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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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秦岭,为什么当时你一定要冒险救下那些村民?”

    白色病房里,云衡手里握着一个苹果,水果刀很灵活地削皮。

    秦岭看着一圈圈果皮落在桌上,露出里面雪白鲜嫩的果肉,语气有些怅然:“当时如果我不那样做,会死很多人,那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云衡默了会儿,用刀扎起一块水果递到秦岭嘴边,秦岭吃下去,听见她道:“刘阿姨死在我面前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渴望清水村的人全部死掉。可后来泥石流冲下山,我看到那些村民,那些老人,突然有些不忍,我觉得他们就这么死了太便宜,还是被囚禁在大牢里比较解气。”

    秦岭咽下水果,抬起头看她,说:“黎数已经把这些人全部拘捕,但如果细究罪责,村长已经死了,扎西也死了,这些人也都是被村长蛊惑,不了解海|洛因的严重性。以不知情罪论处,加上贩卖妇女,他们的罪行到不了死刑。扎西叔叔可能判的最重,是个无期,扎兴戴罪立功,也少不了十五年监狱。”

    云衡把手里的水果放下,垂了眼,半晌,语气有些挫败着讲:“你说,这个世道,是不是对善人太恶,对恶人太善?为什么好人永远落不到一个好下场,而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呢?”

    秦岭说:“云衡,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云衡愣了下,有些支吾:“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但总不是坏的吧……”

    秦岭说:“你在清水村受尽折辱,甚至还面临过被村民乱棍打死的危险,他们于你没有一点恩情,而你却在村子遭受覆灭之际,挺身而出,挨家挨户疏散村民,保护妇女儿童老人,你所能做到的,就是善,以德报怨,你是一个好人。”

    云衡有些不好意思,秦岭又道:“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总会来到我们身边。或许迟来的正义已经造成许多无所谓牺牲,但总比没有强,你要相信,从古至今,流传于世间的故事里,无论奸佞或诤臣,无论昏君或明主,最后获胜的,都是站在正义那边的。”

    云衡点点头,又插起一块水果递到秦岭嘴边喂下,似乎有些好奇:“当时那些村民要逼死我们,你与他们本应不共戴天,泥石流下来的时候,你有充足的时间逃离那里。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救他们,甚至不惜亲自引爆水库里的炸弹,引水下山冲断泥石流,你难道就不惜命?”

    秦岭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前方,漆黑的眼睛被阳光照射近乎透明起来,他说:“我们做一件事,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看待的,而是自己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秦岭输完点滴就招呼云衡去办理出院手续,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下午两点,云衡坐上吉普车驾驶座,秦岭坐在副驾驶上,说:“开车去1号勘测点。”

    他摸出手机看一眼,已经淋雨没信号了,不知道这几天勘测点有没有其他消息。

    汽车沿着一条无人区公路急速行驶,路过集美镇上的罗布泊旅馆,云衡停车去老婆婆的小卖部买一包白将,老婆婆见她,直冲她笑。

    云衡坐回车上,把安全带拉好,咬出一根烟吸燃,朝窗外弹弹烟灰,发动了吉普车。

    汽车重新行驶在广袤的沙漠地带,头顶烈日高抬,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衡把烟头塞进缸里,看秦岭一眼,说:“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很久了。”

    秦岭抬起眼皮:“什么?”

    云衡道:“那天,小卖部的老婆婆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现在见我,表情都神神秘秘的。”

    秦岭听完,勾唇笑了笑:“早就说了,这是个秘密,如果对你讲出来,就不灵验了。”

    云衡拿眼角斜他,哼一声,猛踩油门冲刺出去。

    光线刺眼,道路颠簸,秦岭缩进车座,整个人懒洋洋地睡了。

    梦境像缓慢的流水,有个老婆婆走到他面前,轻声对他说:“小伙子,老婆子没啥送你的,我教你一个法子吧。你拿白芝麻做的糖糕喂黑牛,切记把糖糕用玉米饼包好,左手拿着它,在天亮以前喂下去。这样啊,你家媳妇准能怀个大胖小子。”

    秦岭在梦里笑,他指着小卖部门口那个唇红齿白的姑娘,道:“老婆婆,瞧见我媳妇屁股没,又翘又圆,将来指定能生儿子,到时候带回来看您。”

    秦岭呵呵笑着,直到车窗被人拍起来,有道人影模糊在天光下看他。

    梦消失了,秦岭摇下车窗看见云衡立在外面。

    云衡弓着腰身审视他:“你刚才在车上傻乐什么?”

    秦岭捂嘴打个呵欠,躲开她的目光从车里出来,遮掩道:“没什么啊,做了个梦而已。”

    云衡跟在身后嘲笑:“是做了春梦吧,笑得那么贱。”

    秦岭带云衡进了1号勘测点,提前赶到勘测点的姜波跟Ryan迎出来,还有安保队长张青。

    张青匆忙拿出一张文件给秦岭:“昨天傍晚,陈教授他们又有消息了,发来电报,于当晚6时30分整,在罗布泊腹地某横断山脉,北纬40度15分,东经80度06分,发现不明生物脚印,队伍继续前往追踪,望后续支援速来。陈寅恪。”

    云衡抢过电报去,快速看一遍,眼睛死死盯着秦岭:“你是不是早知道陈教授带人进罗布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岭说:“你当时刚从盲山脱困,情绪不太好,我担心刺激你,就一直没和你说。”

    云衡没再跟他计较,问张青:“只有这三份电报?”

    张青点点头:“没别的了。”

    云衡说:“陈教授他们怎么没有汇报队伍里的损失情况,按照第二份电报发来的‘SOS’看,陈教授他们当时一定遭遇危险,甚至出现了伤亡。但陈教授没有选择让队伍撤离,甚至是铤而走险。究竟发现了什么,让陈教授这么执着?”

    秦岭道:“陈教授他们已经进入罗布泊腹地四天时间了,我们要尽快与他会和,他的队伍不熟悉罗布泊地区的气候,也没有荒野求生经验,出点什么意外,失去联络就彻底找不到了。”

    云衡说:“先去洞窟看看。”

    盆地形状的1号勘测点像是片废弃的石油采炼厂,到处是黑漆漆的色彩,被墨染过一样。

    秦岭跟云衡走在前面,走出几步,地面的沙石有些跳动,从脚心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战栗感。

    隔几秒,秦岭把云衡拉停,同时朝身后挥手:“全部卧倒!”

    所有人卧在地上,紧跟着,石窟里轰隆一声闷响,石块不停下落砸在地上,到最后,半边石窟都坍塌下来,将洞口彻底堵死了。

    动静过后,所有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身上的泥土。

    张青看着被碎石堵死的石窟,有些瞠目结舌:“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洞口,说堵死就堵死了?”

    云衡焦急说:“陈教授他们从石窟进去,现在入口被封死,他们怎么出来?”

    秦岭看看身后的姜波跟Ryan,问:“把洞口这些碎石清理干净,需要多久?”

    Ryan回答:“采用小范围定点爆破的话,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可现在我们不知道这座洞窟是洞口被封死还是里面一整座洞都被石头封住,后面那种情况的话,可能两天都清理不完。”

    姜波说:“要不我们兵分两路,Ryan跟张青一路留在这里爆破洞窟,一旦成功,这就是寻找陈教授最便捷的途经。另一路由我牵头,组建一支拥有丰富荒野生存经验的搜救队,直接翻过鬼背山进罗布泊腹地找人。两边同时行动,一定要把陈教授救出来。”

    秦岭点点头,同意这个想法,云衡在一旁道:“关于搜救队的向导,我有个人选,他在罗布泊边缘地带开了家修车铺,荒野经验想必不差,而且他有点贪财,你们多花点钱,让他带你们进罗布泊无人区应该没问题。”

    姜波问:“人在哪里?”

    云衡红唇向上弯了弯,抬手往西边一指:“从这儿走个五百米,一座破院里的黑老头,那位就是你们的向导了。”

    姜波点点头,亲自带人去了。

    秦岭扭头问云衡:“你想跟哪支队伍?”

    云衡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我打算组第三支队伍。”

    ……

    ……

    隐于薄雾的峰顶处,一座金色的佛塔尖角在晚霞里闪着柔光。

    寺庙白墙红瓦,檐角的铃铛在风中摇晃,一尊金色大佛笑看人间。

    后堂传来一阵布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寺院住持手里拈着一串佛珠缓步走来。

    秦岭跟云衡连忙躬身合十:“大师。”

    住持微笑着与他们还礼,端详起他们,微笑说:“贫僧师弟早就算到二位会再次前来,已经煮茶等候多时了。”

    “大师明鉴。”云衡抬起头来,说道,“确实有些事情需要麻烦元曲小师父,但有些不懂之处,还希望大师指点迷津。”

    住持呵呵的笑起来:“施主但说无妨。”

    云衡再次躬身合十,说道:“大师与元曲小师父年纪相去甚远,怎么会以师兄弟相称?”

    住持说:“元曲师弟是师父晚年收入门下,师父生前除了研颂佛法,还喜欢风水之术,只可惜贫僧愚钝,无法领会这些风水之术。后来师父收元曲师弟入门,元曲师弟天资聪颖,对于这些玄术一点即通,师父便将所学传给他,不至于断了传承。”

    送到一座小院前,住持将拈着佛珠的手往胸前一举,笑道:“贫僧就送二位到这里了,具体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小院里散发出淡淡茶香,正中小亭里坐着衣衫整齐的小和尚,是元曲。

    秦岭跟云衡脱鞋过去,盘腿坐在蒲团上,眼前是两盏热茶。

    元曲抚袖饮一口茶水,说:“小僧知道二位来做什么。”

    云衡道:“说来听听?”

    元曲放下茶杯,双手叠在大腿上,为他们讲了个故事:

    “一千多年前,东汉末年分裂出三个国家,魏国、蜀国、吴国。它们之间不停地打仗,百姓民不聊生,很多士兵就吃不饱肚子。而魏国的君主为了不让士兵们饿肚子上战场,就想出个筹集军饷的法子。

    这法子是什么呢,就是挑选精通风水之术的盗墓贼到处勘探古墓,破墓开棺,拿死人的陪葬品买粮食。这样行不行得通?后来魏国的大一统证明这点,行得通。

    阴阳风水被认为是玄学之最,风水之术又被称作堪舆寻龙术,就是分析天、地、人三者之间关系的一门学问。很多人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但阴阳风水术又是建立在易经八卦和天文五行的基础上,确有一定的科学考量。

    在古代,无论帝王还是将相,他们生前享受荣华富贵,对死后的荣华富贵也极其看重。他们认为生前拥有什么待遇,死后也该拥有什么待遇。从古至今,无论帝王还是风水家,都坚信,天下兴亡皆与龙脉有关,龙脉兴则国兴,龙脉断则国亡,所以历代王朝的帝都以及皇陵都选址风水宝地。

    古人追求风水宝地,不仅对应山脉河流,还会看日月星辰。从上古时代,人类就开始观测天象,并设置太史令、司天监等职位,研究星象的走势变化,并据此推测祸福凶吉。风水家在为帝王寻找风水宝地时,也经常根据星象以及地理位势进行判断。

    不过风水秘术,自古以来流派很多,并且各自一体,甚至有些章法互相矛盾。最终流传下来的只有四门,摸金、发丘、搬山、卸岭。其中摸金校尉擅长分金定穴,也就是巧妙运用山脉水法、日月星辰寻找想去的地方。发丘天官擅长奇门遁甲之术,搬山道人擅长拘灵遣将之术,卸岭力士多是团伙以暴力破开墓门,用神机与妙算,先进的机具、精确的芴算。

    小僧所学是为摸金派的寻龙之法,山川大地几万年一变化,天上星辰几亿年一变化,所以从古至今的上吉之壤,必定与地下山脉水法、天上日月星辰相呼应。寻龙之法根据星象确定大致范围,再寻找风水上乘之所,用罗盘精准定位,就能找到你们想找的地方。

    ”

    说完这些,云衡跟秦岭愣半天,隔几秒,啪啪鼓掌。

    云衡笑着说:“看来我们没找错人。”

    元曲道:“你们要去的地方,被当地人叫做‘魔鬼山’,那里是这方圆百里,唯一有龙脉的地方。如果千年以前精绝选址建国,一定会选在那里。”

    云衡又问:“‘月色匆匆,食夜仰望天相,永生花于焉降临人间,苏毗得宝行宫枕碧流,白龙落泪古庙依山青。龟蛇静,天堑舒,西天石壁,神山风雨,猿啼便是秋。天子气绝,舞剑自刎,神女应无恙,永生花自开。’这里面应该有找到精绝古城的方法,可我看了很多次,始终看不明白方法在什么地方。”

    元曲微微颔首看他们,满眼的灵气涌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所念的这段话,本身就是一份地图,只是改用文字的形式表达而已。”

    云衡目瞪口呆:“这份地图就这么躺在博物馆十年,十年也没人看明白它的意思。你就这么点通了?”

    元曲慵懒地看她,淡淡道:“据我了解,当年你的哥哥应是根据这些文字通过另一种方式,误打误撞找到了精绝古城。现在你又通过它寻找精绝古城,可见你们的缘分很深。”

    云衡凝视着小和尚,微微笑了。

    秦岭看着元曲,拜了拜,问道:“我们此行时间急迫,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元曲看他一眼,微笑,眉眼中带着书卷气。

    他双手合十说:“即刻出发。”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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