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四下漆黑。攸灵坐在外廊上，目光越过庭院的层层草木与水池石山，静静凝望着院门。她身后房门大开，屋里只有内室亮着灯，昏黄的光曲曲折折地投出来，像一张幽森的大口欲要将她吞没。
夜风寒凉，笼罩房屋的那道隔风屏障已不似初设时那样强，攸灵在这廊上能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渗入，坐久了便觉手脚发凉。但寒气阻挡不了她敏锐的感官，对暗藏在角落树丛中的那个身影的一静一动，攸灵心中如明镜一般。
眼底泛起一抹冷嘲：都僵持快一个时辰了，难为她能有这样的耐性呢。
攸灵藏在袖中的手摩挲着凌氏玉玦，感受着玉玦如水般温润的质感，指尖缓缓抚过玉玦身上细密流畅的纹路。忽然，一股奇异的感觉通过指尖隐约传来。她立即意识到：真知快回来了。
暗处的眼睛仍在静静地窥视。攸灵端然起身，转身跨进屋内，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她拐进内室，将灯移到书案上，抽出一张雪白纸笺铺开，将砚中的墨化开，取笔蘸饱了，略一思索，便开始俯首疾书。
隐藏在灌木丛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后院绕到屋子另一侧，只见窗户未完全合上，透过缝隙正巧能将攸灵的全部侧影并案上一应事物尽收眼底。
不过片刻，攸灵将笔一搁，将刚写好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方拿起纸笺小心地将字迹吹干。而后，她起身走至书橱前，从最底端的屉子右上角底部取出一个扁匣，将纸笺平整地放入后合上匣盖放回原处，又将几本册子按原序依次置于其上。匣子本就不厚，被那一摞册子遮掩，若不是专程翻找，即便打开屉子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暗窥的身影眼睛一亮，掩在阴影中的脸庞露出了几分讶异与激动，越发专注忘我地注视攸灵的一举一动。攸灵能察觉出她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心下越发有了底，只慢慢地整理屉子，将匣子掩盖得越发严实。
庭院大门开合的声音隔着宽阔的庭院传来，陡然划破了寂静。攸灵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猛地关上屉子。那女子被门声惊动，只最后瞥了眼面色惊疑的攸灵，便匆匆瞬移消失。
“谁！”一声厉喝穿透厚重的夜幕。攸灵连忙走到外间，迎面真知三步并两步地跑进来，抓住攸灵的手紧张地问：“没事吧？”
攸灵神情茫然地摇摇头，反问：“怎么了？谁在外面？”
真知稍稍放下心来，目光冷冷地投向已空无一人的庭院：“嗯，没有谁——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说话间，他再次放开神识搜索附近，却没发现任何陌生可疑的气息，只好暂且按下心中的猜疑。他转回头来看着攸灵，眼神已经温软下来：“手怎么这么冷？”
攸灵低下头小声道：“先前在外面坐着有些冷，一时还没缓过来。”
真知托起她的手裹在掌心，柔声责备：“在外面待了很久吧？你本来就怕冷，现在又是春寒，还这么不当心！”
他一面说，一面牵着攸灵进里间坐下，仍替她暖着手。攸灵赧然一笑，道：“并没有待很久。昨天收到你的传书说今晚到，原想在院子里等你，结果在外面待了半天你没回来，觉得冷就进来了。”
真知不觉含了一缕笑意，一双眼如两道弯月泻出温柔如水的光华。他拨开攸灵的手心，摩挲着微温的玉玦：“嗯，刚才我感觉到了。”
攸灵问：“感觉到什么？”
真知自腰间摘下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玦放在攸灵手中：“感觉到你在等我。”
两枚晶莹白玉相叠，玉面上的细密纹路便吻合得天衣无缝。攸灵心下忌讳真知与她那枚玉玦接触，便顺势将手合紧贴在胸前，声如蚊蚋：“我竟未知觉……”
真知道：“你不大懂这些，今天的感应原也不强，以后熟悉了就容易分辨了。”
攸灵轻轻点一点头，复又仰起脸，温然道：“我去给你备水，你好好沐浴一下，可好？”
待真知进了浴室，攸灵换上寝衣，坐在榻边垂首沉思。良久，她极轻极缓地吐出一口气，无声闭目。
过了片刻，攸灵听见身旁动静，转头一看，见真知光着脚走了进来，双手还用一张毛巾胡乱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不禁问：“怎么不把头发弄干？”
真知只笑了笑，在她身前坐下。攸灵起身跪坐着，接过毛巾替他擦拭头发。真知惬意地闭上眼，微笑着道：“这么湿着头发倒觉得舒服，就让它慢慢地晾干好了。”
攸灵的声音轻柔悦耳，真知仿佛能感觉到如兰气息自脑后轻浅抚过：“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
真知略一沉默，清和的笑意中带着一丝无奈：“再费神也不过是那些事。只是有时候觉得怪厌的。”
攸灵不多问，只隔着毛巾替他按揉脑仁。真知自己便继续道：“北方有人借着之前的海溢造谣生事。虽然多是些乌合之众，但离星谷的几个边州都卷入其中，大意不得。而且——”他微微一叹。“西北两州并未受海溢波及，却也不约而同的生起事端，还尽是些无名的散族聚合起来兴风作浪，好不蹊跷！”
攸灵劝道：“在家里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近来本就状态不好，又在外辛苦了这么多天，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
真知把头略往后一仰，欣然应了一声。攸灵替他将头发擦得半干，又拿梳子细细地梳理妥当，方收拾着先躺下了。
真知披散着头发坐在榻头，昏沉沉的烛光在黑亮的眸中颤动。沉思良久，他转头，看见攸灵背朝他安静地躺着，伸手轻轻抚了抚攸灵头顶松软的头发。攸灵转过脸来，轻轻发出一声疑问：“嗯？”
“明儿我去那边府里处理几件事，之后就直接去禁地了，估摸着得过了下月中旬才回来。”
攸灵点点头。真知又道：“回来以后，若不出意外，我紧跟着就要出趟远门。”他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微微俯下脸，凝视攸灵的双眼：“这一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旅程。我要踏上的是一片即将被火焚烧、被血浸染的土地，可我还是想带你一起……”
攸灵平平静静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真知却有些踌躇与怅然：“我也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但我又怕让你看到另外一个样子的我。战火燃烧的世界里有太多丑恶的东西，身在其中的我也是，我怕——你会从此厌弃我。”
“但你自己也说过，你想让我接纳一个完整的你，记得么？”攸灵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捧住真知的脸。“只要你还是真知，即便你呼唤腥风血雨，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看着你，记得么？”
真知一手覆上攸灵捧住他右颊的手，眼含欣喜地微笑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俯下脸来，在攸灵眉心间印下一个轻吻。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夜风寒凉，笼罩房屋的那道隔风屏障已不似初设时那样强，攸灵在这廊上能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渗入，坐久了便觉手脚发凉。但寒气阻挡不了她敏锐的感官，对暗藏在角落树丛中的那个身影的一静一动，攸灵心中如明镜一般。
眼底泛起一抹冷嘲：都僵持快一个时辰了，难为她能有这样的耐性呢。
攸灵藏在袖中的手摩挲着凌氏玉玦，感受着玉玦如水般温润的质感，指尖缓缓抚过玉玦身上细密流畅的纹路。忽然，一股奇异的感觉通过指尖隐约传来。她立即意识到：真知快回来了。
暗处的眼睛仍在静静地窥视。攸灵端然起身，转身跨进屋内，顿时感觉温暖了许多。她拐进内室，将灯移到书案上，抽出一张雪白纸笺铺开，将砚中的墨化开，取笔蘸饱了，略一思索，便开始俯首疾书。
隐藏在灌木丛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后院绕到屋子另一侧，只见窗户未完全合上，透过缝隙正巧能将攸灵的全部侧影并案上一应事物尽收眼底。
不过片刻，攸灵将笔一搁，将刚写好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方拿起纸笺小心地将字迹吹干。而后，她起身走至书橱前，从最底端的屉子右上角底部取出一个扁匣，将纸笺平整地放入后合上匣盖放回原处，又将几本册子按原序依次置于其上。匣子本就不厚，被那一摞册子遮掩，若不是专程翻找，即便打开屉子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暗窥的身影眼睛一亮，掩在阴影中的脸庞露出了几分讶异与激动，越发专注忘我地注视攸灵的一举一动。攸灵能察觉出她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心下越发有了底，只慢慢地整理屉子，将匣子掩盖得越发严实。
庭院大门开合的声音隔着宽阔的庭院传来，陡然划破了寂静。攸灵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猛地关上屉子。那女子被门声惊动，只最后瞥了眼面色惊疑的攸灵，便匆匆瞬移消失。
“谁！”一声厉喝穿透厚重的夜幕。攸灵连忙走到外间，迎面真知三步并两步地跑进来，抓住攸灵的手紧张地问：“没事吧？”
攸灵神情茫然地摇摇头，反问：“怎么了？谁在外面？”
真知稍稍放下心来，目光冷冷地投向已空无一人的庭院：“嗯，没有谁——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说话间，他再次放开神识搜索附近，却没发现任何陌生可疑的气息，只好暂且按下心中的猜疑。他转回头来看着攸灵，眼神已经温软下来：“手怎么这么冷？”
攸灵低下头小声道：“先前在外面坐着有些冷，一时还没缓过来。”
真知托起她的手裹在掌心，柔声责备：“在外面待了很久吧？你本来就怕冷，现在又是春寒，还这么不当心！”
他一面说，一面牵着攸灵进里间坐下，仍替她暖着手。攸灵赧然一笑，道：“并没有待很久。昨天收到你的传书说今晚到，原想在院子里等你，结果在外面待了半天你没回来，觉得冷就进来了。”
真知不觉含了一缕笑意，一双眼如两道弯月泻出温柔如水的光华。他拨开攸灵的手心，摩挲着微温的玉玦：“嗯，刚才我感觉到了。”
攸灵问：“感觉到什么？”
真知自腰间摘下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玦放在攸灵手中：“感觉到你在等我。”
两枚晶莹白玉相叠，玉面上的细密纹路便吻合得天衣无缝。攸灵心下忌讳真知与她那枚玉玦接触，便顺势将手合紧贴在胸前，声如蚊蚋：“我竟未知觉……”
真知道：“你不大懂这些，今天的感应原也不强，以后熟悉了就容易分辨了。”
攸灵轻轻点一点头，复又仰起脸，温然道：“我去给你备水，你好好沐浴一下，可好？”
待真知进了浴室，攸灵换上寝衣，坐在榻边垂首沉思。良久，她极轻极缓地吐出一口气，无声闭目。
过了片刻，攸灵听见身旁动静，转头一看，见真知光着脚走了进来，双手还用一张毛巾胡乱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不禁问：“怎么不把头发弄干？”
真知只笑了笑，在她身前坐下。攸灵起身跪坐着，接过毛巾替他擦拭头发。真知惬意地闭上眼，微笑着道：“这么湿着头发倒觉得舒服，就让它慢慢地晾干好了。”
攸灵的声音轻柔悦耳，真知仿佛能感觉到如兰气息自脑后轻浅抚过：“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
真知略一沉默，清和的笑意中带着一丝无奈：“再费神也不过是那些事。只是有时候觉得怪厌的。”
攸灵不多问，只隔着毛巾替他按揉脑仁。真知自己便继续道：“北方有人借着之前的海溢造谣生事。虽然多是些乌合之众，但离星谷的几个边州都卷入其中，大意不得。而且——”他微微一叹。“西北两州并未受海溢波及，却也不约而同的生起事端，还尽是些无名的散族聚合起来兴风作浪，好不蹊跷！”
攸灵劝道：“在家里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近来本就状态不好，又在外辛苦了这么多天，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
真知把头略往后一仰，欣然应了一声。攸灵替他将头发擦得半干，又拿梳子细细地梳理妥当，方收拾着先躺下了。
真知披散着头发坐在榻头，昏沉沉的烛光在黑亮的眸中颤动。沉思良久，他转头，看见攸灵背朝他安静地躺着，伸手轻轻抚了抚攸灵头顶松软的头发。攸灵转过脸来，轻轻发出一声疑问：“嗯？”
“明儿我去那边府里处理几件事，之后就直接去禁地了，估摸着得过了下月中旬才回来。”
攸灵点点头。真知又道：“回来以后，若不出意外，我紧跟着就要出趟远门。”他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微微俯下脸，凝视攸灵的双眼：“这一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旅程。我要踏上的是一片即将被火焚烧、被血浸染的土地，可我还是想带你一起……”
攸灵平平静静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真知却有些踌躇与怅然：“我也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但我又怕让你看到另外一个样子的我。战火燃烧的世界里有太多丑恶的东西，身在其中的我也是，我怕——你会从此厌弃我。”
“但你自己也说过，你想让我接纳一个完整的你，记得么？”攸灵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捧住真知的脸。“只要你还是真知，即便你呼唤腥风血雨，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看着你，记得么？”
真知一手覆上攸灵捧住他右颊的手，眼含欣喜地微笑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俯下脸来，在攸灵眉心间印下一个轻吻。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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