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时近午夜，街市上与空中的烟火密如繁星，随处可闻震天巨响，喧闹异常。
真知盘坐在临街一间阁楼顶层的窗沿上，胳膊肘支在腿上，双手十指交叉靠在唇前，临窗俯瞰着街上欢快的人群。街对角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前，一个小男孩将双手捂在身旁小女孩的双耳上，同时兴奋地仰望着前方不远处大宅子上空的礼花。小女孩显然有些害怕那一声声炸响，却又被壮丽的光彩所吸引，一壁怯缩着一壁满眼惊叹地盯着那礼花看。两个孩子的身后，大约是父母，丈夫紧挨在妻子身边，身体微微侧向妻子，自然地呈现出一种守护的姿态。妻子的双手矜持地交叠在身前，眼中满满的都是愉悦。夫妻俩一同观赏着天空中争奇斗艳的盛况，绚烂的光芒映出两人脸上幸福的神采。
真知神情专注地看着这一家四口。他们的衣着和身后小小的麻油铺子昭示出他们不甚富裕的平民身份。然而这一刻，他们眼中洋溢的满足与快乐，仿佛已拥有了全天下。真知的眼神在明灭的光色中有种奇异的柔和，似穿透重重夜幕的一束暖光，脸上不知不觉含上了一抹温情的笑意，不过片刻又隐没在了浅浅的阴翳后。
攸灵轻盈登上阁楼。真知转过头来，自然地挺直背脊端正了坐姿，脸上绽出的微笑似开云而出的朗朗明月：“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会儿街上炮竹多，没吓着吧？”
攸灵轻轻摇了摇头，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抚弄着垂在身侧的凌氏玉玦，轻轻回答：“对不起，回来时在青湖边听见一艘画舫上有极好的歌声，一时听住，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真知下地走至她跟前，笑着道：“没关系，你玩得开心就好。”
攸灵看到真知的凌氏玉玦就握在他手心里，心中不禁触动。若无凌氏玉玦的联系，像今天这样嘈杂的夜里，真知怎会放心让她在这陌生的城里独自前去参加“福祷”？
半月前，她故意在闲谈中向真知提及此事，语带神往：“在那样纯净的女儿集会里，不受任何干扰地将心底的情愫寄托在湖光水色中，一定是很舒心的事吧。”不出所料，真知立即主动承诺要带她来参加这个奇特的新年集会。
平日里难得能见攸灵展颜，偶尔欣然一笑，便如清浅和煦的阳光温柔洒在安静伫立的泽昙花瓣上，直教人惬意神往。若能让那笑容常驻在这姣好的容颜上，真知自问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怎么可能不满足她这个简单的小心愿呢？
想看你开心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可为什么，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呢？
简简单单的，守护你，给你快乐，明明有这样强烈的愿望，却不敢给出这样的承诺。因为，似乎，他没有做出承诺的资本……
攸灵沉默不语，定睛看着真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真知总觉得，攸灵的眼神中仿佛带着一种沉沉的怜悯。他不禁疑惑，关切询问：“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哭了？”
攸灵摇了摇头：“在湖边被风吹的。”一束金黄亮绿相间的烟花正好在空中炸开，真知的一侧脸颊有一瞬的明亮，旋即又暗下，只有双眸的淡淡光彩依旧穿过昏暗直抵攸灵眼底。攸灵微微一颤，垂下眼睑，轻声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真知微笑：“嗯！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呢。”
回到苍楠山一带时已是子时过半，真知携攸灵在距离凌府还有二里左右的位置落地。待雪风悠然飞走后，他拉着攸灵又向高处走了一段，在一片比较平缓的斜坡上站定，神秘一笑：“你就站在这儿，不要动啊。”
攸灵不无好奇地点点头。真知面露得色，转身往低处跑了五丈远的距离，蹲在地上布置了一番，过了一会儿身形一闪退到攸灵身边，眼中的愉悦如初春消融冰雪的和风，满脸期待地看着前方。攸灵见他兴味盎然，也来了兴趣，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片刻的沉寂。忽然，一束闪亮的银色烟火冲天而起，耀眼的火光在空中倏然散开，像一朵昙花在夜色中骤然绽放。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顷刻间，漫天的烟花便如夜幕中盛绽的千万树梨花，虽然没有缤纷多彩的颜色，却别是一番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攸灵有刹那的震撼，连呼吸也随之一滞。不知为何，城里那样的喧嚣，那么多璀璨夺目的烟火，都未能在她心上引起分毫颤动。而现在，静谧广阔的夜空下，这一色银光在冷寂的空气中绽放的绚丽，隐隐有些孤独的欢畅，竟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真知亦入神地仰望着天空，眼中有憧憬与沉醉：“这叫做‘散雪梨花’。其他烟火美则美矣，但太过艳丽，相形之下未免失于浮华。我觉得，只有这‘散雪梨花’最合你的气质，美得有傲气，光艳夺目又不失纯净，谁也比不上。”
不断绽放的散雪梨花映在攸灵清澈的瞳仁中闪烁出跳跃的光彩。默然片刻，攸灵幽幽地说：“但，烟花都是一样的，再绚烂辉煌也转瞬即逝，刹那浮华而已。”
恍若配合着攸灵的话，空中的烟花渐渐稀疏下去，似无数梨花花瓣拖着长长的尾影纷纷散入夜幕，随即沉进了静如死水的黑暗中。慢慢的，最后一片花瓣也隐没在了真知幽深的黑眸里。
真知神情微微凝滞，一抹哀伤自眼底漫开，缓缓闭上眼。攸灵心中有些不忍，低声道歉：“对不起，不该说这样扫兴的话。”
真知摇摇头，再睁眼看向攸灵时已如往常一般纯净温和。半晌，他浅浅一笑：“事实而已。都是骗骗自己罢了……”他叹息一声。“是呢，我也开始喜欢自欺欺人了。”
攸灵有些不接。真知依旧笑着，只笑中难掩自嘲的苦涩。好一会儿，他像在迟疑什么，末了忽然问道：“容儿，你可不可以——就像这样一直陪着我，陪我直到完成使命？”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真知盘坐在临街一间阁楼顶层的窗沿上，胳膊肘支在腿上，双手十指交叉靠在唇前，临窗俯瞰着街上欢快的人群。街对角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前，一个小男孩将双手捂在身旁小女孩的双耳上，同时兴奋地仰望着前方不远处大宅子上空的礼花。小女孩显然有些害怕那一声声炸响，却又被壮丽的光彩所吸引，一壁怯缩着一壁满眼惊叹地盯着那礼花看。两个孩子的身后，大约是父母，丈夫紧挨在妻子身边，身体微微侧向妻子，自然地呈现出一种守护的姿态。妻子的双手矜持地交叠在身前，眼中满满的都是愉悦。夫妻俩一同观赏着天空中争奇斗艳的盛况，绚烂的光芒映出两人脸上幸福的神采。
真知神情专注地看着这一家四口。他们的衣着和身后小小的麻油铺子昭示出他们不甚富裕的平民身份。然而这一刻，他们眼中洋溢的满足与快乐，仿佛已拥有了全天下。真知的眼神在明灭的光色中有种奇异的柔和，似穿透重重夜幕的一束暖光，脸上不知不觉含上了一抹温情的笑意，不过片刻又隐没在了浅浅的阴翳后。
攸灵轻盈登上阁楼。真知转过头来，自然地挺直背脊端正了坐姿，脸上绽出的微笑似开云而出的朗朗明月：“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会儿街上炮竹多，没吓着吧？”
攸灵轻轻摇了摇头，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抚弄着垂在身侧的凌氏玉玦，轻轻回答：“对不起，回来时在青湖边听见一艘画舫上有极好的歌声，一时听住，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真知下地走至她跟前，笑着道：“没关系，你玩得开心就好。”
攸灵看到真知的凌氏玉玦就握在他手心里，心中不禁触动。若无凌氏玉玦的联系，像今天这样嘈杂的夜里，真知怎会放心让她在这陌生的城里独自前去参加“福祷”？
半月前，她故意在闲谈中向真知提及此事，语带神往：“在那样纯净的女儿集会里，不受任何干扰地将心底的情愫寄托在湖光水色中，一定是很舒心的事吧。”不出所料，真知立即主动承诺要带她来参加这个奇特的新年集会。
平日里难得能见攸灵展颜，偶尔欣然一笑，便如清浅和煦的阳光温柔洒在安静伫立的泽昙花瓣上，直教人惬意神往。若能让那笑容常驻在这姣好的容颜上，真知自问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怎么可能不满足她这个简单的小心愿呢？
想看你开心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可为什么，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呢？
简简单单的，守护你，给你快乐，明明有这样强烈的愿望，却不敢给出这样的承诺。因为，似乎，他没有做出承诺的资本……
攸灵沉默不语，定睛看着真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真知总觉得，攸灵的眼神中仿佛带着一种沉沉的怜悯。他不禁疑惑，关切询问：“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哭了？”
攸灵摇了摇头：“在湖边被风吹的。”一束金黄亮绿相间的烟花正好在空中炸开，真知的一侧脸颊有一瞬的明亮，旋即又暗下，只有双眸的淡淡光彩依旧穿过昏暗直抵攸灵眼底。攸灵微微一颤，垂下眼睑，轻声道：“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真知微笑：“嗯！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呢。”
回到苍楠山一带时已是子时过半，真知携攸灵在距离凌府还有二里左右的位置落地。待雪风悠然飞走后，他拉着攸灵又向高处走了一段，在一片比较平缓的斜坡上站定，神秘一笑：“你就站在这儿，不要动啊。”
攸灵不无好奇地点点头。真知面露得色，转身往低处跑了五丈远的距离，蹲在地上布置了一番，过了一会儿身形一闪退到攸灵身边，眼中的愉悦如初春消融冰雪的和风，满脸期待地看着前方。攸灵见他兴味盎然，也来了兴趣，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片刻的沉寂。忽然，一束闪亮的银色烟火冲天而起，耀眼的火光在空中倏然散开，像一朵昙花在夜色中骤然绽放。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顷刻间，漫天的烟花便如夜幕中盛绽的千万树梨花，虽然没有缤纷多彩的颜色，却别是一番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攸灵有刹那的震撼，连呼吸也随之一滞。不知为何，城里那样的喧嚣，那么多璀璨夺目的烟火，都未能在她心上引起分毫颤动。而现在，静谧广阔的夜空下，这一色银光在冷寂的空气中绽放的绚丽，隐隐有些孤独的欢畅，竟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真知亦入神地仰望着天空，眼中有憧憬与沉醉：“这叫做‘散雪梨花’。其他烟火美则美矣，但太过艳丽，相形之下未免失于浮华。我觉得，只有这‘散雪梨花’最合你的气质，美得有傲气，光艳夺目又不失纯净，谁也比不上。”
不断绽放的散雪梨花映在攸灵清澈的瞳仁中闪烁出跳跃的光彩。默然片刻，攸灵幽幽地说：“但，烟花都是一样的，再绚烂辉煌也转瞬即逝，刹那浮华而已。”
恍若配合着攸灵的话，空中的烟花渐渐稀疏下去，似无数梨花花瓣拖着长长的尾影纷纷散入夜幕，随即沉进了静如死水的黑暗中。慢慢的，最后一片花瓣也隐没在了真知幽深的黑眸里。
真知神情微微凝滞，一抹哀伤自眼底漫开，缓缓闭上眼。攸灵心中有些不忍，低声道歉：“对不起，不该说这样扫兴的话。”
真知摇摇头，再睁眼看向攸灵时已如往常一般纯净温和。半晌，他浅浅一笑：“事实而已。都是骗骗自己罢了……”他叹息一声。“是呢，我也开始喜欢自欺欺人了。”
攸灵有些不接。真知依旧笑着，只笑中难掩自嘲的苦涩。好一会儿，他像在迟疑什么，末了忽然问道：“容儿，你可不可以——就像这样一直陪着我，陪我直到完成使命？”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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