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被暴雨冲刷过的道野路泥泞湿滑。真知很细心地买有雨地里穿的木屐，可尺寸稍大，攸灵须得一步一小心前行。真知显然不擅长抑制行进速度，一不留神就会与攸灵拉开近十步的距离。他时不时地驻步回头，一边等待一边与攸灵说话，或问身世经历，或介绍一些远方的地理风情，这么一来倒也算是有说有笑。
行了逾半个时辰，攸灵实在跟不上真知已刻意放缓的步伐了。真知再次停步待她赶上，见她两颊赤红，气喘微微，便在附近一棵老树下收拾出一小块地方让她就地歇息。
野地空阔，放眼望去了无人烟。真知将装水的竹筒给了攸灵，便站在道上远眺。攸灵踌躇了一下，起身走到真知旁边，双手将水递到他面前，道：“真知今天还未进水米，先喝一些吧。”
真知似有些意外，笑着说：“没事，你不用管我，自己留着就是。”
攸灵道：“路途劳累，真知不吃不喝怎么行？”
真知未及回答，忽然听见空中有振翅声自远而近。他循声望去，抬起左手，便有一只玲珑的符鸟轻巧停落在他指尖。
攸灵眼中适时地露出惊叹。真知将符鸟平托在眼前，在那听起来毫无意义的轻细脆鸣中凝神片刻，而后手指轻轻一抖，符鸟悬空扇了两下翅便倏然消失。接着，一枚符牌缓缓自真知掌心的一团火苗中凝现，末了，他手轻轻一挥，符牌便化成一道火红的弧划入虚空。
“那是符鸟，送信来的。”真知笑着对目瞪口呆的攸灵解释。攸灵眨眨眼，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好奇：“真知……有事么？”
真知迎住攸灵怯怯抬起的目光，看到一双沉静如水的明眸，连那几分疑惑与关心都似蒙蒙的雨雾，弥漫得悄无声息。
“嗯，之前遇到些意外，不过现在没事了。”他看到攸灵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笑道：“你以前没见过我们这种符信吧？”
攸灵点点头，迟疑地问：“真知是……术士吗？”
真知一愣：“术士？”
“听说世上有很多修习仙术的能人异士。在长临有一个辰宫，里面就住着君上从各地请来的法力高强的人。大家都称他们为术士。”
真知微仰起头想了想：“嗯——我倒不是什么术士，只是会使用灵力的人罢了。”见攸灵一脸不解，他笑了笑。“我是灵族。你知道灵族吗？”
攸灵作愕然状：“灵族？是——神裔？”
真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神裔？人族是这么称呼我们的么？”
攸灵被真知盯得有些局促，低下头：“我……我只是听过传说，说有很多神的后裔居住在人间，管理天地秩序，可轻易是见不到的……”
“是吗？”真知笑问。见攸灵只是谦谦垂首，他稍稍收敛笑意，语态温和：“你无须介意。灵族长久与人族同居此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特别。”
攸灵默然片晌，继而淡淡一笑，不胜清婉：“真知本是灵族，自然觉得灵族无甚特异，但落在凡人眼中却只道是天神后裔，非同凡俗。就好比怀容本为人族，自然觉得人族俗世种种皆为常态，但不知在真知眼中又是什么模样呢？”她声音越发低缓。“想来，在神通广大、寿与天齐的神裔眼中，人该是多么渺小卑微呢。”
真知闻言诧异，略一思索，复又微笑：“我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呢。”他盯着攸灵的脸，问：“那么，现在你知道我是灵族，是否就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呢？”
攸灵容色温默：“人之于浩渺天地，本就微如尘芥。我自知渺小卑微，并不因为真知是神的后裔。灵族也好，术士也罢，怀容只认识仗义出手救我的真知。知恩图报，无关其他。”
有明亮的神采如拨云而出的月光，在真知眼中缓缓展开。须臾，他又问：“我听闻人族向来对力量强大的异族十分忌惮。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攸灵仰起脸，目光坦然：“怀容已说过，只识真知此人，无关其他。”
真知凝视她的双眸，脸上绽开明灿的笑意。与之前那种习惯似的温润浅笑不同，某种愉悦的情绪自他明澈的眼底升起，像是给清浅的风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平添许多和煦的味道，让攸灵都不觉触动。她心底下意识地抵触这种温暖明朗的眼神，不觉垂下目光。
“这样徒步，对你来说好像有些困难。”真知说着，转脸北望。
“对不起，拖累您了。” 攸灵歉然。
“没，我不是责怪你啦。你的脚力比不得我们，这原是我疏忽了。只是，我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你会不会骑马？”
攸灵摇摇头：“没学过。”
真知想了想，说：“罢了，也不需要怎么会。我让雪风来接我们，你只管坐稳就行，其他的有我。”
“雪风？”
真知两指并拢抵在唇前对空打了个响哨，又同攸灵坐到树下，道：“嗯，我的坐骑风矍。”
攸灵喝了几口水便端坐沉默。真知倚树踞坐，目视前方亦不作声。空气中布满了一种洁净温热的味道。然而，许是因为持久的静，攸灵渐渐从那温热中感觉到隐约的窒闷，一点一点压上心头，连心跳的节奏都紊乱起来。交叠平放在膝头的手不觉悄悄握紧，右手手指的指甲狠狠掐进左手掌侧，试图以皮肉的刺痛来减缓她内心的不宁。
有顷，一声长鸣划空而来。真知扬起头笑道：“雪风来了。”
风矍是一种四蹄双翼、性情和顺的妖兽，擅长飞驰且耐力极好，在常见的驯化妖兽中脚程最快。攸灵抬首，正望见一只毛色纯正、矫健神骏的白色风矍从天而降，不禁发出一声赞叹的轻呼。
真知起身迎着雪风走了过去，攸灵便紧随在他身边。风矍体形高大，然而落地轻稳，宽大的羽翼优雅收起，姿态翩然仿若鸿雁。雪风不紧不慢地踱过来，低下头凑到真知面前，无比的亲密温顺。真知抚一抚雪风的脖子，雪风便眯起双目，一脸享受。攸灵由衷赞道：“好漂亮。”
真知显然对攸灵的赞美很是满意：“雪风在风矍中属于难得的上品哦。”他轻轻摩挲雪风的额头，笑着道：“咱俩是好多年的伙伴了，是不是？”
雪风低鸣一声似是回答。真知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它说：“这是容儿，她遇到一点麻烦，需要和我们同行。我们三个一起作伴，好不好？”
雪风转首看向攸灵，一双黑瞳如黑曜宝石般熠熠有光。真知见攸灵眼中有艳羡的神色，却又拘谨地立在旁边，便道：“不用怕，雪风很温柔的。来跟他打个招呼吧。”
真知一边说着，一边牵引攸灵的手抚上雪风颈侧。风矍从头顶至脖颈的毛发长而厚密，与马的鬣鬃很像，但触手格外柔软顺滑。攸灵试探着顺毛轻抚了两下，见雪风神态惬意，便大着胆子抚摸它的脖子，口中轻念：“雪风，雪风——名字也很好听。”
真知从旁默默观察她片刻，道：“是吧？雪风很温和的。”
攸灵欣喜地赞叹：“雪风很通人性呢。大概因为主人的缘故，才会对我这个陌生人这样友好吧。”
“唔，我倒觉得，你这么温柔和善，就算没有我也能和雪风相处得很好呢。”
攸灵抿了抿嘴，微微俯首。真知道：“我们出发吧，争取日落前能到崇尧山。”
攸灵一震：“崇尧山？”
“是啊。”真知微觉意外，“你也知道崇尧山？”
攸灵心下一跳，掩饰着道：“天下百岳，崇尧至尊。人间至圣的神山，自然老幼皆知。只是，传说崇尧山远在万里之外，怎么可能一日就到？”
“天下至尊？”真知玩味地念道，倏尔一笑。“倒也是，崇尧山在冥月谷也当得起至尊之位了。”
攸灵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又叹道：“崇尧山乃仙家地界，据说尽是奇峰险峻，无人能攀，在真知口中却如闲山逸水一般。神的后裔，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比的吧。”
真知不觉失笑：“什么神的后裔。这要多亏雪风脚程快。”他绕到雪风身侧。雪风默契地屈腿伏地。真知轻捷跃上，再弯腰握住攸灵的手一提，攸灵便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轻飘飘地离地腾起，紧接着倏然一转，尚未回过神时人已稳稳侧坐在雪风背上。
因风矍背有双翼，驾驭方式与骑马不同，并不适合二人同乘。攸灵虽然心知其理，但身子被真知的手臂紧紧箍住时仍不禁面颊飞红。真知察觉到她的窘态，自己也不觉一怔，歉然道：“冒犯了。”而后轻轻一拉缰绳，雪风便平稳起身，展翅扶摇而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行了逾半个时辰，攸灵实在跟不上真知已刻意放缓的步伐了。真知再次停步待她赶上，见她两颊赤红，气喘微微，便在附近一棵老树下收拾出一小块地方让她就地歇息。
野地空阔，放眼望去了无人烟。真知将装水的竹筒给了攸灵，便站在道上远眺。攸灵踌躇了一下，起身走到真知旁边，双手将水递到他面前，道：“真知今天还未进水米，先喝一些吧。”
真知似有些意外，笑着说：“没事，你不用管我，自己留着就是。”
攸灵道：“路途劳累，真知不吃不喝怎么行？”
真知未及回答，忽然听见空中有振翅声自远而近。他循声望去，抬起左手，便有一只玲珑的符鸟轻巧停落在他指尖。
攸灵眼中适时地露出惊叹。真知将符鸟平托在眼前，在那听起来毫无意义的轻细脆鸣中凝神片刻，而后手指轻轻一抖，符鸟悬空扇了两下翅便倏然消失。接着，一枚符牌缓缓自真知掌心的一团火苗中凝现，末了，他手轻轻一挥，符牌便化成一道火红的弧划入虚空。
“那是符鸟，送信来的。”真知笑着对目瞪口呆的攸灵解释。攸灵眨眨眼，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好奇：“真知……有事么？”
真知迎住攸灵怯怯抬起的目光，看到一双沉静如水的明眸，连那几分疑惑与关心都似蒙蒙的雨雾，弥漫得悄无声息。
“嗯，之前遇到些意外，不过现在没事了。”他看到攸灵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笑道：“你以前没见过我们这种符信吧？”
攸灵点点头，迟疑地问：“真知是……术士吗？”
真知一愣：“术士？”
“听说世上有很多修习仙术的能人异士。在长临有一个辰宫，里面就住着君上从各地请来的法力高强的人。大家都称他们为术士。”
真知微仰起头想了想：“嗯——我倒不是什么术士，只是会使用灵力的人罢了。”见攸灵一脸不解，他笑了笑。“我是灵族。你知道灵族吗？”
攸灵作愕然状：“灵族？是——神裔？”
真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神裔？人族是这么称呼我们的么？”
攸灵被真知盯得有些局促，低下头：“我……我只是听过传说，说有很多神的后裔居住在人间，管理天地秩序，可轻易是见不到的……”
“是吗？”真知笑问。见攸灵只是谦谦垂首，他稍稍收敛笑意，语态温和：“你无须介意。灵族长久与人族同居此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特别。”
攸灵默然片晌，继而淡淡一笑，不胜清婉：“真知本是灵族，自然觉得灵族无甚特异，但落在凡人眼中却只道是天神后裔，非同凡俗。就好比怀容本为人族，自然觉得人族俗世种种皆为常态，但不知在真知眼中又是什么模样呢？”她声音越发低缓。“想来，在神通广大、寿与天齐的神裔眼中，人该是多么渺小卑微呢。”
真知闻言诧异，略一思索，复又微笑：“我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呢。”他盯着攸灵的脸，问：“那么，现在你知道我是灵族，是否就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呢？”
攸灵容色温默：“人之于浩渺天地，本就微如尘芥。我自知渺小卑微，并不因为真知是神的后裔。灵族也好，术士也罢，怀容只认识仗义出手救我的真知。知恩图报，无关其他。”
有明亮的神采如拨云而出的月光，在真知眼中缓缓展开。须臾，他又问：“我听闻人族向来对力量强大的异族十分忌惮。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攸灵仰起脸，目光坦然：“怀容已说过，只识真知此人，无关其他。”
真知凝视她的双眸，脸上绽开明灿的笑意。与之前那种习惯似的温润浅笑不同，某种愉悦的情绪自他明澈的眼底升起，像是给清浅的风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平添许多和煦的味道，让攸灵都不觉触动。她心底下意识地抵触这种温暖明朗的眼神，不觉垂下目光。
“这样徒步，对你来说好像有些困难。”真知说着，转脸北望。
“对不起，拖累您了。” 攸灵歉然。
“没，我不是责怪你啦。你的脚力比不得我们，这原是我疏忽了。只是，我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你会不会骑马？”
攸灵摇摇头：“没学过。”
真知想了想，说：“罢了，也不需要怎么会。我让雪风来接我们，你只管坐稳就行，其他的有我。”
“雪风？”
真知两指并拢抵在唇前对空打了个响哨，又同攸灵坐到树下，道：“嗯，我的坐骑风矍。”
攸灵喝了几口水便端坐沉默。真知倚树踞坐，目视前方亦不作声。空气中布满了一种洁净温热的味道。然而，许是因为持久的静，攸灵渐渐从那温热中感觉到隐约的窒闷，一点一点压上心头，连心跳的节奏都紊乱起来。交叠平放在膝头的手不觉悄悄握紧，右手手指的指甲狠狠掐进左手掌侧，试图以皮肉的刺痛来减缓她内心的不宁。
有顷，一声长鸣划空而来。真知扬起头笑道：“雪风来了。”
风矍是一种四蹄双翼、性情和顺的妖兽，擅长飞驰且耐力极好，在常见的驯化妖兽中脚程最快。攸灵抬首，正望见一只毛色纯正、矫健神骏的白色风矍从天而降，不禁发出一声赞叹的轻呼。
真知起身迎着雪风走了过去，攸灵便紧随在他身边。风矍体形高大，然而落地轻稳，宽大的羽翼优雅收起，姿态翩然仿若鸿雁。雪风不紧不慢地踱过来，低下头凑到真知面前，无比的亲密温顺。真知抚一抚雪风的脖子，雪风便眯起双目，一脸享受。攸灵由衷赞道：“好漂亮。”
真知显然对攸灵的赞美很是满意：“雪风在风矍中属于难得的上品哦。”他轻轻摩挲雪风的额头，笑着道：“咱俩是好多年的伙伴了，是不是？”
雪风低鸣一声似是回答。真知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它说：“这是容儿，她遇到一点麻烦，需要和我们同行。我们三个一起作伴，好不好？”
雪风转首看向攸灵，一双黑瞳如黑曜宝石般熠熠有光。真知见攸灵眼中有艳羡的神色，却又拘谨地立在旁边，便道：“不用怕，雪风很温柔的。来跟他打个招呼吧。”
真知一边说着，一边牵引攸灵的手抚上雪风颈侧。风矍从头顶至脖颈的毛发长而厚密，与马的鬣鬃很像，但触手格外柔软顺滑。攸灵试探着顺毛轻抚了两下，见雪风神态惬意，便大着胆子抚摸它的脖子，口中轻念：“雪风，雪风——名字也很好听。”
真知从旁默默观察她片刻，道：“是吧？雪风很温和的。”
攸灵欣喜地赞叹：“雪风很通人性呢。大概因为主人的缘故，才会对我这个陌生人这样友好吧。”
“唔，我倒觉得，你这么温柔和善，就算没有我也能和雪风相处得很好呢。”
攸灵抿了抿嘴，微微俯首。真知道：“我们出发吧，争取日落前能到崇尧山。”
攸灵一震：“崇尧山？”
“是啊。”真知微觉意外，“你也知道崇尧山？”
攸灵心下一跳，掩饰着道：“天下百岳，崇尧至尊。人间至圣的神山，自然老幼皆知。只是，传说崇尧山远在万里之外，怎么可能一日就到？”
“天下至尊？”真知玩味地念道，倏尔一笑。“倒也是，崇尧山在冥月谷也当得起至尊之位了。”
攸灵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又叹道：“崇尧山乃仙家地界，据说尽是奇峰险峻，无人能攀，在真知口中却如闲山逸水一般。神的后裔，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比的吧。”
真知不觉失笑：“什么神的后裔。这要多亏雪风脚程快。”他绕到雪风身侧。雪风默契地屈腿伏地。真知轻捷跃上，再弯腰握住攸灵的手一提，攸灵便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轻飘飘地离地腾起，紧接着倏然一转，尚未回过神时人已稳稳侧坐在雪风背上。
因风矍背有双翼，驾驭方式与骑马不同，并不适合二人同乘。攸灵虽然心知其理，但身子被真知的手臂紧紧箍住时仍不禁面颊飞红。真知察觉到她的窘态，自己也不觉一怔，歉然道：“冒犯了。”而后轻轻一拉缰绳，雪风便平稳起身，展翅扶摇而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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