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语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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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地面有些微凉意,脑后与双肩的触感格外坚硬些。双目紧闭的视野中漆黑一片。

    隐约一股莫名的烦躁感轻压着胸膛。身体有种缓缓下沉的错觉,思绪却游离在上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冷眼旁观着自己。

    恍惚还是许多年前,他只有十三四岁的时候——又或者是十四五岁?他也分辨不太清了。时间的概念在他的脑中早已变得间断和模糊,尤其是继位初那几个年头,在他的记忆中是完全零散错乱的,能清晰想起的很少,但却记得,躲不开逃不掉的不愉快感陪伴了他绝大部分时间。

    那一次,他如以往许多次一样挑战刃烛,也如以往许多次一样大败。他躺在那儿,遍体鳞伤,凹凸嶙峋的地面硌着身体,有那么一会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深为自己的弱小无能而懊丧,紧接着被一种极度的怒意攫住。

    愤怒的情绪像一根失控的导火线,很快引燃了蕴藏在他身体里的陌生力量。他豁然腾起反击,一眨眼已压倒性地反败为胜。然而,他的神智好像被那强得可骇的力量迷住了,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兴奋感,举剑便要给刃烛致命的一击。

    命悬一线的时刻,刃烛急急打出一道诀。真知顿觉头颅似被一股千钧之力击中,伴有震天巨声在耳畔轰然鸣响。待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丧失了几乎所有感知力,僵如死尸,唯有一缕神思如依附于肢体的微弱孤魂。等刃烛确定他已清醒而将他释放时,他确信自己经历了一场死而复生。

    那是他无意中第一次催动了那股力量,第一次陷入那种疯魔般的状态,也第一次知道——刃烛手上掐着他的命。

    那道奇异的诀,带给他一种行将消亡的体验,只一次便刻骨铭心。此时忆起,他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

    真知猛然睁开双眼。一瞬的惊悸散去后,眼底便只余淡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屋顶,一动不动的身体仿佛置于冰窟,已经僵化。

    卧室里,攸灵坐在灯前,静静地为一个小巧的荷包绣上白莲出水的图案。虽然灵脉封闭,但凭着天生灵敏非常的视听力,外间的对话即使听得不甚清晰,也能从只字片语联系本已掌握的信息中勉强揣摩个七七八八。

    落辰谷遣使走的并非机密途径,其他各谷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幻旻谷游说结盟的事她之前也略知一二,不足为道。

    倒是刃烛口中含糊提及的“东面的工事”,是否与她之前在关山原的见闻有关?

    潜龙坡的事,攸灵之前从颀剑那儿了解到些,当时虽然吃惊,但由于颀剑轻描淡写地带过,加之听闻影卫这边没有人员损伤,也就放了心,却没想过其中还能有这许多关节。

    离星谷这边原本对影卫毫不知情,却有人让他们以为那里是灺朔的隐匿点而前去刺探,另一边又将离星谷的行动准确无误地透露给了颀剑他们。中间的那人究竟是谁?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攸灵不禁担忧:那人显见的把颀剑的行踪和离星谷的眼线都摸清了才能设计这一出。他的矛头分明指着颀剑,甚或影卫——攸灵心中忽的一紧!颀剑虽在明处行事低调,但因为常常随在父亲身边,若正好有人认得还勉强说得通。可这支影卫,现下除了颀剑和她自己,就只有灺朔和蓟天稍稍知情。这个人从何得晓?他还知道些什么?若那人一心对颀剑不利,颀剑能应付得过来吗?

    手中的针轻颤着有点捏不住。攸灵索性收起针线荷包,闭目平息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

    外间寂然无声,刃烛似乎已经告辞,但久久不见真知进来。攸灵坐到妆台前,将灯挪了过去,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慢慢梳理头发。

    长长的黑发披散着,还未干透,有种微凉而舒滑的触感。一层一层挑开,细细查看发根处,因为不像人族的头发一样频繁脱落出新,染黑快一年了,依然伪饰得天衣无缝。

    自幼常带给她困惑的混血身份,这会儿倒是派上了不小的用场。既然要应付的是灵族中的精锐者,用灵族之间的手段硬碰自己只能吃亏。那么,就好好发挥自己人族血统的优势吧。高高在上的灵族,面对自己不甚熟悉的次等异类,反而难以应对周全呢。

    所以,攸灵选择了以人类最普通的方式伪装自己,借用人类的手段来传递密信。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刃烛他们要发现破绽,比辨识那些超绝的幻术更棘手吧。更何况,她是洛弋身边的“人”。

    当一个人在某一方面优秀到极致了,难免会在不屑一顾的地方出现薄弱点。于人如此,而灵族,在他们自己口中又何尝不是“人”呢?攸灵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忽而想起了什么,浅笑中又带了些许自嘲。

    正兀自梳理间,真知悄然走了进来。看见攸灵悠然对镜梳妆的侧影,真知眼神微微一滞,目光似被钉住一样再也挪不开。攸灵只做不觉,神色专注的花颜与镜中的倾城面容相映,仿若一支婉转盛放的泽昙在宁静的水面上投下倩影。灯光昏黄,线条柔和得如梦呓般,投在墙面窗上,勾勒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剪影。

    良久,攸灵在镜中见真知只是站着出神,便侧头含笑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声不响的傻站着,吓我一跳。”

    真知也微微一笑,却不是平日那种清浅无尘的笑,一双眼睛在烛火映衬下有荧荧的神采,带了些深沉的眷恋与温柔,如寒冷的空气中氤氲不散的温热水雾,那暖意能浸入人体每一寸肌肤。他走到攸灵身旁,一手将攸灵的长发轻轻拖起,一手从攸灵手中拿过梳子,声音也如昏暗的灯光一般柔和:“我来。”

    真知的动作极是轻柔,牵得头皮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酥麻,让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有种直欲使人沉沦的惬意。攸灵不知不觉放松了精神,合上双目,静静享受这种奇异的舒适感。

    真知的眼神很是专注,像在精心做着一件极重要的事,直把攸灵一头如瀑长发理得比上好的绸缎还要顺滑,才将梳子轻轻放在一旁,双手将长发合拢,顺势抚下,一遍,再一遍,如此反复。他的眸光沉沉地落在乌亮的发丝上,移时,动作渐渐迟缓,停滞。

    忽然,真知的双臂从攸灵肩上环过,将脸埋在她发间,贪恋地闻着那股淡淡的清香。攸灵身体一僵,本能地想挣脱,却发觉真知的力道不大不小,将她牢牢搂在了怀中。攸灵一时不好挣扎,感觉到脑后脖颈间有温热的气息起伏,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强自呆愣愣地注视镜中的影子。

    沉默良久,镜中之人面上渐渐恢复常态,只面颊上残留的绯色与眼中散不尽的惊愕昭示着她此刻不安的心绪。这时,真知缓缓开口,声音沉闷,带着不胜的倦意:“容儿,我很累……”

    又是长久的静默。凭着直觉,攸灵知道现在自己要像一个老练的垂钓者那样凝神等待。

    “容儿,你不知道,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出算计……”

    心底有某处倏然一震,如一纹水波荡开,涤荡了脑中残留的杂念。

    “接下这个谷主之位后我才明白,我的存在,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父亲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他不过是需要一个能传承力量的载体罢了……”

    烛火愈发昏暗,镜中的面容有着明灭不定的色彩,恰似在心底暗暗激荡的期待。

    “你能体会那种感受吗?那种——仅仅作为一件工具而存在的感受。将你当做工具创造出来的,恰恰是自幼最信任的、全心全意崇拜着、效仿着的父亲!”

    镜中的少女怔了怔,垂下眼睑:“既然如此,为何不设法摆脱呢?凭你现在的实力,难道还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么?”

    环拥的双臂微微加了几分力,暗示着主人心中的隐忍:“我不知道。虽然一早便明了自己的命运,我却从来没有作过他想,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当年父亲将一切传与我时,亦将那份意志传给了我。他的愿望根植在我的意识中,便是我的愿望,我无从违拗。我早已遗忘了其他,只记得我应该完成的使命……”

    攸灵心下震惊:她虽未听闻过直接植入意志的方法,但却知道,凡是涉及到影响他人心智的法术都是极艰深的,稍有不慎,于人于己都能造成难以预估的伤害,甚至有些本身就需要付出沉重代价。对亲生的幼子施用这样的手段,撇开其他不说,单是强行左右孩子的行动,连半分抉择的权利都没有留下——真知的父亲,当真只将他视为工具么!

    “这么多年来我都忘了,把自己都忘了。我只按着父亲的规划活着,等着最后发挥作用的那天……”

    一股凄凉感袭上心来,让攸灵不禁轻轻一颤,低下了头:“既然都忘了,如何这会儿又记起?忘了,才能心无旁骛,不是很好么。”

    心无旁骛么?真知无声地苦笑起来:不错,这本该是条心无旁骛走到底的不归路,谁曾想,路上竟意外地出现一个令他眷恋的人,像骤然而至的春雨落入死寂的池水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带来了从未有过也不该有的期许与生机,暗暗动摇了原本的轨迹。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起,心里多了一个影子,即便冲刺在弥漫着血腥的风雨中,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于脑海里倏忽一现,为他压下体内被激盛的戾气。

    真知恍然惊觉时,才发现矛盾已在心中生成:一边是从未被质疑过的存在价值,即便是出于被修改过的意愿,也从来坚定不疑;另一边是不知不觉由心底萌生滋长的向往,向往着可以活下去,不是为了成为一件有力的工具,而是作为一个无可取代的自己,去守护想要守护的人。而这两者,于他而言,却永无兼顾的可能——

    “为什么?”攸灵右手轻按着心口,自语般低声问。“让自己的亲子沦为工具,为什么?”

    真知抬起头,从镜中与攸灵悯然的目光对视,沉默须臾,终于沉沉开口:“……为了劈斩大结界的力量。”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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