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有一节体育课，文科一班被安排在排球馆里练习。
已经是初冬了，午后微薄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里洋洋地洒进来，晒得人有些眩目。
高三的体育课都比较自由，老师布置了让大家先分组练习对传，然后自由练习。
大家都会借着无聊的排球对传环节大肆聊天。和薛聆诺分到一组的女生刚上来说了没两句话，就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段——
“哎，聆诺，今天听一高一的师妹说哈，她们班昨天上英语公开课，秦芳的，好多市教委的人来听了呢，还有咱们学校没课的英语老师也去助阵了。
你知道乔卓尔和秦芳有多默契吗？那节课秦芳大概是太紧张了吧，竟然忘了带录音机去放磁带。离上课就只有一两分钟啦，她站在讲台上就那么向乔卓尔看了一眼，乔卓尔马上心领神会，腾的就站起来飞奔回办公室给她把录音机拿来了，就刚递到她手上那一瞬间，上课铃声就响啦！
你说，这是什么默契啊？简直没得说啦！”
薛聆诺嘴角边始终凝着一朵微笑，直凝定得整张脸都僵了。然而她的心正发狂地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要听，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听！
这女生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这么尖厉？尖厉得仿佛要把人整个儿从耳膜那里撕裂开来，撕成一片片碎屑，一片片让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她好不容易端着一朵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微笑熬到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停了下来，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从头到尾已经点头附和了多少句诸如“是吗”、“真的呀”、“Wow”、“好甜蜜哦”这样的话。
然后，她用薛聆诺式的温和，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对对方说了一句：“先传到这儿吧，我去练会儿发球哈。”
她再也没有心力去管自己这副姿态究竟把那背后的落荒而逃掩饰了多少，不待对方回答就走了开去，到球筐里另外拿了一只排球，就走到球场的底线处，用尽全力将球朝网的那一端打过去。
触臂剧痛，然而这只闯祸的排球飞出去不远，就软愣愣地落在了网前。
薛聆诺也顾不得右臂上一阵麻痹迅速化成一片热辣辣熔岩般泛滥开的火烧火燎，一咬嘴唇，就奔过去拾起那只球，低头跑回来，狠命再打。
仍是痛，仍是不过。
这算什么呢？这就是她如今所有事情的处境么？除了伤痛，什么也无法得到；所有所有的事情，除了让自己痛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当薛聆诺不知第几次地把排球抛到半空中伸臂再击的关头，她感到一只有力的手突然贴臂握住她，带着她的动作缓力一挥，排球柔软地接触皮肤发出好听的弹击声，然后又高又飘地远远飞去，越过网刚好落在对面场地的底线之前。
她愕然回首，看见颜回正对她好脾气地笑：“要不要我教你？或者陪练？”
又一个冬天来临，又开始常常下雨了。
而十二月的来临，在这一季里不仅仅意味着期末的临近，还更意味着距离高考已经只剩下了半年。
这个时候的高三学生简直成了一只只可怜的陀螺，东南西北到处都有鞭子抽过来，他们已经转得呜呼哀哉了！
而所有人当中，薛聆诺觉得尤其累。她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忙了，竟然还有心思继续那段关于她和乔卓尔以及秦芳之间的三角八卦。
但是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是一个全校性的八卦，所以就算和她同班同级的人善罢甘休，其他年级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好累，好累……累到甚至渐渐没有了过去那种哀伤的感觉，累到即便偶尔再哀伤起来，却连停止也无力做到，累到失去了一切自**持的能力，任何东西一到了她的脑子里就只能做毫无表情的机械往复，她无法将它们驾驭到有理智的地方去。
在这样的状态下，冬雨自然也无法呈现出它原本可能有的可爱一面，而总是湿嗒嗒粘糊糊地讨厌。
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往往会因为下雨而遭遇堵车，堵到连自行车都被卡在车流的夹缝里，前后左右的嘶鸣、烟气、满天满地混沌的雨，没头没脑地向人扑压而来，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夹在一股粘稠的巨潮里，何去何从都无法自主，只能逐流而去。
而在这飘荡中，还伴有那么多的倾轧与碾压，应和着人心里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将归何处的呻吟。
每到此时，薛聆诺便只有仰头叹气——看那拥挤的乌云，看那云际边密密匝匝的楼檐，天空怎样超脱出这无数道死沉沉的压抑呢？她如何一场大雨痛痛快快地下透，追回那片久违的晴朗？
但是年底的临近也意味着节日的降临。有一天练琴的时候，乔卓尔和薛聆诺聊到了美国人把从十一月下旬的感恩节开始到新年的这段时间称为Holiday·Season，翻译成中文，大约可以称作“喜季”。
这个词让薛聆诺的心里一下子暖融融地化开了一块，像是冰湖缺了一角，开始有春水活泛起来。
无论如何，大家都还是年轻爱浪漫又好热闹的孩子，薛聆诺也不例外，圣诞和新年的来临，使得这些日子都满腾腾的盛满了幸福，每个人都在想象着，到了那两天，无论是送出祝福还是收到祝福，都会让自己从心底里颤出一串沉沉的甜美来。
薛聆诺和往年一样，在圣诞前和三个姐妹一起去买贺卡。这年的贺卡式样格外丰富些，竟然出了一款美丽的风铃式吊卡。
而薛聆诺一下子就把其中的一挂从一整排让人眼花缭乱的风铃贺卡里分离了出来。
它有着天蓝的底色，上面缀满了深深浅浅的雪白足印，最下面还坠着几粒轻灵温馨的蓝色小铃铛。
她马上就知道它应该属于谁了。
贺卡准备好之后，薛聆诺开始急不可耐坐立不安起来。她天天都在盼望着平安夜快点快点来临，好让她能够把它送到它未来主人的手上去，看见他喜笑颜开的模样。
光是这样的想象都让她幸福得无以伦比。
而掺杂着一点等待的焦灼的幸福，大约是幸福到达巅峰前最美好的样子。有等待便意味着满怀期许，一切都尚未发生，幸福可能达到的高度，就连自己也无法想象。
好在时间也舍不得让她等得太心焦，它好像是被谁上紧了发条，走得飞快。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平安夜这天，和往常一样，本来早上都起不来床的中学生们，一个一个争先恐后，纷纷赶早跑到学校，把封好的贺卡一一塞到各个同学的抽屉里，然后信心十足得意洋洋地等待他们惊喜的尖叫和笑脸迎人的拥抱；当然，同时也从自己的抽屉里开发出一个个欣喜与感动。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有着过多的挥霍不去的激情，他们还不愿意友情如空气般清淡恒久，总是要做点什么对于小孩子来说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够笃定和安心。
而在当天晚上，逸仙中学将举行一场全校性的文艺汇演，除了高三年级之外，每个班级、包括老师们，都会出一些节目，拿到舞台上大联欢。
至于高三的学生，当然可以到时出席观看，但也不是强制，不愿意的也可以不去，这是为了鼓励那些勤奋好学争分夺秒的学生，尽可以不屑于这样每年都有的联欢活动而自行用功。
当天下午，所有演员都会集中到学校的大礼堂进行一次演出前彩排，所以除了高三，每个班级里都会有好些学生缺课，甚至有些班级只好全班翘掉，班主任要事先低眉顺眼地和科任老师打好招呼，协商调课事宜。
既然老师也有节目，那自然少不了乔卓尔。薛聆诺早就问过他到底要出个什么节目，是小提琴独奏，还是干脆来个出人意表，变成献歌献舞什么的。
但是乔卓尔只神秘一笑，挤了挤眼卖关子道：“到时候就知道啦，会有惊喜的哦！”
平安夜这天没有英语课，下午演员们又要去彩排，再加上晚上正式演出……薛聆诺一大早就开始操心，会不会这一整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乔卓尔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把贺卡给他？
既然晚上有晚会，大家当然就都不回家吃晚饭了。从食堂回到教室里之后，薛聆诺记挂着书包里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的贺卡，越来越坐立不安。
在座位上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索性把贺卡夹到书里，拿到走廊上去，就着廊灯以及从教室里透出来的灯光，心不在焉地看。因为在走廊的转角处可以看见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她想就这么盯着，万一乔卓尔突然跑回来了，她就可以立即冲过去把贺卡给他。
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心猿意马地等了好一会儿，果然听见附近的楼梯间里传来了一阵喧哗。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一群化着浓重舞台妆的学生从那里走了出来。她认得其中几张面孔，知道他们是高二的。
既然有演员回来，那么他也有可能会在这时候回来吧？
薛聆诺踮起脚尖往这群人身后看过去，马上就惊喜地发现，果然有乔卓尔！
只见他穿着一袭帅气的燕尾服，正往办公室里走去。
薛聆诺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自己的脸上，突然间就春暖花开地绽放了满面笑容。
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议论，举步就要向英语老师办公室走过去。
但随即，另一个身影跃入眼帘，把她的笑容撞了个粉碎——
秦芳……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已经是初冬了，午后微薄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里洋洋地洒进来，晒得人有些眩目。
高三的体育课都比较自由，老师布置了让大家先分组练习对传，然后自由练习。
大家都会借着无聊的排球对传环节大肆聊天。和薛聆诺分到一组的女生刚上来说了没两句话，就阴阳怪气地来了这么一段——
“哎，聆诺，今天听一高一的师妹说哈，她们班昨天上英语公开课，秦芳的，好多市教委的人来听了呢，还有咱们学校没课的英语老师也去助阵了。
你知道乔卓尔和秦芳有多默契吗？那节课秦芳大概是太紧张了吧，竟然忘了带录音机去放磁带。离上课就只有一两分钟啦，她站在讲台上就那么向乔卓尔看了一眼，乔卓尔马上心领神会，腾的就站起来飞奔回办公室给她把录音机拿来了，就刚递到她手上那一瞬间，上课铃声就响啦！
你说，这是什么默契啊？简直没得说啦！”
薛聆诺嘴角边始终凝着一朵微笑，直凝定得整张脸都僵了。然而她的心正发狂地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要听，真的一点也不想去听！
这女生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这么尖厉？尖厉得仿佛要把人整个儿从耳膜那里撕裂开来，撕成一片片碎屑，一片片让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她好不容易端着一朵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微笑熬到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停了下来，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从头到尾已经点头附和了多少句诸如“是吗”、“真的呀”、“Wow”、“好甜蜜哦”这样的话。
然后，她用薛聆诺式的温和，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对对方说了一句：“先传到这儿吧，我去练会儿发球哈。”
她再也没有心力去管自己这副姿态究竟把那背后的落荒而逃掩饰了多少，不待对方回答就走了开去，到球筐里另外拿了一只排球，就走到球场的底线处，用尽全力将球朝网的那一端打过去。
触臂剧痛，然而这只闯祸的排球飞出去不远，就软愣愣地落在了网前。
薛聆诺也顾不得右臂上一阵麻痹迅速化成一片热辣辣熔岩般泛滥开的火烧火燎，一咬嘴唇，就奔过去拾起那只球，低头跑回来，狠命再打。
仍是痛，仍是不过。
这算什么呢？这就是她如今所有事情的处境么？除了伤痛，什么也无法得到；所有所有的事情，除了让自己痛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当薛聆诺不知第几次地把排球抛到半空中伸臂再击的关头，她感到一只有力的手突然贴臂握住她，带着她的动作缓力一挥，排球柔软地接触皮肤发出好听的弹击声，然后又高又飘地远远飞去，越过网刚好落在对面场地的底线之前。
她愕然回首，看见颜回正对她好脾气地笑：“要不要我教你？或者陪练？”
又一个冬天来临，又开始常常下雨了。
而十二月的来临，在这一季里不仅仅意味着期末的临近，还更意味着距离高考已经只剩下了半年。
这个时候的高三学生简直成了一只只可怜的陀螺，东南西北到处都有鞭子抽过来，他们已经转得呜呼哀哉了！
而所有人当中，薛聆诺觉得尤其累。她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忙了，竟然还有心思继续那段关于她和乔卓尔以及秦芳之间的三角八卦。
但是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是一个全校性的八卦，所以就算和她同班同级的人善罢甘休，其他年级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好累，好累……累到甚至渐渐没有了过去那种哀伤的感觉，累到即便偶尔再哀伤起来，却连停止也无力做到，累到失去了一切自**持的能力，任何东西一到了她的脑子里就只能做毫无表情的机械往复，她无法将它们驾驭到有理智的地方去。
在这样的状态下，冬雨自然也无法呈现出它原本可能有的可爱一面，而总是湿嗒嗒粘糊糊地讨厌。
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往往会因为下雨而遭遇堵车，堵到连自行车都被卡在车流的夹缝里，前后左右的嘶鸣、烟气、满天满地混沌的雨，没头没脑地向人扑压而来，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夹在一股粘稠的巨潮里，何去何从都无法自主，只能逐流而去。
而在这飘荡中，还伴有那么多的倾轧与碾压，应和着人心里不知身处何方、不知将归何处的呻吟。
每到此时，薛聆诺便只有仰头叹气——看那拥挤的乌云，看那云际边密密匝匝的楼檐，天空怎样超脱出这无数道死沉沉的压抑呢？她如何一场大雨痛痛快快地下透，追回那片久违的晴朗？
但是年底的临近也意味着节日的降临。有一天练琴的时候，乔卓尔和薛聆诺聊到了美国人把从十一月下旬的感恩节开始到新年的这段时间称为Holiday·Season，翻译成中文，大约可以称作“喜季”。
这个词让薛聆诺的心里一下子暖融融地化开了一块，像是冰湖缺了一角，开始有春水活泛起来。
无论如何，大家都还是年轻爱浪漫又好热闹的孩子，薛聆诺也不例外，圣诞和新年的来临，使得这些日子都满腾腾的盛满了幸福，每个人都在想象着，到了那两天，无论是送出祝福还是收到祝福，都会让自己从心底里颤出一串沉沉的甜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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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有着过多的挥霍不去的激情，他们还不愿意友情如空气般清淡恒久，总是要做点什么对于小孩子来说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够笃定和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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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高三的学生，当然可以到时出席观看，但也不是强制，不愿意的也可以不去，这是为了鼓励那些勤奋好学争分夺秒的学生，尽可以不屑于这样每年都有的联欢活动而自行用功。
当天下午，所有演员都会集中到学校的大礼堂进行一次演出前彩排，所以除了高三，每个班级里都会有好些学生缺课，甚至有些班级只好全班翘掉，班主任要事先低眉顺眼地和科任老师打好招呼，协商调课事宜。
既然老师也有节目，那自然少不了乔卓尔。薛聆诺早就问过他到底要出个什么节目，是小提琴独奏，还是干脆来个出人意表，变成献歌献舞什么的。
但是乔卓尔只神秘一笑，挤了挤眼卖关子道：“到时候就知道啦，会有惊喜的哦！”
平安夜这天没有英语课，下午演员们又要去彩排，再加上晚上正式演出……薛聆诺一大早就开始操心，会不会这一整天都没有机会见到乔卓尔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把贺卡给他？
既然晚上有晚会，大家当然就都不回家吃晚饭了。从食堂回到教室里之后，薛聆诺记挂着书包里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的贺卡，越来越坐立不安。
在座位上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索性把贺卡夹到书里，拿到走廊上去，就着廊灯以及从教室里透出来的灯光，心不在焉地看。因为在走廊的转角处可以看见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她想就这么盯着，万一乔卓尔突然跑回来了，她就可以立即冲过去把贺卡给他。
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心猿意马地等了好一会儿，果然听见附近的楼梯间里传来了一阵喧哗。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一群化着浓重舞台妆的学生从那里走了出来。她认得其中几张面孔，知道他们是高二的。
既然有演员回来，那么他也有可能会在这时候回来吧？
薛聆诺踮起脚尖往这群人身后看过去，马上就惊喜地发现，果然有乔卓尔！
只见他穿着一袭帅气的燕尾服，正往办公室里走去。
薛聆诺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自己的脸上，突然间就春暖花开地绽放了满面笑容。
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议论，举步就要向英语老师办公室走过去。
但随即，另一个身影跃入眼帘，把她的笑容撞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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