,一步一行间当真是矜贵无双。

    一身杭绸的浅粉挑花褙子,明明不算多金贵的料子,可穿在谢珂身上,却觉得是不管是衣衫还是人皆如明珠般莹白雅致。

    青丝也只用了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可却并不给人不修边幅之感,反道觉得她整个人有种闲适之感,总之,谢珂那么风姿卓然的从走进花厅这一幅,立时让所有人的目光不上自主的齐聚到她的身上,便是连刚才一直淡漠的少年亦如些。

    谢珂进来之前,程氏己经悄然出去告诉了她事发的经过。

    对于谢老夫人此举,谢珂虽然觉得有些过矣,可心中又觉得这也算合了谢老夫人的性子。

    前世的记忆中,谢老夫人一直是个颇为倨傲的存在……她出事后,立时便被谢老夫人视为弃子。转而大力扶持谢玉。

    谢玉与权氏的那门亲事自然也因谢老夫人对谢玉的重视,而成了谢玉的污点。

    最终被谢老夫人想尽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变成了自始至终与权氏定下亲事的是她……

    今生许多事情与前世有异,谢玉没有算计到她,所以与权氏的婚事依旧在,而她也未因丧母与变成一无所有,反而因为楚氏的力争,有了让谢老夫人另眼相看的资本,只是父亲谢年太过急切了些。

    她能理解父亲的心思,便如七年前父亲所说。

    要让她风风光光回谢氏,可父亲不理解向来高高在上的谢老夫人会觉得,她的权威被挑战了。尤其是加上那纸契书,更加让谢老夫人心中不忿。

    所以在她的生辰之日喧宾夺主倒也没让谢珂太过意外。

    前世与今生相比,谢老夫人性子并未有太大变化,可是相比前生,还是有些许不同了。前世,谢老夫人更加看重谢氏的脸面,便是为了谢氏脸面,谢老夫人可以忍下一切。只是今生……

    今日之事,明显是打了她的脸面,自然而然的,会影响到谢氏,可是谢老夫人依旧做了。这让谢珂有些想不透,难道便因为厌恶她,连谢氏的颜面也不顾了吗?

    “祖母,父亲,宴席己摆好,还请诸位夫人**入席。”谢珂直接行到谢老夫人面前行了福礼,随后柔声道。

    清灵灵的声音,却瞬间浇息了花厅中那暗暗的火意,便连谢老夫人的怒气也不由得灭了几分。

    其实谢珂并没打算与谢老夫人相争,这宅子的归属,又不是轻飘飘几句话便能决定的。便是所有人都认为宅子是父亲专为谢老夫人置下的又如何。

    宅子的主人终究是她,这点并不会改变。

    口舌之争罢了。争个输赢又能如何。

    谢珂说完便恭敬的立在谢老夫人身边,一幅等着谢老夫人示下的乖顺样子。

    谢老夫人一时骑虎难下……谢珂若是真的开口说些旁的倒还好些,谢老夫人便是倚老卖老也不会输了这一局。

    可谢珂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规规矩矩的请诸人入度。

    可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自己置于主人之地,而她的所行平白的显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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