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一九九零年的春天已经来到，翁伟昂乘坐出租车来到了首府机场。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一架民航客机呼啸着昂首向天空中冲去，他抬头仰望着飞机远去的蔚蓝的天空，心里终于涌起了希望。
太阳也仿佛在这瞬间升起来了，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大地，万物又将充满勃勃生机。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虽然寒流还会反复多次，但是大西北的春天终将来临。
望着这即将到来的春天，翁伟昂的心中涌动着既酸楚又豪迈的感情。大西北的这个春天将不再属于他了，因为他就要飞向南方特区，而那南国早已经是春意盎然了。
“那美好的一切啊!还会再次来临吗?”他不禁忧伤地问着自己，在他的心中充满着复杂而又难言的感觉。
这几个月来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死去活来的噩梦。在这几个月里，他几乎失去了一切，现在他唯一还拥有着的，只有对未来的希望和梦想。
三年前的这个季节翁伟昂来到了西江市，他在那座小城的春天里遇见了江春敏和卫芸。在这刻骨铭心的三年里，他得到了她们，却又失去了她们。此时此刻，当他回想起了这段小城故事时，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已经不愿再回想这段小城故事了，因为只要回想起来，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就使他的情感和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往事不堪回首。
当翁伟昂接到了江春敏临走时寄给他的那封信后，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他任何事情都不想干，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不想工作，甚至就连一些基本的日常事务都不做了。整天都陷入到了迷茫和恍惚的情绪之中，就像是生活在梦境中一样。他的心中像是时刻充满着一团怒火，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使他火冒三丈。坐在办公室里，他就犹如坐在针毡上一样，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什么事情都不想干。
下班后翁伟昂总是在街上闲逛，直到觉得疲劳不堪无处可去，实在需要休息睡觉时才不得不回到家里。他觉得自己真的就要垮了，可又无法振作起来。他就这样生活着，并且预感到对自己来说将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可他并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去管，任自己在那样颓废的精神状态中生活着。
终于有一天，当翁伟昂很晚才回到家以后，他知道了那一件事将是什么。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翁伟昂依稀记得那天下班后他在街头漫步。由于正值数九寒冬，他觉得太冷了，所以躲到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点了几个小菜，然后又要了一瓶特曲，自斟自饮了起来。他把自己喝的晕晕乎乎，可却并不想回家，因为一回到家中他就觉得那么得厌烦、那么得压抑、那么得无聊。于是他又在街上闲逛了起来，直到走得腿都累了才决定回家。
翁伟昂来到了家门前，晕晕乎乎地敲了半天的门，仍不见卫芸来开门。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于是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家门。
家里黑呼呼的，卫芸已经不在了。翁伟昂终于明白了，他在这几天里预感到的那件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一时间他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涌，于是本能地冲到了卫生间里。他一直呕吐着，直到快把胃液都吐出来了，才感觉到了好受一点。他去喝了一杯凉水，然后就躺倒在了床上昏天黑地睡了过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二天下班后，翁伟昂来到了卫芸家。卫芸的全家人都在，卫芸也显然就在家里。可是卫芸家的人并不让他见卫芸，他们只让他在客厅里坐着，其它的人都消失在了各个房间里。
终于卫芸的大哥走了出来，然后在他的身旁坐下，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与他的交谈。
一个星期后，翁伟昂与卫芸离婚了。
当翁伟昂回到了在那个小城的家里时，发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人。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又一无所有了。没有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没有了妻子，也没有了梦中的情人。
翁伟昂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可此时此刻，他在这座小城里曾经拥有的那一切，就这样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整整三天翁伟昂都以泪洗面，在这座小城里他一无所有。除了单位和家之外无处可去，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人能来关心他，没有人能给他以帮助。他没有心思去看电影、电视，因为那里面的每一个恩恩爱爱的镜头都使他无法忍受。他也没有了心思在街上闲逛，因为他觉得街上似乎到处都能看到江春敏和卫芸的影子。每看到一处熟悉的景物，就会使他不由地联想起过去生活里那一个个的片段。
翁伟昂真的无法、也真的不可能忍受下去了，他甚至想起过自杀，可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果断地斩断了。他不可能去走那条绝路，他还惦念着远在首府的父母姐弟，还记得江春敏在信中对他的请求和嘱托，更忘不了自己内心中探寻真理的渴望和对未来美好世界的向往。好在这时，他的调令终于到了。
当翁伟昂终于接到了调令时，任自己喜悦的眼泪尽情流淌，并对自己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留眼泪了。于是他擦干眼泪终于不再彷徨，而且他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冲出了这座围城。他确实失去了这里的一切，但得到的将是自由和梦想。
这三年的经历对翁伟昂的一生来说，都将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但是如今这一切已经永远的成为了过去，这时他的大脑就像做了一次初始化，被彻底清空了一遍。
随后的几天，翁伟昂一边办理工作调动手续和移交工作，一边开始重新规划起了自己的未来。
望着那些依旧如初的小城景物，翁伟昂知道以后这一切就不再属于他了。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但是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他的身心渐渐地恢复了平衡。
虽然翁伟昂的心中痛苦依旧，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已不似以前那样强烈。他的理智和思想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终于又可以用自制力来控制和推动自己了。
在最后的几天里，翁伟昂开始和这座小城，还有那些往事道别。他不再怨恨，他也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平。毕竟在这座小城里，曾经留下了他那么多青春的记忆和人生中的第一次。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这座小城和小城里的人们，都已经成为了他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翁伟昂来到了和江春敏、卫芸，曾经相遇、相会、相爱的那些地方。每到一处都会回想起那时的情景，那时自己的幻想，那时自己的雄心壮志。虽然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孤独征程，他又会热泪盈眶，但他不会再让那些眼泪流淌下来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必须承受的。
这就是翁伟昂为自己选择的道路，可是这条道路最终又将走向何方呢？
难道还像过去那样在体制里继续蹉跎一生吗?
可到头来的结果又是怎样的呢?
会不会又是重复一遍这样的结局呢?
当翁伟昂思考着这一系列的问题时，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已经不再能够容忍未来的自己，在体制里消磨时光了。但是在那几天里，他还是思考了各种可能性。他想到过争取和卫芸复婚，因为他和卫芸有过一年多的共同生活，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卫芸无法理解他的内心和理想，可并不等于说他们之间就恩断义绝了。事实上当初他并没有与卫芸离婚的决心，如果没有江春敏出走这件事情的刺激，他和卫芸现在说不定还是夫妻。他觉得卫芸就像是他生活中的一块基石，平时虽然觉得并不怎么重要，可是一旦失去了，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要垮掉了一般。
可是残酷的现实又使翁伟昂意识到，此时请求卫芸的原谅和复婚，将会使自己前功尽弃，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冲出这座围城了。
翁伟昂似乎在稳稳约约中意识到，也许这正是命运为他创造的人生中的转折点。也许正是那命运之神，在冥冥中促使他去追求一种新的生活，去追求自己心底里的那个资本之梦。
至于说到江春敏，翁伟昂的心中更是爱恨交加、五味杂陈。他知道不能怪罪江春敏，无论从各个角度讲，江春敏那样做都是对的。可有时他又觉得江春敏很自私，实在想不通江春敏为什么要断绝和他的联系。为什么江春敏在选择自己的道路时，不能与他同行。而且江春敏追随的还是白飞，正是那个造成了他们俩人，不，确切的说是他们三人之间悲剧的那个男人，他又如何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样的现实呢?!
江春敏离去时没有给翁伟昂留下联系方式，在那个既没有手机，也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这使翁伟昂无法再去追寻她的足迹，这又怎么能不使他感到悲愤呢?
翁伟昂真想抛弃一切浪迹天涯，不顾一切地去追寻江春敏的身影。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既一无所有，又已经不再算是年青了。他不能再去浪费时间，爱情固然美好，但如果为了爱情就不顾一切的话，那么到头来终究将会一事无成。这时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要想拥有自由和美好的生活，就必须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所以他必须暂时放弃这两个心爱的女人，他必须使自己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他必须拥有财富和自由，只有那样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满足，也才不会虚掷自己的人生和才华。
当翁伟昂的思想进化到了这一步时，他的内心中就有了一种涅槃重生般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的绝不仅仅是工作单位，他真正需要改变的是人生的目标。并且在这个改变人生目标的过程中，去重塑他的世界观和信仰。
翁伟昂爱这座小城，可是小城毕竟是小城，这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他需要的是最广阔的天地。他并不后悔自己在这座小城里度过的这三年的时光，因为在这里他得到和学到了许许多多的事物，他相信这些事物将会使自己终生受益。但是在这里，他无法追求真正需要的那一切，所以他只能孤独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虽然这既使他，也使他周围的人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遗憾，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再过一天翁伟昂就要离开这座小城了。当他又回到了这个家中时，他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几乎彻夜未眠。他就要从这里离去了，从这个江春敏已经离去的地方离去。所不同的是他们走向的是不同的方向，他已经不可能去追寻江春敏的身影了。从此以后，他只能在幻梦中去凭吊这往昔的时光，明天他将坚定地去走自己未来的路，去追寻自己的那个资本之梦。
翁伟昂已经办完了所有的调动和移交手续，并且将这一套银行的房子也退还给了银行。他已经将卫芸的那一套房门钥匙交给了银行，并约定明天他走时，将会把自己的钥匙放在餐桌上。除了需要随身携带的日用物品和证件照片，他将结婚时置办的几样家具和家用电器都留下了。终于要离开这座小城了，他带走的除了那些证件照片和新添的几套衣服，几乎就是他三年前带到这里的行李。除了身上穿着的这套冬衣外，他将其它的冬衣都留在了这里，因为到了南国，这些冬衣就用不上了。除了《资本论》和《彷徨》这两本书他将终身携带外，他将其它的书籍都留在了这里。
下午，翁伟昂去看了卫芸。卫芸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憔悴，只是在那安详的神态里，微微地流露出了几分凄凉的神情。望着卫芸，翁伟昂觉得自己心中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流出了血来，他的眼睛一阵模糊，可当他强忍住泪水去望卫芸时，却见卫芸只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卫芸保持着沉默，翁伟昂问一句，她答一句，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翁伟昂似乎是本能地用手去搂卫芸的腰，可卫芸却是那么机敏地躲开了。翁伟昂此时似乎才真正地意识到了，离婚意味着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曾是那么得深厚，他们在一起共同渡过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可现在，当他们之间的一纸婚约解除了之后，一切就都没有了。从此后，他们就仅仅是陌路人而已了，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生活。
当他们分别时，他们互道了再见，他们都没有看对方的脸，就转身而去了。翁伟昂是真的不敢去看卫芸的脸，可他不知道卫芸是不是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心灵上的那个伤口的血仍在流个不停。
翁伟昂就这样和这座小城告别，明天他就真的要离开这座小城了，他已经为自己制定了未来的计划。他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在南方特区闯出个名堂来，他坚信工作后的这些年的磨练，已经使自己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尽管他也知道在未来三年的时间里，他将会遇到比这座小城里所遇到的更为艰难的考验，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闯过去。三年之后，他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何时会再回到这座小城呢？
翁伟昂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因为他不可能忘记卫芸。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卫芸已经另嫁了他人，他就将悄悄地离去，然后到澳大利亚去追寻江春敏的身影。如果卫芸还未嫁人，他就要把卫芸带走，然后在南方特区和卫芸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那时卫芸真的嫁人了，他也真的找到了江春敏，那时的江春敏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屈指算来，那时候的江春敏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成熟的气质又会在她美丽的容颜里，增添怎样的风采呢?
翁伟昂不敢细想那时的情景。不过那时的结果对他来说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江春敏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丈夫、家庭、甚至于孩子；另一个是江春敏仍是孤身一人，依然在追求着自己的理想和事业。
无论那时的结果将会是怎样的，翁伟昂都打算冷静地接受。如果江春敏仍是孤身一人，他就绝对不充许自己再失去她了，他要与江春敏相伴终身，至死不渝。如果江春敏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会祝她幸福，并把她视为终身的朋友，视为自己唯一的知已。然后他就将真正地告别过去，在未来的世界里重新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新的爱情。
这就是翁伟昂未来的计划，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他只能去走这一条路了。在天色将黑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回家，回到了这个生活了三年时间的家里，整理好了背包和手提箱。
第二天清晨，翁伟昂告别了这个家。他将自己的钥匙如约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又最后一次扫视了一眼这个家，就轻轻地带上了门，一个人孤零零地悄然离去了。
翁伟昂的小城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他要去继续追寻自己的梦想。他将坚定地去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并坚信痛苦总会过去，成功总会来到。
翁伟昂知道自己虽然是孤独的，但在这世纪沉浮之中，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追梦人，在苦苦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和成功。他相信成功终将属于自己，那美好的理想和爱情都会重新来到自己的身边，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过去的一切永远地成为了过去，而未来却是无限的。未来需要去探索、去追求，而探索与追求的路就在自己的脚下。”想到了这里，翁伟昂不再痛苦，他坚定地向着未来的道路走去。
终于开始登机了，翁伟昂在飞机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使他非常兴奋。因为他被幸运地分配在了靠窗的座位上，那个年代还远没有到可以用手机预订座位的时代，所以这个好运气让他觉得命运之神说不定又要垂青于他了。他几乎在瞬间就将过去的那一切抛在了脑后，一边望着舷窗外机场的景色，一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他的资本之梦。
作为一名金融专业出身的人，翁伟昂知道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资本正快速而全面地渗透到了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并且在经济生活中广泛运用。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资本的体量呈现出了几何数级的增长。而以资本驱动的市场经济，显然比计划经济有着巨大的优势，在中国资本正逐渐成为配置经济资源的主体。经济资源作为国家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否得以充分利用，不但关系到国家的兴旺，也关系到人民的福祉。实现以资本驱动的市场经济，不但可以高效的配置经济资源，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且有利于实现国家发展的战略目标，也有利于发挥经济资源对经济发展、社会发展、文化发展的战略价值。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由于受到多种复杂因素的影响，中国人对资本的研究既不充分，又充满了偏见和误区。实际上对资本进行合理管理和保护，并促使其不断增值，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也是关系到国家兴旺、社会发展大局的战略性问题。因而重新为资本建立基础理论，将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翁伟昂觉得应该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重新探寻资本在人类社会进化的过程中所扮演的决定性角色。进化的过程又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激烈博弈过程，资本的进化过程也必然与激烈的资本博弈相伴。
进化必然带来博弈，而博弈又促进了进化，并且决定着进化的方向。当然了，这个过程对人类来说并不总是美好的，因为既然有博弈，那么就必然有成功和失败，而成功者又必然是少数。
“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成功者的成功，都是建立在无数失败者的失败，甚至于生命和血泪之上的。给成功者以奖励，给失败者以尊重，应该成为文明社会的价值标准。因为文明的进化需要的已经不再是丛林法则了，而应该是类似于体育比赛的竞争和博弈。
那些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的冠军们也应该明白，如果没有对手的参与，也就没有他们的胜利。所以成功者在庆祝自己的成功时，不应该忘记给失败者以安慰，而失败者在向成功者表达祝贺的同时，也需要保有高傲的自尊。因为在这个周而复始、永续循环的世界里，今天的失败者，也许就是明天的成功者，而属于成功者的时间也必然是短暂的。运动的绝对性是辩证唯物主义最基本的观点，绝对运动的最终形式必然是周而复始的永续循环，所以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
人是生而自由的，大家都是生而自由平等的，当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阐述了这个观点之后，二百年来一直激励着人类为自由平等而奋斗。但这又是一个伟大的梦想而非现实，这个说法从文学的角度讲是非常成功的，可现实世界却并非如此。
事实上大自然中的每一个生命降生在这个世界之上，一开始就面对着不公平，相对来说人类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了。毕竟数百万年以来，人类已经从大自然的食物链底端进化到了食物链的顶端。在人类的文明世界里，有的人降生在优越的家庭环境里，而有的人生来就家境贫寒；有的人的父母有着最高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而有的人的父母一生都是默默无闻；有的人生来就漂亮聪明，而有的人生来就相貌平平，甚至于身带残疾。
对一个人来说，先天的因素起着那么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决定他们一生的命运。显然这的确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平等的，所以人类真正需要的，其实是追求自由平等的权力。因为有了这种权力，人们就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自身的权益，这就必然会形成人与人之间天然的竞争关系，但这正是人类社会前进和发展的根本动力，随之才会有这个不断进化的文明世界和这个充满活力的人类社会体系。
所以翁伟昂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绝对的自由平等。自由平等这四个字是用来追求的，而不是用来等待的，更不可能通过乞求而得到。自由平等只能在一定范围、一定时间之内，当各种社会力量处于一种相对的平衡时，才有可能短暂存在。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就会被不断运动着的各种物质和社会因素所打破，很快的、也是必然的将这脆弱的平衡终结。于是在寻求新的平衡的过程中，人们在各自的社会阶层里扮演着一个个不同的角色，人类社会也就是在这又一轮新的博弈中不断地进化和发展着的。
每个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去完成自己作为一个自然人和社会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担负的各种各样的使命，这就构成了这个形形色色、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也就决定了人类社会的复杂性。
人类本是一个整体，就其本性来说有着相通的共性。但是当人们在追求自身自由平等的权力时，却往往会侵犯他人的自由平等的权力，从而引发激烈的社会博弈。这就会在人类社会中形成一个个互相对抗的群体，所以数千年来，人类总是用民族、国家、宗教、信仰、意识形态、生活方式，甚至用地理位置和性别，来将这个有着那么多共性的人类划分开来。
可是不管怎样，无论是战争与暴力，无论是侵略与殖民，也无论是竞争和掠夺，都无法将人类彻底分裂开来，因为人类毕竟都有着相通的心。人类中的每一个人，作为一个个独立的生命个体，都有着丰富的理想、追求和感情，正是这些美好的精神追求，才使人类有着那么多共同的价值观。普通的人们，在现实生活里去寻找、去追求着这些人类所共有的理想和目标，也正是由于人们的这些高尚追求，才使人类最终能够获得幸福和安宁。在翁伟昂正这样浮想联翩的时候，飞机开始滑行了，随后伴随着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飞机一跃而起冲上了蓝天。
在蓝天白云之间，翁伟昂透过舷窗鸟瞰着脚下的大地。飞机开始侧身调整航向，灿烂的阳光洒满了机舱。当飞机开始飞跃雪山时，翁伟昂鸟瞰着脚下的连绵雪山，默默地向这片养育了他的大地道别。他知道自己必须学会在这世纪沉浮之中，既能够在未来追求自由平等的过程中去积极竞争，又能够在充满各种矛盾的现实生活里与周围的人们共同相处。尽管这并不容易，甚至于非常痛苦。而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资本正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所以五百年来资本一方面使人类痛苦不堪，可另一方面又为人类带来了无限的商品繁荣和现代文明。
翁伟昂希望自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视角，去探寻资本的进化与博弈的历史进程。他觉得只要把那些看起来普通而又古老的问题搞明白了，或许资本神秘的面纱也就可以揭开了。
翁伟昂特别想去探寻的，是曾令他们那一代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一个话题，那就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危害，这也给了资本的批判者们以消灭资本的充分理由。但是二百年来人类的发展历史又已经证明，每一次经济危机过后，人类的经济发展都没有被毁灭，反而会继续发展，甚至于产生了巨大的飞跃。而资本的批判者们在研究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根源时，却发现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的结论，那就是令人类痛不欲生的经济危机，竟然是因为人类的生产力高度发展后，生产了太多的商品而又没有能力去消费。
这看起来更像是人类的一个笑话，因为这似乎是人类的生产力高度发展给人类带来的危机。而在人类治理经济危机的过程中，又渐渐演化出了两个模式，一个是试图消灭资本的计划经济模式，另一个则是保留了资本的市场经济模式。历史的发展已经证明了，试图消灭资本的计划经济模式是一种削足适履、自废武功的僵化模式，只是虚构了一个供需平衡的乌托邦而已，最终将会陷入到短缺经济的泥潭中无法自拔、无以为继。
保留了资本的市场经济模式虽然一路坎坷，却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不但创造出了繁荣的现代文明，而且在治理经济危机的过程中也进行了许多新的探索。事实上，如果能够保持社会总资本在资本的投资职能和消费职能间平衡流动，那么从理论的角度来说经济危机就将逐步趋于消失。
这就像洪水不一定必然导致洪灾一样，经济周期也不一定必然导致经济危机。在《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故事是一次人类的毁灭，而在今天看来那不过是发生在古代的一场大洪水而已。所以对于今天的人类来说，只要做好天气预报和洪水的预防和救援工作，那么大洪水就不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经济危机或许也是一样。
飞机已经爬升到了云层之上，开始了巡航飞行。此时翁伟昂才感到又饿又困，他盼望着美丽的空姐们赶快送来航空套餐，好让他快点填饱肚子，然后在这憋屈的经济舱座位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并让那个欲望都市等候着他的君临。
温宏轩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二日于乌鲁木齐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太阳也仿佛在这瞬间升起来了，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大地，万物又将充满勃勃生机。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虽然寒流还会反复多次，但是大西北的春天终将来临。
望着这即将到来的春天，翁伟昂的心中涌动着既酸楚又豪迈的感情。大西北的这个春天将不再属于他了，因为他就要飞向南方特区，而那南国早已经是春意盎然了。
“那美好的一切啊!还会再次来临吗?”他不禁忧伤地问着自己，在他的心中充满着复杂而又难言的感觉。
这几个月来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死去活来的噩梦。在这几个月里，他几乎失去了一切，现在他唯一还拥有着的，只有对未来的希望和梦想。
三年前的这个季节翁伟昂来到了西江市，他在那座小城的春天里遇见了江春敏和卫芸。在这刻骨铭心的三年里，他得到了她们，却又失去了她们。此时此刻，当他回想起了这段小城故事时，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已经不愿再回想这段小城故事了，因为只要回想起来，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就使他的情感和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往事不堪回首。
当翁伟昂接到了江春敏临走时寄给他的那封信后，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他任何事情都不想干，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不想工作，甚至就连一些基本的日常事务都不做了。整天都陷入到了迷茫和恍惚的情绪之中，就像是生活在梦境中一样。他的心中像是时刻充满着一团怒火，一点点小事都有可能使他火冒三丈。坐在办公室里，他就犹如坐在针毡上一样，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什么事情都不想干。
下班后翁伟昂总是在街上闲逛，直到觉得疲劳不堪无处可去，实在需要休息睡觉时才不得不回到家里。他觉得自己真的就要垮了，可又无法振作起来。他就这样生活着，并且预感到对自己来说将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可他并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愿意去管，任自己在那样颓废的精神状态中生活着。
终于有一天，当翁伟昂很晚才回到家以后，他知道了那一件事将是什么。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翁伟昂依稀记得那天下班后他在街头漫步。由于正值数九寒冬，他觉得太冷了，所以躲到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点了几个小菜，然后又要了一瓶特曲，自斟自饮了起来。他把自己喝的晕晕乎乎，可却并不想回家，因为一回到家中他就觉得那么得厌烦、那么得压抑、那么得无聊。于是他又在街上闲逛了起来，直到走得腿都累了才决定回家。
翁伟昂来到了家门前，晕晕乎乎地敲了半天的门，仍不见卫芸来开门。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于是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家门。
家里黑呼呼的，卫芸已经不在了。翁伟昂终于明白了，他在这几天里预感到的那件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一时间他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涌，于是本能地冲到了卫生间里。他一直呕吐着，直到快把胃液都吐出来了，才感觉到了好受一点。他去喝了一杯凉水，然后就躺倒在了床上昏天黑地睡了过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二天下班后，翁伟昂来到了卫芸家。卫芸的全家人都在，卫芸也显然就在家里。可是卫芸家的人并不让他见卫芸，他们只让他在客厅里坐着，其它的人都消失在了各个房间里。
终于卫芸的大哥走了出来，然后在他的身旁坐下，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与他的交谈。
一个星期后，翁伟昂与卫芸离婚了。
当翁伟昂回到了在那个小城的家里时，发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人。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又一无所有了。没有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没有了妻子，也没有了梦中的情人。
翁伟昂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可此时此刻，他在这座小城里曾经拥有的那一切，就这样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整整三天翁伟昂都以泪洗面，在这座小城里他一无所有。除了单位和家之外无处可去，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人能来关心他，没有人能给他以帮助。他没有心思去看电影、电视，因为那里面的每一个恩恩爱爱的镜头都使他无法忍受。他也没有了心思在街上闲逛，因为他觉得街上似乎到处都能看到江春敏和卫芸的影子。每看到一处熟悉的景物，就会使他不由地联想起过去生活里那一个个的片段。
翁伟昂真的无法、也真的不可能忍受下去了，他甚至想起过自杀，可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果断地斩断了。他不可能去走那条绝路，他还惦念着远在首府的父母姐弟，还记得江春敏在信中对他的请求和嘱托，更忘不了自己内心中探寻真理的渴望和对未来美好世界的向往。好在这时，他的调令终于到了。
当翁伟昂终于接到了调令时，任自己喜悦的眼泪尽情流淌，并对自己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留眼泪了。于是他擦干眼泪终于不再彷徨，而且他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冲出了这座围城。他确实失去了这里的一切，但得到的将是自由和梦想。
这三年的经历对翁伟昂的一生来说，都将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但是如今这一切已经永远的成为了过去，这时他的大脑就像做了一次初始化，被彻底清空了一遍。
随后的几天，翁伟昂一边办理工作调动手续和移交工作，一边开始重新规划起了自己的未来。
望着那些依旧如初的小城景物，翁伟昂知道以后这一切就不再属于他了。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但是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他的身心渐渐地恢复了平衡。
虽然翁伟昂的心中痛苦依旧，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已不似以前那样强烈。他的理智和思想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终于又可以用自制力来控制和推动自己了。
在最后的几天里，翁伟昂开始和这座小城，还有那些往事道别。他不再怨恨，他也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平。毕竟在这座小城里，曾经留下了他那么多青春的记忆和人生中的第一次。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这座小城和小城里的人们，都已经成为了他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翁伟昂来到了和江春敏、卫芸，曾经相遇、相会、相爱的那些地方。每到一处都会回想起那时的情景，那时自己的幻想，那时自己的雄心壮志。虽然联想到自己未来的孤独征程，他又会热泪盈眶，但他不会再让那些眼泪流淌下来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必须承受的。
这就是翁伟昂为自己选择的道路，可是这条道路最终又将走向何方呢？
难道还像过去那样在体制里继续蹉跎一生吗?
可到头来的结果又是怎样的呢?
会不会又是重复一遍这样的结局呢?
当翁伟昂思考着这一系列的问题时，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已经不再能够容忍未来的自己，在体制里消磨时光了。但是在那几天里，他还是思考了各种可能性。他想到过争取和卫芸复婚，因为他和卫芸有过一年多的共同生活，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卫芸无法理解他的内心和理想，可并不等于说他们之间就恩断义绝了。事实上当初他并没有与卫芸离婚的决心，如果没有江春敏出走这件事情的刺激，他和卫芸现在说不定还是夫妻。他觉得卫芸就像是他生活中的一块基石，平时虽然觉得并不怎么重要，可是一旦失去了，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要垮掉了一般。
可是残酷的现实又使翁伟昂意识到，此时请求卫芸的原谅和复婚，将会使自己前功尽弃，如果真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冲出这座围城了。
翁伟昂似乎在稳稳约约中意识到，也许这正是命运为他创造的人生中的转折点。也许正是那命运之神，在冥冥中促使他去追求一种新的生活，去追求自己心底里的那个资本之梦。
至于说到江春敏，翁伟昂的心中更是爱恨交加、五味杂陈。他知道不能怪罪江春敏，无论从各个角度讲，江春敏那样做都是对的。可有时他又觉得江春敏很自私，实在想不通江春敏为什么要断绝和他的联系。为什么江春敏在选择自己的道路时，不能与他同行。而且江春敏追随的还是白飞，正是那个造成了他们俩人，不，确切的说是他们三人之间悲剧的那个男人，他又如何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样的现实呢?!
江春敏离去时没有给翁伟昂留下联系方式，在那个既没有手机，也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这使翁伟昂无法再去追寻她的足迹，这又怎么能不使他感到悲愤呢?
翁伟昂真想抛弃一切浪迹天涯，不顾一切地去追寻江春敏的身影。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既一无所有，又已经不再算是年青了。他不能再去浪费时间，爱情固然美好，但如果为了爱情就不顾一切的话，那么到头来终究将会一事无成。这时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要想拥有自由和美好的生活，就必须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所以他必须暂时放弃这两个心爱的女人，他必须使自己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他必须拥有财富和自由，只有那样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满足，也才不会虚掷自己的人生和才华。
当翁伟昂的思想进化到了这一步时，他的内心中就有了一种涅槃重生般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的绝不仅仅是工作单位，他真正需要改变的是人生的目标。并且在这个改变人生目标的过程中，去重塑他的世界观和信仰。
翁伟昂爱这座小城，可是小城毕竟是小城，这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他需要的是最广阔的天地。他并不后悔自己在这座小城里度过的这三年的时光，因为在这里他得到和学到了许许多多的事物，他相信这些事物将会使自己终生受益。但是在这里，他无法追求真正需要的那一切，所以他只能孤独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虽然这既使他，也使他周围的人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遗憾，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再过一天翁伟昂就要离开这座小城了。当他又回到了这个家中时，他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几乎彻夜未眠。他就要从这里离去了，从这个江春敏已经离去的地方离去。所不同的是他们走向的是不同的方向，他已经不可能去追寻江春敏的身影了。从此以后，他只能在幻梦中去凭吊这往昔的时光，明天他将坚定地去走自己未来的路，去追寻自己的那个资本之梦。
翁伟昂已经办完了所有的调动和移交手续，并且将这一套银行的房子也退还给了银行。他已经将卫芸的那一套房门钥匙交给了银行，并约定明天他走时，将会把自己的钥匙放在餐桌上。除了需要随身携带的日用物品和证件照片，他将结婚时置办的几样家具和家用电器都留下了。终于要离开这座小城了，他带走的除了那些证件照片和新添的几套衣服，几乎就是他三年前带到这里的行李。除了身上穿着的这套冬衣外，他将其它的冬衣都留在了这里，因为到了南国，这些冬衣就用不上了。除了《资本论》和《彷徨》这两本书他将终身携带外，他将其它的书籍都留在了这里。
下午，翁伟昂去看了卫芸。卫芸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憔悴，只是在那安详的神态里，微微地流露出了几分凄凉的神情。望着卫芸，翁伟昂觉得自己心中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流出了血来，他的眼睛一阵模糊，可当他强忍住泪水去望卫芸时，却见卫芸只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卫芸保持着沉默，翁伟昂问一句，她答一句，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翁伟昂似乎是本能地用手去搂卫芸的腰，可卫芸却是那么机敏地躲开了。翁伟昂此时似乎才真正地意识到了，离婚意味着什么。他们之间的感情曾是那么得深厚，他们在一起共同渡过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可现在，当他们之间的一纸婚约解除了之后，一切就都没有了。从此后，他们就仅仅是陌路人而已了，这就是他要面对的生活。
当他们分别时，他们互道了再见，他们都没有看对方的脸，就转身而去了。翁伟昂是真的不敢去看卫芸的脸，可他不知道卫芸是不是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心灵上的那个伤口的血仍在流个不停。
翁伟昂就这样和这座小城告别，明天他就真的要离开这座小城了，他已经为自己制定了未来的计划。他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在南方特区闯出个名堂来，他坚信工作后的这些年的磨练，已经使自己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尽管他也知道在未来三年的时间里，他将会遇到比这座小城里所遇到的更为艰难的考验，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闯过去。三年之后，他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何时会再回到这座小城呢？
翁伟昂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因为他不可能忘记卫芸。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卫芸已经另嫁了他人，他就将悄悄地离去，然后到澳大利亚去追寻江春敏的身影。如果卫芸还未嫁人，他就要把卫芸带走，然后在南方特区和卫芸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那时卫芸真的嫁人了，他也真的找到了江春敏，那时的江春敏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屈指算来，那时候的江春敏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成熟的气质又会在她美丽的容颜里，增添怎样的风采呢?
翁伟昂不敢细想那时的情景。不过那时的结果对他来说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江春敏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丈夫、家庭、甚至于孩子；另一个是江春敏仍是孤身一人，依然在追求着自己的理想和事业。
无论那时的结果将会是怎样的，翁伟昂都打算冷静地接受。如果江春敏仍是孤身一人，他就绝对不充许自己再失去她了，他要与江春敏相伴终身，至死不渝。如果江春敏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会祝她幸福，并把她视为终身的朋友，视为自己唯一的知已。然后他就将真正地告别过去，在未来的世界里重新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新的爱情。
这就是翁伟昂未来的计划，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他只能去走这一条路了。在天色将黑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回家，回到了这个生活了三年时间的家里，整理好了背包和手提箱。
第二天清晨，翁伟昂告别了这个家。他将自己的钥匙如约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又最后一次扫视了一眼这个家，就轻轻地带上了门，一个人孤零零地悄然离去了。
翁伟昂的小城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他要去继续追寻自己的梦想。他将坚定地去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并坚信痛苦总会过去，成功总会来到。
翁伟昂知道自己虽然是孤独的，但在这世纪沉浮之中，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追梦人，在苦苦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和成功。他相信成功终将属于自己，那美好的理想和爱情都会重新来到自己的身边，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过去的一切永远地成为了过去，而未来却是无限的。未来需要去探索、去追求，而探索与追求的路就在自己的脚下。”想到了这里，翁伟昂不再痛苦，他坚定地向着未来的道路走去。
终于开始登机了，翁伟昂在飞机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使他非常兴奋。因为他被幸运地分配在了靠窗的座位上，那个年代还远没有到可以用手机预订座位的时代，所以这个好运气让他觉得命运之神说不定又要垂青于他了。他几乎在瞬间就将过去的那一切抛在了脑后，一边望着舷窗外机场的景色，一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他的资本之梦。
作为一名金融专业出身的人，翁伟昂知道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资本正快速而全面地渗透到了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并且在经济生活中广泛运用。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资本的体量呈现出了几何数级的增长。而以资本驱动的市场经济，显然比计划经济有着巨大的优势，在中国资本正逐渐成为配置经济资源的主体。经济资源作为国家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否得以充分利用，不但关系到国家的兴旺，也关系到人民的福祉。实现以资本驱动的市场经济，不但可以高效的配置经济资源，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且有利于实现国家发展的战略目标，也有利于发挥经济资源对经济发展、社会发展、文化发展的战略价值。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由于受到多种复杂因素的影响，中国人对资本的研究既不充分，又充满了偏见和误区。实际上对资本进行合理管理和保护，并促使其不断增值，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也是关系到国家兴旺、社会发展大局的战略性问题。因而重新为资本建立基础理论，将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翁伟昂觉得应该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重新探寻资本在人类社会进化的过程中所扮演的决定性角色。进化的过程又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激烈博弈过程，资本的进化过程也必然与激烈的资本博弈相伴。
进化必然带来博弈，而博弈又促进了进化，并且决定着进化的方向。当然了，这个过程对人类来说并不总是美好的，因为既然有博弈，那么就必然有成功和失败，而成功者又必然是少数。
“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个成功者的成功，都是建立在无数失败者的失败，甚至于生命和血泪之上的。给成功者以奖励，给失败者以尊重，应该成为文明社会的价值标准。因为文明的进化需要的已经不再是丛林法则了，而应该是类似于体育比赛的竞争和博弈。
那些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的冠军们也应该明白，如果没有对手的参与，也就没有他们的胜利。所以成功者在庆祝自己的成功时，不应该忘记给失败者以安慰，而失败者在向成功者表达祝贺的同时，也需要保有高傲的自尊。因为在这个周而复始、永续循环的世界里，今天的失败者，也许就是明天的成功者，而属于成功者的时间也必然是短暂的。运动的绝对性是辩证唯物主义最基本的观点，绝对运动的最终形式必然是周而复始的永续循环，所以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
人是生而自由的，大家都是生而自由平等的，当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阐述了这个观点之后，二百年来一直激励着人类为自由平等而奋斗。但这又是一个伟大的梦想而非现实，这个说法从文学的角度讲是非常成功的，可现实世界却并非如此。
事实上大自然中的每一个生命降生在这个世界之上，一开始就面对着不公平，相对来说人类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了。毕竟数百万年以来，人类已经从大自然的食物链底端进化到了食物链的顶端。在人类的文明世界里，有的人降生在优越的家庭环境里，而有的人生来就家境贫寒；有的人的父母有着最高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而有的人的父母一生都是默默无闻；有的人生来就漂亮聪明，而有的人生来就相貌平平，甚至于身带残疾。
对一个人来说，先天的因素起着那么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决定他们一生的命运。显然这的确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平等的，所以人类真正需要的，其实是追求自由平等的权力。因为有了这种权力，人们就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自身的权益，这就必然会形成人与人之间天然的竞争关系，但这正是人类社会前进和发展的根本动力，随之才会有这个不断进化的文明世界和这个充满活力的人类社会体系。
所以翁伟昂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绝对的自由平等。自由平等这四个字是用来追求的，而不是用来等待的，更不可能通过乞求而得到。自由平等只能在一定范围、一定时间之内，当各种社会力量处于一种相对的平衡时，才有可能短暂存在。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就会被不断运动着的各种物质和社会因素所打破，很快的、也是必然的将这脆弱的平衡终结。于是在寻求新的平衡的过程中，人们在各自的社会阶层里扮演着一个个不同的角色，人类社会也就是在这又一轮新的博弈中不断地进化和发展着的。
每个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去完成自己作为一个自然人和社会人，在这个世界上所担负的各种各样的使命，这就构成了这个形形色色、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也就决定了人类社会的复杂性。
人类本是一个整体，就其本性来说有着相通的共性。但是当人们在追求自身自由平等的权力时，却往往会侵犯他人的自由平等的权力，从而引发激烈的社会博弈。这就会在人类社会中形成一个个互相对抗的群体，所以数千年来，人类总是用民族、国家、宗教、信仰、意识形态、生活方式，甚至用地理位置和性别，来将这个有着那么多共性的人类划分开来。
可是不管怎样，无论是战争与暴力，无论是侵略与殖民，也无论是竞争和掠夺，都无法将人类彻底分裂开来，因为人类毕竟都有着相通的心。人类中的每一个人，作为一个个独立的生命个体，都有着丰富的理想、追求和感情，正是这些美好的精神追求，才使人类有着那么多共同的价值观。普通的人们，在现实生活里去寻找、去追求着这些人类所共有的理想和目标，也正是由于人们的这些高尚追求，才使人类最终能够获得幸福和安宁。在翁伟昂正这样浮想联翩的时候，飞机开始滑行了，随后伴随着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飞机一跃而起冲上了蓝天。
在蓝天白云之间，翁伟昂透过舷窗鸟瞰着脚下的大地。飞机开始侧身调整航向，灿烂的阳光洒满了机舱。当飞机开始飞跃雪山时，翁伟昂鸟瞰着脚下的连绵雪山，默默地向这片养育了他的大地道别。他知道自己必须学会在这世纪沉浮之中，既能够在未来追求自由平等的过程中去积极竞争，又能够在充满各种矛盾的现实生活里与周围的人们共同相处。尽管这并不容易，甚至于非常痛苦。而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资本正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所以五百年来资本一方面使人类痛苦不堪，可另一方面又为人类带来了无限的商品繁荣和现代文明。
翁伟昂希望自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视角，去探寻资本的进化与博弈的历史进程。他觉得只要把那些看起来普通而又古老的问题搞明白了，或许资本神秘的面纱也就可以揭开了。
翁伟昂特别想去探寻的，是曾令他们那一代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一个话题，那就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危害，这也给了资本的批判者们以消灭资本的充分理由。但是二百年来人类的发展历史又已经证明，每一次经济危机过后，人类的经济发展都没有被毁灭，反而会继续发展，甚至于产生了巨大的飞跃。而资本的批判者们在研究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根源时，却发现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的结论，那就是令人类痛不欲生的经济危机，竟然是因为人类的生产力高度发展后，生产了太多的商品而又没有能力去消费。
这看起来更像是人类的一个笑话，因为这似乎是人类的生产力高度发展给人类带来的危机。而在人类治理经济危机的过程中，又渐渐演化出了两个模式，一个是试图消灭资本的计划经济模式，另一个则是保留了资本的市场经济模式。历史的发展已经证明了，试图消灭资本的计划经济模式是一种削足适履、自废武功的僵化模式，只是虚构了一个供需平衡的乌托邦而已，最终将会陷入到短缺经济的泥潭中无法自拔、无以为继。
保留了资本的市场经济模式虽然一路坎坷，却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不但创造出了繁荣的现代文明，而且在治理经济危机的过程中也进行了许多新的探索。事实上，如果能够保持社会总资本在资本的投资职能和消费职能间平衡流动，那么从理论的角度来说经济危机就将逐步趋于消失。
这就像洪水不一定必然导致洪灾一样，经济周期也不一定必然导致经济危机。在《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故事是一次人类的毁灭，而在今天看来那不过是发生在古代的一场大洪水而已。所以对于今天的人类来说，只要做好天气预报和洪水的预防和救援工作，那么大洪水就不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经济危机或许也是一样。
飞机已经爬升到了云层之上，开始了巡航飞行。此时翁伟昂才感到又饿又困，他盼望着美丽的空姐们赶快送来航空套餐，好让他快点填饱肚子，然后在这憋屈的经济舱座位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并让那个欲望都市等候着他的君临。
温宏轩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二日于乌鲁木齐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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