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莫宇洛从对面席上投来关切的目光，指间酒杯微微一扬，好似与她遥敬。
木婉兮面无表情的垂下双眸，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无一丝一毫的逾越之态。
皇后冷眼瞧见了，悄然与太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台上，乐声渐消，艳丽的舞姬裙摆扬起，回旋如飞虹，炫目之极。
皇后却淡淡一笑：“整日看的都是这些东西，未免有些腻味，本宫倒想见识下各位的才艺，不知几位皇儿意下如何？”
皇后主动提出要看各府小姐才艺。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春宴的重头戏这才真正开场。
一开始，女眷们都略带些羞涩之意。
相互谦让着，众人皆是一副温柔贤德的模样。
皇后对董清婄招了招手：“不如你先来个抛砖引玉，也好让她们放得开些。”
董清婄落落大方的起身领命。
皇后早命人准备了宫中各式各样的乐器，堆放在一边，董清婄走到台上，步履优雅的从它们面前走过。
最后驻足在一架古琴面前。
“今日我就先行献丑，为皇后、太子殿下以及诸位宾客献曲一首。”
皇后微笑道：“就连皇上都曾夸你琴声恰似百鸟争鸣，你就不要客气了。”
董清婄抱琴施礼，坐及琴前。
纤指骤然拨动琴弦，好似一股涓涓细流自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一时间，五松亭内，悄然无声。
那音境如雾如幻，如丝如雨，琴音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狂风席卷，松涛拍击……
众人截然忘我，恍惚间不知其所在，只觉心头一片清灵，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木婉兮两指轻捏玉杯，静静听着琴音。
她知董清婄琴技过人，当年莫宇洛也曾夸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她虽也会弹，但只因她是后来在宫中习得，技法与董清婄差了许多。
虽她有凤痕在身，后来经过练习技艺也并不俗，但每当她面对古琴总会想起董清婄那娇弱的神态。
令她心境大乱。
所以她便从此再不碰琴。
董清婄一曲已尽，满场宾客却仍仿佛置身梦中。
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霎时间掌声雷动。
太子与莫宇洛脸上带着赞赏的笑意，望着她。
七皇子扬着稚气未脱的小脸道：“莫姐姐果然当得才女二字。”
众人皆同声附和。
皇后眉眼含笑，“还有没有人敢上来一试？”
各府女眷这时也都大了胆子，一一上台挑选了她们擅长的乐器，虽都比不过董清婄，却也都说得过去。
一时间台上走马灯似的，席间喝彩声不断。
眼见不少女眷都为皇后献上了琴艺，有人便将视线投到了木婉兮这边。
“听闻锦郡主才艺过人，不知郡主擅长何种乐器？”
木婉兮轻饮了一小口杯中酒，任凭那淡淡的酒香在口中肆意。
“哪种都不擅长……”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不禁语噎当场。
谁遇到这种情况想必都会努力的为自己遮掩，可这位锦郡主倒好，直接承认自己不擅长。
“锦郡主过谦了……”董清婄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微笑着转过头来望着木婉兮。
木围的几名女眷显然也对木婉兮怀有嫉妒之意。
这时便一起附和道：“锦郡主休要再推辞，不过台上的几样乐器皇后娘娘都听腻了，不知锦郡主能换个什么新奇花样？”
木婉兮霎时间成了女眷席上的众矢之的。
男宾席上的欧阳婧微微皱眉，众人哪个不知木婉兮的出身，普通商贾之家如何能出得了才女？
这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从小便得府上千金请来琴师，调教数年方成。
可是她们眼见着能让木婉兮出丑，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欧阳婧合了手中折扇，嘴唇动了动，想开口为她解围。
但就在这时，他突见木婉兮目光与他相撞，并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欧阳婧只觉胸口一阵闷气，忍不住轻声咳了起来。
他也知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出言相助并不稳妥，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去帮她。
不知为何，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能稳坐席前，他的心中隐隐的生出一种疼痛。
这个女子，显然早已习惯了处处依靠自己。
她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过去才养成了这种习惯。
就在这时，太子突然开口道：“听闻锦郡主自从上次落水之后便身体抱恙，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
莫宇洛没想到太子突然出言为木婉兮解围，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这次能在南边得了战功，回来后便能向皇帝请求赐婚，直接绕过太子娶了木婉兮。
却不成想转眼间一切都成空。
他只变成了奉命迎南征军归城的将军。
现在他眼见着太子突然对木婉兮变得殷勤起来，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偷眼看向皇后，只见她嘴角含笑，只是那眉眼虽弯着，但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难道……太子是想求皇后赐婚姻？
他只觉背上冒出些冷汗。
不过当着春宴上这么多人的面，想必皇后也不敢乱点鸳鸯谱。
他正想着，突然见木婉兮自女眷席上站了起来。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木婉兮已缓步走上台前。
他刚才只走神了片刻，却不想女眷席上已发生了变化。
太子脸上带了几分尴尬。
他刚才主动出言为对方解围，就是想让木婉兮不得不承了他的情。
因为任谁也不相信，一个商府出身的女子会精通什么乐器。
不想木婉兮却毫无惧色的起身，道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皇后也有些诧异，盯着她从台上走过。
那些被人动过的乐器她连看也没看一眼，而是慢慢在其中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伸出手去，拿起了一只极小的物件。
众人皆是一愣。
紧接着，席下便传来低低的嘲笑之声。
木婉兮拿起了一只看似瓦罐的东西，并不起眼。
虽然很多人知道它的名字，但并不代表会吹奏它。
董清婄一眼便认出那是一只仕女埙。
从表面看，它满是灰土之气，毫无出彩之处。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看来这位锦郡主也只会玩这种东西了……”
女人们的风言风语从来不亚于杀人的隐形利器。
木婉兮在台上听得清清楚楚，但脸上依旧情色冷淡。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争宠、夺权……这些对她来说都如儿戏一般。
她想要的，只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她轻轻将仕女埙放在唇边。
随着唇息呼出，一阵低沉，哀婉的乐色传出。
原本热闹的五松亭顿时安静下来。
那些仍在不断取笑台上木婉兮的几位小姐渐渐的也住了口。
不为别的，只因那乐声幽深、悲凄、绵绵不绝，宛如一口无底的古井，回荡着悠远，哀伤之气。
她们的声音在这乐声中显得尤为刺耳，就连皇后都觉着甚是厌烦，朝她们瞥了一眼。
所有不谐的杂音顿时全都消失了。
木婉兮迎风而立，双手持埙，并不注目台下。
她仿佛只是随口吹来，神态安详。
那乐声时而哀伤，时而神秘，荡气回肠，又不失典雅与神圣。
男宾席上的几位将军更是仿佛被勾去了魂魄。
他们仿佛在乐声中又见到了昔日的临水寒江，荒城古道，边外风冷刺骨，长浪击岸，战袍被风席卷，唯见狼烟一片……
渐渐曲终，那苍凉仿佛消隐在茫茫尘世之中，又或红尘之外。
欧阳婧忍不住咳嗽起来，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苍白。
“此音过于伤神……不可多听……”
当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凝滞片刻后，男宾席上顿时喝采声大作。
但是奇怪的是，女眷席上却是一片安静。
不少女眷脸上都带着些不解之色。
董清婄脸上虽涂着厚厚的粉脂，却也白了脸。
她对音律甚为精通，只觉自己胸中似被万斤大锤敲过，闷的发痛，却又无从可解。
而那些对此毫无反应的人则是因为她们不懂音律。
眼见得皇后也是一脸茫然，董清婄只得在心中暗暗叹息。
没想到此曲倒是一试金石。
但无人敢将实情说出，只得纷纷附和。
“不知此曲乃何人所作？”皇后很快便缓和了神色，露出欣喜之态，仿佛她对刚才的乐曲非常满意。
“启禀皇后娘娘，婉兮不知……”
皇后一愣：“无名？那曲为何名？”
木婉兮垂首道：“镇阳关。”
董清婄突地站起来，惊道：“什么！……莫非是那相传可以召回将士英灵的《镇阳关》？”
此言一出，男宾席上众人皆骇然。
几名将军更是惊的纷纷站起身，席上的酒洒了一身也浑然不觉。
女眷中极少有人知道此曲，《镇阳关》也算是乐曲中的特例。
只因相传它最早出自于本朝第一代皇后之手，而那位皇后只在位短短一年便香消玉殒，连一个子嗣也没有留下。
但《镇阳关》却在军中流传下来。
每逢遇有重大战势，将士死伤无数之时，此曲似能抚平活着之人的灵魂。
可军中少有雅士，此曲只得耳脉相传，最后连半张乐谱也没有留下，到后来就完全的销声匿迹了。
莫宇洛似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是如何习得此曲！”
木婉兮淡淡看了太子一眼，“臣女曾在听雪崖上独居悔过，一晚偶然入梦，醒来时便习得此曲……”
梦中所得？
众人面面相觑。
谁能相信？
谁也不信！
但，莫宇洛相信！
太子相信！
皇后也相信！
只因她有凤痕！
席上就连五皇子和七皇子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之前木婉兮脸上的那块晶莹的红色痕迹因被额前的一缕垂发遮掩，看的并不十分真切。
就在她说话之际，偶有阵风吹来，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块凤痕清晰的显露出来。
只惊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与七皇子俱都出生在皇家，自是早就听说过有关凤痕的传说。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传说而已。
谁会相信世上真的有这种事情？
脸上带有凤痕的女子？
得之便可为帝？
莫宇洛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木婉兮的身上。
她站在高台之上，眉骨上的凤痕晶莹剔透，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泽。
远远望去，她的侧脸映衬着凤痕，与乌黑云鬓间的银色步摇垂珠，就像是明媚的春日阳光。
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反如皎洁的月光。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感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不禁让人迷惑，却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不妥。
而且现在，她才只不过十三、四岁而已，身体并未完全长成。
她就像是这园中粉嫩的桃花花蕾，虽未开放，但已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芬芳。
不娇艳，但却令人怜爱；不绝色，但却令人心向神往。
莫宇洛定定的看着她，心中想到的是如能真的娶她为妃，倒也是件不错的美事。
就在这个时候，木婉兮自台上缓缓走下来，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秋眸向他投来深深的一瞥。
不禁让莫宇洛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他仿佛觉得那一眼中含着无比的幽怨。
她在怨恨自己吗？
因为他答应过，要娶她为正妃？
可是那个机会，他已然失去了……
他心里正在懊恼，突然身边的太子站起身，向着皇后扬声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莫宇洛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
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漫不经心似的放下手中酒杯：“哦？何事？”
太子转头望着木婉兮，笑意坦然：“求母后为儿臣赐婚，儿臣要娶锦郡主为妃。”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莫宇洛的双手紧紧握起，隐在袖中。
皇后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这么说萧儿看上了这锦郡主？”
“正是，求母后成全。”太子朗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投在了木婉兮的身上。
欧阳婧轻抚着手中的泥金折扇，脸上惯有的笑意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唇边的冷笑。
太子，终于等不及了！
董清婄望向木婉兮，只见她神色淡然，眼中波澜不惊。
并没有因太子求赐婚而现出丝毫的欣喜与自得。
董清婄不由自主的紧紧咬住了嘴唇。
众人都在等木婉兮跪下谢恩。
但，木婉兮却已然归席，正盯着面前的酒杯，眼帘低垂，仿佛刚才太子所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了。
她万万没料到这个锦郡主居然敢当众如此驳她的面子。
“锦郡主？”皇后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冷意，“你可听见刚才太子所求之事？”
所有人在此刻都屏住呼吸，坐在另一席上的王婕紧张的握着双手，几乎将自己的掌心都刺破了。
可是木婉兮却浑然不觉，唇角仍带着得体的微笑。
“回皇后娘娘，婉兮刚才听的很清楚，太子贵为皇子，又是未来之储君。
实乃天下所有女子梦想中的最佳归宿，但怎奈婉兮出身低微，实在担不得这身份。”
此言一出，不少女眷嗤之以鼻，总算是她还有些自知自明，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太子。
皇后听了，脸上冷意减了一分，只以为是木婉兮谦虚。
她刚想劝慰一番，突然太子身边的莫宇洛长身而起，躬身面向皇后。
“母后！儿臣也有一事相求！”
皇后愣住了，半张着嘴，后面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
“宇洛所谓何事？”
“儿臣也求母后赐婚！儿臣要娶锦郡主为正妃。”
此话一出，满坐皆惊。
每人的脸上都露出惊骇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两位皇子前后都要皇后赐婚。
而且娶的还是同一女子。
董清婄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玉指套崩断了两只也浑然不觉。
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莫宇洛，明明是她的。
为何现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商贾出身的女子？
她究竟有什么好！
而且他居然许的还是正妃之位。
一直以来，莫宇洛的正妃之位都是为她而留。
皇后曾答应过她，早晚会将她嫁给莫宇洛。
可是，自从这个叫木婉兮的女子出现后，便仿佛处处与她作对。
她勾引了太子，还不放过莫宇洛。
为何大家都没有看出她的狼子野心？她分明是别有所图！
她玉齿紧咬，呼吸也不禁加快了。
皇后从震惊中渐渐缓过神来，恢复了高贵的姿态。
“这可难办了……两位皇儿却是求的同一女子。”
皇后似有些难办的皱着精心描绘的秀眉，眼睛却只看着木婉兮。
“锦郡主，你当做何选择？”
木婉兮刚刚起身，还未等发话，突然亭外传来内侍声音：“皇上驾到！”
五松亭外，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大步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皇帝先是走到皇后面前，皇后恭敬的俯下身体：“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免礼。”皇帝抬手虚扶一下，皇后起身。
而后皇帝对下面的众人一甩袖袍，淡淡说了句：“都起来吧。”
原本亭内的气氛因为两位皇子先后求赐婚，变的异常紧张。
现在皇帝坐在这里，虽不言语，可常年的帝王生涯早已在他身上烙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仪。
令人不由自主产生畏惧之感。
席下众人全都垂了眼睛。
皇帝坐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在了木婉兮的身上。
木婉兮正好抬起头来，与皇帝目光骤然相遇。
但她并未与其他一人般立即低下头去，而是大大方方的微微一笑。
头上步摇的垂珠轻轻晃动，在她的面颊侧面映出点点银光。
皇帝只觉得心头忽地一跳，身子晃了一晃。
皇后投过一丝担忧之色：“陛下？”
皇帝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幻像消失了。
“不妨事。”皇帝脸色一沉，“不知刚才皇后这里何事如此热闹？”
皇后本不想说，但她知这些事是藏不住的，过后总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于是她低声道：“太子求臣妾赐婚，欲娶锦郡主为妃，碰巧三皇子也求赐婚，同是要娶锦郡主为正妃……臣妾一时为难……”
“哈！”皇帝突然冷笑一声。
众人不解其意，当下俱都心生畏惧。
当着皇帝的面拒婚可不是开玩笑的，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皇帝眉梢微挑，看着木婉兮道：“你可看好朕的这两个皇子？你中意哪一个？”
“陛下！”就连皇后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两位皇子可是他的儿子啊，为何现在却让木婉兮去挑？
难道说……
他也认为凤痕女子的传说是真的？
他要听凭这个女子来决定自己儿子的命运吗？
皇后的心中赫然掀起滔天巨浪。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木婉兮选了莫宇洛。
凤痕岂能落入旁人之手？
哪怕就是杀了她，也不能让她落到别的皇子手里……
皇后想着眼中隐隐露出萧杀之气：“锦郡主，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臣女不敢。”木婉兮态度恭敬，但语气上却是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此前皇后娘娘只是寻问婉兮对此的看法，并非赐婚。”
木婉兮此举颇为大胆，就连欧阳婧都不禁暗暗为了捏了把汗。
敢当着皇帝的面耍花招，稍有不慎便将万劫不复。
太子与莫宇洛这时俱都冷了脸坐在一旁。
莫宇洛知道，自己在刚才开口求皇后赐婚之时，他与太子之间，勉强维持的最后虚伪情意已然消失了。
从今往后，他与太子之间便形同水火。
但他们同求赐婚，木婉兮却不应，这倒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现场的气氛僵持不下。
众人都知，如果木婉兮识趣，此时就应立刻叩谢圣恩，求皇帝做主。
可是木婉兮只是矜持而平静地坐在那里，眼波之中没有一丝的涟漪。
女眷席上，每位少女的脸上都露出愤慨之色。
这锦郡主也太过份了。
竟然敢当面拒绝两位皇子的美意，而三皇子居然还许了她正妃之位。
有不少人偷偷将眼光投在董清婄的身上。
人人都知董清婄是皇后的侄女，自幼便得皇后宠爱，而且据说莫宇洛原定的正妃是她。
现在却一转眼就给了这位身份低微的锦郡主。
有一部分人的心里不免抱着看热闹的想法，自是希望她能搅闹一番。
但董清婄只是用一双湿润的眼睛轻轻扫过莫宇洛。
目光中带着丝丝哀怨与不舍。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
知道此事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皇帝见木婉兮当面婉拒，不由得冷笑一声。
“如此说来，朕的这两个儿子都入不得你眼？朕如赐婚，你可敢抗旨？”
“臣女不敢抗旨。”木婉兮离席跪倒在地，道：“但臣女也有一事相求……”
木婉兮离席跪倒在地：“陛下，臣女也有一事相求。”
皇帝的表情冷了下来，脸色微沉如同千年寒霜：“你想说什么？”
“陛下。”皇后掩饰不住内心的焦灼，试图阻止木婉兮继续说下去。
皇帝一挥手，不着痕迹地打断了皇后的企图。
“让她说完。”
“臣女想请求……”
“求陛下为我们赐婚。”
突然，五松亭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众人一惊，纷纷回望。
只见从亭外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身着暗红箭袖，外罩黑色绣银锦袍。
乌发上并没有戴玉冠，而是插着一支普通的乌木簪。
他大步流星走进五松亭。
皇后大惊失色，猛地自席上站起身来，案上的酒盏被掀翻，酒液淌了一地。
“你……”
太子与莫宇洛也是一惊。
“莫宁乾？”
“小公爷？他怎么会在这……”
七皇子倒是一副兴奋之色：“四哥！”
众人都没想到小公爷莫宁乾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在前几日，他们还听说小公爷因为追赶朝廷叛党而行踪不明，皇帝先后派出数人寻找，都未果。
皇帝脸上也现出惊诧之色，见莫宁乾一身的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赶回来。
莫宁乾来到皇帝面前，撩袍叩拜：“臣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皇帝伸手虚扶一把，“爱卿总算回来了，归途可顺利？”
“臣幸不辱命！”莫宁乾面若寒冰。
木婉兮愣愣的跪在那里，事情出现的太过突然，她甚至还没从刚才对方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请求给他们赐婚？
她与莫宁乾？
其实不只是她呆住了，在场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莫宇洛的瞳孔瞬间收缩，但面上仍微笑如常，道：“小公爷，一路辛苦。”
莫宁乾面无表情，“有劳三殿下挂怀。”
太子脸色也不甚好看。
皇帝却突然笑道：“既然赶上了春宴，爱卿就请入席吧。”
莫宁乾却并未入男宾席，而是径直来到木婉兮身边，撩起外袍跪在她侧身：“臣请陛下为我与锦郡主赐婚。”
皇后身子一晃，要不是一旁的宫女搀扶险些倒在了榻上。
莫宇洛与太子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一时间全都瞪了眼睛，可积了满腹的话却一句也吐不出来。
他们欲娶锦郡主都是为了同一个目地。
但小公爷却是镇南王的四子，他要娶带有凤痕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有谋朝篡位之心不成？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木婉兮面无表情的垂下双眸，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无一丝一毫的逾越之态。
皇后冷眼瞧见了，悄然与太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台上，乐声渐消，艳丽的舞姬裙摆扬起，回旋如飞虹，炫目之极。
皇后却淡淡一笑：“整日看的都是这些东西，未免有些腻味，本宫倒想见识下各位的才艺，不知几位皇儿意下如何？”
皇后主动提出要看各府小姐才艺。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春宴的重头戏这才真正开场。
一开始，女眷们都略带些羞涩之意。
相互谦让着，众人皆是一副温柔贤德的模样。
皇后对董清婄招了招手：“不如你先来个抛砖引玉，也好让她们放得开些。”
董清婄落落大方的起身领命。
皇后早命人准备了宫中各式各样的乐器，堆放在一边，董清婄走到台上，步履优雅的从它们面前走过。
最后驻足在一架古琴面前。
“今日我就先行献丑，为皇后、太子殿下以及诸位宾客献曲一首。”
皇后微笑道：“就连皇上都曾夸你琴声恰似百鸟争鸣，你就不要客气了。”
董清婄抱琴施礼，坐及琴前。
纤指骤然拨动琴弦，好似一股涓涓细流自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一时间，五松亭内，悄然无声。
那音境如雾如幻，如丝如雨，琴音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狂风席卷，松涛拍击……
众人截然忘我，恍惚间不知其所在，只觉心头一片清灵，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木婉兮两指轻捏玉杯，静静听着琴音。
她知董清婄琴技过人，当年莫宇洛也曾夸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她虽也会弹，但只因她是后来在宫中习得，技法与董清婄差了许多。
虽她有凤痕在身，后来经过练习技艺也并不俗，但每当她面对古琴总会想起董清婄那娇弱的神态。
令她心境大乱。
所以她便从此再不碰琴。
董清婄一曲已尽，满场宾客却仍仿佛置身梦中。
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霎时间掌声雷动。
太子与莫宇洛脸上带着赞赏的笑意，望着她。
七皇子扬着稚气未脱的小脸道：“莫姐姐果然当得才女二字。”
众人皆同声附和。
皇后眉眼含笑，“还有没有人敢上来一试？”
各府女眷这时也都大了胆子，一一上台挑选了她们擅长的乐器，虽都比不过董清婄，却也都说得过去。
一时间台上走马灯似的，席间喝彩声不断。
眼见不少女眷都为皇后献上了琴艺，有人便将视线投到了木婉兮这边。
“听闻锦郡主才艺过人，不知郡主擅长何种乐器？”
木婉兮轻饮了一小口杯中酒，任凭那淡淡的酒香在口中肆意。
“哪种都不擅长……”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不禁语噎当场。
谁遇到这种情况想必都会努力的为自己遮掩，可这位锦郡主倒好，直接承认自己不擅长。
“锦郡主过谦了……”董清婄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微笑着转过头来望着木婉兮。
木围的几名女眷显然也对木婉兮怀有嫉妒之意。
这时便一起附和道：“锦郡主休要再推辞，不过台上的几样乐器皇后娘娘都听腻了，不知锦郡主能换个什么新奇花样？”
木婉兮霎时间成了女眷席上的众矢之的。
男宾席上的欧阳婧微微皱眉，众人哪个不知木婉兮的出身，普通商贾之家如何能出得了才女？
这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是从小便得府上千金请来琴师，调教数年方成。
可是她们眼见着能让木婉兮出丑，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欧阳婧合了手中折扇，嘴唇动了动，想开口为她解围。
但就在这时，他突见木婉兮目光与他相撞，并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欧阳婧只觉胸口一阵闷气，忍不住轻声咳了起来。
他也知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出言相助并不稳妥，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去帮她。
不知为何，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能稳坐席前，他的心中隐隐的生出一种疼痛。
这个女子，显然早已习惯了处处依靠自己。
她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过去才养成了这种习惯。
就在这时，太子突然开口道：“听闻锦郡主自从上次落水之后便身体抱恙，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
莫宇洛没想到太子突然出言为木婉兮解围，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这次能在南边得了战功，回来后便能向皇帝请求赐婚，直接绕过太子娶了木婉兮。
却不成想转眼间一切都成空。
他只变成了奉命迎南征军归城的将军。
现在他眼见着太子突然对木婉兮变得殷勤起来，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偷眼看向皇后，只见她嘴角含笑，只是那眉眼虽弯着，但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难道……太子是想求皇后赐婚姻？
他只觉背上冒出些冷汗。
不过当着春宴上这么多人的面，想必皇后也不敢乱点鸳鸯谱。
他正想着，突然见木婉兮自女眷席上站了起来。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木婉兮已缓步走上台前。
他刚才只走神了片刻，却不想女眷席上已发生了变化。
太子脸上带了几分尴尬。
他刚才主动出言为对方解围，就是想让木婉兮不得不承了他的情。
因为任谁也不相信，一个商府出身的女子会精通什么乐器。
不想木婉兮却毫无惧色的起身，道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皇后也有些诧异，盯着她从台上走过。
那些被人动过的乐器她连看也没看一眼，而是慢慢在其中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伸出手去，拿起了一只极小的物件。
众人皆是一愣。
紧接着，席下便传来低低的嘲笑之声。
木婉兮拿起了一只看似瓦罐的东西，并不起眼。
虽然很多人知道它的名字，但并不代表会吹奏它。
董清婄一眼便认出那是一只仕女埙。
从表面看，它满是灰土之气，毫无出彩之处。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看来这位锦郡主也只会玩这种东西了……”
女人们的风言风语从来不亚于杀人的隐形利器。
木婉兮在台上听得清清楚楚，但脸上依旧情色冷淡。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争宠、夺权……这些对她来说都如儿戏一般。
她想要的，只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她轻轻将仕女埙放在唇边。
随着唇息呼出，一阵低沉，哀婉的乐色传出。
原本热闹的五松亭顿时安静下来。
那些仍在不断取笑台上木婉兮的几位小姐渐渐的也住了口。
不为别的，只因那乐声幽深、悲凄、绵绵不绝，宛如一口无底的古井，回荡着悠远，哀伤之气。
她们的声音在这乐声中显得尤为刺耳，就连皇后都觉着甚是厌烦，朝她们瞥了一眼。
所有不谐的杂音顿时全都消失了。
木婉兮迎风而立，双手持埙，并不注目台下。
她仿佛只是随口吹来，神态安详。
那乐声时而哀伤，时而神秘，荡气回肠，又不失典雅与神圣。
男宾席上的几位将军更是仿佛被勾去了魂魄。
他们仿佛在乐声中又见到了昔日的临水寒江，荒城古道，边外风冷刺骨，长浪击岸，战袍被风席卷，唯见狼烟一片……
渐渐曲终，那苍凉仿佛消隐在茫茫尘世之中，又或红尘之外。
欧阳婧忍不住咳嗽起来，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苍白。
“此音过于伤神……不可多听……”
当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凝滞片刻后，男宾席上顿时喝采声大作。
但是奇怪的是，女眷席上却是一片安静。
不少女眷脸上都带着些不解之色。
董清婄脸上虽涂着厚厚的粉脂，却也白了脸。
她对音律甚为精通，只觉自己胸中似被万斤大锤敲过，闷的发痛，却又无从可解。
而那些对此毫无反应的人则是因为她们不懂音律。
眼见得皇后也是一脸茫然，董清婄只得在心中暗暗叹息。
没想到此曲倒是一试金石。
但无人敢将实情说出，只得纷纷附和。
“不知此曲乃何人所作？”皇后很快便缓和了神色，露出欣喜之态，仿佛她对刚才的乐曲非常满意。
“启禀皇后娘娘，婉兮不知……”
皇后一愣：“无名？那曲为何名？”
木婉兮垂首道：“镇阳关。”
董清婄突地站起来，惊道：“什么！……莫非是那相传可以召回将士英灵的《镇阳关》？”
此言一出，男宾席上众人皆骇然。
几名将军更是惊的纷纷站起身，席上的酒洒了一身也浑然不觉。
女眷中极少有人知道此曲，《镇阳关》也算是乐曲中的特例。
只因相传它最早出自于本朝第一代皇后之手，而那位皇后只在位短短一年便香消玉殒，连一个子嗣也没有留下。
但《镇阳关》却在军中流传下来。
每逢遇有重大战势，将士死伤无数之时，此曲似能抚平活着之人的灵魂。
可军中少有雅士，此曲只得耳脉相传，最后连半张乐谱也没有留下，到后来就完全的销声匿迹了。
莫宇洛似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是如何习得此曲！”
木婉兮淡淡看了太子一眼，“臣女曾在听雪崖上独居悔过，一晚偶然入梦，醒来时便习得此曲……”
梦中所得？
众人面面相觑。
谁能相信？
谁也不信！
但，莫宇洛相信！
太子相信！
皇后也相信！
只因她有凤痕！
席上就连五皇子和七皇子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之前木婉兮脸上的那块晶莹的红色痕迹因被额前的一缕垂发遮掩，看的并不十分真切。
就在她说话之际，偶有阵风吹来，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块凤痕清晰的显露出来。
只惊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五皇子与七皇子俱都出生在皇家，自是早就听说过有关凤痕的传说。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传说而已。
谁会相信世上真的有这种事情？
脸上带有凤痕的女子？
得之便可为帝？
莫宇洛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木婉兮的身上。
她站在高台之上，眉骨上的凤痕晶莹剔透，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泽。
远远望去，她的侧脸映衬着凤痕，与乌黑云鬓间的银色步摇垂珠，就像是明媚的春日阳光。
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反如皎洁的月光。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感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不禁让人迷惑，却不会让人感到任何不妥。
而且现在，她才只不过十三、四岁而已，身体并未完全长成。
她就像是这园中粉嫩的桃花花蕾，虽未开放，但已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芬芳。
不娇艳，但却令人怜爱；不绝色，但却令人心向神往。
莫宇洛定定的看着她，心中想到的是如能真的娶她为妃，倒也是件不错的美事。
就在这个时候，木婉兮自台上缓缓走下来，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秋眸向他投来深深的一瞥。
不禁让莫宇洛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他仿佛觉得那一眼中含着无比的幽怨。
她在怨恨自己吗？
因为他答应过，要娶她为正妃？
可是那个机会，他已然失去了……
他心里正在懊恼，突然身边的太子站起身，向着皇后扬声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莫宇洛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
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漫不经心似的放下手中酒杯：“哦？何事？”
太子转头望着木婉兮，笑意坦然：“求母后为儿臣赐婚，儿臣要娶锦郡主为妃。”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莫宇洛的双手紧紧握起，隐在袖中。
皇后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这么说萧儿看上了这锦郡主？”
“正是，求母后成全。”太子朗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都投在了木婉兮的身上。
欧阳婧轻抚着手中的泥金折扇，脸上惯有的笑意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唇边的冷笑。
太子，终于等不及了！
董清婄望向木婉兮，只见她神色淡然，眼中波澜不惊。
并没有因太子求赐婚而现出丝毫的欣喜与自得。
董清婄不由自主的紧紧咬住了嘴唇。
众人都在等木婉兮跪下谢恩。
但，木婉兮却已然归席，正盯着面前的酒杯，眼帘低垂，仿佛刚才太子所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了。
她万万没料到这个锦郡主居然敢当众如此驳她的面子。
“锦郡主？”皇后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冷意，“你可听见刚才太子所求之事？”
所有人在此刻都屏住呼吸，坐在另一席上的王婕紧张的握着双手，几乎将自己的掌心都刺破了。
可是木婉兮却浑然不觉，唇角仍带着得体的微笑。
“回皇后娘娘，婉兮刚才听的很清楚，太子贵为皇子，又是未来之储君。
实乃天下所有女子梦想中的最佳归宿，但怎奈婉兮出身低微，实在担不得这身份。”
此言一出，不少女眷嗤之以鼻，总算是她还有些自知自明，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太子。
皇后听了，脸上冷意减了一分，只以为是木婉兮谦虚。
她刚想劝慰一番，突然太子身边的莫宇洛长身而起，躬身面向皇后。
“母后！儿臣也有一事相求！”
皇后愣住了，半张着嘴，后面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
“宇洛所谓何事？”
“儿臣也求母后赐婚！儿臣要娶锦郡主为正妃。”
此话一出，满坐皆惊。
每人的脸上都露出惊骇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两位皇子前后都要皇后赐婚。
而且娶的还是同一女子。
董清婄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玉指套崩断了两只也浑然不觉。
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莫宇洛，明明是她的。
为何现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商贾出身的女子？
她究竟有什么好！
而且他居然许的还是正妃之位。
一直以来，莫宇洛的正妃之位都是为她而留。
皇后曾答应过她，早晚会将她嫁给莫宇洛。
可是，自从这个叫木婉兮的女子出现后，便仿佛处处与她作对。
她勾引了太子，还不放过莫宇洛。
为何大家都没有看出她的狼子野心？她分明是别有所图！
她玉齿紧咬，呼吸也不禁加快了。
皇后从震惊中渐渐缓过神来，恢复了高贵的姿态。
“这可难办了……两位皇儿却是求的同一女子。”
皇后似有些难办的皱着精心描绘的秀眉，眼睛却只看着木婉兮。
“锦郡主，你当做何选择？”
木婉兮刚刚起身，还未等发话，突然亭外传来内侍声音：“皇上驾到！”
五松亭外，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大步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皇帝先是走到皇后面前，皇后恭敬的俯下身体：“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免礼。”皇帝抬手虚扶一下，皇后起身。
而后皇帝对下面的众人一甩袖袍，淡淡说了句：“都起来吧。”
原本亭内的气氛因为两位皇子先后求赐婚，变的异常紧张。
现在皇帝坐在这里，虽不言语，可常年的帝王生涯早已在他身上烙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仪。
令人不由自主产生畏惧之感。
席下众人全都垂了眼睛。
皇帝坐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盯在了木婉兮的身上。
木婉兮正好抬起头来，与皇帝目光骤然相遇。
但她并未与其他一人般立即低下头去，而是大大方方的微微一笑。
头上步摇的垂珠轻轻晃动，在她的面颊侧面映出点点银光。
皇帝只觉得心头忽地一跳，身子晃了一晃。
皇后投过一丝担忧之色：“陛下？”
皇帝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幻像消失了。
“不妨事。”皇帝脸色一沉，“不知刚才皇后这里何事如此热闹？”
皇后本不想说，但她知这些事是藏不住的，过后总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于是她低声道：“太子求臣妾赐婚，欲娶锦郡主为妃，碰巧三皇子也求赐婚，同是要娶锦郡主为正妃……臣妾一时为难……”
“哈！”皇帝突然冷笑一声。
众人不解其意，当下俱都心生畏惧。
当着皇帝的面拒婚可不是开玩笑的，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皇帝眉梢微挑，看着木婉兮道：“你可看好朕的这两个皇子？你中意哪一个？”
“陛下！”就连皇后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两位皇子可是他的儿子啊，为何现在却让木婉兮去挑？
难道说……
他也认为凤痕女子的传说是真的？
他要听凭这个女子来决定自己儿子的命运吗？
皇后的心中赫然掀起滔天巨浪。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木婉兮选了莫宇洛。
凤痕岂能落入旁人之手？
哪怕就是杀了她，也不能让她落到别的皇子手里……
皇后想着眼中隐隐露出萧杀之气：“锦郡主，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臣女不敢。”木婉兮态度恭敬，但语气上却是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此前皇后娘娘只是寻问婉兮对此的看法，并非赐婚。”
木婉兮此举颇为大胆，就连欧阳婧都不禁暗暗为了捏了把汗。
敢当着皇帝的面耍花招，稍有不慎便将万劫不复。
太子与莫宇洛这时俱都冷了脸坐在一旁。
莫宇洛知道，自己在刚才开口求皇后赐婚之时，他与太子之间，勉强维持的最后虚伪情意已然消失了。
从今往后，他与太子之间便形同水火。
但他们同求赐婚，木婉兮却不应，这倒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现场的气氛僵持不下。
众人都知，如果木婉兮识趣，此时就应立刻叩谢圣恩，求皇帝做主。
可是木婉兮只是矜持而平静地坐在那里，眼波之中没有一丝的涟漪。
女眷席上，每位少女的脸上都露出愤慨之色。
这锦郡主也太过份了。
竟然敢当面拒绝两位皇子的美意，而三皇子居然还许了她正妃之位。
有不少人偷偷将眼光投在董清婄的身上。
人人都知董清婄是皇后的侄女，自幼便得皇后宠爱，而且据说莫宇洛原定的正妃是她。
现在却一转眼就给了这位身份低微的锦郡主。
有一部分人的心里不免抱着看热闹的想法，自是希望她能搅闹一番。
但董清婄只是用一双湿润的眼睛轻轻扫过莫宇洛。
目光中带着丝丝哀怨与不舍。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
知道此事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皇帝见木婉兮当面婉拒，不由得冷笑一声。
“如此说来，朕的这两个儿子都入不得你眼？朕如赐婚，你可敢抗旨？”
“臣女不敢抗旨。”木婉兮离席跪倒在地，道：“但臣女也有一事相求……”
木婉兮离席跪倒在地：“陛下，臣女也有一事相求。”
皇帝的表情冷了下来，脸色微沉如同千年寒霜：“你想说什么？”
“陛下。”皇后掩饰不住内心的焦灼，试图阻止木婉兮继续说下去。
皇帝一挥手，不着痕迹地打断了皇后的企图。
“让她说完。”
“臣女想请求……”
“求陛下为我们赐婚。”
突然，五松亭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众人一惊，纷纷回望。
只见从亭外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身着暗红箭袖，外罩黑色绣银锦袍。
乌发上并没有戴玉冠，而是插着一支普通的乌木簪。
他大步流星走进五松亭。
皇后大惊失色，猛地自席上站起身来，案上的酒盏被掀翻，酒液淌了一地。
“你……”
太子与莫宇洛也是一惊。
“莫宁乾？”
“小公爷？他怎么会在这……”
七皇子倒是一副兴奋之色：“四哥！”
众人都没想到小公爷莫宁乾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在前几日，他们还听说小公爷因为追赶朝廷叛党而行踪不明，皇帝先后派出数人寻找，都未果。
皇帝脸上也现出惊诧之色，见莫宁乾一身的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赶回来。
莫宁乾来到皇帝面前，撩袍叩拜：“臣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皇帝伸手虚扶一把，“爱卿总算回来了，归途可顺利？”
“臣幸不辱命！”莫宁乾面若寒冰。
木婉兮愣愣的跪在那里，事情出现的太过突然，她甚至还没从刚才对方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
请求给他们赐婚？
她与莫宁乾？
其实不只是她呆住了，在场的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莫宇洛的瞳孔瞬间收缩，但面上仍微笑如常，道：“小公爷，一路辛苦。”
莫宁乾面无表情，“有劳三殿下挂怀。”
太子脸色也不甚好看。
皇帝却突然笑道：“既然赶上了春宴，爱卿就请入席吧。”
莫宁乾却并未入男宾席，而是径直来到木婉兮身边，撩起外袍跪在她侧身：“臣请陛下为我与锦郡主赐婚。”
皇后身子一晃，要不是一旁的宫女搀扶险些倒在了榻上。
莫宇洛与太子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一时间全都瞪了眼睛，可积了满腹的话却一句也吐不出来。
他们欲娶锦郡主都是为了同一个目地。
但小公爷却是镇南王的四子，他要娶带有凤痕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有谋朝篡位之心不成？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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