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真知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来了？”
小禾满脸愠怒，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她横了一眼行礼如仪的攸灵，又转眼看着真知，大声问：“红苏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要受打断灵脉这么重的罚，还被囚入刑狱？”
真知神情淡漠，声音不着喜怒：“一个犯了错的婢女，倒让上将军家的大小姐如此上心。”
小禾气结，嚷道：“没错，她因我而招祸，我当然上心！你知道我让她监视这个女人，所以你故意严惩她——你存了心的不要我好过！”
真知轻哼了一声：“禾小姐耳目灵通。我明令不许外传的事，禾小姐知道得一清二楚。”
攸灵注意到他眼底氤氲的薄薄红雾，不禁心惊。然而，小禾并未察觉，声音又抬高了一截，但语调中有难以抑制的颤抖的涩意：“如果不是关心你，你以为我愿意费这些神？你这个傻子，你已经被这女人迷惑了，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们就是这样对付冥月谷的，你都忘了吗？”
“放肆！”
一声断喝，让小禾不由得一怔。真知一双红眸一转斜睨着小禾，冷厉得与他平日判若两人的眼神刺得小禾微微一颤。立在一旁的攸灵也不禁震动，慌忙挪到他身侧，悄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要动怒。这是小禾，有话好好说。”
眸心的血红似落入清水中的墨滴缓缓晕开，虽然淡去，却让眸光都染上了浅浅的浮色。真知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见攸灵眉间有愁色，便反握了一下她的手：“放心，我心里清楚。”
攸灵点点头，转眼看见小禾怒目冷视着两人的亲密举动，心中暗思：有她在场，真知自然要维护她的感受，小禾则未免眼见心烦，且或多或少会有些顾忌，反而不利于两人把话说透，不如先避一避，让他们不受干扰地单独对质，兴许还能多摸清些小禾的底细。
想及此，攸灵在真知耳边轻轻说道：“不如我先回避一下，你跟禾小姐好好谈一谈，好么？”
真知微微默然，转头对她道：“也好。你就在园子里散散心吧。”
攸灵又凝视他的双眼，柔声叮嘱：“平心静气地好好说，不要动气。”
真知的眼神似是软化了些许，点了点头。攸灵忧心忡忡地起身告辞，走过小禾身边时屈膝一礼。转身的刹那，她能感觉到小禾的目光带着怨艾的冷意与深深的探究从她面上刮过。攸灵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款步走出庭院，轻轻将门阖上。
攸灵在凌府的园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又恍惚是下意识地——便来到了凌府东南角上的一片房屋。
早前听真知提到过，这里曾是凌家最后一位凌姓主人的居所，现已空置了许多年。但因有府中下人定期打理，屋舍庭院整洁干净，微冷的天气也半分未削弱满园草木的生机。如今春回大地，那院墙上也透出了一抹新绿。年年岁岁枯而复荣，像随时等着旧主归来。
可惜，回不来了。攸灵心中默想。这院中的老树或许见证了主人曾在此度过的无数个日夜，甚或见证了他的出生与成长，但无论老树如何一如往昔地守候，它的主人是再不能回来了。
越然——虽然从未谋面，但攸灵认得这个主人的名字。这位凌家的末代主人，在冥月宫沦陷前夕战死异乡。与他一同陨落的还有一个叫做夕桐的女子。
夕桐是冥月谷陆州君的长女。因其常在慕义府中与梨织作伴的缘故，攸灵曾与她还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都是遥遥一见，印象不深刻，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清丽婉约的女子。
所有事情，在多年后经由颀剑之口转述给攸灵时，已经十分简略了：越然原在梨织的近卫队中当一个无名小卒，偶然立功后脱颖而出，并凭着才干逐渐受到器重；夕桐自幼陪侍梨织左右，是梨织的心腹亲随更是至交密友。两人互相倾心，共同成为梨织的左右亲信。
攸灵不知道越然与夕桐以及梨织之间的情谊究竟达到何种地步。总之，三人互相引以为知交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包括蓟天也没想到，在冥月谷默默无闻了几十年、继而又与夕桐和梨织交好了十几年的越然，竟是当时离星谷主母族的世子。数十载远离故土，断绝音讯，数十载隐忍不发，完全以冥月谷人的方式生活——那何尝是狩猎般的潜伏？就攸灵的阅历来看，那分明就是一场从新开始的人生！
而越然从不曾忘却自己的初衷。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他的抉择果断利落。负上离亲叛族之恶名的，是夕桐。
攸灵无从了解其中有着怎样起伏辗转的故事。总之，冥月谷沦陷前，越然与夕桐便双双死在梨织亲自率领的追捕中。
幼时迷惑不解的一些微末细节，如今似乎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却又更添了新的扑朔迷离。而今，攸灵回忆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怀疑，在那个梦魇般的血夜里，即便是为了保全她与蓟天，梨织除了牺牲就真的别无选择了么？一向心性高傲的她，同时面对挚友的背叛与自己给家族招来的灭顶之灾，该是怎样的打击和痛悔？梨织在亲自执行裁决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缉拿、去诛灭自己多年的挚友的？
还有蓟天，当他们面对刃烛的围剿时，他怎就肯让梨织走上那一步？“只要你记得，我没有丝毫怨悔”——他们之前约定了些什么？既已彼此生死两茫，那约定的意义又何在？
一切只有攸灵的臆想，个中情由原不是她所能猜得透的。她终于明白的只有当时梨织最后对她说的话：“冥月谷被奸人设计才惨遭此劫。只要慕义家族还有一人，定要夺回故土，报仇雪恨！”
一切痛与恨的缘由，都在离星谷！离星谷用这样的手段骗取夕桐的感情和梨织的信任，骗来了洛弋长驱直捣冥月宫的机会，我们又何尝不可？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而且，我们要做得更好、更绝，我们直击他们最核心的位置——洛弋。
有控制不住的恨意在心中升起，然而还隐隐伴着某种挥之不去的忐忑：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真知又将会怀着怎样的心情，怎样处置她呢？
恐惧如一阵寒流覆遍周身，激得攸灵一阵激灵。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恐惧究竟出自何处：是恐惧可能会面临的死亡本身？还是恐惧真知所赐予的死亡？抑或是死亡以外的某种东西……
胸腔中有寒凉的空虚充斥。不能想！攸灵闭上双眼，缩起肩膀抱住双臂，低低埋下头弯下腰，试图压制心口空落落的凉意。
现在不要想，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对了——她有颀剑呢……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小禾满脸愠怒，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她横了一眼行礼如仪的攸灵，又转眼看着真知，大声问：“红苏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要受打断灵脉这么重的罚，还被囚入刑狱？”
真知神情淡漠，声音不着喜怒：“一个犯了错的婢女，倒让上将军家的大小姐如此上心。”
小禾气结，嚷道：“没错，她因我而招祸，我当然上心！你知道我让她监视这个女人，所以你故意严惩她——你存了心的不要我好过！”
真知轻哼了一声：“禾小姐耳目灵通。我明令不许外传的事，禾小姐知道得一清二楚。”
攸灵注意到他眼底氤氲的薄薄红雾，不禁心惊。然而，小禾并未察觉，声音又抬高了一截，但语调中有难以抑制的颤抖的涩意：“如果不是关心你，你以为我愿意费这些神？你这个傻子，你已经被这女人迷惑了，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们就是这样对付冥月谷的，你都忘了吗？”
“放肆！”
一声断喝，让小禾不由得一怔。真知一双红眸一转斜睨着小禾，冷厉得与他平日判若两人的眼神刺得小禾微微一颤。立在一旁的攸灵也不禁震动，慌忙挪到他身侧，悄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要动怒。这是小禾，有话好好说。”
眸心的血红似落入清水中的墨滴缓缓晕开，虽然淡去，却让眸光都染上了浅浅的浮色。真知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见攸灵眉间有愁色，便反握了一下她的手：“放心，我心里清楚。”
攸灵点点头，转眼看见小禾怒目冷视着两人的亲密举动，心中暗思：有她在场，真知自然要维护她的感受，小禾则未免眼见心烦，且或多或少会有些顾忌，反而不利于两人把话说透，不如先避一避，让他们不受干扰地单独对质，兴许还能多摸清些小禾的底细。
想及此，攸灵在真知耳边轻轻说道：“不如我先回避一下，你跟禾小姐好好谈一谈，好么？”
真知微微默然，转头对她道：“也好。你就在园子里散散心吧。”
攸灵又凝视他的双眼，柔声叮嘱：“平心静气地好好说，不要动气。”
真知的眼神似是软化了些许，点了点头。攸灵忧心忡忡地起身告辞，走过小禾身边时屈膝一礼。转身的刹那，她能感觉到小禾的目光带着怨艾的冷意与深深的探究从她面上刮过。攸灵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款步走出庭院，轻轻将门阖上。
攸灵在凌府的园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又恍惚是下意识地——便来到了凌府东南角上的一片房屋。
早前听真知提到过，这里曾是凌家最后一位凌姓主人的居所，现已空置了许多年。但因有府中下人定期打理，屋舍庭院整洁干净，微冷的天气也半分未削弱满园草木的生机。如今春回大地，那院墙上也透出了一抹新绿。年年岁岁枯而复荣，像随时等着旧主归来。
可惜，回不来了。攸灵心中默想。这院中的老树或许见证了主人曾在此度过的无数个日夜，甚或见证了他的出生与成长，但无论老树如何一如往昔地守候，它的主人是再不能回来了。
越然——虽然从未谋面，但攸灵认得这个主人的名字。这位凌家的末代主人，在冥月宫沦陷前夕战死异乡。与他一同陨落的还有一个叫做夕桐的女子。
夕桐是冥月谷陆州君的长女。因其常在慕义府中与梨织作伴的缘故，攸灵曾与她还有过数面之缘，不过都是遥遥一见，印象不深刻，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清丽婉约的女子。
所有事情，在多年后经由颀剑之口转述给攸灵时，已经十分简略了：越然原在梨织的近卫队中当一个无名小卒，偶然立功后脱颖而出，并凭着才干逐渐受到器重；夕桐自幼陪侍梨织左右，是梨织的心腹亲随更是至交密友。两人互相倾心，共同成为梨织的左右亲信。
攸灵不知道越然与夕桐以及梨织之间的情谊究竟达到何种地步。总之，三人互相引以为知交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包括蓟天也没想到，在冥月谷默默无闻了几十年、继而又与夕桐和梨织交好了十几年的越然，竟是当时离星谷主母族的世子。数十载远离故土，断绝音讯，数十载隐忍不发，完全以冥月谷人的方式生活——那何尝是狩猎般的潜伏？就攸灵的阅历来看，那分明就是一场从新开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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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蓟天，当他们面对刃烛的围剿时，他怎就肯让梨织走上那一步？“只要你记得，我没有丝毫怨悔”——他们之前约定了些什么？既已彼此生死两茫，那约定的意义又何在？
一切只有攸灵的臆想，个中情由原不是她所能猜得透的。她终于明白的只有当时梨织最后对她说的话：“冥月谷被奸人设计才惨遭此劫。只要慕义家族还有一人，定要夺回故土，报仇雪恨！”
一切痛与恨的缘由，都在离星谷！离星谷用这样的手段骗取夕桐的感情和梨织的信任，骗来了洛弋长驱直捣冥月宫的机会，我们又何尝不可？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而且，我们要做得更好、更绝，我们直击他们最核心的位置——洛弋。
有控制不住的恨意在心中升起，然而还隐隐伴着某种挥之不去的忐忑：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真知又将会怀着怎样的心情，怎样处置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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