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小云也不恼，反而笑吟吟道:“顾员外可不要把人看轻了。尊夫人脉象浮而滑，脸色白，夜间睡眠常惊悸醒，且不思饮食，如今身体瘦削已至卧床不起，我说得可对?”
顾员外大惊，忙起身行礼道:“我因见两位年纪轻，就怠慢了两位，真是有眼无珠，两位千万莫怪，这症状竟是一丝不差，真是神医啊!”
王冲也奇怪，低声问小云道:“你又没见病人，怎知是如此症状?”
小云见顾员外也是这般看着她，便解释道:“你知这‘医’字怎写?下面有个‘巫’字，上古时期，医术与巫术原为一家，后医术重以金石汤药，以解体表内外肤肌髓杂症;巫术则沟通天地鬼神，其目的也是驱邪崇养正气。”
她见顾员外听得入神，便接着说道:“我一入府中，便觉这府里清气有余而正气不足，清气有余是因为府上做药材生意，得这草木之精滋养所致，至于这正气嘛，人经父精母血，秉天地先天正气而生，最是精纯，然随着人精血齿渐衰，先天正气枯竭，此时人欲立于天地，则需养后天气。”
顾员外听得心喜，“敢问女神医，这后天之气如何养成?”
小云一笑，“欲养成这后天之气，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可也就难了，衣食住行、品格心性，无不是养气之法，只是欲成先天之境，虽万千中无一人。我看你这府中正是正气不足而邪气渐盈，必有人神思不宁而染病，病症也无非以上种种而已。”
顾员外大喜道:“女神医有此神技，还望出手救我内子，必有重金相谢。”
“先不要说这些，还是先看看病人，确认了病症再说。”
顾员外引着二人到了内室，看着王冲面露尴尬，“这位神医，这内室多是女眷，神医入内恐多有不便，就请这位女神医入内诊治可好?”
王冲本无所谓，便由小云一人进去，顾员外忙叫人上茶，自已陪王冲在外间饮茶。
他闲着无事，便与顾员外闲聊:
“员外，看你对尊夫人医治照料悉心无比，也算是有情有意了。”
“当不得神医如此夸奖。不瞒神医，我这位夫人乃是续弦，年岁嘛要比我小上许多，身子骨一向娇弱，这才进门没多久，就身染沉疴，着实令人痛惜。”
“员外伉俪情深，实是让人艳羡。”
小云忽然在里面叫道:“王冲，你过来看看。”
王冲听她唤自己，看向顾员外道:“员外，你看这…”
顾员外略一沉吟，“医者仁心，确有必要，也无须顾忌这男女大防。”
绣床上低垂着锦帐，几案上燃着一炉香，光线非常昏暗，空气也不是太好。王冲进来后皱了皱眉头，对随后进来的顾员外说道:“这屋子里浊气太重，员外可使人把这不对着床的窗户打开了，透些风与阳光进来。”
顾员外忙吩咐人打开门窗，小云却不理会这些，拉着病人一只手对王冲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王冲见这条手臂白皙粉嫩，但在五指及虎口处似有淡淡的黑色印痕，便说道:“手上这些痕迹，像是被人抓握过的留下的。”
顾员外却看这手掌白嫩，手指如葱，哪里有半分痕印，不觉疑道:“这，这哪里有什么痕迹，我一点也看不到，再说这屋里除了我和几个伺候丫头，也没别人进来过。”
王冲笑了笑说道:“若是人抓握过的，员外自然能看到，若不是人抓的，员外就看不到了。”
小云问道:“夫人夜间，可有何不适?”
帐幕里传出一个慵懒无力病怏快的声音，“夜间常觉精神恍惚，不能安睡，总觉身边有个人一样。”
小云点头道:“这便是了。”
王冲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小云起身对王冲说道:“你陪我到这府中到处看看。”
王冲像是没有听到，反而对床上病人说道:“夫人可否露出真颜，容我观观面相?”
顾员外觉得不妥，床内夫人却道:“望闻问切，原本是医家手段，也没什么可不可的。”便吩咐丫环拉开了帷帐。
王冲一见这位夫人，不由霍然站起，屈指略一掐算，“我知道夫人的病因了。”
小云带着一丝讶色，“你因何知道?”
王冲问顾员外道:“员外是如何与夫人相识的，可否见告?”
顾员外有些支吾，似不大愿说，夫人却道:“这有何说不出口的?妾身出身卑微，自小沦落风尘，所幸自幼习些器乐歌舞，倒也过得去生活。奈何青春苦短，色衰流落江湖，蒙员外不弃，扶为正室。却得此怪病，也是妾身命苦，恐要弃员外于泉下了。”
王冲却道“夫人勿忧，可知那苦吟蝴蝶诗的徐生安在否?”
“徐生?”夫人悚然而惊，“先生何故认得徐生?”
王冲向她拱手道:“小蝶姑娘，看来天香舞团解散后，你也吃了不少苦，能得顾员外垂怜扶为正室，也是苦尽甘来。”
这位顾夫人，正是天香舞团的小蝶姑娘。
小蝶疑道:“先生又是何人?怎会认得妾身?又如何知道徐生?”
王冲微笑道:“当年天香舞团群芳色艺无双，行走天不谁不知。在下有幸在海华岛见过姑娘舞艺，至今神往。”
小蝶面上微红，“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不知何故，天香舞团就宣布解散了，我们这些人别无所长，倒不知要怎样生活了。”
王冲又道:“夫人可知那徐生下落?”
小蝶答道:“不知，或许他早已回家了。我曾以百咏蝶诗为难于他，想必他已知难而退了。”
“那倒未必。”王冲环顾房间，又对顾员外道:“还请员外使人点了灯烛，然后紧闭门窗，再用黑布将门窗遮挡严密，让无关人等出去。”
顾员外不知王冲用意，还是照吩咐使人照做了。
王冲又对他道:“员外不出也无不可，只是一会儿可不要害怕。”
他把灯烛移到床前，指着墙角一个角柜对小云说道:“你看可是这里?”
小云点了点头，王冲便笑道:“那便有劳你了，我身上有伤，不便出手。”
小云冷冷微哼一声，手指那角柜，也不念什么法咒，直接说道:“你还不出来，还要我请你出来么?”
在小蝶和顾员外惊疑不定又恐惧的目光里，床前的灯烛渐渐变成惨绿，隐约一道黑气从角柜里逸出，渐渐幻成一个人影。
顾员外不由惊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躲入这角柜里?”
小蝶浑身颤抖，“他，他便是徐生。”
王冲冷冷说道：“只是如今他已不是人了。”
“不是人?莫非是鬼?”顾员外吓得连连后退，跌在床上紧紧抱住小蝶，“快莫叫他过来。”
王冲笑道:“员外莫怕，我唤他出来正是要化去他生前一段孽缘，尊夫人的病也正是由此而得。”
王冲对徐生叫道:“徐生，你可还记得我么?”
徐生看了一眼王冲道“记得，那日我喝醉了，你还劝我离开来着。”
王冲赞道:“你倒是好记性。那你是怎么死的，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讲给小蝶姑娘听听。”
“我是怎么死的?我已经死很久了。”徐生喃喃道。他眼睛望向小蝶，却放出狂热的光。
“百咏蝶诗。小蝶姑娘要我作百咏蝶诗作聘礼。她终于答应我了，我一路追着天香舞团穿州过府，千里迢迢来到海上，她终于要聘礼了，我知道，一定是我的痴心打动了小蝶姑娘。”
小蝶泪眼晶莹，“傻瓜，我那是在难为你，要你知难而退，回家耕读好好过日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明白，还当了真。”
徐生仍自顾自说着，“可这是一百咏蝶诗，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表达我对小蝶姑娘的深情厚意。我每日顾不上吃饭睡觉，白天冥想，夜里苦思，梦里偶得了一句，也要起来用笔记着。那些诗稿，写了撕掉，再写再撕，生怕有一个字小蝶姑娘不满意。”
小蝶终于流下泪来，“你这痴人，你这又是何苦?我当初根本没想要嫁你。”
“再写得艰难，也只得了八十，我再也写不出了，眼睛、口鼻都淌着血，身体瘦成了旗杆子一样，我再也写不出来了，我恨我自已，还有二十就完成了，可我再也不能写了。”
屋内半晌沉默，只有那盏灯烛闪着幽幽的光。
王冲开口问道:“你既已死，为何不去投胎，反而一直纠缠着小蝶姑娘?须知你死后为鬼，她也嫁作人妇，人鬼阴阳相隔。你这样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白白害了小蝶姑娘性命。”
“我并没有纠缠她，我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直到她嫁为人妻。”
徐生沉默了一会儿，“这终是不可能了，可我还有二十诗未完，我得写完这百咏蝶诗，念给她听，这才了了我的心愿。”
小云忽然问道:“所以你每天夜里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读诗给她听，是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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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见顾员外也是这般看着她，便解释道:“你知这‘医’字怎写?下面有个‘巫’字，上古时期，医术与巫术原为一家，后医术重以金石汤药，以解体表内外肤肌髓杂症;巫术则沟通天地鬼神，其目的也是驱邪崇养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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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员外听得心喜，“敢问女神医，这后天之气如何养成?”
小云一笑，“欲养成这后天之气，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可也就难了，衣食住行、品格心性，无不是养气之法，只是欲成先天之境，虽万千中无一人。我看你这府中正是正气不足而邪气渐盈，必有人神思不宁而染病，病症也无非以上种种而已。”
顾员外大喜道:“女神医有此神技，还望出手救我内子，必有重金相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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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员外引着二人到了内室，看着王冲面露尴尬，“这位神医，这内室多是女眷，神医入内恐多有不便，就请这位女神医入内诊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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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疑道:“先生又是何人?怎会认得妾身?又如何知道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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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么死的?我已经死很久了。”徐生喃喃道。他眼睛望向小蝶，却放出狂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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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泪眼晶莹，“傻瓜，我那是在难为你，要你知难而退，回家耕读好好过日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明白，还当了真。”
徐生仍自顾自说着，“可这是一百咏蝶诗，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表达我对小蝶姑娘的深情厚意。我每日顾不上吃饭睡觉，白天冥想，夜里苦思，梦里偶得了一句，也要起来用笔记着。那些诗稿，写了撕掉，再写再撕，生怕有一个字小蝶姑娘不满意。”
小蝶终于流下泪来，“你这痴人，你这又是何苦?我当初根本没想要嫁你。”
“再写得艰难，也只得了八十，我再也写不出了，眼睛、口鼻都淌着血，身体瘦成了旗杆子一样，我再也写不出来了，我恨我自已，还有二十就完成了，可我再也不能写了。”
屋内半晌沉默，只有那盏灯烛闪着幽幽的光。
王冲开口问道:“你既已死，为何不去投胎，反而一直纠缠着小蝶姑娘?须知你死后为鬼，她也嫁作人妇，人鬼阴阳相隔。你这样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白白害了小蝶姑娘性命。”
“我并没有纠缠她，我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直到她嫁为人妻。”
徐生沉默了一会儿，“这终是不可能了，可我还有二十诗未完，我得写完这百咏蝶诗，念给她听，这才了了我的心愿。”
小云忽然问道:“所以你每天夜里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读诗给她听，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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