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裁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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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妖精,你家春泥又去啄绣花鞋了。”

    曹幺儿正坐着绣帕子,听闻门外一阵闹声,慌慌张张扔下活,提着长裙跑了出去。

    “妖精,妖精,看这儿。”曹幺儿闻声看去,见得一素裙女孩儿在湖边遥遥招手,右手在怀中揽着什么。

    待曹幺儿小跑过去,有点气喘,女孩儿笑嘻嘻将怀中物塞到曹幺儿手里,正是妖精家的春泥。

    “春泥回来才多久,已经啄了五六个姐妹的鞋了,”鹿竹眨巴着眼睛看着曹幺儿,“你可要看着点春泥。”

    春泥是只雌鸯,前年曹幺儿溪边浣纱时捡到折了翅的春泥,便带回来抹了药打了板,待伤好了,却是黏在曹幺儿这了。除去每年四五月份去寻雄鸳外,便是在离曹幺儿住处不远的这湖里游嬉。好在是这湖冬天并不结冰,反而带着点似有似无的温意,倒是应了泥融湖这名字,也是免了春泥的越冬之苦。虽说是翅膀早已治好,但仍是有着些后遗症,伤了的右翅有些软,使不上劲。春泥在这泥融湖待了也有两年有余,姐妹们也是挺喜欢这只有点呆头呆脑的鸳鸯,浣洗衣物时也会带些小鱼小虾喂给春泥。不过春泥有个毛病改不了,也是曹幺儿一直头疼的,便是喜欢啄绣花鞋。泥融湖常有女子脱去鞋袜,赤着足打水花,平常呆呆的春泥若是逢着了,立马鬼头鬼脑起来,趁着不注意便将绣花鞋啄下水,当小舟嬉闹。布料缝制的鞋自然是浮不起多久,不消多时便沉入湖底。失了绣花鞋的自然不能去找春泥麻烦------想找也没招,绣花鞋沉了春泥也就一溜烟没影了,到第二天才大摇大摆凫在湖面上。于是自然的,曹幺儿便要赔些铜钱与不是。

    曹幺儿对春泥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再去啄绣花鞋,我就把你卖了换铜钱赔去!”曹幺儿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揪着春泥脑袋上一撮绒毛晃。

    春泥只是瞪着绿豆眼看着曹幺儿。

    待曹幺儿将春泥放回泥融湖,又去姐妹那道了不是,鹿竹伸手揽住曹幺儿,耳语:“妖精听说了没,来了个阔公子,要来咱绣坊。”

    曹幺儿奇怪道:“这种事情年年都有,没什么稀奇的。”

    曹幺儿所在的绣坊唤作“生花坊”,场地并不大,但胜在名气响亮。坊主唐说苑祖上传下一手好苏绣手艺,在唐说苑手中又融湘、粤、蜀等大家所长,自成一番韵味。不仅仅是在扬州,上至宫内都有着美誉,好几位娘娘都对生花坊的刺绣赞不绝口,相传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极为喜爱,前几年当今天子更是御赐牌匾“指下生花”。从生花坊出来的刺绣自然也不便宜,抛开那些大师傅的作品不说,单是曹幺儿等学徒的刺绣也是有“一针一青蚨,一线一货泉”的称誉。在扬州城,钟鸣鼎食之家都是以能有生花坊的刺绣为一种资本的。

    “那可不一样,”鹿竹看了看周围,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那公子不仅是来挑刺绣的,更是来挑人的。”

    “挑人?”曹幺儿秋水似的眸子泛起几丝涟漪。

    生花坊明面上与其他绣坊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自从那京城内赐下一块牌匾,生花坊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与那宫内御绣坊差不多齐平了。生花坊的人儿自然也不像其余绣坊,学徒出师后便可自走自路。进了生花坊,除了摘掉腰间那块“指下生花”的牌子,便不得入其他绣坊。去年入冬之时,宫内一位大人物到生花坊挑刺绣,临走前入了唐说苑的院子,想挑几个学徒一并带入京城,结果被唐坊主提着板凳追了小半条街。这事传到当今圣上那,那天子也只是笑道:“能拈绣针,亦能提剑,当真唐大家。”

    鹿竹拉过曹幺儿,到了一处浣衣的青石上,脱了鞋袜,一双玉足在泥融湖打水花,道:“是啊,听说那公子哥来头不小,不仅前几年武评上了榜,文评也有一席之位。来咱儿这时,圣上还亲自送了一程。”

    曹幺儿突然抓紧了长裙,面色有些发白。

    鹿竹打着水花,自顾自道:“我听唐姑说那公子俊着呢,也不知道会挑哪个姐妹去。”

    “妖精?”鹿竹转过头,看见曹幺儿正愣愣站着,舀了些水花扑过去。

    曹幺儿被水花一凉,却像是蛇咬一般,提着长裙仓皇跌跌撞撞朝绣坊跑去。

    鹿竹看着曹幺儿的背影,像一株风中摇摇欲坠的芦苇。

    ……

    丁石在留吴水旁的接头点送走御使,背后满是冷汗。

    御使拿走了鼋鼍珠,却不是从虞龙庭那所换来的那颗,而是在半月前他在钱塘江大潮所斩的一只老鼍之珠。虽然也是货真价实的宝珠,但远远比不上他奉朝廷之命所换的这颗。

    鼋鼍珠鼋鼍珠,可不是单单一颗鼍珠。那颗鼋珠才是精华所在,鼍珠只不过是包裹在鼋珠外以防精气外泄而已。

    但是应该能瞒过一阵子。丁石想。

    在灌注了鼋鼍珠内的小半气机之后,那颗老鼍珠还是能当好一阵子的鱼目的,而且距大祭还有半年之久,待到丁石将鼋鼍珠内精气抽取出来,以他的身份再回宫内偷梁换柱回来并不难,到那时若是发觉精气尽失,那就不是丁石的问题了。至于谁来承担滔天怒火?

    与我何干?

    丁石小心翼翼摸了摸怀中,发觉那颗珠子还在,松了一口气。

    虽说是奉朝廷之命,但是丁石知道,在那小乌蓬里也是步步杀机。

    当丁石踏进乌蓬的第一步起,丁石便感受到了那股阴寒气息。虞龙庭欠身插香,只不过是一个掩饰而已。

    不愧是大晋王呐。丁石叹了口气。

    若他也有这实力,怎会让她受伤至此,以至于要鼋鼍珠这种奇物来救治?

    想到这,丁石阴冷的眼中竟是泛起一丝温柔。

    那个女子。

    那种女子。

    若是看着她死去,怎能心安?

    丁石手指触碰到腰间的匕首,正是这把她送给他的匕首,使他有了一股气,来直面那个三十年前有着“陆地蛟龙”之称的大晋王。

    若是没有这把匕首,可能自己在出乌蓬之后,就已被那隐没在黑暗里的女子杀了吧。

    丁石回想起被虞龙庭敲的那一记如意,饶是他心里也有些后怕。世人皆知虞龙庭与朝廷水火不容,即使朝廷保留了虞龙庭的大晋王之称,更是划江南数千里疆域为封地,但是虞龙庭依旧是虞龙庭,老蛟龙依旧死死盯着那道龙门后的王座。这次朝廷派遣丁石前来换取鼋鼍珠,在他临行前,很多人都是以看死人的眼光来看他的。但是为何虞龙庭没有杀他,这就只有丁石一人知道了。

    因为丁石并不是给朝廷办事。

    这是虞龙庭在丁石的匕首上读到的一句话。

    所以虞龙庭容忍了朝廷换走鼋鼍珠,因为他知道鼋鼍珠不会落到朝廷手中。但是虞龙庭依旧给了丁石一个警告。

    而正当丁石想到这一层,突然脊背一寒。

    丁石在收起鼋鼍珠之后曾在乌蓬内默立片刻,倒并不是刻意而为,而是虞龙庭显露出一丝气机。至于这丝气机是何人所留,那就是丁石自己的问题了。虞龙庭故意显示给丁石,很明显,此人首先是虞龙庭要除去之人,其次,便是这人与丁石此次行动也是有关。丁石仔细回味了一番当时的情形,虞龙庭是肯定已经知晓丁石的大半或者是全部心思的,至于虞龙庭是打算将他作为一把长久使用的尖利匕首还是只是当做一把斩后即断的柳叶刀,丁石也是思索不明白。

    但是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虞龙庭气机所模拟那人,将是此行的一个变数,丁石不知虞龙庭的目的,但是虞龙庭暗示了此人对丁石有威胁,因此顺水推舟,借丁石之手除掉。至于什么威胁……自然便是那颗被偷天换柱的鼋鼍珠了。

    丁石浑身发寒,若是被朝廷在大祭之前发现异样,他不可能逃脱朝廷的追杀,并且他在来到扬州之前得到消息,血熔炉已有五位大销钩来到此地!若是事情暴露,这五位大销钩便是已经抵在丁石后心的一把刀!

    但是丁石随后便稍微松了口气。既然虞龙庭要借他手除掉一人,那便确定了至少在他没除掉那人之前,那颗鼋鼍珠不会有异样。并且以虞龙庭与朝廷的关系,那五位大销钩应该也有所顾忌。

    丁石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摩挲着腰间匕首柄上的花纹,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若是我丁石能活下来,我就不杀人了,陪你去老家买处良田,挺好。”

    随后丁石又像是自嘲似道:“算了,怎么可能。”

    这个在朝廷内被称作“笑面虎”但是其实并不喜欢笑的男人,望着那留吴水,竟是笑了起来,温柔道:“不过你活下来,也挺好。”

    ……

    沈葱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还在那座漫漫黄沙中的宁安城中,那个微微驼背、须发皆白但是身板还硬朗的老人喜欢背着他到处走,也喜欢让他骑在脖子上折柳枝,然后老人便躺在椅子上吹柳哨。每当这时候,便有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脑袋从那侧土墙伸出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老人和坐在老人腿上的沈葱茏。

    沈葱茏很快便和小女孩打成一片。这是沈葱茏在那座北漠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小女孩会茶道,这是在北漠所见不到的一门技艺——在这片粗犷的大地上,只有粗陶碗装的苦茶为伴。老人很喜欢小女孩,每次喝小女孩的茶都会眼角湿润,尽管这也只是苦茶叶所泡的茶。沈葱茏也很喜欢小女孩,因为沈葱茏觉得小女孩的冲天辫很有意思,而且小女孩不嫌弃他吹的比之石块剐蹭的刺耳声音更甚一层的柳哨。

    但是小女孩并没有听很久的柳哨。

    在沈葱茏认识小女孩后一年半,小女孩搬走了宁安城。

    在城门外,小女孩哭着对沈葱茏大声喊:“小景,不准忘记我!”

    沈葱茏看着小女孩和家人坐着驴车消失在黄沙中,只是高高举着手。

    等到地平线上的黑点消失了,沈葱茏才愣愣地一屁股坐下来,松开紧紧攥着的手。

    在宁安城,有一个习俗。

    如果在一块布上绣上一个人的名字,送给那个人,在每个月的满月之夜,拿着这块布,两人便能心意相通。在宁安城还是军事重镇的时候,每个士兵在出征前,家人都会在他的怀中缝上这么一块布。虽然战火早已熄灭数十年,但是这个习俗却是传承了下来。

    沈葱茏看着手心里浸满了汗水的布,上面歪歪扭扭绣了两个字。

    玲珑。

    现在想想,好像玲珑只是小名呐。沈葱茏在有次晚上帮爷爷买酒回来,经过小女孩家门前,听见小女孩那脸上永远带着微笑的母亲温柔地唤着小女孩的大名。但是沈葱茏并没有听清楚,也就一直玲珑玲珑的叫了一年半。

    沈葱茏从梦中醒来,正好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影子。

    沈葱茏愣愣地看着背影,并不是很清晰,可能是睡的太久,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

    而那背影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沈葱茏。

    沈葱茏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只是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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