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她能猜到杨氏的打算，木之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守住清誉断了自己的小命。
她们母女都是一个性子，唯利是图。
而且都不能容忍别人骑在她们头上，特别是那些曾经被她们瞧不起的人……
比如她，或是……夏莹莹……
雯菲一边轻轻梳理木婉兮的长发，边低声道：“昨儿听说大夫人在二小姐院子里哭了一夜。
今天早上又到老夫人屋里闹了，还寻了断见，撞在了门板上，要不是一旁的丫鬟拦着，险些就撞死了。”
“就是没人拦着她也不会撞死。”木婉兮冷笑，“她怕死的很，怎么舍得撞死？无非就是想逼着祖母心软，留下木之晴这条命。”
“大小姐说的是。”雯菲附和道：“听说大夫人已经派人去了张府，估计是去求亲事……只是不知张府能不能应。”
“张府定会应下。”木婉兮道。
“大小姐如何知道？”雯菲诧异。
“张府也要面子，而且……白逸云已无药可救，现在只不过是在耗时间而已。”
雯菲听了大惊：“那白二公子……会……会死？”
木婉兮重重点了点头，“必死无疑。”
“那……那二小姐还要嫁过去？”
那岂不是要嫁过去守活寡？雯菲知道杨氏最疼木之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次为何杨氏这么恨心。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这都是她们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木婉兮淡淡道。
用了早饭后平儿将熬制好的固元膏端上来。
屋里的丫鬟们全都皱着脸，但谁也不敢说这味道难闻，生怕她不肯乖乖喝药。
木婉兮倒没有她们想的娇气，端过来看着那药碗苦笑，然后一饮而荆
红枣早在一旁准备了甜蜜饯和干果，等她喝完急忙送上去。
崔妈妈这时进屋回事，木婉兮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留她坐下。
“大小姐有何吩咐？”崔妈妈看着她的小脸，只觉最近几日又瘦了许多，一个劲的在心里叹气。
木婉兮知道她担心自己，也不点破，而是问起外面陈掌柜的点心铺子的事。
崔妈妈全都一一回了，木婉兮知那铺子位置太过偏远，又没有什么名气，能维持正常经营就不错了。
“我想让陈掌柜帮我做件事。”木婉兮道。
“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崔妈妈露出宠溺的微笑，“陈生那孩子自从跟晓琴成亲后便一直想着能为您分忧呢。”
木婉兮听了忙问：“晓琴过的如何？”
崔妈妈小声道：“小两口亲热着呢。”
木婉兮满意的笑了，晓琴能得到幸福，她也由衷的感到开心。
“让陈掌柜帮忙收些米粮，只要价钱适合，能多收就多收些，到时全都放在夏荷园那边，让晓琴照顾着就是。”
“收粮？”崔妈妈有些意外，她想不通大小姐这是想做什么。
现在粮价稳定，城里又不短缺粮食，为何要大量囤积？
“妈妈不用担心，你尽管让陈掌柜放手做就是，银钱从我这里出。”
说着木婉兮转身拿出一只锦盒，打开后露出里面的金叶子。
崔妈妈没想到她手里还有这种东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欧阳公子送我的贺礼，你拿去让陈掌柜将这事办了。”
崔妈妈收了锦盒，心里仍旧不安，低声问：“大小姐是否听宫里传出了什么……消息？”
普通人并不知道凤痕的事，木婉兮也不想将此事说与她听，索性便借着她的话下了台阶。
“崔妈妈千万要与陈掌柜说明，不要走露风声。”
崔妈妈见她如此谨慎，更加确定了木婉兮定是听到了宫里传出的什么消息，当下便不再怀疑，收了金叶子出去了。
南方番邦侵犯的折子没出两天便出现在了皇帝的御书房里。
内侍海公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书桌的一侧，堆满了高高的奏折，皇帝坐下随翻了翻奏折。
“皇上……天儿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海公公小心地劝慰道。
皇帝却充耳朵闻，依旧翻看着奏折。
海公公屏息凝神的偷看着皇帝的脸色，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海公公甚是了解这位主子的性情。
早朝时有人呈上了南方番邦进犯的折子，皇帝这一整日便都是阴沉着脸。
午膳时一名伺候的宫人打碎了碟子，皇帝就直接命人将她拖出去杖毙了。
眼下看来，皇帝的心情并不好。
红烛突然发出一声爆响，御书房里的光线骤然一亮，紧接着又恢复了原状。
皇帝盯着折子沉吟半晌，突然手一扬将奏折掷在桌上。
海公公被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突然冷笑一声：“番邦十多年都未曾进犯，今年才向朕献了贡品就起兵谋反？”
海公公听的清楚，知皇帝定是觉察出了什么异状，但他只是个奴才，不能妄加断言，只能叩首求息雷霆之怒。
“去传我口谕，召小公爷入宫！”
海公公急忙颤颤巍巍的起身出去宣旨去了。
没到半个时辰，莫宁乾便随着海公公进得书房。
皇帝将奏折随手丢给他。
“朕本以为南方已然太平，这十多年来，虽说未及盛世，可百姓倒也过的富足。
战乱一出，只怕又要人人自危，民不聊生了……”
莫宁乾看着手里的奏折，沉声道：“陛下如何决断？”
皇帝眯起眼睛，身子半掩在烛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他的面孔。
“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一旁的海公公闻听此言，只惊的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将头塞进地底下才好。
莫宁乾盯着奏折并没有马上回答皇帝的问话。
他看似在沉思，实则却是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当初木婉兮叮嘱他的话。
没想到南方战势来的当真如此之快。
看来莫宇洛已在背后准备了万全之策，只等着让他向陷阱里跳了。
如果他不跳……岂不是让他白忙活一场？
这是一场生死局的游戏，不到最后，不分输赢！
木婉兮在梅园里老实养了两日身子，除了每天到老夫人屋里请安外，她鲜少出梅园。
因为木之晴的事，老夫人生了杨氏的气，身子也不爽利，就连张府上门提亲都借故不见。
只让杨氏去把人见了，聘礼收了，又派人去合了生辰八字。
其实这只是些表面的功夫。
生辰八字合不合，这门婚事已定，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张府不断的来人催，打算近几日就把婚事办了，可杨氏不甘心就这么让女儿嫁出去，与张府商量希望让之晴穿上大红嫁衣。
张府上门提亲的管事妈妈倒是没有客气，直接便翻了白眼。
“我们老爷说了，之晴小姐嫁过去只是侧室。”
杨氏当即气的心口疼，但又无可奈何。
木之晴这几日身子也恢复了些，却日日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见人。
听说张府派人来要生辰便打发身边的丫鬟去打听。
过了近半个时辰丫鬟才回来，悄悄在她耳边低语着，将张府的原话说给她听。
木之晴的脸当时就白了。
侧室？
难道她连当初的木婉兮还不如？
张府最早想娶木婉兮的时候，许诺的还是正室之位，怎么轮到她居然只能给个侧室？
那丫鬟见她面色不善也只能好言相劝。
木之晴坐在锦杌上，望着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
双目红肿，嘴唇干裂，脖子上隐约露出红色的淤痕，用衣服怎么遮也遮不住。
她的手不由得一哆嗦，又想起在杨府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白逸云就像一头野兽，毫无怜悯的采了她的红丸，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猛地挥手将镜子打落在地。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丫鬟撩开帘子，木万荣黑着脸站在门外。
“父亲！”木之晴忙收起脸上的怨念，起身步履缓慢地走过来。
木之晴这时整个人看起来娇弱非常，眼睛微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她紧紧咬住嘴唇，走到木万荣面前跪了下来。
“见过父亲……”
木万荣安冷着脸，望着她不出声。
木之晴跪在地上，猛地意识到，她现在在这个父亲的眼里，并不比自己的长姐木婉兮高贵到哪里去。
“父亲……”她哽咽道，“之晴不孝……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女儿愿意听凭父亲安排。”
她已别无选择。
木万荣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情，低头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叹了口气。
让一旁的丫鬟扶她起来，道：“事已至此，你只能嫁入张府方能保全清誉。
但白二公子现在病重，你大姐又尚未婚配，你又不能越过她去，所以……这事你心中有数便好。
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木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到你出嫁之时，我让你母亲多为你备些嫁妆便是，也算是你为木府分忧……”
木之晴呆呆的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却宛如刀割一般的疼。
直到耳畔传来丫鬟急切的呼唤声，她才回过神来。
发现木万荣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局，只要嫁入张府，便能了解一切。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局，她的噩梦仍在继续。
虽然张府下了聘书，但因为木婉兮并未出嫁，做为妹妹自然不能越过长姐先嫁出去。
但从张府日日传来的消息看来，白逸云病的几乎已经无药可医，每天只是用独参汤吊着那口气。
只怕她还未嫁过去，白逸云便要死了，到时她就只能对着一块牌位拜堂……
她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杨低闻讯赶到，木之晴已然昏迷不醒。
到了晚上，灵巧到梅园传了老夫的话，请木婉兮到正堂去。
雯菲担忧的看着她：“大夫人不知又想出什么鬼主意，大小姐小心才是？”
木婉兮淡淡一笑，“不妨事。”
她带了红枣和绿竹，乘轿去了正堂。
一进屋便看到杨氏、木万荣和老夫人坐在那里，她刚要过去福礼，却让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一把扶住了。
“你身子不好就算了……”老夫人挥了挥手，“快坐吧。”
“谢谢祖母。”木婉兮温顺的在一旁坐下，眼睛却盯在精致的茶具上面，也不开口询问老夫人为何请她来。
杨氏尴尬的看了一眼木万荣，木万荣坐在椅子上仔细思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杨氏拿出手帕掩住脸，小声抽噎了几下。
木万荣皱起眉头，“好了，现在都把婉兮请来了，话还没说清楚，你哭有什么用？”
杨氏猛地拿下手帕看着木婉兮。
“前几次你的婚事都是母亲的不对，不知你心中可有什么中意的人，说与母亲听来也好去替你做媒。”
木婉兮有些惊讶的瞪着眼睛，“这……”她不可置信的回来打量着木万荣和杨氏。
“母亲此言何意？莫不是因为二妹的事我惹了母亲嫌弃……想将我早点嫁出去？”
看着她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对木万荣和杨氏骂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事到如今还要求大姑娘拿主意！她一个姑娘家，你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木万荣面色微红，轻咳了几声，“母亲……都是她太过担心之晴……”
“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老夫人猛地拍击桌面，杨氏吓的一哆嗦。
“婉兮下面还有霞芳、莹莹，这几个女儿以后如何看你？
只为了让之晴痛快，就委屈了我的长孙女，这事不管她愿不愿意，我这一关就通不过！”
“母亲。”杨氏委屈道：“之晴不能再等了，白二公子随时都可能过世，我总不能眼见着她过门去抱个牌位拜堂吧。”
木婉兮知杨氏这几日定是急了，她不出嫁，二妹就不能过门，所以这才把话挑明了，可是她太急了……
这么明显的意图自然会惹了老夫人不喜。
老夫人果然横了杨氏一眼，“既然要帮婉兮找婆家，我且问你，你想将她配与谁家？”
杨氏咬着嘴唇：“儿媳这不是正在问她吗……却让您打断了……”
“呸！”老夫人突然啐了一口，“这种事亏你这当母亲的问得出口！你当谁都像你的闺女那样，口无遮拦！”
“……好好说着话……怎么又扯上之晴了……”杨氏又垂了泪。
木婉兮并不害羞，可这时她也只能作出羞愤难当的模样，配合着祖母的怒火。
杨氏急功近利，可她却忘了，如今她木婉兮的身份不是普通人家配得上的。
帮她找婆家？笑话！现在她的婚事只有皇上才能作主。
只要她不张口，杨氏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夫人扶着管事妈妈站起身，临走时回头道：“现在有两条道，你们自个选吧，要保女儿还是保名声！”
老夫人愤愤离开，木万荣坐了一会，突然甩袖子起身。
走到门口吩咐一旁的小厮道：“去罗氏院子……”
那声音清晰异常，直直刺进杨氏的心头去。
她张着嘴僵在了那里。
杨氏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帕子不住的颤抖。
她的眼中露出愤恨，忽而又像失去力气般失去了光泽。
杨氏院里的管事妈妈忙上前劝慰。
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原本都是好好的。
她的算计从没有失败过，从她嫁入木府开始，一步步，扶正、管家……
不管是谁，只要敢与她为敌，便会落下个凄惨的下常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府的天悄悄变了？
杨氏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木婉兮，眼中带着恨意。
屋里此时只剩下她们两人。
木婉兮毫不畏惧对方的目光，也回望着她。
只不过她目光里满含着讽刺与不屑。
“母亲无需伤心，木府一直最重规矩和面子，母亲难道忘记了吗？”木婉兮的声音轻飘飘的自杨氏耳边掠过。
但这在杨氏听来却仿佛如雷轰鸣。
这正是她平日常挂在嘴边的话，最重规矩……和面子……
她万万没想到木婉兮居然在此时将这话抛出，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头。
鲜血淋漓。
三日后，内侍海公公突然奉旨而来。
等木婉兮听到消息时，海公公已然到了梅园门口。
她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显然是有意越过了木府的其他人。
木婉兮想要跪拜却被海公公上前用手托住了：“咱家只是带了皇上的口谕，锦郡主身子不好，皇上说就免了。”
木婉兮知这其中定有缘由，也就不再推辞，请了海公公到梅园里。
但海公公却不肯进屋喝茶，而是站在园中与她说话。
“皇上派咱家来请您入宫。”
木婉兮偷偷打量着海公公，只见他面色沉重，袖中的双手不时握在一起，又松开。
这个时候皇帝会召她入宫做什么？对弈？
绝不可能！
海公公见她迟疑着，又看左右无人，突然靠近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公爷求了咱家给锦郡主带个话，自管放心入宫便可！”
木婉兮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
不管皇帝意欲何为，有了小公爷这句话，她原本的焦虑和不安居然渐渐消失了，就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几个丫鬟匆匆帮她更衣，梳妆，临走时她还带上了那本手抄的棋谱。
之前本应在十日内献给皇后娘娘，可后来却因为落水事件耽搁了，皇后也就没有追究。
马车到了皇宫南门，车上之人必须下车步行。
但由于此处距离内宫甚远，木婉兮身体又弱，所以皇帝特赐了软轿，以示恩宠。
阳光照射在皇城金色的琉璃瓦上，宛如燃起道道金色的火焰，晃得人睁不开眼。
入宫后，木婉兮穿着绣鞋，跟在海公公后面，玉颈低垂，亦步亦趋，举止仪态端庄。
从一入宫，她便感觉到今日宫中往日截然不同。
静心殿门口只站着两个内侍，见海公公过来急忙施礼，却连头也不敢抬。
海公公将她带到殿外便停下脚步，回身陪笑道：“锦郡主里面请。”
木婉兮虽感到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中。
静心殿内，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金色。
宝座上空无一人。
香炉前，一个男子背身对她而站。
身穿黑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银线攒花结长穗丝绦，上悬紫色玛瑙佩饰，红色流苏配着他那身衣裳分外的显眼。
她一眼便认出对方来：“小公爷？”
她小声的唤了句，可没成想在这静谧的大殿之上，这句话显得分外清晰。
莫宁乾转过身来，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木婉兮见他面上带着憔悴之色，下巴上长出了短胡茬，好似几天都未回去似的。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难道……
莫宁乾走近，目光凝重的对她点了点头。
南方战势已起。
木婉兮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两日便会出征……”莫宁乾望着她，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这是出征前最后一次见她。
木婉兮心里也觉出些异样，她联想到这可能是他故意求皇帝安排的一次见面。
只是她想不通，皇帝既然知道她带有凤痕，还能容许莫宁乾提出这种过份的要求。
可见在皇帝眼里，这位小公爷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木婉兮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半个宫人与内侍。
“暂时这里没有其他人。”莫宁乾道。
木婉兮明白既然是皇帝安排的见面，其他人断然不敢留在这里。
“除了您……还有谁一同出征？”木婉兮问。
“镇南王府世子。”莫宁乾目光灼灼。
镇南王便是小公爷的父亲，世子则是他的大哥。
木婉兮听了也是一愣。
“是经谁人推举？”木婉兮第一个便想到莫宇洛。
莫宁乾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不屑的弧度：“是我主动请缨！”
木婉兮呼吸一滞。
他已经从自己这里知道了可能发生的结果，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接受了。
他没有逃避试图，而是主动迎敌。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盟友！
木婉兮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道：“既然这样，我再无需多言，只求小公爷您能凯旋而归。”
莫宁乾的嘴唇突然动了动，以近似耳语的声音道：“我不在……你有事尽可以去找欧阳婧，他会全力帮你。”
“多谢小公爷照拂……”木婉兮垂首道谢。
“如果我回不来……”
“您一定能回来！”木婉兮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莫宁乾此话只说出半句便卡在那里，见她眼中闪动着坚毅之色，不禁动容。
“我等您回来！”木婉兮语气坚定。
她对自己说，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折损她的盟友，为了以后的计划，这小公爷……一定不能死！
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但莫宁乾却觉得长久以来，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坚冰……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他垂手藏于袖中，攥着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面上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曾经，这世上，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无所畏惧。
于他而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已然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明明活的艰难，却只能苦苦支撑，他追寻的答案，就隐藏在前方那片腥风血雨之中。
每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仿佛有万把钢刀直插人心。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独自前行，但不防被眼前这娇小女子的一句话击破心底最隐秘的部分。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告诉他，要等他回来。
他是被需要的存在！
可这种巨大的反差出现的太过突然，他胸口的坚冰眼见便要摇摇欲坠。
他抿着薄薄的嘴唇，将胸膛中撕裂般的疼痛压抑下去。
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从唇间吐出叹息似话语：“我知道了……”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木婉兮见他眼中渐渐升起锐利的光华，知他为人言出必行，于是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有人迈步走进静心殿。
木婉兮见到那人立即俯身叩拜，口称：“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露出责怪之意：“朕还有事找小公爷商谈，你先下去吧。”
“遵旨。”皇帝根本就没有提过下棋对弈之事，可见这都是召她入宫的幌子。
她叩首起身，恭敬的退出静心殿。
莫宁乾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门口，再也望不见了。
转回头来却见皇帝盯着他，眼睛中闪耀着一丝凌厉之色。
“你的要求朕已经满足了，不知军队何时出发？”
“一切单凭陛下吩咐！”莫宁乾撩袍跪倒，眼中一派清明。
“既然如此，你与镇南王世子明日便启程，如不能击退番邦进犯，休要回来见我。”
“遵旨！”
木婉兮出了静心殿，旁边闪出一个宫女，来到她近前，沉声道：“皇后娘娘有请……”
她早就猜到皇后必会因上次的事见她，于是跟着宫女往后殿走去。
穿过回廊，远远的见一身穿朱红锦衣的男子自皇后宫中出来。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她们母女都是一个性子，唯利是图。
而且都不能容忍别人骑在她们头上，特别是那些曾经被她们瞧不起的人……
比如她，或是……夏莹莹……
雯菲一边轻轻梳理木婉兮的长发，边低声道：“昨儿听说大夫人在二小姐院子里哭了一夜。
今天早上又到老夫人屋里闹了，还寻了断见，撞在了门板上，要不是一旁的丫鬟拦着，险些就撞死了。”
“就是没人拦着她也不会撞死。”木婉兮冷笑，“她怕死的很，怎么舍得撞死？无非就是想逼着祖母心软，留下木之晴这条命。”
“大小姐说的是。”雯菲附和道：“听说大夫人已经派人去了张府，估计是去求亲事……只是不知张府能不能应。”
“张府定会应下。”木婉兮道。
“大小姐如何知道？”雯菲诧异。
“张府也要面子，而且……白逸云已无药可救，现在只不过是在耗时间而已。”
雯菲听了大惊：“那白二公子……会……会死？”
木婉兮重重点了点头，“必死无疑。”
“那……那二小姐还要嫁过去？”
那岂不是要嫁过去守活寡？雯菲知道杨氏最疼木之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次为何杨氏这么恨心。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这都是她们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木婉兮淡淡道。
用了早饭后平儿将熬制好的固元膏端上来。
屋里的丫鬟们全都皱着脸，但谁也不敢说这味道难闻，生怕她不肯乖乖喝药。
木婉兮倒没有她们想的娇气，端过来看着那药碗苦笑，然后一饮而荆
红枣早在一旁准备了甜蜜饯和干果，等她喝完急忙送上去。
崔妈妈这时进屋回事，木婉兮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留她坐下。
“大小姐有何吩咐？”崔妈妈看着她的小脸，只觉最近几日又瘦了许多，一个劲的在心里叹气。
木婉兮知道她担心自己，也不点破，而是问起外面陈掌柜的点心铺子的事。
崔妈妈全都一一回了，木婉兮知那铺子位置太过偏远，又没有什么名气，能维持正常经营就不错了。
“我想让陈掌柜帮我做件事。”木婉兮道。
“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就是。”崔妈妈露出宠溺的微笑，“陈生那孩子自从跟晓琴成亲后便一直想着能为您分忧呢。”
木婉兮听了忙问：“晓琴过的如何？”
崔妈妈小声道：“小两口亲热着呢。”
木婉兮满意的笑了，晓琴能得到幸福，她也由衷的感到开心。
“让陈掌柜帮忙收些米粮，只要价钱适合，能多收就多收些，到时全都放在夏荷园那边，让晓琴照顾着就是。”
“收粮？”崔妈妈有些意外，她想不通大小姐这是想做什么。
现在粮价稳定，城里又不短缺粮食，为何要大量囤积？
“妈妈不用担心，你尽管让陈掌柜放手做就是，银钱从我这里出。”
说着木婉兮转身拿出一只锦盒，打开后露出里面的金叶子。
崔妈妈没想到她手里还有这种东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欧阳公子送我的贺礼，你拿去让陈掌柜将这事办了。”
崔妈妈收了锦盒，心里仍旧不安，低声问：“大小姐是否听宫里传出了什么……消息？”
普通人并不知道凤痕的事，木婉兮也不想将此事说与她听，索性便借着她的话下了台阶。
“崔妈妈千万要与陈掌柜说明，不要走露风声。”
崔妈妈见她如此谨慎，更加确定了木婉兮定是听到了宫里传出的什么消息，当下便不再怀疑，收了金叶子出去了。
南方番邦侵犯的折子没出两天便出现在了皇帝的御书房里。
内侍海公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书桌的一侧，堆满了高高的奏折，皇帝坐下随翻了翻奏折。
“皇上……天儿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海公公小心地劝慰道。
皇帝却充耳朵闻，依旧翻看着奏折。
海公公屏息凝神的偷看着皇帝的脸色，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海公公甚是了解这位主子的性情。
早朝时有人呈上了南方番邦进犯的折子，皇帝这一整日便都是阴沉着脸。
午膳时一名伺候的宫人打碎了碟子，皇帝就直接命人将她拖出去杖毙了。
眼下看来，皇帝的心情并不好。
红烛突然发出一声爆响，御书房里的光线骤然一亮，紧接着又恢复了原状。
皇帝盯着折子沉吟半晌，突然手一扬将奏折掷在桌上。
海公公被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突然冷笑一声：“番邦十多年都未曾进犯，今年才向朕献了贡品就起兵谋反？”
海公公听的清楚，知皇帝定是觉察出了什么异状，但他只是个奴才，不能妄加断言，只能叩首求息雷霆之怒。
“去传我口谕，召小公爷入宫！”
海公公急忙颤颤巍巍的起身出去宣旨去了。
没到半个时辰，莫宁乾便随着海公公进得书房。
皇帝将奏折随手丢给他。
“朕本以为南方已然太平，这十多年来，虽说未及盛世，可百姓倒也过的富足。
战乱一出，只怕又要人人自危，民不聊生了……”
莫宁乾看着手里的奏折，沉声道：“陛下如何决断？”
皇帝眯起眼睛，身子半掩在烛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他的面孔。
“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一旁的海公公闻听此言，只惊的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将头塞进地底下才好。
莫宁乾盯着奏折并没有马上回答皇帝的问话。
他看似在沉思，实则却是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当初木婉兮叮嘱他的话。
没想到南方战势来的当真如此之快。
看来莫宇洛已在背后准备了万全之策，只等着让他向陷阱里跳了。
如果他不跳……岂不是让他白忙活一场？
这是一场生死局的游戏，不到最后，不分输赢！
木婉兮在梅园里老实养了两日身子，除了每天到老夫人屋里请安外，她鲜少出梅园。
因为木之晴的事，老夫人生了杨氏的气，身子也不爽利，就连张府上门提亲都借故不见。
只让杨氏去把人见了，聘礼收了，又派人去合了生辰八字。
其实这只是些表面的功夫。
生辰八字合不合，这门婚事已定，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张府不断的来人催，打算近几日就把婚事办了，可杨氏不甘心就这么让女儿嫁出去，与张府商量希望让之晴穿上大红嫁衣。
张府上门提亲的管事妈妈倒是没有客气，直接便翻了白眼。
“我们老爷说了，之晴小姐嫁过去只是侧室。”
杨氏当即气的心口疼，但又无可奈何。
木之晴这几日身子也恢复了些，却日日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见人。
听说张府派人来要生辰便打发身边的丫鬟去打听。
过了近半个时辰丫鬟才回来，悄悄在她耳边低语着，将张府的原话说给她听。
木之晴的脸当时就白了。
侧室？
难道她连当初的木婉兮还不如？
张府最早想娶木婉兮的时候，许诺的还是正室之位，怎么轮到她居然只能给个侧室？
那丫鬟见她面色不善也只能好言相劝。
木之晴坐在锦杌上，望着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
双目红肿，嘴唇干裂，脖子上隐约露出红色的淤痕，用衣服怎么遮也遮不住。
她的手不由得一哆嗦，又想起在杨府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白逸云就像一头野兽，毫无怜悯的采了她的红丸，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猛地挥手将镜子打落在地。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丫鬟撩开帘子，木万荣黑着脸站在门外。
“父亲！”木之晴忙收起脸上的怨念，起身步履缓慢地走过来。
木之晴这时整个人看起来娇弱非常，眼睛微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她紧紧咬住嘴唇，走到木万荣面前跪了下来。
“见过父亲……”
木万荣安冷着脸，望着她不出声。
木之晴跪在地上，猛地意识到，她现在在这个父亲的眼里，并不比自己的长姐木婉兮高贵到哪里去。
“父亲……”她哽咽道，“之晴不孝……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女儿愿意听凭父亲安排。”
她已别无选择。
木万荣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情，低头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叹了口气。
让一旁的丫鬟扶她起来，道：“事已至此，你只能嫁入张府方能保全清誉。
但白二公子现在病重，你大姐又尚未婚配，你又不能越过她去，所以……这事你心中有数便好。
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木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到你出嫁之时，我让你母亲多为你备些嫁妆便是，也算是你为木府分忧……”
木之晴呆呆的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却宛如刀割一般的疼。
直到耳畔传来丫鬟急切的呼唤声，她才回过神来。
发现木万荣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结局，只要嫁入张府，便能了解一切。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局，她的噩梦仍在继续。
虽然张府下了聘书，但因为木婉兮并未出嫁，做为妹妹自然不能越过长姐先嫁出去。
但从张府日日传来的消息看来，白逸云病的几乎已经无药可医，每天只是用独参汤吊着那口气。
只怕她还未嫁过去，白逸云便要死了，到时她就只能对着一块牌位拜堂……
她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杨低闻讯赶到，木之晴已然昏迷不醒。
到了晚上，灵巧到梅园传了老夫的话，请木婉兮到正堂去。
雯菲担忧的看着她：“大夫人不知又想出什么鬼主意，大小姐小心才是？”
木婉兮淡淡一笑，“不妨事。”
她带了红枣和绿竹，乘轿去了正堂。
一进屋便看到杨氏、木万荣和老夫人坐在那里，她刚要过去福礼，却让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一把扶住了。
“你身子不好就算了……”老夫人挥了挥手，“快坐吧。”
“谢谢祖母。”木婉兮温顺的在一旁坐下，眼睛却盯在精致的茶具上面，也不开口询问老夫人为何请她来。
杨氏尴尬的看了一眼木万荣，木万荣坐在椅子上仔细思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杨氏拿出手帕掩住脸，小声抽噎了几下。
木万荣皱起眉头，“好了，现在都把婉兮请来了，话还没说清楚，你哭有什么用？”
杨氏猛地拿下手帕看着木婉兮。
“前几次你的婚事都是母亲的不对，不知你心中可有什么中意的人，说与母亲听来也好去替你做媒。”
木婉兮有些惊讶的瞪着眼睛，“这……”她不可置信的回来打量着木万荣和杨氏。
“母亲此言何意？莫不是因为二妹的事我惹了母亲嫌弃……想将我早点嫁出去？”
看着她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对木万荣和杨氏骂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事到如今还要求大姑娘拿主意！她一个姑娘家，你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木万荣面色微红，轻咳了几声，“母亲……都是她太过担心之晴……”
“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老夫人猛地拍击桌面，杨氏吓的一哆嗦。
“婉兮下面还有霞芳、莹莹，这几个女儿以后如何看你？
只为了让之晴痛快，就委屈了我的长孙女，这事不管她愿不愿意，我这一关就通不过！”
“母亲。”杨氏委屈道：“之晴不能再等了，白二公子随时都可能过世，我总不能眼见着她过门去抱个牌位拜堂吧。”
木婉兮知杨氏这几日定是急了，她不出嫁，二妹就不能过门，所以这才把话挑明了，可是她太急了……
这么明显的意图自然会惹了老夫人不喜。
老夫人果然横了杨氏一眼，“既然要帮婉兮找婆家，我且问你，你想将她配与谁家？”
杨氏咬着嘴唇：“儿媳这不是正在问她吗……却让您打断了……”
“呸！”老夫人突然啐了一口，“这种事亏你这当母亲的问得出口！你当谁都像你的闺女那样，口无遮拦！”
“……好好说着话……怎么又扯上之晴了……”杨氏又垂了泪。
木婉兮并不害羞，可这时她也只能作出羞愤难当的模样，配合着祖母的怒火。
杨氏急功近利，可她却忘了，如今她木婉兮的身份不是普通人家配得上的。
帮她找婆家？笑话！现在她的婚事只有皇上才能作主。
只要她不张口，杨氏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夫人扶着管事妈妈站起身，临走时回头道：“现在有两条道，你们自个选吧，要保女儿还是保名声！”
老夫人愤愤离开，木万荣坐了一会，突然甩袖子起身。
走到门口吩咐一旁的小厮道：“去罗氏院子……”
那声音清晰异常，直直刺进杨氏的心头去。
她张着嘴僵在了那里。
杨氏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帕子不住的颤抖。
她的眼中露出愤恨，忽而又像失去力气般失去了光泽。
杨氏院里的管事妈妈忙上前劝慰。
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原本都是好好的。
她的算计从没有失败过，从她嫁入木府开始，一步步，扶正、管家……
不管是谁，只要敢与她为敌，便会落下个凄惨的下常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府的天悄悄变了？
杨氏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木婉兮，眼中带着恨意。
屋里此时只剩下她们两人。
木婉兮毫不畏惧对方的目光，也回望着她。
只不过她目光里满含着讽刺与不屑。
“母亲无需伤心，木府一直最重规矩和面子，母亲难道忘记了吗？”木婉兮的声音轻飘飘的自杨氏耳边掠过。
但这在杨氏听来却仿佛如雷轰鸣。
这正是她平日常挂在嘴边的话，最重规矩……和面子……
她万万没想到木婉兮居然在此时将这话抛出，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头。
鲜血淋漓。
三日后，内侍海公公突然奉旨而来。
等木婉兮听到消息时，海公公已然到了梅园门口。
她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显然是有意越过了木府的其他人。
木婉兮想要跪拜却被海公公上前用手托住了：“咱家只是带了皇上的口谕，锦郡主身子不好，皇上说就免了。”
木婉兮知这其中定有缘由，也就不再推辞，请了海公公到梅园里。
但海公公却不肯进屋喝茶，而是站在园中与她说话。
“皇上派咱家来请您入宫。”
木婉兮偷偷打量着海公公，只见他面色沉重，袖中的双手不时握在一起，又松开。
这个时候皇帝会召她入宫做什么？对弈？
绝不可能！
海公公见她迟疑着，又看左右无人，突然靠近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公爷求了咱家给锦郡主带个话，自管放心入宫便可！”
木婉兮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
不管皇帝意欲何为，有了小公爷这句话，她原本的焦虑和不安居然渐渐消失了，就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几个丫鬟匆匆帮她更衣，梳妆，临走时她还带上了那本手抄的棋谱。
之前本应在十日内献给皇后娘娘，可后来却因为落水事件耽搁了，皇后也就没有追究。
马车到了皇宫南门，车上之人必须下车步行。
但由于此处距离内宫甚远，木婉兮身体又弱，所以皇帝特赐了软轿，以示恩宠。
阳光照射在皇城金色的琉璃瓦上，宛如燃起道道金色的火焰，晃得人睁不开眼。
入宫后，木婉兮穿着绣鞋，跟在海公公后面，玉颈低垂，亦步亦趋，举止仪态端庄。
从一入宫，她便感觉到今日宫中往日截然不同。
静心殿门口只站着两个内侍，见海公公过来急忙施礼，却连头也不敢抬。
海公公将她带到殿外便停下脚步，回身陪笑道：“锦郡主里面请。”
木婉兮虽感到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中。
静心殿内，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金色。
宝座上空无一人。
香炉前，一个男子背身对她而站。
身穿黑色暗纹锦袍，腰间束着银线攒花结长穗丝绦，上悬紫色玛瑙佩饰，红色流苏配着他那身衣裳分外的显眼。
她一眼便认出对方来：“小公爷？”
她小声的唤了句，可没成想在这静谧的大殿之上，这句话显得分外清晰。
莫宁乾转过身来，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木婉兮见他面上带着憔悴之色，下巴上长出了短胡茬，好似几天都未回去似的。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难道……
莫宁乾走近，目光凝重的对她点了点头。
南方战势已起。
木婉兮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两日便会出征……”莫宁乾望着她，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这是出征前最后一次见她。
木婉兮心里也觉出些异样，她联想到这可能是他故意求皇帝安排的一次见面。
只是她想不通，皇帝既然知道她带有凤痕，还能容许莫宁乾提出这种过份的要求。
可见在皇帝眼里，这位小公爷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木婉兮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半个宫人与内侍。
“暂时这里没有其他人。”莫宁乾道。
木婉兮明白既然是皇帝安排的见面，其他人断然不敢留在这里。
“除了您……还有谁一同出征？”木婉兮问。
“镇南王府世子。”莫宁乾目光灼灼。
镇南王便是小公爷的父亲，世子则是他的大哥。
木婉兮听了也是一愣。
“是经谁人推举？”木婉兮第一个便想到莫宇洛。
莫宁乾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不屑的弧度：“是我主动请缨！”
木婉兮呼吸一滞。
他已经从自己这里知道了可能发生的结果，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接受了。
他没有逃避试图，而是主动迎敌。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盟友！
木婉兮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道：“既然这样，我再无需多言，只求小公爷您能凯旋而归。”
莫宁乾的嘴唇突然动了动，以近似耳语的声音道：“我不在……你有事尽可以去找欧阳婧，他会全力帮你。”
“多谢小公爷照拂……”木婉兮垂首道谢。
“如果我回不来……”
“您一定能回来！”木婉兮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莫宁乾此话只说出半句便卡在那里，见她眼中闪动着坚毅之色，不禁动容。
“我等您回来！”木婉兮语气坚定。
她对自己说，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折损她的盟友，为了以后的计划，这小公爷……一定不能死！
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但莫宁乾却觉得长久以来，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坚冰……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他垂手藏于袖中，攥着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面上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曾经，这世上，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无所畏惧。
于他而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已然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明明活的艰难，却只能苦苦支撑，他追寻的答案，就隐藏在前方那片腥风血雨之中。
每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仿佛有万把钢刀直插人心。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独自前行，但不防被眼前这娇小女子的一句话击破心底最隐秘的部分。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告诉他，要等他回来。
他是被需要的存在！
可这种巨大的反差出现的太过突然，他胸口的坚冰眼见便要摇摇欲坠。
他抿着薄薄的嘴唇，将胸膛中撕裂般的疼痛压抑下去。
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从唇间吐出叹息似话语：“我知道了……”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木婉兮见他眼中渐渐升起锐利的光华，知他为人言出必行，于是露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有人迈步走进静心殿。
木婉兮见到那人立即俯身叩拜，口称：“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露出责怪之意：“朕还有事找小公爷商谈，你先下去吧。”
“遵旨。”皇帝根本就没有提过下棋对弈之事，可见这都是召她入宫的幌子。
她叩首起身，恭敬的退出静心殿。
莫宁乾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门口，再也望不见了。
转回头来却见皇帝盯着他，眼睛中闪耀着一丝凌厉之色。
“你的要求朕已经满足了，不知军队何时出发？”
“一切单凭陛下吩咐！”莫宁乾撩袍跪倒，眼中一派清明。
“既然如此，你与镇南王世子明日便启程，如不能击退番邦进犯，休要回来见我。”
“遵旨！”
木婉兮出了静心殿，旁边闪出一个宫女，来到她近前，沉声道：“皇后娘娘有请……”
她早就猜到皇后必会因上次的事见她，于是跟着宫女往后殿走去。
穿过回廊，远远的见一身穿朱红锦衣的男子自皇后宫中出来。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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