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父皇！”
一声惨叫震天动地，如惊雷般打破寝宫沉寂。床褥上的皇帝双目狠狠紧闭，眼圈乌黑，双唇紧抿，苍老粗糙的皮肤黑光隐隐，眼角两痕干涩，好似恨悔。
“父皇，父皇您醒醒啊父皇，父皇！”刘子辰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太医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搂住他的腰阻止到：“太子殿下，您……您来迟了……陛下他，他已经……”
“……”刘子辰错愕地瞪着太医，眼底尽是崩溃而疯狂的痛意，“不，不……怎么会，怎么可能呢……父皇怎么可能会这样，太医！你不是说父皇的身体没有大碍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呃，这……老、老臣也不知道……”太医咬着牙，竟“扑”地一下又跪下来，声音断续凄楚，如幽深山谷里一声断叹，“今、今日……老臣才想将药送给陛下，皇、皇后娘娘却说让她、她来……”
“……”
蓦，刘子辰只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一副躯壳干枯了一般立在原地，仿佛行尸走肉。他僵硬着脖颈，断断续续地望向跪在榻前的皇后，她的脸依旧染了粉黛，她的容依旧风韵不老，然，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灰暗，灰暗到他完全陌生。
皇后刹地一惊，刘子辰的眼仿佛被挖空了灵魂的骷髅，呆滞而满含愤恨地盯着害死自己的凶手。她嘴唇一抖：“……辰儿，你、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认为，母后会害了你父皇？！”
“……”
刘子辰一言不发，然而那眼，却是愈加地空洞，一如他的心。他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那么响，那么凉，那是他的心，他苦熬了许久而终于破碎的心，在滴血。
父皇，死了。
是，被害死的。
他的手簌簌地抬起来，半晌，又簌簌地落下去。他抬手干什么？他傻笑做什么？宫人侍女都怕了，他们没有见过如此反复无常的太子，没有见过如此空洞虚无的太子，更没有见过如此崩溃的太子。他们的心微微发痒，他们看到刘子辰在笑，抽搐般的笑，像疯子发疯前吓人的警醒。
“是这样了，是这样了吧……”
他低低地呢喃，却无人知晓其意，每个人心里都猛地一沉，因为他的眼，太黑，太暗，毫无原先的星辰光泽，更像死人的孔眼。突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传令下去……陛下驾崩，天下缟素三日。第四日，举行登基大典。”
那么威严，那么冷漠，他们本该立刻照做，却又觉得胆战心惊。
太子的脸，好白，像冰。彻底的冰。
诚然的悲痛欲绝，突然的犯傻反常，愕然的沉默冰冷。
摄人心魄，毛骨悚然。
刘子辰默默地转过身，稳稳地朝寝宫外走去。寝宫的空气如此凝重，像结了冰的铅。太子的步伐，很稳，很沉，很轻，像一座突然冷却的冰山，缓缓飘向覆灭之缘。
*****
宫闱间微笼白帐，奢华不再，更似飞雪。曾时皇宫牡丹艳，现时却都换成了秋菊。
一股沁人的寒气，一直萦绕在她背。
她不敢出门，自知道了皇帝的死讯，她更是连皇后都不再去拜见。自她从皇帝寝宫回来那日，她便换上了白衣，素得刺眼的衣，将她浅橘色的嘴角映得愈加冰冷。
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子辰。
她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如何，总之她知道，他恨，他怨，他忧，他苦，然而她只能狠。她肩上的担子太重，若她不开始狠下去，只怕，一切会全盘覆没。
子辰，你怪姐姐吗。
“陈妃娘娘，内侍李偲求见。”
忽然有人告命，将她拉回低迷现实。她一怔，李偲？他此刻不在景龙殿陪着子辰，为何来到她的玉生宫？难道是子辰……
心下不禁一紧，她急急唤了侍女，召见李偲。
李偲身着一袭白衣，头戴白色发带，阔步而入，仍是一派英武气概。陈玉妍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吧，你来找本宫，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事。”
“正是。”李偲亦大大方方地答道，“属下是奇怪，为何今日您反不去找太子殿下了。”
“哦？”
陈玉妍将头略偏，却是轻笑出声，“为何你认为，本宫今日应该去找太子殿下？”
李偲一顿，然却还是将心里所想完完全全地托出道：“太子殿下痛失父亲，属下窃以为，陈妃娘娘此时最应该陪在殿下身边，给他安慰。而今殿下一人呆坐在景龙殿中已近一日，而娘娘您却……”
“本宫却在这里享清闲？”
不待李偲言尽，陈玉妍已放话打断。“李偲，你可有想过，假若哪日本宫不在了，太子殿下应该如何是好呢？”
“……”李偲一愣，“……属下不明白娘娘所言何意。”
“本宫没有别的意思。你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的感情太细腻，莲妃娘娘一个带血的发簪，就能让殿下如此萎靡，而今陛下的驾崩，更说明了殿下的脆弱。殿下日后可是一国之君，若仍是如此软弱，怎能挑起一国大梁。”
“可是……”
“不必多说。若殿下问起来，你就将本宫的话原原本本地告之于他。”陈玉妍淡然说着，而后又将桌上备好的一张纸条递予李偲，“交给殿下，看不看得懂，就看他自己了。日后他的路，他要自己走，没有人可以帮他——没有人。”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万分清楚，和深刻。
深，深到她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她何尝不想要一个有情有义的弟弟，拥着他最爱的人，赏清莲，品香茗，望明月，游苏杭。然，她却不得不将他变得无情无义，连带将自己也变得冷血。她的心天生就有一半是冷的，她明白；然子辰，不一样。
她也想看着子辰幸福，哪个做姐姐的，会甘愿自己的弟弟步入冷血？然而，她的弟弟，是未来君王，是刘楚江山的希望，更是万千野心家日夜惦念的阻遏！所以，她要为他慢慢地清，清掉他可以依赖的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李偲接了纸条，望了一眼，却尽是茫然。他向陈玉妍恭敬地做了一礼，而后将纸条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噢，还有一事。”
忽然，李偲的脚步却又停下来，“殿下已经拟好了一份文书，在他登基的那日，立云妃为淑妃，云荣海为文侯阁检点。”
淑妃，文侯阁检点。
陈玉妍先是一怔，而后，却满意地点点头。刘子辰，他终算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是不是，心也开始慢慢变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然她却极力将她扶归原位，维持着如常的淡然姿态，目送着李偲无奈的背影消失在玉生宫尽头。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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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您醒醒啊父皇，父皇！”刘子辰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太医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搂住他的腰阻止到：“太子殿下，您……您来迟了……陛下他，他已经……”
“……”刘子辰错愕地瞪着太医，眼底尽是崩溃而疯狂的痛意，“不，不……怎么会，怎么可能呢……父皇怎么可能会这样，太医！你不是说父皇的身体没有大碍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呃，这……老、老臣也不知道……”太医咬着牙，竟“扑”地一下又跪下来，声音断续凄楚，如幽深山谷里一声断叹，“今、今日……老臣才想将药送给陛下，皇、皇后娘娘却说让她、她来……”
“……”
蓦，刘子辰只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一副躯壳干枯了一般立在原地，仿佛行尸走肉。他僵硬着脖颈，断断续续地望向跪在榻前的皇后，她的脸依旧染了粉黛，她的容依旧风韵不老，然，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灰暗，灰暗到他完全陌生。
皇后刹地一惊，刘子辰的眼仿佛被挖空了灵魂的骷髅，呆滞而满含愤恨地盯着害死自己的凶手。她嘴唇一抖：“……辰儿，你、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认为，母后会害了你父皇？！”
“……”
刘子辰一言不发，然而那眼，却是愈加地空洞，一如他的心。他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那么响，那么凉，那是他的心，他苦熬了许久而终于破碎的心，在滴血。
父皇，死了。
是，被害死的。
他的手簌簌地抬起来，半晌，又簌簌地落下去。他抬手干什么？他傻笑做什么？宫人侍女都怕了，他们没有见过如此反复无常的太子，没有见过如此空洞虚无的太子，更没有见过如此崩溃的太子。他们的心微微发痒，他们看到刘子辰在笑，抽搐般的笑，像疯子发疯前吓人的警醒。
“是这样了，是这样了吧……”
他低低地呢喃，却无人知晓其意，每个人心里都猛地一沉，因为他的眼，太黑，太暗，毫无原先的星辰光泽，更像死人的孔眼。突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传令下去……陛下驾崩，天下缟素三日。第四日，举行登基大典。”
那么威严，那么冷漠，他们本该立刻照做，却又觉得胆战心惊。
太子的脸，好白，像冰。彻底的冰。
诚然的悲痛欲绝，突然的犯傻反常，愕然的沉默冰冷。
摄人心魄，毛骨悚然。
刘子辰默默地转过身，稳稳地朝寝宫外走去。寝宫的空气如此凝重，像结了冰的铅。太子的步伐，很稳，很沉，很轻，像一座突然冷却的冰山，缓缓飘向覆灭之缘。
*****
宫闱间微笼白帐，奢华不再，更似飞雪。曾时皇宫牡丹艳，现时却都换成了秋菊。
一股沁人的寒气，一直萦绕在她背。
她不敢出门，自知道了皇帝的死讯，她更是连皇后都不再去拜见。自她从皇帝寝宫回来那日，她便换上了白衣，素得刺眼的衣，将她浅橘色的嘴角映得愈加冰冷。
皇帝，最终还是选择了子辰。
她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是如何，总之她知道，他恨，他怨，他忧，他苦，然而她只能狠。她肩上的担子太重，若她不开始狠下去，只怕，一切会全盘覆没。
子辰，你怪姐姐吗。
“陈妃娘娘，内侍李偲求见。”
忽然有人告命，将她拉回低迷现实。她一怔，李偲？他此刻不在景龙殿陪着子辰，为何来到她的玉生宫？难道是子辰……
心下不禁一紧，她急急唤了侍女，召见李偲。
李偲身着一袭白衣，头戴白色发带，阔步而入，仍是一派英武气概。陈玉妍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吧，你来找本宫，是不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事。”
“正是。”李偲亦大大方方地答道，“属下是奇怪，为何今日您反不去找太子殿下了。”
“哦？”
陈玉妍将头略偏，却是轻笑出声，“为何你认为，本宫今日应该去找太子殿下？”
李偲一顿，然却还是将心里所想完完全全地托出道：“太子殿下痛失父亲，属下窃以为，陈妃娘娘此时最应该陪在殿下身边，给他安慰。而今殿下一人呆坐在景龙殿中已近一日，而娘娘您却……”
“本宫却在这里享清闲？”
不待李偲言尽，陈玉妍已放话打断。“李偲，你可有想过，假若哪日本宫不在了，太子殿下应该如何是好呢？”
“……”李偲一愣，“……属下不明白娘娘所言何意。”
“本宫没有别的意思。你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的感情太细腻，莲妃娘娘一个带血的发簪，就能让殿下如此萎靡，而今陛下的驾崩，更说明了殿下的脆弱。殿下日后可是一国之君，若仍是如此软弱，怎能挑起一国大梁。”
“可是……”
“不必多说。若殿下问起来，你就将本宫的话原原本本地告之于他。”陈玉妍淡然说着，而后又将桌上备好的一张纸条递予李偲，“交给殿下，看不看得懂，就看他自己了。日后他的路，他要自己走，没有人可以帮他——没有人。”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万分清楚，和深刻。
深，深到她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她何尝不想要一个有情有义的弟弟，拥着他最爱的人，赏清莲，品香茗，望明月，游苏杭。然，她却不得不将他变得无情无义，连带将自己也变得冷血。她的心天生就有一半是冷的，她明白；然子辰，不一样。
她也想看着子辰幸福，哪个做姐姐的，会甘愿自己的弟弟步入冷血？然而，她的弟弟，是未来君王，是刘楚江山的希望，更是万千野心家日夜惦念的阻遏！所以，她要为他慢慢地清，清掉他可以依赖的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李偲接了纸条，望了一眼，却尽是茫然。他向陈玉妍恭敬地做了一礼，而后将纸条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噢，还有一事。”
忽然，李偲的脚步却又停下来，“殿下已经拟好了一份文书，在他登基的那日，立云妃为淑妃，云荣海为文侯阁检点。”
淑妃，文侯阁检点。
陈玉妍先是一怔，而后，却满意地点点头。刘子辰，他终算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是不是，心也开始慢慢变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然她却极力将她扶归原位，维持着如常的淡然姿态，目送着李偲无奈的背影消失在玉生宫尽头。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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