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兵变(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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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酒宴的气氛十分热烈,觥筹交错不在话下。都是武将嘛,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俗气,粗鲁,要的就是简单粗暴。

    “诸位,停一停,不妨听我一言。”

    邓遐招了招手,他声音不大,但场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别看这些“大老粗”们吃酒猜拳好不热闹,实际上都是长着耳朵在呢。邓遐是主将,他招大伙来饮宴,不会只是为了联络感情,必然是有事情要宣布,而且很有可能是大事。

    男人和你相亲,请你吃饭看电影,难道就是为了玩玩而已?还不是奔着啪啪啪结婚生娃去的。

    “我有意带兵北上,增援荥阳,诸位觉得如何?”

    邓遐眯着眼睛,轻描淡写的说道。

    哈?增援?你是喝多了吧?

    很多人认为邓遐这厮只是在说笑话。

    汝阴距离荥阳,不下千里,千里奔袭救援,又大多为步兵,呵呵,这仗不需要打,到了荥阳,不战自溃。

    更何况,那里的一支偏师,是谢家的。邓遐他有什么理由去救援?难道是桓温的命令?或者朝廷的军令?

    “邓将军,这样不妥吧?”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聚焦声音的来源,果不其然,又是这个人。

    此人名叫李述,这支大军的副将,桓温心腹,用来钳制和监视“中立派”邓遐的。李述的本事跟邓遐比差得太多,只不过,这个人是个关系很铁的“关系户”,一般人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其中就包括这支军队主将邓遐。

    “没有军令,就离开驻守的城池,邓将军,说好听点这叫擅离职守,说不好听的,叫投敌叛变呐。”

    李述的话,让在场的气氛直接跌至冰点!

    原本还想说两句的将领,直接不发话了,此时明摆着的龙争虎斗,谁出头谁傻呀。

    邓遐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在场诸人的表都有些微妙,他沉声问道:“那李将军你有什么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们奉命戍守汝阴,此时就应该按兵不动。再说了,即使要救援荥阳,也要轻视桓温大都督,你这么自作主张,就是把兄弟们往火坑里推。”

    李述这个人平日里没什么威信和能力,不过这次他说的话有些道理。场下诸将纷纷交头接耳,对邓遐不合常理的要求很是不解,都在议论纷纷。

    看到很多人被自己说动了,李述得意的说道:“邓将军,军队不是你一个人的,当然,也不是我李某人的。而是晋国的,桓温大都督的,可由不得你恣意妄为呢。”

    邓遐低着头不说话。李述看到他退让了,昂着头,对身边几个将领说道:“对吧,对吧,邓将军勇冠三军,可行军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事不妨跟桓温大都督禀告一声如何?”

    说是禀告,实际却是告状了,在场诸人心中暗暗咋舌,李述这厮是要借机发难,想要取而代之?

    现在这局面怎么看怎么古怪。邓遐“发神经”,李述也是“不知进退”,这两人是要干嘛?

    正当局面相持不下的时候,有着穿着灰布下人衣衫的汉子径直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将领都喝了点酒,注意力又在邓遐和李述那里,若是他们中的哪个“摔杯为号”,他们第一时间就有反应,但注意力一集中,对外界的感知就变低了,大伙一时间还不明白这位下人打扮,低着头看不到脸的人想干嘛。

    前一秒还是面面相觑,下一秒情形突变!那人居然如捕猎的豹子一样,扑向李述。他袖口藏着短刃,出手狠辣,一刀就插进李述这个倒霉蛋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却没有一滴血沾到他身上。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出手杀机就只在一瞬间,这人……到底是谁?

    李述捂着脖子,倒地抽搐,很快就死了。那“仆人”抬起头,环顾四周,语气默然的问道:“还有谁有问题的,可以现在问,就像……他刚才一样。”

    众人包括邓遐在内,都有一股凉气从脊椎骨冒到头顶,饶是在战阵上见惯了厮杀的,也对眼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感觉有些畏惧。

    说杀人就杀人,一点都不停滞,在这样的场合还能从容不迫,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位壮士是……”一个胆子大的偏将硬着头皮问道。

    “我姓丁,乃是褚太后的人,来帮邓将军撑撑场面的。”丁胜低头在李述衣服上擦了擦短刃上的血迹,将其收好,眼睛盯着邓遐说道:“做事磨磨唧唧的,一只老鼠都搞不定,怎么统领千军?

    你连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赵川都不如。”

    老鼠……么?有个骂人的词叫尔等鼠辈,李述这厮,确实挺像的。

    “桓温与司马昱勾结,谋朝篡位。太后和皇后带着太子,已经到了汝阴。等到了洛阳,就会兴兵讨伐叛逆,从龙之功等着你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讨伐檄文在此!”

    丁胜手里握着黄色的帛书,宛若战神让人不可直视。

    今天的事情真是让人一震再震,众将中有人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问道:“建康城传来的消息说……太后皇后太子都死于哗变乱军之中……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当然是我!”

    正当众人迷惑不解之时,一个带着磁性的女声响起,同样穿着灰色布袍,扮作下人中年女子,径直穿过大厅,来到邓遐身边。

    邓遐连忙起身道:“太后,您上座,上座。”

    “不必这些虚礼了,言归正传吧。”

    这中年女子扯掉半包着自己头发的小帽,青丝中带着白发,缓缓滑落到一边,秀美的脸庞上虽然带着些许皱纹,但仍然难掩当年倾国倾城的美貌。

    “我是褚蒜子,你们当中肯定有人见过我本人,或者画像。再说了,谁敢冒充我呢?”

    人的影树的名,褚蒜子历经几朝不倒,堪称是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她只要站在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末将听从太后号令!”

    众将齐齐跪倒,同样单膝跪地的邓遐心中暗想,只怕褚太后早有备案,若是自己之前不从,今天死的那位,恐怕就是自己而不是李述了。

    江湖险恶,诚不我欺。邓遐暗暗擦了一把冷汗,要知道,敌人真

    像褚蒜子这样能在中枢跟桓温过招的人,又岂会把希望寄托在那缥缈善变的“人心”上呢。邓遐一瞬间似乎思想都得到了极大升华,他嘴角露出苦笑,想了一夜,当真是想太多了。

    自己远没有那么重要,手下那么多将领,总有人愿意“从龙”的。

    “这篇讨伐桓温的檄文,你们在场的每个人都盖个血印吧。”

    褚蒜子淡然的说道,她的目光并不凶恶,但带着坚毅和不可反抗的执着,仿佛能够透视人心。与之对视的将领,无不羞愧的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现在晋室倾颓,外有胡人虎视眈眈,内有权臣藩王勾结作乱,何去何从,你们看着办吧。”

    褚蒜子说完,就款款坐到刚才邓遐坐的位置。她一出场,就彻底占据主动。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她的气场,无人能及。

    果然啊,还是需要投名状这种东西的。众将看到褚蒜子的做派,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肉食者”。

    和桓温啊,褚蒜子啊这些肉食者相比,他们这些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反倒是些嫩嫩的小鸡。

    邓遐拿桌案上割肉的小刀割破自己的食指,在黄色的帛书上按了一下,随即递给丁胜。

    “国难当头,大丈夫岂可坐视不管?

    然而桓温势大,我们这五千人去建康无异于羊入虎口,白白葬送性命。

    只有去洛阳,才能积蓄力量,返回建康。诸位放心,只要你们不死,你们的家眷,桓温定然不敢加害。”

    丁胜看了一眼帛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邓将军已经弃暗投明,你们呢?”

    他环顾四周,一字一句的说道:“有谁不愿意的,可以现在就离开。”

    呵呵,大家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这时候谁要是敢说离开,那么,接下来的必然就是个死,而且还要大概率的死全家。

    “没想到桓温是这样的人,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居然要图谋造反。”

    “有太后做主,一切都没问题了,太后让我们打谁我们就打谁。”

    “讨罪伐逆!打回建康!”

    诸将一个个表忠心,在丁胜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在帛书上按上自己鲜红的指印。

    大事抵定!

    至于日后这些人会不会反叛,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因为这份讨罪伐逆的檄文,很快就会传遍天下。这些人的名字,包括邓遐这支军队,都会成为一面旗帜。

    到时候哪怕是这些人想投靠桓温,桓温也不敢接纳他们了。

    这就是所谓的站队,一旦你站住了再想改换门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宴会没办法再进行下去,李述的尸体被收敛。

    随后邓遐下令,军队结束休沐,关闭城门戒严,夜晚全部宵禁,白天也不允许人随便乱晃,完全处于战备状态。

    兵器,皮甲,铁甲,箭矢,所有的制式装备都被下发下去。

    制作干粮,打包粮草辎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直忙到第二天晚上,丁胜和褚蒜子才算是松了口气。

    汝阴被控制下来了,他们得到了五千生力军,虽然不是桓温麾下亢龙军那样的绝对精锐,也比一般的流民大军要强得多。

    “千头万绪,总算能松口气,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你为什么要带着我们去洛阳,而不是去谢家所在的寿春?你不是谢家的门客吗?”

    褚蒜子强压着丧子的悲痛,她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些痛彻心扉的事情。

    丈夫早亡,儿子先变成废人,后又惨死,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悲痛?

    当她有了目标之后,才能忘却不好的,去追求一些看上去“有希望”的事情。

    像是皇权的争夺,本没有什么对错。好比狼吃羊,羊吃草,被吃只是因为弱小,与是非无关。

    丁胜的刀疤脸展现出难得的温柔,他轻声说道:“当年奉谢安之命,我盯着赵川这家伙长达四五年时间,我在这家伙身上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如今他做的事情,验证了我的看法。

    我觉得你应该早已厌倦了台城的生活,作为当年亏欠你的人,我不愿你从台城的主人,变成新台城的看客。

    人啊,还是要过一种新生活比较好,只当是又活了一次吧。”

    褚蒜子不是王穆之,遇到爱慕的男人就会直接啪啪啪,她和丁胜的情感要内敛得多。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又能触摸到内心“理解”。精神的纠缠让他们心照不宣的保持着身体上的距离。

    就像是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和你在身体上水乳交融的一个人。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即使是在鸡鸣寺,我也听说过洛阳的新变化。现在有机会去看看,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不是么?”

    褚蒜子一针见血的指出,他们这次去洛阳,是当一枚棋子的,而非棋手。

    “世道已经变了。即使没有桓温,这晋国也维持不了几年,就算没有胡人,也会有其他的。

    与其让你郁郁而终,不如走出来看看新天地。或许会有大收获也不一定。

    我为谢家劳碌了一辈子,也累了,唯有那句可怜白发生是我的写照。”

    丁胜叹了口气,他拿起佩剑,走出城头的签压房,往城里望去,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成队的军士巡逻的火把,仿佛金色的火龙在街道上游动着。

    他还不能放松警惕,没有他这个“硬性武力”在,褚蒜子压不住邓遐这样的骄兵悍将,特别是在晋国皇室式微的情况下。

    “新时代来临了,你准备好了吗?我还真有点担心呢。”

    丁胜把满是老茧的大手按在女墙上,天空中一轮满月,光芒洒在城外的小河上。

    混乱无序的乱世彻底来临,从现在起,不拨乱反正的话,天下已经不存在任何一处安宁的“桃花源”了。(本卷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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