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且说赵清颜那边，胡乱擦了擦脸，狼狈不堪回屋时，路上遇上不少丫鬟、婆子。
见了落汤鸡一般的赵清颜，众人都是张大嘴巴惊诧不已，连行礼都忘了。
赵清颜身子瑟瑟发抖，气得要命，却又不能追究，只能低着头忍着冻，咬牙切齿加快脚步往回走。
至于身后的窃窃私语、让人如芒在背的探究目光，她只能暂时忽略了。
等踏步进了院子，宋科迎了过来。
因她一直低着头，宋科一时没认出来，径直冲芳思道：“你扶的什么人？赵妹妹呢？”
芳思含着一包眼泪，还没答话，赵清颜已经甩开她的手，掩着面直接往屋里冲。
宋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进去。
等进去后，直接就往赵清颜面前跑，口里关切问道：“你是赵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
因关心情切，他问出这几句话，人也到了近前，一眼就看清了赵清颜的面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的女子，头发、衣衫皆是湿漉漉的，脸上挂着黛青、脂粉的混合残留物，脸色蜡黄中透着苍白，唇白得如纸，额角一块铜钱般的红印子。
这模样儿，别说美艳不可方物了，就是连体面些的丫鬟都不如了。
宋科见惯她光彩照人的一面，爱极她的美貌，对她死心塌地，如今，骤然见了如女鬼一般的姿容，不由得吓了一跳。
加上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结结巴巴道：“赵……赵妹妹，你没事吧？”
赵清颜将他惊骇的神情看在眼底，心里发凉，缓了一缓，才有气无力的道：“此刻我妆容不整，还请宋哥哥先出去，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宋科早萌生退意，闻言有了台阶下，也不及多想，立刻便道：“妹妹所言有理，我改日再来。”言罢，果然转身就走。
见他这样，赵清颜哪里不知道他嫌弃自己如今的模样，气得直喘，头一阵阵眩晕。
这时芳思赶进来，开口道：“小姐，天气冷得很，你还是快点换衣衫，梳洗一番吧。”
赵清颜早就撑不住了，闻言顾不得旁的，应了下来。
忙碌了一番，总算将衣服换了，脸、头发都洗干净了。
等头发弄干后，赵清颜自己动手，梳发髻、描秀眉、涂胭脂，又恢复了亮丽风姿。
芳思奉上热汤，赵清颜喝了两口，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她将汤碗放下，挥退其他丫鬟，只留了芳思伺候，咬牙切齿的道：“那人实在不识趣，又可恶，让人恨不得将他的脸抓花！”
虽是恨极恼极，但她到底没有失去理智，言语中，竟没说出“恒王”这两个字。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芳思岂有不明白之理？
当下，芳思叹息道：“那人的确过分了些，但身份摆在那儿，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赵清颜尖声道：“拿他没办法？我的苦难道白吃了？”
芳思愁眉不展，语气凄苦：“奴婢自然是心疼小姐的，但身份有别，这口气只得咽下了。”
赵清颜怒容满面，喝道：“怎么咽得下？我非要将他……将他……”她说到这里，顿住了话头，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眼前一亮，大声道：“等我舅舅回来，我让他帮着讨个公道！”
芳思闻言，暗暗思忖，就算诸葛篱回来了又如何？那可是王爷，诸葛篱难道还敢跟王爷叫板？
只怕，王爷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将事儿遮掩过去。
之前恒王霸气侧漏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让她深深明白，自家小姐与恒王之间，乃是云泥之别。
虽然心如明镜，但眼见得赵清颜怒气冲天，芳思哪里敢说实话，反而还顺着赵清颜的意思，挤出笑容道：“小姐说的是，这儿是舅老爷的屋子，是舅老爷的地盘。即便王爷，也不能不给舅老爷面子。小姐且放宽心，等舅老爷回来，定然会为小姐做主的。”
赵清颜脸色稍霁，这才坐了下来，等目光落到妆台上的镜子前，却又脸色大变。
脑海里闪过恒王刻薄的话语，她抬起手来，直接拂向妆台，声音尖锐中带几分狰狞：“本小姐明明天生丽质，他凭什么胡说八道？有眼无珠！”
随着话语声，镜子飞起，然后落地，“吧唧”一声碎了。
芳思目光落在镜子上，嘴唇颤抖，面色如土。
被赵清颜打碎的这镜子，并不是寻常小娘子用的梳妆铜镜，而是巴掌大小的西洋镜，上面刻着西番莲的精致花纹。
镜子虽小，却是玻璃面的，能照得人纤毫毕现。
这玩意儿，不是大燕朝自制的，而是从西洋运过来的稀罕物。
别看这镜子不大，实际上价值千金，且还有价无市。多少女子想拥有一枚都不可得，也只有皇室公主、郡主，及一些名门贵女才有。
赵清颜的这面镜子，是她娘亲最宝贵的陪嫁之物。
据说，这是诸葛家的传家宝，是赵清颜的娘亲费尽了心思，才带了出来的。
素日里，这镜子赵清颜是极珍视的，丫鬟们擦拭时，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出了意外。
如今，这面价值不菲的传家宝，竟被赵清颜亲自毁了，这可怎么得了？小姐该不会发狂吧？
芳思越想越怕，身子轻轻发抖。
赵清颜怒气上来，这才失手砸了心爱之物。
等清醒过来，一切竟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挽回。
看着已经成了碎片的镜子，赵清颜不由得怒急攻心，头脑眩晕，差点没有栽倒。
芳思眼疾手快，连忙上来扶住，劝道：“小姐，这镜子乃是身外之物，小姐想开些，身子要紧。”
在她的帮助下，赵清颜总算稳住身子，片刻后却甩开她，劈手就是一巴掌，怒骂道：“你这蠢货，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本小姐？”
她这一巴掌力度极大，能扇得人头脑发晕。
芳思满腹委屈，却不敢呼痛，用手捂着脸，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赵清颜双眼如同两道冷电，看向落泪不止的芳思，劈头盖脸又是一记耳光，喝骂道：“你这贱人，不就是一巴掌吗？你哭什么？是不是看我不够倒霉，故意给我找晦气？”
她心底怒火滔天，偏无处发泄，只能拿伺候的人出气。
芳思被打得一个趔趄，手忙脚乱擦了眼泪，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再哭泣。
赵清颜发泄了一通，却仍旧不解气，指着芳思怒声道：“你这小贱人，明知道那恒王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不提醒我？你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芳思胆颤心惊，连忙摇头道：“奴婢绝不敢这么想，小姐，奴婢对你忠心耿耿，你是知道的。奴婢心里只盼着你好，岂敢害你？”
赵清颜冷笑道：“你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这贱人心里怎么想的。”
她脸色铁青，想起今日经历的种种，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好不甘心！当日她从京城来此，携带的财物价值不菲，丫鬟婆子如众星捧月一般在身边伺候，长得又是花容月貌，舅舅也十分疼爱。
她唯一缺的，便是个贵婿了。
以她的容貌，她自觉得，要寻个富贵无匹、才貌双全的，才算配得上，才不算白活。
见到齐非钰时，她惊为天人，更勿论齐非钰出身显贵、才能出众，绝不是那等要靠着祖荫过日子的废物。这样的人物，可遇而不可求。
且她们同为京城人氏，在千里之外相识，他是舅舅的学生，自己深受舅舅疼爱。
年华正好，才貌相当，这样的机缘，是上天给的，岂能辜负？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跟齐非钰亲近，成为他的挚爱，踏上青云路，当上人上人。
谁能想到，齐非钰性子古怪，竟看不上自己，一心恋慕那卑微如尘的陈玉兰。
百般用心得不到回报，来了个恒王，本想转移目标，却还是不能如愿。
一步步竟到这般田地，喜梅搭进去了，佳婿没得到，自己脸上反而多了抹不掉的印记。
心中有千恨万怨，赵清颜在屋里踱了几步，旋即走到碎镜子跟前，目不转睛盯着散乱的镜片，只觉得心里在滴血。
这是她视如珍宝的东西，是她打算用来当嫁妆的宝物，是她要一代代传下去的传家宝，如今，竟被她自己毁了呀。
心底多少不甘，多少怨恨。
片刻功夫，她脸色都扭曲了，咬牙切齿的道：“今天不但丢了大脸，连昔日对我死心塌地的宋科，也对我生了芥蒂。如今，镜子也坏了，实在是亏大了。等着吧，这笔账，我一定要算的！”
芳思抬头看她，目光一闪，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一样损失，小姐没算进来。”
要说，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一点乃亘古不变之理。
自来了赵清颜身边，芳思一直恪守本分，尽心尽力伺候。
之前倒还好，赵清颜提拔她当了大丫鬟，对她也算不错。
自来了诸葛家之后，赵清颜事事不顺，自己也跟着倒霉，没得着什么好处不说，反而时不时被赵清颜打骂，沦为出气筒。
再者，当初喜梅怎么死的，芳思是清楚的，一直很是寒心。
有了这些缘故，今儿个又挨了两巴掌，芳思心底，其实也有几分气性。
眼见得赵清颜怒气冲冲，她不但不想劝解，还想火上浇油，好让赵清颜的心更难受更痛苦。
毕竟主仆有别，旁的事儿她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有这桩了。
赵清颜果然上钩，皱眉道：“你想说什么？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痛快些！”
芳思正等着她问呢，面上却不露出半分，故意道：“呃，奴婢怕说了，小姐会激动……”
赵清颜冷笑一声：“你这贱人，有什么话就说，别扭扭捏捏的。最激动最难忍的事，我已经经历了！”
芳思叹了一声，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是心疼小姐送出去的那套簪子。毕竟，那套簪子跟镜子一样，都是小姐压箱底的好东西，有钱也难买到。”
赵清颜脸色白了白，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茬，刚才她还没想到呢，经芳思提醒，她才恍然想起来。
是呀，还有簪子呢。
也就是说，今儿个她自己送上门，想搭上恒王不成，反而被浇了个透湿。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不说，还损失了镜子和九根簪子。
算一算，这些东西加起来，得值两三千两银子。
虽然娘在世时苦心经营，赵家也挺有钱，但娘怎么都不可能一手遮天。
如今，她身边全部的东西加起来，算起来，也不过是**千两。
半天功夫，傍身之物，竟去了三分之一。
偏偏，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所以，她这是送上门，给自己找不痛快，自己坑自己的节奏？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心头却在滴血。
赵清颜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恼怒，越想越头痛欲裂。
脸色几经变幻，然后，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猛然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往前栽倒。
眼见得她竟倒向那堆碎镜片，芳思魂飞魄散，尖叫出声，却因相距太远，根本抢救不及。
赵清颜迷迷糊糊间，听到她的喊叫，倒是略微清醒了点，下意识往旁边略偏了下。
饶是这么着，仍旧没能避开全部的碎镜片。
脸上一阵锐利的疼痛，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赵清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自己这次该不会彻底毁容了吧？
芳思彻底傻了。
片刻后，听到她尖叫的丫鬟、婆子们一拥而入，看见赵清颜倒在地上，左脸颊上满是血迹，都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赵清颜的住处，再次陷入鸡飞狗跳中。
朱管事得知后，有些同情赵清颜，又忍不住暗道晦气。
之前 快过年时，不得不请了大夫上门，费心劳神不说，兆头实在不好。
如今消停没两天，大过年的，又得求爷爷告奶奶，继续请大夫上门。
摊上这样的亲眷，真让人无语凝噎。
赵清颜成落汤鸡的情景，不少丫鬟婆子们都是瞧见了的。片刻功夫，又传出赵清颜自己作，弄伤了脸的事儿。
众人好奇、遗憾之余，不免就生出些闲话，闹得沸沸扬扬。
很快，玉兰也知道赵清颜昏迷不醒，脸还被自己打碎的水银镜划伤的稀奇事。
得知种种细节，玉兰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这是有多倒霉，多能作，才能将自己作得半死不活呀！
不过，得知赵清颜不好，自己心底，反而有股愉悦感。
完了，她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检讨了片刻，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赵清颜纯粹是自作自受，何必多管？何必在意？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听八卦之余，玉兰其实还有意外的收获，那就是赵清颜的水银镜。
这样千金难求的镜子，玉兰自然不可能有。
自来了这里，玉兰梳妆用的，都是一面小铜镜。
要说，这铜镜也能用，能照得清面容，但比起水银镜，效果还是差了几分。
以前，她并没有想到这上头来。如今才得知，其实大燕已经出现了水银镜，不过，都是从西洋海运过来的，本土竟没有人制得出来。
物以稀为贵，能拥有水银镜的，都是非富即贵之辈。
弄清楚了水银镜的价值，玉兰有些蠢蠢欲动，浑身上下都在叫嚣：努力吧，奋斗吧，将水银镜折腾出来，坐拥财富，走上人生巅峰！
算起来，她前世所学的专业，真的太给力了。
虽然之前没制过水银镜，但种种原理，她都烂熟于心。
玉兰很有信心，觉得只要能有半年的时间，这水银镜不在话下。
啧啧，专业学得好就是妙，别说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是穿越了，也是有资本的。
找到了研究方向，但玉兰并不能无所顾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玉兰心底很清楚。
之前制出润肤膏，其实已经有些出格了。不过，那到底是闺阁之物，且自己只是做了些改进，不算惹眼。
如今，自己若真将水银镜鼓捣出来，必定会引起轰动。
虽然活得艰难，但她不想死，更不愿被人当成妖怪烧死。
思前想后，玉兰觉得，自己可以先悄悄做些研制工作。
先尽自己所能，如果真弄出成品了，不能冒然公之于世，得寻个契机才行。
思虑了很久，她心底有了计划。
旋即，忍不住又涌起个念头来：倘若赵清颜得知，自己竟从她受伤的事儿里发现了商机，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此事，赵清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不过，想起如今她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玉兰觉得也无所谓了。
恒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下定了决心要走，自然谁都拦不住。
底下的人忙忙碌碌，开始收拾行装，就连乔氏姊妹，也都各有差事。
恒王却当起了甩手掌柜，百事不管。
齐非钰虽没挽留他，却命人备了饯行酒，请了张继安作陪。一时无事，次日起来，乃是大年初五。
齐非钰、张继安仍旧起了个大早，一起去山上练了骑射。
等回来后，得知恒王并没有起来，两人嘴巴抽了抽，只得先去吃了早饭，等着恒王启行。
一直到日上三竿，恒王才算收拾妥当。
齐非钰、张继安赶来，说了些一路顺风的吉祥话。
恒王却不立刻就走，老神在在的道：“兰姐儿呢？本王都要走了，非钰你大方点，把你那心头肉喊出来吧。”
齐非钰脸上飞红，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让魏昭去请玉兰。
玉兰早知道恒王要走，却没想到恒王临行前还要折腾一番，嘴角抽了两下，到底还是跟着过来了。
照了面，齐非钰的目光，立刻就定在她身上了。
玉兰心乱如麻，忽略他的注视，只朝恒王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道：“多谢王爷帮忙，民女的润肤膏才有销路，民女甚是感激。”
恒王大手一挥：“是你东西好，本王的人才瞧得上眼。”
斜睨着玉兰，似笑非笑的道：“方子的事儿，本王不需要你感激，但有一事，你确实要谢谢本王。”
玉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疑惑之色。
恒王见状，叹息道：“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一点就通的人物呢？唉，只有本王一人聪明绝顶、一点就透，好虽好，但寂寞如雪、无聊透顶、可悲可叹。”
见他流露出世外高人难觅知己的模样，众人嘴巴齐齐一抽。
齐非钰忍不住道：“九叔，你一天不吹牛，这日子只怕就过不下去。”
恒王瞪着眼道：“你这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的什么话？再说了，本王在跟兰姐儿说话，这里面有你什么事？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齐非钰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顶嘴。
恒王这才继续看向玉兰，似笑非笑的道：“你听不懂本王的话吗？罢了，本王少不得解释一下。你跟那赵花脸有旧怨的事儿，本王是知道的。前天赵花脸上门，本王浇了她一身，这事儿你也该知道吧？”
玉兰初初听到“赵花脸”几个字，还有些不明所以。
等听完恒王的话，才恍然醒悟过来，暗笑了一声，才颔首道：“确实听说了。”
恒王扬起下巴，得意洋洋：“本王连诸葛先生的面子都不顾，给你出了一口气，你心底竟不感激吗？你觉得本王的所作所为，解气解恨吗？”
玉兰默了片刻，才坦然道：“王爷所言甚是，此事的确该多谢王爷。”
张继安听了，不免睁大眼睛，诧异又震惊。
他怎么都没想到，玉兰竟会坦然向恒王道谢。
这叫什么事？
就算……就算真恨赵清颜，真觉得赵清颜倒了霉解气，嘴上也该客套一下呀。
这么大刺刺道谢，恒王真不会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吗？
齐非钰的神情，却是截然不同，唇角勾勒出一丝浅浅笑意，心底既酸楚，又有几分得意。
到底是他爱上的女子，恩怨分明，坦坦荡荡。
不敢说绝世仅有，但在他见过的女子里，没人及得上。
这时，恒王带笑看着玉兰，开口道：“好好，本王就喜欢爽利性子的人，你没有惺惺作态，这很好，本王想给你个奖励。”
众人都吃了一惊。
恒王得意一笑，抬起手拍了两下，然后一个影子闪了进来。
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看人时像小鹿似的，透着怯生生之意。
恒王指了指玉兰，再朝那小女孩招手：“过来，见过你以后的主子。”
小姑娘立刻走过来，在玉兰跟前跪下，声音柔柔的：“主子。”
玉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别跪别跪，快起来。”
小姑娘依言起身，冲玉兰笑道：“谢谢主子。”玉兰双手乱摇：“别叫我主子。”
回身看向恒王，皱眉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恒王也皱眉道：“你看起来不傻，怎么尽问傻话呢？本王要送个丫鬟给你，这么明显的事儿，你竟瞧不出来吗？”
玉兰额头青筋跳了两下，缓一缓神才道：“王爷，你这好意，恕我不能领受。我自己都是丫鬟呢，怎能要个丫鬟伺候？”
恒王哈哈一笑：“这才有意思嘛。素日里都是小姐身边跟着丫鬟，如今你这丫鬟也有了，打破常规，走到哪儿，大家都会觉得新奇，会目不转睛盯着你看。这样吸引人眼光的事儿，竟让你独占了，怎么样？是不是对本王感激不尽？”
玉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了又忍才道：“我可没有给人围观的嗜好，也不需要丫鬟伺候。王爷的好意，送给旁人去吧。”
恒王收起笑容，眯着眼道：“你真不要她？”
见玉兰点头，恒王立刻道：“你不肯要，这丫鬟本王留着也没用。罢了，等进了城，本王命人将她卖进烟花之地，换几两银子花。”他说着，便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那丫鬟一脸惊慌，连忙跪了下来：“王爷开恩。”
恒王皱眉：“你这没眼色的，求本王做什么？”
丫鬟跪着不起身，连忙转向玉兰：“求小姐开恩，收了奴婢。”
玉兰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怎能这样？您难道还缺银子？”
恒王哼道：“本王当然不缺银子，但本王爱面子。这丫鬟被人嫌弃，本王留着做什么？”
玉兰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我不是嫌弃她，是因如今身份不妥，不该使奴唤婢。”
恒王仰着头道：“本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人就在这里，本王心意已定，绝不会更改。如今，她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跟你，第二，就是进烟花之地。”
玉兰叹气道：“王爷，你这是强人所难。”
恒王挑眉，一脸惊奇：“本王强人所难了吗？”
众人嘴巴齐齐一抽。
这货到底是在装疯，还是卖傻？这还有点王爷的样儿吗？
恒王可不管众人的想法，把玩着扇子，嘿嘿一笑：“强人所难的事儿，本王素来不爱干。罢了罢了，不必多说了，本王再问一遍，你是不是真不想要她？你不想要，她就得去她自己的归宿。你不必过意不去，说不定，她在青楼混得好，能当个花魁什么的。”
玉兰没辙了，只得有气无力的道：“王爷，不必折腾了，我要她。”
恒王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却故意问道：“你要谁？是不是要非钰？本王估摸着，非钰心里该乐开花了。”
此言一出，玉兰、齐非钰齐齐红了脸。
缓了一缓，玉兰咬牙道：“王爷理解错了，我要这小丫鬟。”
恒王叹气：“非钰，你连个丫鬟都及不上，人家要丫鬟不要你呢。”
他揶揄了一声，才盯着玉兰道：“你时心甘情愿要这丫鬟的？千万别勉强，本王从不强人所难，更不愿你勉为其难。”
玉兰额头青筋活蹦乱跳的，好不容易才压下烦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爷说笑了，我一点儿都不勉强，真是心甘情愿的。”
恒王吐出一口气，道：“兰姐儿，你别小瞧这丫鬟，人家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是极麻利的，头脑也不差。且她看着弱小，实际上身手不错，高手谈不上，放倒几个大汉不成问题。你得了她，算是捡到宝了。”
玉兰诧异，露出个万分怀疑的眼神。
就这么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然身手不错？怎嘛瞧，都觉得她战斗力比自己还弱。
恒王看懂她的眼神，哼道：“本王的话，你竟不信吗？表里不一的人，到处就是。且这样不是更好吗？万一你遇上什么事儿，这小丫鬟出其不意搭把手，说不定就能让你化险为夷。”
眯起眼睛，继续道：“就如你，也是表里不一。你这人看着极寻常，外表无害，谁能想到，你性子比寻常男子还泼辣呢？”
玉兰嘴角抽了两下，忍不住道：“王爷是在赞我吗？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恒王摆手：“谢倒不必，本来这小丫鬟是本王极爱的，但你诚心诚意想要，本王只能割爱了。不过，这卖身契本王没带来，想来兰姐儿也不会在意，以后再给吧。”
朝那小丫鬟招手，笑眯眯的道：“兰姐儿肯要你，这是你的福气。你要好好伺候兰姐儿，护好兰姐儿，尽好当奴婢的本分。嗯，另外有桩最重要的事，你要定期给本王写信，向本王禀报兰姐儿的事。”
众人集体石化。
不等玉兰开口，齐非钰已经怒声道：“九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恒王好整以暇，放下扇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道：“小子，别急着出头，本王话还没说完呢。”
齐非钰哼道：“是吗？”
恒王不理他，只看着那小丫鬟，嘿嘿一笑：“旁的都无所谓，但兰姐儿和非钰的事儿，他们相处的种种细节，但凡你知道的，都要写下来。本王对他们的事儿，感兴趣着呢。”
顿了一下，加了一句：“你千万别偷懒，也别想隐瞒，你的卖身契，你妹妹的命和前程，都在本王手里攥着呢。”玉兰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逼迫旁人收个丫鬟，然后，让这丫鬟拼命打听**，连威胁也是**裸毫不掩饰。
这样的奇葩事儿，只有恒王这种货色才做得出来吧？
齐非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皱眉道：“九叔，你做的这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恒王双眼一翻，冷笑道：“怎么说话的？你不服气吗？不服气憋着，本王反正心意已决，谁反对都没用。”
见他一脸傲娇，众人皆被秒杀，无言以对。
恒王转而看向玉兰，嘴角上翘：“那日本王说，与卿初相识，宛如故人归，其实是本王错了。你与本王的故人，虽然相识，但更讨喜一些。若不是非钰瞧上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你，本王倒挺想将你纳进后院，好好宠爱一番。”
玉兰被他历练出来了，如今听了这番奇葩话，默了一会儿才道：“王爷的厚爱，还是给别人吧。”
恒王摆手道：“不需你提醒，本王自然会继续爱其他美人，然后，好好看你跟非钰的好戏。”他说完这几句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魔音灌脑，众人脸色发白，却又拿他没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管事来回一切齐备，恒王总算止住笑声。
众人松了一口气，都站起来相送。
大门口，恒王抛下一句：“别舍不得，本王还会回来的！”然后，头也不回，潇洒上了自己华丽的马车，喝命启行。
众人站在原地不动，心底都想，谁舍不得了？
临走最后一刻，都要自恋一把，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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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身后的窃窃私语、让人如芒在背的探究目光，她只能暂时忽略了。
等踏步进了院子，宋科迎了过来。
因她一直低着头，宋科一时没认出来，径直冲芳思道：“你扶的什么人？赵妹妹呢？”
芳思含着一包眼泪，还没答话，赵清颜已经甩开她的手，掩着面直接往屋里冲。
宋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进去。
等进去后，直接就往赵清颜面前跑，口里关切问道：“你是赵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
因关心情切，他问出这几句话，人也到了近前，一眼就看清了赵清颜的面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的女子，头发、衣衫皆是湿漉漉的，脸上挂着黛青、脂粉的混合残留物，脸色蜡黄中透着苍白，唇白得如纸，额角一块铜钱般的红印子。
这模样儿，别说美艳不可方物了，就是连体面些的丫鬟都不如了。
宋科见惯她光彩照人的一面，爱极她的美貌，对她死心塌地，如今，骤然见了如女鬼一般的姿容，不由得吓了一跳。
加上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结结巴巴道：“赵……赵妹妹，你没事吧？”
赵清颜将他惊骇的神情看在眼底，心里发凉，缓了一缓，才有气无力的道：“此刻我妆容不整，还请宋哥哥先出去，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
宋科早萌生退意，闻言有了台阶下，也不及多想，立刻便道：“妹妹所言有理，我改日再来。”言罢，果然转身就走。
见他这样，赵清颜哪里不知道他嫌弃自己如今的模样，气得直喘，头一阵阵眩晕。
这时芳思赶进来，开口道：“小姐，天气冷得很，你还是快点换衣衫，梳洗一番吧。”
赵清颜早就撑不住了，闻言顾不得旁的，应了下来。
忙碌了一番，总算将衣服换了，脸、头发都洗干净了。
等头发弄干后，赵清颜自己动手，梳发髻、描秀眉、涂胭脂，又恢复了亮丽风姿。
芳思奉上热汤，赵清颜喝了两口，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她将汤碗放下，挥退其他丫鬟，只留了芳思伺候，咬牙切齿的道：“那人实在不识趣，又可恶，让人恨不得将他的脸抓花！”
虽是恨极恼极，但她到底没有失去理智，言语中，竟没说出“恒王”这两个字。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芳思岂有不明白之理？
当下，芳思叹息道：“那人的确过分了些，但身份摆在那儿，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赵清颜尖声道：“拿他没办法？我的苦难道白吃了？”
芳思愁眉不展，语气凄苦：“奴婢自然是心疼小姐的，但身份有别，这口气只得咽下了。”
赵清颜怒容满面，喝道：“怎么咽得下？我非要将他……将他……”她说到这里，顿住了话头，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眼前一亮，大声道：“等我舅舅回来，我让他帮着讨个公道！”
芳思闻言，暗暗思忖，就算诸葛篱回来了又如何？那可是王爷，诸葛篱难道还敢跟王爷叫板？
只怕，王爷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将事儿遮掩过去。
之前恒王霸气侧漏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让她深深明白，自家小姐与恒王之间，乃是云泥之别。
虽然心如明镜，但眼见得赵清颜怒气冲天，芳思哪里敢说实话，反而还顺着赵清颜的意思，挤出笑容道：“小姐说的是，这儿是舅老爷的屋子，是舅老爷的地盘。即便王爷，也不能不给舅老爷面子。小姐且放宽心，等舅老爷回来，定然会为小姐做主的。”
赵清颜脸色稍霁，这才坐了下来，等目光落到妆台上的镜子前，却又脸色大变。
脑海里闪过恒王刻薄的话语，她抬起手来，直接拂向妆台，声音尖锐中带几分狰狞：“本小姐明明天生丽质，他凭什么胡说八道？有眼无珠！”
随着话语声，镜子飞起，然后落地，“吧唧”一声碎了。
芳思目光落在镜子上，嘴唇颤抖，面色如土。
被赵清颜打碎的这镜子，并不是寻常小娘子用的梳妆铜镜，而是巴掌大小的西洋镜，上面刻着西番莲的精致花纹。
镜子虽小，却是玻璃面的，能照得人纤毫毕现。
这玩意儿，不是大燕朝自制的，而是从西洋运过来的稀罕物。
别看这镜子不大，实际上价值千金，且还有价无市。多少女子想拥有一枚都不可得，也只有皇室公主、郡主，及一些名门贵女才有。
赵清颜的这面镜子，是她娘亲最宝贵的陪嫁之物。
据说，这是诸葛家的传家宝，是赵清颜的娘亲费尽了心思，才带了出来的。
素日里，这镜子赵清颜是极珍视的，丫鬟们擦拭时，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出了意外。
如今，这面价值不菲的传家宝，竟被赵清颜亲自毁了，这可怎么得了？小姐该不会发狂吧？
芳思越想越怕，身子轻轻发抖。
赵清颜怒气上来，这才失手砸了心爱之物。
等清醒过来，一切竟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挽回。
看着已经成了碎片的镜子，赵清颜不由得怒急攻心，头脑眩晕，差点没有栽倒。
芳思眼疾手快，连忙上来扶住，劝道：“小姐，这镜子乃是身外之物，小姐想开些，身子要紧。”
在她的帮助下，赵清颜总算稳住身子，片刻后却甩开她，劈手就是一巴掌，怒骂道：“你这蠢货，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本小姐？”
她这一巴掌力度极大，能扇得人头脑发晕。
芳思满腹委屈，却不敢呼痛，用手捂着脸，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赵清颜双眼如同两道冷电，看向落泪不止的芳思，劈头盖脸又是一记耳光，喝骂道：“你这贱人，不就是一巴掌吗？你哭什么？是不是看我不够倒霉，故意给我找晦气？”
她心底怒火滔天，偏无处发泄，只能拿伺候的人出气。
芳思被打得一个趔趄，手忙脚乱擦了眼泪，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再哭泣。
赵清颜发泄了一通，却仍旧不解气，指着芳思怒声道：“你这小贱人，明知道那恒王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不提醒我？你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芳思胆颤心惊，连忙摇头道：“奴婢绝不敢这么想，小姐，奴婢对你忠心耿耿，你是知道的。奴婢心里只盼着你好，岂敢害你？”
赵清颜冷笑道：“你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这贱人心里怎么想的。”
她脸色铁青，想起今日经历的种种，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好不甘心！当日她从京城来此，携带的财物价值不菲，丫鬟婆子如众星捧月一般在身边伺候，长得又是花容月貌，舅舅也十分疼爱。
她唯一缺的，便是个贵婿了。
以她的容貌，她自觉得，要寻个富贵无匹、才貌双全的，才算配得上，才不算白活。
见到齐非钰时，她惊为天人，更勿论齐非钰出身显贵、才能出众，绝不是那等要靠着祖荫过日子的废物。这样的人物，可遇而不可求。
且她们同为京城人氏，在千里之外相识，他是舅舅的学生，自己深受舅舅疼爱。
年华正好，才貌相当，这样的机缘，是上天给的，岂能辜负？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跟齐非钰亲近，成为他的挚爱，踏上青云路，当上人上人。
谁能想到，齐非钰性子古怪，竟看不上自己，一心恋慕那卑微如尘的陈玉兰。
百般用心得不到回报，来了个恒王，本想转移目标，却还是不能如愿。
一步步竟到这般田地，喜梅搭进去了，佳婿没得到，自己脸上反而多了抹不掉的印记。
心中有千恨万怨，赵清颜在屋里踱了几步，旋即走到碎镜子跟前，目不转睛盯着散乱的镜片，只觉得心里在滴血。
这是她视如珍宝的东西，是她打算用来当嫁妆的宝物，是她要一代代传下去的传家宝，如今，竟被她自己毁了呀。
心底多少不甘，多少怨恨。
片刻功夫，她脸色都扭曲了，咬牙切齿的道：“今天不但丢了大脸，连昔日对我死心塌地的宋科，也对我生了芥蒂。如今，镜子也坏了，实在是亏大了。等着吧，这笔账，我一定要算的！”
芳思抬头看她，目光一闪，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一样损失，小姐没算进来。”
要说，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一点乃亘古不变之理。
自来了赵清颜身边，芳思一直恪守本分，尽心尽力伺候。
之前倒还好，赵清颜提拔她当了大丫鬟，对她也算不错。
自来了诸葛家之后，赵清颜事事不顺，自己也跟着倒霉，没得着什么好处不说，反而时不时被赵清颜打骂，沦为出气筒。
再者，当初喜梅怎么死的，芳思是清楚的，一直很是寒心。
有了这些缘故，今儿个又挨了两巴掌，芳思心底，其实也有几分气性。
眼见得赵清颜怒气冲冲，她不但不想劝解，还想火上浇油，好让赵清颜的心更难受更痛苦。
毕竟主仆有别，旁的事儿她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有这桩了。
赵清颜果然上钩，皱眉道：“你想说什么？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痛快些！”
芳思正等着她问呢，面上却不露出半分，故意道：“呃，奴婢怕说了，小姐会激动……”
赵清颜冷笑一声：“你这贱人，有什么话就说，别扭扭捏捏的。最激动最难忍的事，我已经经历了！”
芳思叹了一声，这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是心疼小姐送出去的那套簪子。毕竟，那套簪子跟镜子一样，都是小姐压箱底的好东西，有钱也难买到。”
赵清颜脸色白了白，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茬，刚才她还没想到呢，经芳思提醒，她才恍然想起来。
是呀，还有簪子呢。
也就是说，今儿个她自己送上门，想搭上恒王不成，反而被浇了个透湿。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不说，还损失了镜子和九根簪子。
算一算，这些东西加起来，得值两三千两银子。
虽然娘在世时苦心经营，赵家也挺有钱，但娘怎么都不可能一手遮天。
如今，她身边全部的东西加起来，算起来，也不过是**千两。
半天功夫，傍身之物，竟去了三分之一。
偏偏，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所以，她这是送上门，给自己找不痛快，自己坑自己的节奏？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心头却在滴血。
赵清颜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恼怒，越想越头痛欲裂。
脸色几经变幻，然后，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猛然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往前栽倒。
眼见得她竟倒向那堆碎镜片，芳思魂飞魄散，尖叫出声，却因相距太远，根本抢救不及。
赵清颜迷迷糊糊间，听到她的喊叫，倒是略微清醒了点，下意识往旁边略偏了下。
饶是这么着，仍旧没能避开全部的碎镜片。
脸上一阵锐利的疼痛，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赵清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自己这次该不会彻底毁容了吧？
芳思彻底傻了。
片刻后，听到她尖叫的丫鬟、婆子们一拥而入，看见赵清颜倒在地上，左脸颊上满是血迹，都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赵清颜的住处，再次陷入鸡飞狗跳中。
朱管事得知后，有些同情赵清颜，又忍不住暗道晦气。
之前 快过年时，不得不请了大夫上门，费心劳神不说，兆头实在不好。
如今消停没两天，大过年的，又得求爷爷告奶奶，继续请大夫上门。
摊上这样的亲眷，真让人无语凝噎。
赵清颜成落汤鸡的情景，不少丫鬟婆子们都是瞧见了的。片刻功夫，又传出赵清颜自己作，弄伤了脸的事儿。
众人好奇、遗憾之余，不免就生出些闲话，闹得沸沸扬扬。
很快，玉兰也知道赵清颜昏迷不醒，脸还被自己打碎的水银镜划伤的稀奇事。
得知种种细节，玉兰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这是有多倒霉，多能作，才能将自己作得半死不活呀！
不过，得知赵清颜不好，自己心底，反而有股愉悦感。
完了，她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检讨了片刻，她又理直气壮起来。
赵清颜纯粹是自作自受，何必多管？何必在意？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听八卦之余，玉兰其实还有意外的收获，那就是赵清颜的水银镜。
这样千金难求的镜子，玉兰自然不可能有。
自来了这里，玉兰梳妆用的，都是一面小铜镜。
要说，这铜镜也能用，能照得清面容，但比起水银镜，效果还是差了几分。
以前，她并没有想到这上头来。如今才得知，其实大燕已经出现了水银镜，不过，都是从西洋海运过来的，本土竟没有人制得出来。
物以稀为贵，能拥有水银镜的，都是非富即贵之辈。
弄清楚了水银镜的价值，玉兰有些蠢蠢欲动，浑身上下都在叫嚣：努力吧，奋斗吧，将水银镜折腾出来，坐拥财富，走上人生巅峰！
算起来，她前世所学的专业，真的太给力了。
虽然之前没制过水银镜，但种种原理，她都烂熟于心。
玉兰很有信心，觉得只要能有半年的时间，这水银镜不在话下。
啧啧，专业学得好就是妙，别说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是穿越了，也是有资本的。
找到了研究方向，但玉兰并不能无所顾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玉兰心底很清楚。
之前制出润肤膏，其实已经有些出格了。不过，那到底是闺阁之物，且自己只是做了些改进，不算惹眼。
如今，自己若真将水银镜鼓捣出来，必定会引起轰动。
虽然活得艰难，但她不想死，更不愿被人当成妖怪烧死。
思前想后，玉兰觉得，自己可以先悄悄做些研制工作。
先尽自己所能，如果真弄出成品了，不能冒然公之于世，得寻个契机才行。
思虑了很久，她心底有了计划。
旋即，忍不住又涌起个念头来：倘若赵清颜得知，自己竟从她受伤的事儿里发现了商机，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此事，赵清颜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不过，想起如今她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玉兰觉得也无所谓了。
恒王是个雷厉风行的，下定了决心要走，自然谁都拦不住。
底下的人忙忙碌碌，开始收拾行装，就连乔氏姊妹，也都各有差事。
恒王却当起了甩手掌柜，百事不管。
齐非钰虽没挽留他，却命人备了饯行酒，请了张继安作陪。一时无事，次日起来，乃是大年初五。
齐非钰、张继安仍旧起了个大早，一起去山上练了骑射。
等回来后，得知恒王并没有起来，两人嘴巴抽了抽，只得先去吃了早饭，等着恒王启行。
一直到日上三竿，恒王才算收拾妥当。
齐非钰、张继安赶来，说了些一路顺风的吉祥话。
恒王却不立刻就走，老神在在的道：“兰姐儿呢？本王都要走了，非钰你大方点，把你那心头肉喊出来吧。”
齐非钰脸上飞红，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让魏昭去请玉兰。
玉兰早知道恒王要走，却没想到恒王临行前还要折腾一番，嘴角抽了两下，到底还是跟着过来了。
照了面，齐非钰的目光，立刻就定在她身上了。
玉兰心乱如麻，忽略他的注视，只朝恒王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道：“多谢王爷帮忙，民女的润肤膏才有销路，民女甚是感激。”
恒王大手一挥：“是你东西好，本王的人才瞧得上眼。”
斜睨着玉兰，似笑非笑的道：“方子的事儿，本王不需要你感激，但有一事，你确实要谢谢本王。”
玉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疑惑之色。
恒王见状，叹息道：“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一点就通的人物呢？唉，只有本王一人聪明绝顶、一点就透，好虽好，但寂寞如雪、无聊透顶、可悲可叹。”
见他流露出世外高人难觅知己的模样，众人嘴巴齐齐一抽。
齐非钰忍不住道：“九叔，你一天不吹牛，这日子只怕就过不下去。”
恒王瞪着眼道：“你这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说的什么话？再说了，本王在跟兰姐儿说话，这里面有你什么事？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齐非钰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顶嘴。
恒王这才继续看向玉兰，似笑非笑的道：“你听不懂本王的话吗？罢了，本王少不得解释一下。你跟那赵花脸有旧怨的事儿，本王是知道的。前天赵花脸上门，本王浇了她一身，这事儿你也该知道吧？”
玉兰初初听到“赵花脸”几个字，还有些不明所以。
等听完恒王的话，才恍然醒悟过来，暗笑了一声，才颔首道：“确实听说了。”
恒王扬起下巴，得意洋洋：“本王连诸葛先生的面子都不顾，给你出了一口气，你心底竟不感激吗？你觉得本王的所作所为，解气解恨吗？”
玉兰默了片刻，才坦然道：“王爷所言甚是，此事的确该多谢王爷。”
张继安听了，不免睁大眼睛，诧异又震惊。
他怎么都没想到，玉兰竟会坦然向恒王道谢。
这叫什么事？
就算……就算真恨赵清颜，真觉得赵清颜倒了霉解气，嘴上也该客套一下呀。
这么大刺刺道谢，恒王真不会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吗？
齐非钰的神情，却是截然不同，唇角勾勒出一丝浅浅笑意，心底既酸楚，又有几分得意。
到底是他爱上的女子，恩怨分明，坦坦荡荡。
不敢说绝世仅有，但在他见过的女子里，没人及得上。
这时，恒王带笑看着玉兰，开口道：“好好，本王就喜欢爽利性子的人，你没有惺惺作态，这很好，本王想给你个奖励。”
众人都吃了一惊。
恒王得意一笑，抬起手拍了两下，然后一个影子闪了进来。
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看人时像小鹿似的，透着怯生生之意。
恒王指了指玉兰，再朝那小女孩招手：“过来，见过你以后的主子。”
小姑娘立刻走过来，在玉兰跟前跪下，声音柔柔的：“主子。”
玉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别跪别跪，快起来。”
小姑娘依言起身，冲玉兰笑道：“谢谢主子。”玉兰双手乱摇：“别叫我主子。”
回身看向恒王，皱眉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恒王也皱眉道：“你看起来不傻，怎么尽问傻话呢？本王要送个丫鬟给你，这么明显的事儿，你竟瞧不出来吗？”
玉兰额头青筋跳了两下，缓一缓神才道：“王爷，你这好意，恕我不能领受。我自己都是丫鬟呢，怎能要个丫鬟伺候？”
恒王哈哈一笑：“这才有意思嘛。素日里都是小姐身边跟着丫鬟，如今你这丫鬟也有了，打破常规，走到哪儿，大家都会觉得新奇，会目不转睛盯着你看。这样吸引人眼光的事儿，竟让你独占了，怎么样？是不是对本王感激不尽？”
玉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了又忍才道：“我可没有给人围观的嗜好，也不需要丫鬟伺候。王爷的好意，送给旁人去吧。”
恒王收起笑容，眯着眼道：“你真不要她？”
见玉兰点头，恒王立刻道：“你不肯要，这丫鬟本王留着也没用。罢了，等进了城，本王命人将她卖进烟花之地，换几两银子花。”他说着，便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那丫鬟一脸惊慌，连忙跪了下来：“王爷开恩。”
恒王皱眉：“你这没眼色的，求本王做什么？”
丫鬟跪着不起身，连忙转向玉兰：“求小姐开恩，收了奴婢。”
玉兰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怎能这样？您难道还缺银子？”
恒王哼道：“本王当然不缺银子，但本王爱面子。这丫鬟被人嫌弃，本王留着做什么？”
玉兰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我不是嫌弃她，是因如今身份不妥，不该使奴唤婢。”
恒王仰着头道：“本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反正人就在这里，本王心意已定，绝不会更改。如今，她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跟你，第二，就是进烟花之地。”
玉兰叹气道：“王爷，你这是强人所难。”
恒王挑眉，一脸惊奇：“本王强人所难了吗？”
众人嘴巴齐齐一抽。
这货到底是在装疯，还是卖傻？这还有点王爷的样儿吗？
恒王可不管众人的想法，把玩着扇子，嘿嘿一笑：“强人所难的事儿，本王素来不爱干。罢了罢了，不必多说了，本王再问一遍，你是不是真不想要她？你不想要，她就得去她自己的归宿。你不必过意不去，说不定，她在青楼混得好，能当个花魁什么的。”
玉兰没辙了，只得有气无力的道：“王爷，不必折腾了，我要她。”
恒王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却故意问道：“你要谁？是不是要非钰？本王估摸着，非钰心里该乐开花了。”
此言一出，玉兰、齐非钰齐齐红了脸。
缓了一缓，玉兰咬牙道：“王爷理解错了，我要这小丫鬟。”
恒王叹气：“非钰，你连个丫鬟都及不上，人家要丫鬟不要你呢。”
他揶揄了一声，才盯着玉兰道：“你时心甘情愿要这丫鬟的？千万别勉强，本王从不强人所难，更不愿你勉为其难。”
玉兰额头青筋活蹦乱跳的，好不容易才压下烦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爷说笑了，我一点儿都不勉强，真是心甘情愿的。”
恒王吐出一口气，道：“兰姐儿，你别小瞧这丫鬟，人家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是极麻利的，头脑也不差。且她看着弱小，实际上身手不错，高手谈不上，放倒几个大汉不成问题。你得了她，算是捡到宝了。”
玉兰诧异，露出个万分怀疑的眼神。
就这么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然身手不错？怎嘛瞧，都觉得她战斗力比自己还弱。
恒王看懂她的眼神，哼道：“本王的话，你竟不信吗？表里不一的人，到处就是。且这样不是更好吗？万一你遇上什么事儿，这小丫鬟出其不意搭把手，说不定就能让你化险为夷。”
眯起眼睛，继续道：“就如你，也是表里不一。你这人看着极寻常，外表无害，谁能想到，你性子比寻常男子还泼辣呢？”
玉兰嘴角抽了两下，忍不住道：“王爷是在赞我吗？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恒王摆手：“谢倒不必，本来这小丫鬟是本王极爱的，但你诚心诚意想要，本王只能割爱了。不过，这卖身契本王没带来，想来兰姐儿也不会在意，以后再给吧。”
朝那小丫鬟招手，笑眯眯的道：“兰姐儿肯要你，这是你的福气。你要好好伺候兰姐儿，护好兰姐儿，尽好当奴婢的本分。嗯，另外有桩最重要的事，你要定期给本王写信，向本王禀报兰姐儿的事。”
众人集体石化。
不等玉兰开口，齐非钰已经怒声道：“九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恒王好整以暇，放下扇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道：“小子，别急着出头，本王话还没说完呢。”
齐非钰哼道：“是吗？”
恒王不理他，只看着那小丫鬟，嘿嘿一笑：“旁的都无所谓，但兰姐儿和非钰的事儿，他们相处的种种细节，但凡你知道的，都要写下来。本王对他们的事儿，感兴趣着呢。”
顿了一下，加了一句：“你千万别偷懒，也别想隐瞒，你的卖身契，你妹妹的命和前程，都在本王手里攥着呢。”玉兰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逼迫旁人收个丫鬟，然后，让这丫鬟拼命打听**，连威胁也是**裸毫不掩饰。
这样的奇葩事儿，只有恒王这种货色才做得出来吧？
齐非钰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皱眉道：“九叔，你做的这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恒王双眼一翻，冷笑道：“怎么说话的？你不服气吗？不服气憋着，本王反正心意已决，谁反对都没用。”
见他一脸傲娇，众人皆被秒杀，无言以对。
恒王转而看向玉兰，嘴角上翘：“那日本王说，与卿初相识，宛如故人归，其实是本王错了。你与本王的故人，虽然相识，但更讨喜一些。若不是非钰瞧上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你，本王倒挺想将你纳进后院，好好宠爱一番。”
玉兰被他历练出来了，如今听了这番奇葩话，默了一会儿才道：“王爷的厚爱，还是给别人吧。”
恒王摆手道：“不需你提醒，本王自然会继续爱其他美人，然后，好好看你跟非钰的好戏。”他说完这几句话，就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魔音灌脑，众人脸色发白，却又拿他没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管事来回一切齐备，恒王总算止住笑声。
众人松了一口气，都站起来相送。
大门口，恒王抛下一句：“别舍不得，本王还会回来的！”然后，头也不回，潇洒上了自己华丽的马车，喝命启行。
众人站在原地不动，心底都想，谁舍不得了？
临走最后一刻，都要自恋一把，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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