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那是她满十三岁的暮春之日，她藏在竹林高而茂密的枝叶间，不一会儿便毫不意外的被颀剑找到了。她欢笑着纵身一跃，扑在了同样欢欣微笑的颀剑身上。冲撞使颀剑后退了半步，但他还是稳稳的将攸灵接在了怀中。只不知何故，那一次面面相向的撞击和拥抱，让攸灵忽然有种不曾体会过的奇异感觉，一时便愣住了。她发现颀剑也看着她发怔，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连忙面朝外将头紧靠在颀剑肩上。良久，她小声地说：“攸灵想做颀剑的新娘。”颀剑又是一怔。她抬起头，与颀剑四目相对，脸颊更热了，但羞涩的眼神中有单纯执著的神气。颀剑温和微笑，第一次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记吻，道：“好。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做新娘。”攸灵说：“我已经长大了呀。”颀剑笑意更深，难得的露出了那排整齐的牙：“你啊，还是个孩子呢。”攸灵忘了羞赧，与颀剑争论起来，不觉便把话岔开了。
十三岁的心境的确太单纯了，但是单纯的心愿却不曾被流水样的时间冲退。在攸灵心目中，似乎早早就认定了颀剑为她的良人。在倚翠楼中稍知风月后，她自然而然地就在脑中将颀剑拟作了对象，即使面对颀剑时会为私心暗藏的设想感到难为情，她也从不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颀剑的人。
攸灵的嘴角不自觉的噙了一丝笑意。有些凝滞的空气被她的呼吸染得潮湿温热，她终于在晨光映上门窗时迷糊睡去。
真知在晨曦中离开，薄暮时分归来。他不慌不忙地与攸灵将前几天的残局下完后，方在夜色暗沉时带着攸灵来到前厅的一间侧室。看屋内的布置应是间书房，想来天光明媚的时候必定窗明几净。屋子一面立着一个纱屏，攸灵转到屏后，发现有一张长机从旁侧正对着书案，机子上极规整地摆着一足套树根雕成的精致茶具。
攸灵刚在机子前坐下，便有一名随侍在书房门外小心禀报：“玄晖谷景阳谷主已在西室等候多时。”
真知盘膝坐在书案旁的主位上，扬声说了句：“有请。”
不一会儿，房门开启，一名少年走了进来。攸灵身子微微倾向隔屏，隔着薄纱定睛端详。景阳身量比真知略矮些，头发和真知的一样不长，也在脑后高高束起，但梳得分毫不乱，不像真知总有那么一丝半缕不顺服地从额角垂下。景阳的发色很浅，隐约有金红的光泽，像温柔铺洒在纯净白沙上的晚霞。他的衣着以赤红为主，辅以玄黑纹饰，本来火一般热烈醒目的颜色便收敛了许多，加上式样庄重，只让人觉得沉稳又不失力度。相较之下，真知的玄色衣衫就显得单薄和随意多了。但景阳的面容偏于清秀，并且比真知更沉静，被这身装束一衬，反而给人一种体格单弱的错觉，仿佛离了这身衣衫，他就随时可能被吸进无关紧要的背景里。即便纯和如真知，与之相形也颇显灵动出挑。
景阳落座时，攸灵恍惚看见他的目光往隔屏这边扫了一眼，清浅得像蝴蝶扇翅时轻轻带过的风。攸灵觉得，没有比这更难引人注意的眼风了，也没有比他更不易令人上心的形容了。不知他当年的那些敌手，是否曾因他的这种特质而丧失应有的警觉？
景阳隔着半个屋子面向真知正襟危坐，神态十分从容静默，只是那股从容的气度也因为他的单弱而让人辨不清是出于无畏还是无力。真知则是微微含笑的神情——那种无关心情的习惯似的淡淡笑意。
“三日时限已到。景阳谷主的答复是什么呢？”
景阳默然片刻，脸上过于淡然的神情让人感觉不出他在思考：“可否请您先告诉我，还缺的地方有哪些？”
真知似乎对景阳的提问很满意：“只差贵谷东南部两州六处，不需要耗费多少力量。您若是下定决心了，我们可以一同确定方案，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不必要的损失？数以万计的生灵，哪一个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似乎谴责的话语，但攸灵从景阳淡弱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分毫指摘的情绪。
“或许是有些无辜吧。但无论怎么说，您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呢。”
“平定叛党，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对于这项大业也是如此，流血和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那场战争结束了更多的牺牲。而你，却为了流血而战争。”
“是么？”真知恍惚笑意深了些。“不过，假若当初您知道那场战争恰好为这项大业所需，您也不会为此罢手的，对吧？到底因何而起为何而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晖是我守护之地。”
“所以好好规划一下，尽量减少多余的牺牲，是对您守护之地最好的保护。毕竟，若单让我们来动手，恐怕范围就难控制了。”
“若你我两谷果真起战事，这边的盟谷不会坐视不管。你果真认为你们已经强大到足够与五谷相抗？”
真知微微仰起头：“联盟的力量么？说起来，我也很期待呢……不如就在御宿的战场上一较高下吧。”他又看向景阳。“但这似乎不是您这会儿该担心的问题吧？无论孰强孰弱，成为战场的地方都将是承受损失最多的那一个。其实我也不太在意咱们谁能胜——只要在需要的地方有足够的鲜血浇灌大地就行。”
真知语调平平，但攸灵却从末句听出一丝冷森森的味道。她相信景阳也感觉到了。沉默有顷，景阳平平静静地问：“我需要怎么做？”
真知开心的语气像结识了新朋友的孩子：“很简单。首先，我们需要完成余留的那点工程。有您配合，我们可以如您所愿将波及范围控制在最小，并能让一切进行得尽可能隐秘。此外，我们得依靠您的力量和我手中的秘法解开贵谷泉眼中的封印。对于联盟那边，贵谷可以继续保持与其他四谷的关系，只要贵谷不阻碍我们的大业，我们亦可保证贵谷的安稳。”
“你是想让我在同盟里充当奸细？”
“以您的智谋，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其实说到底，我只要您不妨碍我，作为交换，我也会给贵谷最大限度的和平。有您合作，我们在玄晖谷的人就和玄晖自己的人一样，会尽力维护一方平安的。”
真知语态谦和，但话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景阳略一思索，自问一般轻声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
“其他选择，你在这三日间不都尝试过了么？”
景阳微叹了口气，但神色木然，仿佛那声轻叹只因感到乏味：“我从没想到，他会背叛我。”
真知有些惊讶：“咦，你已经知道了？”
“除了他，没人能将我的退路断得这么干净。”
景阳依然是轻浅得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倒是真知沉默了一下，继而笑着道：“那，我们立个契约吧。”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十三岁的心境的确太单纯了，但是单纯的心愿却不曾被流水样的时间冲退。在攸灵心目中，似乎早早就认定了颀剑为她的良人。在倚翠楼中稍知风月后，她自然而然地就在脑中将颀剑拟作了对象，即使面对颀剑时会为私心暗藏的设想感到难为情，她也从不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颀剑的人。
攸灵的嘴角不自觉的噙了一丝笑意。有些凝滞的空气被她的呼吸染得潮湿温热，她终于在晨光映上门窗时迷糊睡去。
真知在晨曦中离开，薄暮时分归来。他不慌不忙地与攸灵将前几天的残局下完后，方在夜色暗沉时带着攸灵来到前厅的一间侧室。看屋内的布置应是间书房，想来天光明媚的时候必定窗明几净。屋子一面立着一个纱屏，攸灵转到屏后，发现有一张长机从旁侧正对着书案，机子上极规整地摆着一足套树根雕成的精致茶具。
攸灵刚在机子前坐下，便有一名随侍在书房门外小心禀报：“玄晖谷景阳谷主已在西室等候多时。”
真知盘膝坐在书案旁的主位上，扬声说了句：“有请。”
不一会儿，房门开启，一名少年走了进来。攸灵身子微微倾向隔屏，隔着薄纱定睛端详。景阳身量比真知略矮些，头发和真知的一样不长，也在脑后高高束起，但梳得分毫不乱，不像真知总有那么一丝半缕不顺服地从额角垂下。景阳的发色很浅，隐约有金红的光泽，像温柔铺洒在纯净白沙上的晚霞。他的衣着以赤红为主，辅以玄黑纹饰，本来火一般热烈醒目的颜色便收敛了许多，加上式样庄重，只让人觉得沉稳又不失力度。相较之下，真知的玄色衣衫就显得单薄和随意多了。但景阳的面容偏于清秀，并且比真知更沉静，被这身装束一衬，反而给人一种体格单弱的错觉，仿佛离了这身衣衫，他就随时可能被吸进无关紧要的背景里。即便纯和如真知，与之相形也颇显灵动出挑。
景阳落座时，攸灵恍惚看见他的目光往隔屏这边扫了一眼，清浅得像蝴蝶扇翅时轻轻带过的风。攸灵觉得，没有比这更难引人注意的眼风了，也没有比他更不易令人上心的形容了。不知他当年的那些敌手，是否曾因他的这种特质而丧失应有的警觉？
景阳隔着半个屋子面向真知正襟危坐，神态十分从容静默，只是那股从容的气度也因为他的单弱而让人辨不清是出于无畏还是无力。真知则是微微含笑的神情——那种无关心情的习惯似的淡淡笑意。
“三日时限已到。景阳谷主的答复是什么呢？”
景阳默然片刻，脸上过于淡然的神情让人感觉不出他在思考：“可否请您先告诉我，还缺的地方有哪些？”
真知似乎对景阳的提问很满意：“只差贵谷东南部两州六处，不需要耗费多少力量。您若是下定决心了，我们可以一同确定方案，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不必要的损失？数以万计的生灵，哪一个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似乎谴责的话语，但攸灵从景阳淡弱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分毫指摘的情绪。
“或许是有些无辜吧。但无论怎么说，您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呢。”
“平定叛党，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对于这项大业也是如此，流血和死亡是无法避免的。”
“那场战争结束了更多的牺牲。而你，却为了流血而战争。”
“是么？”真知恍惚笑意深了些。“不过，假若当初您知道那场战争恰好为这项大业所需，您也不会为此罢手的，对吧？到底因何而起为何而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晖是我守护之地。”
“所以好好规划一下，尽量减少多余的牺牲，是对您守护之地最好的保护。毕竟，若单让我们来动手，恐怕范围就难控制了。”
“若你我两谷果真起战事，这边的盟谷不会坐视不管。你果真认为你们已经强大到足够与五谷相抗？”
真知微微仰起头：“联盟的力量么？说起来，我也很期待呢……不如就在御宿的战场上一较高下吧。”他又看向景阳。“但这似乎不是您这会儿该担心的问题吧？无论孰强孰弱，成为战场的地方都将是承受损失最多的那一个。其实我也不太在意咱们谁能胜——只要在需要的地方有足够的鲜血浇灌大地就行。”
真知语调平平，但攸灵却从末句听出一丝冷森森的味道。她相信景阳也感觉到了。沉默有顷，景阳平平静静地问：“我需要怎么做？”
真知开心的语气像结识了新朋友的孩子：“很简单。首先，我们需要完成余留的那点工程。有您配合，我们可以如您所愿将波及范围控制在最小，并能让一切进行得尽可能隐秘。此外，我们得依靠您的力量和我手中的秘法解开贵谷泉眼中的封印。对于联盟那边，贵谷可以继续保持与其他四谷的关系，只要贵谷不阻碍我们的大业，我们亦可保证贵谷的安稳。”
“你是想让我在同盟里充当奸细？”
“以您的智谋，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其实说到底，我只要您不妨碍我，作为交换，我也会给贵谷最大限度的和平。有您合作，我们在玄晖谷的人就和玄晖自己的人一样，会尽力维护一方平安的。”
真知语态谦和，但话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景阳略一思索，自问一般轻声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
“其他选择，你在这三日间不都尝试过了么？”
景阳微叹了口气，但神色木然，仿佛那声轻叹只因感到乏味：“我从没想到，他会背叛我。”
真知有些惊讶：“咦，你已经知道了？”
“除了他，没人能将我的退路断得这么干净。”
景阳依然是轻浅得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倒是真知沉默了一下，继而笑着道：“那，我们立个契约吧。”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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