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十五章（一）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第四部分他从粤西而来

    只有爱情带着忧伤甘美的滋味把他紧紧地搂住，一种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渴望、可是无比强烈的爱情。

    ——茨威格

    十五章

    一

    我一直想要好好说一说的，这家所有人的生活，以前的，现在的，或者，以后的。稀里糊涂，半生已去。

    那么，还是从现在说起吧。

    现在的我，还会想起很小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四合小院门口的石墩上，早上，看着东边的太阳怎样升上去，黄昏，看着西边的太阳怎样落下去。有时候，也就是说，在夜晚的天空很黑的时候，我仍旧坐在小院的旧石墩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心里盼想的那个人还不见回来，我歪靠在我们家北屋那堵泥土斑驳的旧墙上，睡着了。

    是以前的那座小院留给我的记忆，幽深，寂寥，更多的是日光带来的繁复和孤独。而现在，我依旧孤独，却很少做这样的梦了。我总是那么忙。忙啊。连我自己都惊讶，人怎么可以忙到如此程度！早上起来，顾不上擦一把脸，就要开始新的一天。观察身边的人，大家都是匆匆忙忙，打仗一般。即便稍事休息，也已到了夜半三更。然而，我仍喜欢，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遥望天空的云。我们家的房子，在华林老城一个小区里，房子是九十年代建成的，有些破旧。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我是多么不喜欢这房子的外观，可喜欢它的阳台。这所阳台临着大街，站在阳台上，感受窗外的人潮汹涌，闭目沉思，仿佛看到从前和久远的未来。白天，大街热闹嘈杂，到了深夜，马路上的汽车尖利的鸣叫声，像是轧在心头，有一种对生命了然于胸的特别的意味。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大街上偶尔风的尖声厉喊，屋里的空气也都会滚动似的，睡眠慢慢到来。每当风起，窗外像是有许多个孩子在吹哨子，也有时候，像野猫呜呜咪咪的惨叫声，我披衣起来，站在阳台上，看窗外的白杨，听风，感受寂静的黑。我看不清云的方向，心里盼望的那个人，一直不回来。我想，这是命中注定的，或许微风带了我飘上云端，云散后，许多年过去，我的白发，在风中飞扬。

    冥想让我快乐和安静。我一直不想要现在的生活。然而，一年又一年，我和其他女人一样，上班，下班，相夫，教子。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固执地认为。冥冥中，我感受到一个目光在对我深情注视，像是远房表哥夜水一般的眸子，更像他眸子深处的那朵云，在一个轻的声息中，他递过来内心的热力与柔情。我是他的。从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他的了。当然，我指的不是远房表哥，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都像是大水上漂浮的浮萍，更像无根的水草，在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水湾漂浮不定，我一直在等待，他的出现。

    而我的眼睛，还像小时候那么大而圆。我明白，我写下这样的句子，它骗不了我，我的脸已像多年前那个阵雨的夜晚，昏黄的灯下，我看着那个妇人，——三五只蚂蚁的腿，爬在她的眼角，她的手轻轻的按压，朝眼角外驱赶——同样的蚂蚁腿，爬遍我的眼角，挡不住的，起风的时候，我向上拂了拂头发。我的长发，鼓荡在风中。

    如果下雨天，眼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窗外的树木不再嘹亮，有些灰暗，但泛着微微的雨光。苦读书 www.kudush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