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扶苏自刎蒙恬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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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皇帝大巡狩胡亥随行,阎乐却留在了咸阳,守着少皇子府邸,打理着种种杂务,也探查着种种消息。皇帝行营尚在直道南下时,阎乐便被赵高的内侍系统秘密送进了甘泉宫等候。唯其有阎乐的消息根基,赵高对咸阳大势很是清楚,对胡亥说:“咸阳公卿无大事,蒙毅李信无异常,不碍我谋。”

    甘泉宫之变后,阎乐一夜之间成了太子舍人,惊喜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阎乐万万没有料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秋日苦短,倏忽暮色降临。

    初更时分,阎乐打出全副特使仪仗,车马辚辚开抵监军行辕。护卫司马拦阻在辕门之外,一拱手赳赳高声道:“末将未奉大将军令,特使大人不得进入!”阎乐一脸平和一脸正色道:“本使许大将军复请,已是特例。本使依法督诏,大将军也要阻拦么?”护卫司马道:“特使督诏,业已有随监吏在,特使大人不必多此一举!”阎乐一亮特使的皇帝亲赐黑玉牌道:“本使只在庭院督诏片刻,纵使大将军在,亦不能抗法!若足下执意抗法,则本使立即上书陛下!”护卫司马道:“现武成侯正在行辕,容在下禀报。”说罢匆匆走进了行辕。片刻之后,护卫司马大步出来一拱手道:“特使请。”

    朦胧月色之下,大庭院甲士层层。阎乐扶着特使节杖,矜持地走进了石门。年青的王离提着长剑沉着脸伫立在石阶下,对走进来的阎乐丝毫没有理睬。阎乐上前一拱手道:“陛下以兵属武成侯,武成侯宁负陛下乎!”王离沉声道:“足下时辰不多,还是做自家事要紧。”阎乐不敢再硬碰这个从未打过交道的霹雳大将王贲的儿子,一挥手吩咐随行吏员摆好了诏案,从案头铜匣中捧出了那卷诏书,一字一字地拉长声调念诵起来,念到“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时,阎乐几乎是声嘶力竭了。诏书念诵完毕,阎乐又高声对内喊道:“扶苏果为忠臣孝子,焉得抗诏以乱国法乎!扶苏不复请,自当为天下奉法表率,焉得延宕诏书之实施乎!……”

    “够了!足下再喊,本侯一剑杀你!”王离突然暴怒大喝。

    “好好好,本使不喊了。赐剑。”阎乐连连拱手,又一挥手。

    依着法度,诏书云赐剑自裁,自然是特使将带来的皇帝御剑赐予罪臣,而后罪臣以皇帝所赐之剑自裁。那日因蒙恬阻挠,未曾履行“赐剑”程式,扶苏便被蒙恬等护送走了。以行诏程式,阎乐此举合乎法度,谁也无法阻挠。虽则如此,阎乐将皇帝御剑捧到阶下时,还是被王离黑着脸截了过去,递给了身后的监军司马。阎乐还欲开口,王离却大手一挥,四周甲士立即逼了过来,阎乐只得悻悻去了。

    次日清晨,当蒙恬飞马赶回时,九原已经在将士哭声中天地反复了。

    在城外霜雾弥漫的胡杨林,王离马队截住了蒙恬。王离泪流满面,哭得声音都嘶哑了。王离说,阎乐的赐剑一直在司马手里,他也一直守护在扶苏的寝室之外;夜半之时,阎乐的随监老吏在寝室外只喊了一声“扶苏奉诏”,便被他一剑杀了;分明寝室中没有动静,军仆与太医一直守在榻侧,两名便装剑士一直守在寝室门口,可就在五更鸡鸣太医诊脉的时候,长公子已经没有气息了;王离闻讯飞步抢进,亲自揭开了扶苏的丝绵大被,看见了那柄深深插进腹中的匕首……王离说,惊慌失措的太医在扶苏全身施救,人没救过来,却意外地在扶苏的贴身短衣中发现了一幅字迹已经干紫的血书——

    抗命乱法,国之大患。扶苏纵死,不负秦法,不抗君命。

    蒙恬捧着那幅白帛血书,空洞的老眼没有一丝泪水。

    直到血红的阳光刺进火红的胡杨林,蒙恬依旧木然地靠着一棵枯树瘫坐着,比古老的枯木还要呆滞。无论王离如何诉说如何劝慰如何愤激如何悲伤,蒙恬都没有丝毫声息。人算乎,天算乎,蒙恬痛悔得心头滴血,却不知差错出在何处。阎乐相逼固然有因,然看这干紫的血书,扶苏显然是早早便已经有了死心,或者说,扶苏对自己的命运有着一种他人无法体察的预感。扶苏这幅血书,虽只寥寥几句,其意却大有含义,甚至不乏对蒙恬的告诫。血书留下了扶苏领死的最真实的心意:宁以己身之死,维护秦法皇命之神圣;也不愿强行即位,以开乱法乱政之先河。身为皇帝长子,事实上的国家储君,赤心若此,夫复何言哉!蒙恬实在不忍责难扶苏缺少了更为高远的大业正道胸襟,人已死矣,事已至此矣,夫复何言哉!

    蒙恬所痛悔者,是自己高估了扶苏的强韧,低估了扶苏的忠孝,更忽视了扶苏在长城合龙大典那日近乎疯狂的醉态,忽视了覆盖扶苏心田的那片累积了近三十年的阴影。那阴影是何物?是对庙堂权力斡旋的厌倦,是对大政方略与纷繁人事反复纠缠的迷茫,是对父皇的忠诚遵奉与对自己政见的笃信所萌生的巨大冲突,是植根于少年心灵的那种伤感与脆弱……而这一切,都被扶苏的信人奋士的勃勃豪气掩盖了,也被蒙恬忽视了。蒙恬也蒙恬,你素称虑事缜密,却不能觉察扶苏之灵魂的迷茫与苦难,若非天算大秦,岂能如此哉!

    直到昨日,蒙恬还在为扶苏寻觅着最后的出路。他飞骑深入了阴山草原,找到了那个素来与秦军交好的匈奴部族,与那个白发苍苍却又壮健得胜过年青骑士的老头人商定:将一个目下有劫难的后生送到草原部族来,这个后生是他的生死之交,他不来接,老头人不能放他走,当然更不能使他有任何意外。

    老头人慷慨地应诺了,举着大酒碗胸脯拍得当当响:“蒙公何须多言!蒙公生死之交,也是老夫生死之交!只要后生来,老夫便将小女儿嫁他!老夫女婿是这草原的雄鹰,飞遍阴山,谁也不敢伤他!”

    ……

    蒙恬星夜赶回,便要将迷乱悲怆的扶苏立即秘密送进草原,而后他便与王离率五万飞骑南下甘泉宫了……一切都安置好了,最要紧的扶苏却没有了,人算乎,天算乎!

    “蒙公,三十万大军嗷嗷待命,你不说话我便做了!”

    在王离的愤激悲怆中,蒙恬终于疲惫地站了起来,疲惫地摇了摇手,喑哑颤抖的声音字斟句酌:“王离,不能乱国,不能乱法。唯陛下尚在,事终有救。”

    王离跌脚愤然道:“蒙公何其不明也!长公子已死,阎乐更要逼蒙公死!栋梁摧折,护国护法岂非空话!”

    蒙恬冷冰冰道:“老夫不会死。老夫宁可下狱。老夫不信,皇帝陛下能不容老夫当面陈述而杀老夫。”

    王离大惊道:“蒙公!万万不可!皇帝业已乱命在先,岂能没有昏乱在后……”

    “王离大胆!”蒙恬被王离的公然指斥皇帝激怒了,满面通红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洞察深彻,岂能有连番昏乱!不能!决然不能!”

    王离不说话了。

    蒙恬也不说话了。

    ……

    三日之后,阴山大草原见证了一场亘古未见的盛大葬礼。

    扶苏身死的消息,不知是如何传开的。昼夜之间,沉重呜咽的号角响彻了广阔的山川,整个大草原震惊了,整个长城内外震惊了。正在寻觅窝冬水草地的牧民们中止了迁徙流动,万千马队风驰电掣般从阴山南北的草原深处向一个方向云集;预备归乡的长城民力纷纷中止了南下,万千黔首不约而同地改变了归乡路径,潮水般流向了九原郊野……第三日清晨,当九原大军将士护送着灵车出城时,山峦河谷的情境令所有人都莫名震撼了。霜雾弥漫之下,茫茫人浪连天而去,群峰是人山,草原是人海,多姿多彩的苍黄大草原,第一次变成了黑压压黔首巾与白茫茫羊皮袄交相涌动的神异天地。

    无边人海,缓缓流淌在天宇穹庐之下的广袤原野,森森然默默然地随着灵车漂移,除了萧瑟寒凉的秋风长啸,几乎没有人的声息。渐渐地,两幅高若云车的巨大挽幛无声地飘近了灵车。一幅,是草原牧民的白布黑字挽幛——阴山之鹰,折翅亦雄。一幅,是长城黔首们的黑布白字挽幛——长城魂魄,万古国殇。蒙恬与王离麻衣徒步,左右护卫着扶苏的灵车。九原大军的三十万将士史无前例地全数出动了,人俱麻衣,马尽黑披。十万器械弓弩营的将士在营造墓地,十万步卒甲士的方阵前行引导着灵车,十万主力铁骑方阵压后三面护卫着灵车。大草原上矛戈如林旌旗如云,辚辚车声萧萧马鸣,在血色霜雾中镌刻出了虽千古无可磨灭的宏大画卷……

    在兵权交接之后,蒙恬对将士们说了两次话,一次在幕府,一次在临行的郊亭道口。在幕府,蒙恬说的是:“诸位将军,九原大军是大秦的铁军,不是老夫的私家大军。蒙恬获罪,自有辨明之日,不能因此乱了大军阵脚。万里长城,万里防区,九原是中枢要害也。九原一乱,阴山大门洞开,匈奴铁骑立即会卷土重来!身为大将,诸位该当清楚这一大局。诸位切记:只要陛下神志尚在,老夫之冤终将大白!只要九原大军不乱,华夏国门坚如磐石!因老夫一己恩怨而乱国者,大秦臣民之败类也!”

    在九原大道南下的十里郊亭,蒙恬接受了王离与将军们的饯行酒。临上刑车之时,蒙恬对一脸仇恨茫然的将士们说了一番话:“将士兄弟们,我等皆是老秦子弟,是秦国本土所生所养,身上流淌着老秦人的热血。数千年来,秦人从东方迁徙到西方,从农耕渔猎部族到草原农牧部族,再到诸侯秦国,再到天下战国,又到一统华夏之九州大邦,如此赫赫功业,乃老秦子弟的热血生命所浇灌,乃天下有为之士的热血生命所浇灌……蒙恬走了,不打紧。然则,你等要守在这里,钉在这里,不能离开一步。不管国中变局如何,只要万里长城在,只要九原大军在,大秦新政泰山不倒!”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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