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二
清闲的时候，奶奶也主动和我讲一些我妈的故事，我妈有时也会给我们讲一些她年轻时候的事和我们家的往事。她自个儿也说，我们家的故事像院子里那些枝叶繁茂的大树似的，从底部开始，向上，枝枝节节的错开，再向上，生长，最后成为庞大的繁琐的树冠。而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坐在树冠顶端摘白云的人。我经常产生这样的遐思。我们家的故事要一下子说清楚，真的很有些难度。我刚才已说，我每天所喊的奶奶和爷爷并不是我的亲生爷奶，他们是我的老姑和老姑父。你们已经知道，我奶是我太姥爷富养大的闺女，也就是说，我的奶奶是我的老姑，名叫黑白云，生在清朝末年，腐朽的清政府为换取帝国主义对它的支持，放肆地大批出卖国家主权。我们豫北地区的人，那时候，正反对英国福商公司争夺矿权而斗争。然而，山高皇帝远，我们这小小的地方虽然也乱，没有太大的妨碍。我太姥爷家有一串院子，乱来乱去，依旧是一串院子，家产殷实；并识文断字。在城东八街，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奶刚刚出生的那个时辰，已尽黄昏，或者说，天色黑的差不多了，立在窗外等待的太姥爷不耐烦极了，一抬眼，看到天空悠悠然然荡来一朵云。只是一朵，洁白，柔软。云到了太姥爷头顶那片天空的时候，屋内传来婴儿哇哇啼哭的声音。千金，是个千金。接生婆喊了一声，屋里一团忙乱。我太姥爷捋捋山羊胡子，高兴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拍大腿，嗯，老天爷送俺的，真中！闺女就叫黑白云。黑白云，就是一朵云的故事。能悠然而来，也将悠然而去。它是我奶一辈子的命运。
有时候，我妈喊黑白云云姑，大多时候都喊姑。我亲生的爷爷是黑白云的弟弟，当然也要姓黑，单字叫火，黑火，你听听，这个名字并不多吉祥，也许是这个名字毁了我亲爷的一生。听我妈讲，黑火生下来的时候圆头方脸，嘴阔耳大，模样周正，还挺机灵。黑火只有一个姐，黑白云。黑火生下来头几年，倒是享了几年的福气，十多岁时，黑火得了一场大病，高烧持续不退，那时候，自然没有现在的医学设备齐全，这样一场内在的大火，把我亲爷爷黑火脑子烧坏了。我亲生的爷爷就变成了除了吃喝，什么也不懂的傻子。而我亲生的奶奶嫁过来的时候，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美人，不仅长相好看，手也巧，心也灵，不几天，小美人成了老八街有名的巧人儿。什么织布，刺绣，编花篮，纳鞋底，缝衣服，样样出类拔萃。据说，我也是听我妈说，我妈八成听我奶说，我的“小美人奶奶”是我黑火爷爷小时候的拜把子兄弟，一个名字叫九唐的男人，帮黑火讹占来的媳妇。黑火爷爷被那场心火烧得傻掉了，但磕头盟誓的拜把子兄弟九堂很讲义气，存着心思要为黑火纳来一房媳妇，一天，他路过城东陆霸村村口，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在河边洗衣服，一眼便相中了。（他已有了三房妻妾）。又是讹，又是吓，又是金银首饰，承诺给美丽姑娘的父亲。姑娘父亲家不久便开了一个银匠炉，美丽的姑娘，成了黑火的媳妇。我们家的往事，变得复杂而深刻起来。
大概地说，黑火爷爷和美丽奶奶拜了堂，成了亲，先后生下老黑爹，二叔，大姑，二姑四兄妹，几年后，美丽奶奶含恨而死。至死，她的心都在幽闭着，她一直不知道她该恨谁？到底是谁，导致了她悲怆痛苦的一生？膝下的几个孩子都还小，她这一生，又岂是一个恨字可以了断！她郁郁而终的时候，或许还在念叨，给傻丈夫撇下了几个孩子，谁来抚？
没了娘的老黑勉强长到了十多岁，黑火爷爷死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年代呢？我的两个亲姑姑，一个生病而亡，一个出了意外，都先后没了。老黑投奔了自己的亲姑姑，也就是我现在的奶奶做了养子，二叔投奔了自己的亲舅舅。说起来，我们家的故事也简单的。这些就是我们家近几代人的往事。
当然，这是一个版本，我一直听我妈这么讲。还有一个版本，也就是说，前不久，我询问我老黑爹，老黑爹亲口对我说，我的亲奶奶，是被他气死的。说这话的时候，老黑双眼笑眯眯的，两只大牙间，露出一条短缝，傻里傻气的样子很可爱，正说这话，几粒米从他漏风的嘴巴掉落下来。我禁不住走上去，帮他抿掉衣服上的饭粒。他乐呵呵抹了抹嘴，笑着，接着说，爹早死，娘后来才死的。我哦了一声，问，怎么和我妈说的不同。他说你妈她懂啥，泵听她胡说。我来了兴趣，问怎地呢，难道我亲奶奶还在人世？他呵呵笑，那倒不是。稍微低了低眼睛，一副略显难堪的表情，说，你爷先死，她（我亲奶奶）后来又寻了个人，名叫张同鑫，叫俺喊爹，俺不情愿，不让他进屋门，也不让她去他家。说到这儿，老黑爹不说了。我说哦，我懂了，你把奶奶气死呢。老黑嘿嘿笑了，说，是哩，这个人前不久才刚死。我说谁。后来哦了一声，原来，他说的是张同鑫。
我一直以为美丽奶奶是因为自己嫁了个傻男人，心幽闭至死，原来，老实巴交的老黑中间又插了这么一杠子。老黑嘿嘿笑，仿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过去这么久，时间，真的是可以埋住任何往事的。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清闲的时候，奶奶也主动和我讲一些我妈的故事，我妈有时也会给我们讲一些她年轻时候的事和我们家的往事。她自个儿也说，我们家的故事像院子里那些枝叶繁茂的大树似的，从底部开始，向上，枝枝节节的错开，再向上，生长，最后成为庞大的繁琐的树冠。而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坐在树冠顶端摘白云的人。我经常产生这样的遐思。我们家的故事要一下子说清楚，真的很有些难度。我刚才已说，我每天所喊的奶奶和爷爷并不是我的亲生爷奶，他们是我的老姑和老姑父。你们已经知道，我奶是我太姥爷富养大的闺女，也就是说，我的奶奶是我的老姑，名叫黑白云，生在清朝末年，腐朽的清政府为换取帝国主义对它的支持，放肆地大批出卖国家主权。我们豫北地区的人，那时候，正反对英国福商公司争夺矿权而斗争。然而，山高皇帝远，我们这小小的地方虽然也乱，没有太大的妨碍。我太姥爷家有一串院子，乱来乱去，依旧是一串院子，家产殷实；并识文断字。在城东八街，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奶刚刚出生的那个时辰，已尽黄昏，或者说，天色黑的差不多了，立在窗外等待的太姥爷不耐烦极了，一抬眼，看到天空悠悠然然荡来一朵云。只是一朵，洁白，柔软。云到了太姥爷头顶那片天空的时候，屋内传来婴儿哇哇啼哭的声音。千金，是个千金。接生婆喊了一声，屋里一团忙乱。我太姥爷捋捋山羊胡子，高兴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拍大腿，嗯，老天爷送俺的，真中！闺女就叫黑白云。黑白云，就是一朵云的故事。能悠然而来，也将悠然而去。它是我奶一辈子的命运。
有时候，我妈喊黑白云云姑，大多时候都喊姑。我亲生的爷爷是黑白云的弟弟，当然也要姓黑，单字叫火，黑火，你听听，这个名字并不多吉祥，也许是这个名字毁了我亲爷的一生。听我妈讲，黑火生下来的时候圆头方脸，嘴阔耳大，模样周正，还挺机灵。黑火只有一个姐，黑白云。黑火生下来头几年，倒是享了几年的福气，十多岁时，黑火得了一场大病，高烧持续不退，那时候，自然没有现在的医学设备齐全，这样一场内在的大火，把我亲爷爷黑火脑子烧坏了。我亲生的爷爷就变成了除了吃喝，什么也不懂的傻子。而我亲生的奶奶嫁过来的时候，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美人，不仅长相好看，手也巧，心也灵，不几天，小美人成了老八街有名的巧人儿。什么织布，刺绣，编花篮，纳鞋底，缝衣服，样样出类拔萃。据说，我也是听我妈说，我妈八成听我奶说，我的“小美人奶奶”是我黑火爷爷小时候的拜把子兄弟，一个名字叫九唐的男人，帮黑火讹占来的媳妇。黑火爷爷被那场心火烧得傻掉了，但磕头盟誓的拜把子兄弟九堂很讲义气，存着心思要为黑火纳来一房媳妇，一天，他路过城东陆霸村村口，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在河边洗衣服，一眼便相中了。（他已有了三房妻妾）。又是讹，又是吓，又是金银首饰，承诺给美丽姑娘的父亲。姑娘父亲家不久便开了一个银匠炉，美丽的姑娘，成了黑火的媳妇。我们家的往事，变得复杂而深刻起来。
大概地说，黑火爷爷和美丽奶奶拜了堂，成了亲，先后生下老黑爹，二叔，大姑，二姑四兄妹，几年后，美丽奶奶含恨而死。至死，她的心都在幽闭着，她一直不知道她该恨谁？到底是谁，导致了她悲怆痛苦的一生？膝下的几个孩子都还小，她这一生，又岂是一个恨字可以了断！她郁郁而终的时候，或许还在念叨，给傻丈夫撇下了几个孩子，谁来抚？
没了娘的老黑勉强长到了十多岁，黑火爷爷死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年代呢？我的两个亲姑姑，一个生病而亡，一个出了意外，都先后没了。老黑投奔了自己的亲姑姑，也就是我现在的奶奶做了养子，二叔投奔了自己的亲舅舅。说起来，我们家的故事也简单的。这些就是我们家近几代人的往事。
当然，这是一个版本，我一直听我妈这么讲。还有一个版本，也就是说，前不久，我询问我老黑爹，老黑爹亲口对我说，我的亲奶奶，是被他气死的。说这话的时候，老黑双眼笑眯眯的，两只大牙间，露出一条短缝，傻里傻气的样子很可爱，正说这话，几粒米从他漏风的嘴巴掉落下来。我禁不住走上去，帮他抿掉衣服上的饭粒。他乐呵呵抹了抹嘴，笑着，接着说，爹早死，娘后来才死的。我哦了一声，问，怎么和我妈说的不同。他说你妈她懂啥，泵听她胡说。我来了兴趣，问怎地呢，难道我亲奶奶还在人世？他呵呵笑，那倒不是。稍微低了低眼睛，一副略显难堪的表情，说，你爷先死，她（我亲奶奶）后来又寻了个人，名叫张同鑫，叫俺喊爹，俺不情愿，不让他进屋门，也不让她去他家。说到这儿，老黑爹不说了。我说哦，我懂了，你把奶奶气死呢。老黑嘿嘿笑了，说，是哩，这个人前不久才刚死。我说谁。后来哦了一声，原来，他说的是张同鑫。
我一直以为美丽奶奶是因为自己嫁了个傻男人，心幽闭至死，原来，老实巴交的老黑中间又插了这么一杠子。老黑嘿嘿笑，仿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过去这么久，时间，真的是可以埋住任何往事的。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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