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初入住的许多天里，我都没见到过父亲。
每一天都平平淡淡地过着，平平淡淡地吃饭，平平淡淡地在池子边逗鱼，平平淡淡地弄着母亲留下的琴——父亲将母亲的遗物都带了来，并交给我保管。
当时我并没看见父亲携带了什么包裹。直到进了这房间，父亲只一挥手，这些东西便整整齐齐出现在我眼前。
东西也不多，一些衣物，一些首饰，还有这张琴和几本琴谱。
这点首饰，是母亲当年的积蓄。相依为命的几年来，我们靠着它们贴补度日。
那时日子极清苦。虽然有这些积蓄，还有母亲做的绣工，但我们却没处去换钱易物——通向邻近的小镇必经那座村子。长久以来，有一位装扮艳丽的女子周济着我们，定期用母亲的绣工和首饰为我们换来所需的物品和粮食。母亲不要她白送钱粮衣物，但她每次来时总会带些小玩意和吃食给我，有时逢年过节还送我些新衣裳新鞋子，道是“尽点当姨的心”。所以，在我记忆中的大多时候，我的穿戴比布衣荆钗的母亲好很多。
那名女子，我唤她翠姨。我到这儿才想起，母亲离世，我随父亲离家到此，翠姨都还不知情，离了这么远，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这琴，当时也是翠姨带来的，说一直都是母亲的爱物，理当物归原主。母亲她，确实极爱惜这把琴。她的琴艺也极好，她的琴声总能让我沉醉得入神。一曲毕，母亲也常常望着前方凝神，目光触到某个我看不见的远处，时喜时愁。
每到这时，我都不会出声打扰母亲。我仿佛知道母亲看到了什么，又什么都不知道。
在抚琴这方面，母亲是教过我的，她说我悟性很高，一点就通。如今只能独自研习，倒也可填补许多空虚，偶尔偶尔，闭着眼睛让手指抚过琴弦的感觉，会让我恍惚忘记孤身异地的现在。
然而，每到入夜时分，心下便觉寒浸浸的。我并不怕黑，我曾经独自一人在入夜后走过林间小路——但是在这个房子里，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满满的都是凉意。
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也无济于事，反而一阵气闷。
这一夜，我将母亲的衣裳取了出来，蜷在被子里，紧紧地抱住，抱住，想要汲取一点母亲的味道。后来，衣服被我抱得热乎了，我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仿佛还如往常那样依偎在母亲身边，被她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很安全。
那是我入住以来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
约摸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
推门走出卧室，摆着早餐的几子已经摆在了廊上。一旁坐着的，竟然是父亲！我一下子愣住了。
父亲问声回头，伸手牵我到身边，温和地问：“睡得可好？住了那么些天，可还习惯？”
半月未见父亲的面，把最初几日建立起来的几分亲近之感都冲淡了。眼前的这个人让我觉得有陌生，一时连嘴也不会张了——也可能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的缘故吧。
见我不答，父亲显示一怔，旋即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抚了抚我的刘海，歉然道：“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你，是父亲的不是……先去梳洗吧，好把早饭吃了，别放凉了。”
等再回到卧室时，却见父亲立在门口，沉沉地望着与被子堆放在一块儿的母亲的衣服。我如往常一般将床铺整理好，将母亲的衣服整齐叠放在枕头上。再抬头，只见父亲看着我的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愧色和怜惜，像极了母亲常常对我露出的神情。
真奇怪，他们明明，一个像巍然屹立的高山，一个像柔缓温顺的小溪，我为何，总从父亲的目光里看到母亲的影子呢？
这样的错觉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不觉无法默默，吃早饭时也把头埋得低低的。待我放下碗筷，父亲一挥手，几子就不见了。
手中没有东西分散注意力，我便又呆住了。我知道父亲一直看着我，不知怎的就不敢抬头，只盯着他的膝盖发愣。父亲却突然用拇指在我嘴角处轻轻抹了两下。我不解地抬起头，看到了父亲微笑的脸，带着宠爱意味的微笑，像初春的阳光，没有骄阳的热烈，却能消融冰雪，很暖。
我看得有一瞬走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取绢子擦了擦嘴——嘴唇上可能还沾着漱口的茶水呢。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每一天都平平淡淡地过着，平平淡淡地吃饭，平平淡淡地在池子边逗鱼，平平淡淡地弄着母亲留下的琴——父亲将母亲的遗物都带了来，并交给我保管。
当时我并没看见父亲携带了什么包裹。直到进了这房间，父亲只一挥手，这些东西便整整齐齐出现在我眼前。
东西也不多，一些衣物，一些首饰，还有这张琴和几本琴谱。
这点首饰，是母亲当年的积蓄。相依为命的几年来，我们靠着它们贴补度日。
那时日子极清苦。虽然有这些积蓄，还有母亲做的绣工，但我们却没处去换钱易物——通向邻近的小镇必经那座村子。长久以来，有一位装扮艳丽的女子周济着我们，定期用母亲的绣工和首饰为我们换来所需的物品和粮食。母亲不要她白送钱粮衣物，但她每次来时总会带些小玩意和吃食给我，有时逢年过节还送我些新衣裳新鞋子，道是“尽点当姨的心”。所以，在我记忆中的大多时候，我的穿戴比布衣荆钗的母亲好很多。
那名女子，我唤她翠姨。我到这儿才想起，母亲离世，我随父亲离家到此，翠姨都还不知情，离了这么远，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这琴，当时也是翠姨带来的，说一直都是母亲的爱物，理当物归原主。母亲她，确实极爱惜这把琴。她的琴艺也极好，她的琴声总能让我沉醉得入神。一曲毕，母亲也常常望着前方凝神，目光触到某个我看不见的远处，时喜时愁。
每到这时，我都不会出声打扰母亲。我仿佛知道母亲看到了什么，又什么都不知道。
在抚琴这方面，母亲是教过我的，她说我悟性很高，一点就通。如今只能独自研习，倒也可填补许多空虚，偶尔偶尔，闭着眼睛让手指抚过琴弦的感觉，会让我恍惚忘记孤身异地的现在。
然而，每到入夜时分，心下便觉寒浸浸的。我并不怕黑，我曾经独自一人在入夜后走过林间小路——但是在这个房子里，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满满的都是凉意。
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也无济于事，反而一阵气闷。
这一夜，我将母亲的衣裳取了出来，蜷在被子里，紧紧地抱住，抱住，想要汲取一点母亲的味道。后来，衣服被我抱得热乎了，我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仿佛还如往常那样依偎在母亲身边，被她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很安全。
那是我入住以来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
约摸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
推门走出卧室，摆着早餐的几子已经摆在了廊上。一旁坐着的，竟然是父亲！我一下子愣住了。
父亲问声回头，伸手牵我到身边，温和地问：“睡得可好？住了那么些天，可还习惯？”
半月未见父亲的面，把最初几日建立起来的几分亲近之感都冲淡了。眼前的这个人让我觉得有陌生，一时连嘴也不会张了——也可能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的缘故吧。
见我不答，父亲显示一怔，旋即露出了然的神情。他抚了抚我的刘海，歉然道：“这么久都没来看过你，是父亲的不是……先去梳洗吧，好把早饭吃了，别放凉了。”
等再回到卧室时，却见父亲立在门口，沉沉地望着与被子堆放在一块儿的母亲的衣服。我如往常一般将床铺整理好，将母亲的衣服整齐叠放在枕头上。再抬头，只见父亲看着我的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愧色和怜惜，像极了母亲常常对我露出的神情。
真奇怪，他们明明，一个像巍然屹立的高山，一个像柔缓温顺的小溪，我为何，总从父亲的目光里看到母亲的影子呢？
这样的错觉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不觉无法默默，吃早饭时也把头埋得低低的。待我放下碗筷，父亲一挥手，几子就不见了。
手中没有东西分散注意力，我便又呆住了。我知道父亲一直看着我，不知怎的就不敢抬头，只盯着他的膝盖发愣。父亲却突然用拇指在我嘴角处轻轻抹了两下。我不解地抬起头，看到了父亲微笑的脸，带着宠爱意味的微笑，像初春的阳光，没有骄阳的热烈，却能消融冰雪，很暖。
我看得有一瞬走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取绢子擦了擦嘴——嘴唇上可能还沾着漱口的茶水呢。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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