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自忍耐，迫使自己睁大眼睛看个仔细。观察了一阵，攸灵心下暗觉有说不出的蹊跷，直至注意到对方有些士兵面带惊疑之色，自顾自地不停挥刀尝试，却只见一点火星还未来得及随刀风发出便一闪灭去，仿若燃尽的炉灰在风中湮灭。她蓦然惊觉：玄晖的人受到了压制，根本发挥不出最擅长的火媒法术！她立即意识到缘由，看了看真知的脸，只能看到小半侧颜，但那眸中灼灼如火的颜色分外突兀，带着诡谲的狂气，如一只急不可耐欲冲破束缚的妖魔。
攸灵心下升起森然凉意。当年真知剿灭离星谷东境三大族时所展示的惊人能力足以令人耳闻不忘，只不过，那时的真知是凭着谷主之权自上而下地平乱，限制领地属民的灵力可以视为谷主掌控泉眼之力的极致，虽然骇人听闻却勉强还算能够解释；而这次，在这种平行的征伐中，如幽魂般忽然出现在别人的领土上，并直接切断了敌人最为依仗的火媒，这些放在旁人眼中该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又惊世骇俗呢！
想必自此，洛弋的凶名会更添一层诡秘吧。那些所习之术倚重于火媒的守护家族，若知晓了真知与炎魁的联系，他们会作何反应？对于那部分人而言，与真知相斗，不就相当于对抗赋予自己力量的根基么！
这短暂的走神间，地上的情势忽然发生变化。攸灵在匆匆一瞥中看见，玄晖的残兵狼狈地冲回城中，慌忙关闭的坚实巨门险些被奔跑的兽骑乘隙而入，离星一方的步兵阵旋即开始了对堡垒的猛攻。而就在此时，真知猛然一个俯冲，朝着下方堡垒飞驰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在攸灵记忆中只剩一片混乱。从真知与迎头攻来的玄晖骑兵刀剑相接开始，她似乎就再没有看到过完整的影像了。只记得，坐在真知身后俯冲的感觉就像没有尽头的坠落，一些破碎的东西时不时的从眼前闪过：有时是冰冷的锋芒飞快逼近，但近不了攸灵的身，都像流星一般一过而逝；有时是陌生的眼神，凶狠的，惊恐的，怨毒的，伴着惨烈可怖的吼叫朝她扑来；更多的还是血，殷红的滚热的血，从被割开的脖子、被刺穿的胸膛、被斩断的肢体中喷涌而出，扑头盖脸地飞来……
攸灵从没想到过，一个人——并且是神裔灵族的躯体，竟可以像瓜菜一样被斩切得如此利落，竟可以像碎布烂条一样燃成一堆火焰飘落。她原以为，灵族的战士们，都应该像父亲、像梨织那样，以挺立的身姿英勇壮烈地陨落，身体在敌人的敬意中化作灵光闪烁的粉尘，随风散入天地——怎么可以像屠夫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死肉一样如此不堪！
眼睛被血雾迷住，视野完全被染成了血红色。攸灵最后看到的，是残魂剑上发出灼目血光的刻纹，以及真知微笑的嘴角、血红的双瞳和狂野的目光。那一霎那，她相信自己看到了恶魔，就在她眼前咫尺之处。
她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抽空了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堕入一片混沌。
那声尖叫在她浑浑噩噩的意识中久久未停息，但不真切，像来自某个很深很远的地方，来自另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不知过了几多时，攸灵忽然发现自己正被无边的黑暗沉甸甸地挤压着，这样黑，这样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极力尝试呼吸，却总摆脱不了那种窒闷的感觉。她心中焦灼难耐，拼命挣扎，精疲力尽，许久，才总算隐约分辨出似来自黑暗以外的一丝气息。
是某种熟悉的味道，让她害怕的味道。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脑袋又沉又痛。攸灵努力回忆，答案似乎就在手边，却总在她伸手一抓时从指缝间溜走，而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好像又不该唤醒那段回忆。
有人在呼唤她，喊的似乎不是她的名字，但她就是知道那声音唤的是她，隔着浓浓的黑暗远远传来，模模糊糊，声嘶力竭。不知为何，她没有半分欣喜，反而下意识的想要逃开那个声音，逃得越远越好。她现在只想寻到那个欲出不出的答案，那段让她又畏惧又向往的记忆。
终于，呼喊声消失了，记忆的幻影浮现了出来：她正被蓟天牵着奔跑。好多人挥刀舞剑朝她袭来，但通通被蓟天一剑结果了性命。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和装束，只分外明晰地看见他们瞪大了眼睛倒在自己尚未冷却的血泊中。她忽然停了下来，新奇又茫然地看着那一路横七竖八的尸身。她看见一双双睁得圆圆的眼睛瞪视着她，那眼神里有难以置信的意味，仿佛到此刻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接着，那些尸身都开始下沉，沉入流淌如河的鲜血中。她只顾着看，没留意到自己也在缓缓下沉，待回过神时，血河已经快漫过她的鼻子了。她慌忙回头寻求蓟天的庇护，却发现蓟天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惊慌失措，想要呼喊颀剑，反让浓烈的血腥灌入口鼻。她旋即被血水淹没……
“啊——！”
攸灵在无比惊恐的尖叫中惊醒。她大口喘息，夹着丝丝暖热和血腥气息的空气充盈胸腔，稍稍缓释了心中的惊悸。她枕着一叠衣物躺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上方陌生的屋梁，脑袋里还有些恍惚，一时间辨不清眼前这红光明灭的昏暗景象是梦是真。
“容儿！”坐在旁侧的真知正在焦急呼唤，“容儿，你怎样了？”
攸灵惶然侧首，只见真知鬓发散乱，满身满脸的血迹，眸心里一点红芒，不知是自眼底升起的血雾，还是外面血火之光的倒影。
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中。真知的眼神是焦灼而关切的，但攸灵晃眼间看到的却是一个浑身浴血、嗜杀成性的凶神，那个杀害她亲人、践踏她故土的暴徒！恐惧与恨意自心底喷薄而出，她厉声惊叫着挣脱被真知紧握着的手，手忙脚乱地退缩到墙角。真知又惊又急，一面唤着“容儿”一面向前探身，欲要伸手安抚，却见攸灵愈加惊慌躲闪，如同一只被饿虎逼到死角的小鹿，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真知从未见过攸灵如此失态的模样，愣了半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僵持着，直待攸灵似乎平静了少许，方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容儿，是我，是真知啊……”
但攸灵兀自将脸埋膝间，一声也不吭。真知无奈，悄悄将双膝往前移了移，坐了下来，眼中有急不可耐的神色，只不敢再发话惊动。
少时，屋子外面传来朱木急切的声音：“主上，不能再耽误了！阳州援军已经赶到，我们兵力太薄……”
“够了！”真知粗暴地喝断了朱木的话，却不想唬得攸灵一个激灵。真知忙平复了一下胸中激荡的气息，缓和了声音对朱木道：“知道了。你先去，我这就来。”
朱木顿了一下，方应了声“是”，默然走开。真知几经踌躇，终于试探着伸出手，隔着披风轻轻触碰攸灵的肩。
这次攸灵没有退缩。真知心下微松了口气，继而满怀歉意地说：“容儿……对不起。我知道，那些景象对你来说太可怖了。我……”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实在不该让你看到这些。”
攸灵一动未动，仿佛已经化作石雕。真知缓缓收回手，又道：“你先好好休息会儿。这里已经安全了，还有弗舒他们在外面守着。你安心歇着，我会尽快回来。”
攸灵还是未答话。真知再三回顾，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屋子。
真知走后，攸灵依然僵硬地坐了许久。映在门窗上的暗淡红光渐渐灭去，一缕冷清的月光透进来，空气的温度也稍稍冷却了几分。她忽然贴着墙角躺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仍然是蜷曲的姿势，披风兜头紧紧裹住全身。
四下寂然无声。她悄然融入了寂寂黑夜。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攸灵心下升起森然凉意。当年真知剿灭离星谷东境三大族时所展示的惊人能力足以令人耳闻不忘，只不过，那时的真知是凭着谷主之权自上而下地平乱，限制领地属民的灵力可以视为谷主掌控泉眼之力的极致，虽然骇人听闻却勉强还算能够解释；而这次，在这种平行的征伐中，如幽魂般忽然出现在别人的领土上，并直接切断了敌人最为依仗的火媒，这些放在旁人眼中该是多么的匪夷所思又惊世骇俗呢！
想必自此，洛弋的凶名会更添一层诡秘吧。那些所习之术倚重于火媒的守护家族，若知晓了真知与炎魁的联系，他们会作何反应？对于那部分人而言，与真知相斗，不就相当于对抗赋予自己力量的根基么！
这短暂的走神间，地上的情势忽然发生变化。攸灵在匆匆一瞥中看见，玄晖的残兵狼狈地冲回城中，慌忙关闭的坚实巨门险些被奔跑的兽骑乘隙而入，离星一方的步兵阵旋即开始了对堡垒的猛攻。而就在此时，真知猛然一个俯冲，朝着下方堡垒飞驰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在攸灵记忆中只剩一片混乱。从真知与迎头攻来的玄晖骑兵刀剑相接开始，她似乎就再没有看到过完整的影像了。只记得，坐在真知身后俯冲的感觉就像没有尽头的坠落，一些破碎的东西时不时的从眼前闪过：有时是冰冷的锋芒飞快逼近，但近不了攸灵的身，都像流星一般一过而逝；有时是陌生的眼神，凶狠的，惊恐的，怨毒的，伴着惨烈可怖的吼叫朝她扑来；更多的还是血，殷红的滚热的血，从被割开的脖子、被刺穿的胸膛、被斩断的肢体中喷涌而出，扑头盖脸地飞来……
攸灵从没想到过，一个人——并且是神裔灵族的躯体，竟可以像瓜菜一样被斩切得如此利落，竟可以像碎布烂条一样燃成一堆火焰飘落。她原以为，灵族的战士们，都应该像父亲、像梨织那样，以挺立的身姿英勇壮烈地陨落，身体在敌人的敬意中化作灵光闪烁的粉尘，随风散入天地——怎么可以像屠夫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死肉一样如此不堪！
眼睛被血雾迷住，视野完全被染成了血红色。攸灵最后看到的，是残魂剑上发出灼目血光的刻纹，以及真知微笑的嘴角、血红的双瞳和狂野的目光。那一霎那，她相信自己看到了恶魔，就在她眼前咫尺之处。
她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抽空了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堕入一片混沌。
那声尖叫在她浑浑噩噩的意识中久久未停息，但不真切，像来自某个很深很远的地方，来自另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不知过了几多时，攸灵忽然发现自己正被无边的黑暗沉甸甸地挤压着，这样黑，这样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极力尝试呼吸，却总摆脱不了那种窒闷的感觉。她心中焦灼难耐，拼命挣扎，精疲力尽，许久，才总算隐约分辨出似来自黑暗以外的一丝气息。
是某种熟悉的味道，让她害怕的味道。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脑袋又沉又痛。攸灵努力回忆，答案似乎就在手边，却总在她伸手一抓时从指缝间溜走，而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好像又不该唤醒那段回忆。
有人在呼唤她，喊的似乎不是她的名字，但她就是知道那声音唤的是她，隔着浓浓的黑暗远远传来，模模糊糊，声嘶力竭。不知为何，她没有半分欣喜，反而下意识的想要逃开那个声音，逃得越远越好。她现在只想寻到那个欲出不出的答案，那段让她又畏惧又向往的记忆。
终于，呼喊声消失了，记忆的幻影浮现了出来：她正被蓟天牵着奔跑。好多人挥刀舞剑朝她袭来，但通通被蓟天一剑结果了性命。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和装束，只分外明晰地看见他们瞪大了眼睛倒在自己尚未冷却的血泊中。她忽然停了下来，新奇又茫然地看着那一路横七竖八的尸身。她看见一双双睁得圆圆的眼睛瞪视着她，那眼神里有难以置信的意味，仿佛到此刻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接着，那些尸身都开始下沉，沉入流淌如河的鲜血中。她只顾着看，没留意到自己也在缓缓下沉，待回过神时，血河已经快漫过她的鼻子了。她慌忙回头寻求蓟天的庇护，却发现蓟天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惊慌失措，想要呼喊颀剑，反让浓烈的血腥灌入口鼻。她旋即被血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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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灵在无比惊恐的尖叫中惊醒。她大口喘息，夹着丝丝暖热和血腥气息的空气充盈胸腔，稍稍缓释了心中的惊悸。她枕着一叠衣物躺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上方陌生的屋梁，脑袋里还有些恍惚，一时间辨不清眼前这红光明灭的昏暗景象是梦是真。
“容儿！”坐在旁侧的真知正在焦急呼唤，“容儿，你怎样了？”
攸灵惶然侧首，只见真知鬓发散乱，满身满脸的血迹，眸心里一点红芒，不知是自眼底升起的血雾，还是外面血火之光的倒影。
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中。真知的眼神是焦灼而关切的，但攸灵晃眼间看到的却是一个浑身浴血、嗜杀成性的凶神，那个杀害她亲人、践踏她故土的暴徒！恐惧与恨意自心底喷薄而出，她厉声惊叫着挣脱被真知紧握着的手，手忙脚乱地退缩到墙角。真知又惊又急，一面唤着“容儿”一面向前探身，欲要伸手安抚，却见攸灵愈加惊慌躲闪，如同一只被饿虎逼到死角的小鹿，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真知从未见过攸灵如此失态的模样，愣了半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僵持着，直待攸灵似乎平静了少许，方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容儿，是我，是真知啊……”
但攸灵兀自将脸埋膝间，一声也不吭。真知无奈，悄悄将双膝往前移了移，坐了下来，眼中有急不可耐的神色，只不敢再发话惊动。
少时，屋子外面传来朱木急切的声音：“主上，不能再耽误了！阳州援军已经赶到，我们兵力太薄……”
“够了！”真知粗暴地喝断了朱木的话，却不想唬得攸灵一个激灵。真知忙平复了一下胸中激荡的气息，缓和了声音对朱木道：“知道了。你先去，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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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攸灵没有退缩。真知心下微松了口气，继而满怀歉意地说：“容儿……对不起。我知道，那些景象对你来说太可怖了。我……”他低低叹了口气。“我实在不该让你看到这些。”
攸灵一动未动，仿佛已经化作石雕。真知缓缓收回手，又道：“你先好好休息会儿。这里已经安全了，还有弗舒他们在外面守着。你安心歇着，我会尽快回来。”
攸灵还是未答话。真知再三回顾，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屋子。
真知走后，攸灵依然僵硬地坐了许久。映在门窗上的暗淡红光渐渐灭去，一缕冷清的月光透进来，空气的温度也稍稍冷却了几分。她忽然贴着墙角躺到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仍然是蜷曲的姿势，披风兜头紧紧裹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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