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落魄少年成长史九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铁路很长,永远走不完。它是一个圆,穿过了平原、沙漠、戈壁、丘陵、高山、大海,还有天空,最后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赵根背着书包,在铁轨上走,脚尖脚跟脚尖,努力保持平衡,没走十步,身体重心失去。赵根跳下铁轨,踩着黑色的枕木向前走。太阳在脖子上,像一块块黏黏的狗皮膏药。铁轨两边的房子东倒西歪,在树的影子里晃动。

    火车开过来,突突突;开过去,突突突,偶尔停歇下来喘出粗气,把一些人带走,把一些人留下。它们是一个个梦,在大地上飘动,给了生活着的人们一个能引起他们无数遐想的词语:远方。但远方又在哪里?在那片已经被收割的甘庶田的尽头吗?而在世界的尽头,远方又在哪里?

    远方有北京的天、安、门,远方有上海的黄浦江,远方有刘德华张学友。赵根痴痴地看着,把“远方”这个词语放在嘴里再三咀嚼。站台上,无所事事的孩子们聚集在一处,大声欢笑,猜测着下一班火车经过的时刻和目的地,借此打发时间,也借此赢得对方手中的一张洋纸片或几枚硬币。路上偶尔飘来几张疲倦的死寂的脸庞,与甲壳虫一样的脸庞,只不过色彩是灰色的或腊黄色的。他们的明天与今天并没有什么区别。日子周而复始。

    远方除了遥远还有什么?也许,它还有一个梦。梦装在火车上,被生活推动,又在生活之外建立起一个虚拟的空间。这个空间也改变着人们的内心空间。只是,什么才是内心?它从哪里来,又要往哪去?这满世界的人,这么多的想法,真是奇怪。

    赵根从裤兜里掏出大唐镇库,蹲下身,把它放在铁轨上。铁轨冰冷坚硬,像冬天里的冰碴。可惜没法把它握在手里。但当车轮驶过的一瞬,它会滚烫,会冒出点点火花,会把这枚已经在世上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铜钱改变模样。

    冷与坚硬,都是把内心与世界联系起来的一种描述。它并非是单纯地描述内心,也并非单纯地描述那个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世界。

    就像刀与刀锋。就是这样。

    火车来了,是一颗黑色的子弹。轰隆隆的声响与时间有着奇异微妙的联系。被铁轨反复打磨得铮亮的车轮铿铿铿地吐出内心闪亮的火花。

    火车来了。火车在大叫。火车在一点点跑,撵过一寸寸铁轨,辗过一寸寸土地。路两边散落的叶子被卷起,有的越飘越高,飘上了车厢。黑色的枕木是黑色的楼梯。黑色的火车装满黑色的煤炭。那些在一起打赌的孩子们发出尖锐的喊叫。有人赢了,有人输了。也可能大家都没有赢没有输。这是一辆无法得知其目的地与发车时刻的货车。火车横冲直撞,在天地之间撞出一个个看不见的洞。

    当大地陷入一阵阵不可抑止的颤粟,火车像山峰坍塌下来时,赵根跳下铁轨,任那团白色的水蒸气将自己紧紧包裹。火车远去了,仿佛从未出现。时间消失在洞里。隐藏在这个县城各个角落的各种机器开始缓缓发动。在铁路两边跳动的电话线和铁轨不断分叉与合拢。赵根弯腰捡起大唐镇库。现在,它与纸片一样薄,边缘锋利,能把手割出血。

    赵根把手中的铜钱朝山坡上的树扔去,手臂从左上往右下做斜线运动,当食指快指向树干时,铜钱自掌心旋转飞出,“啵”的一声,牢牢地嵌在树干上。这是一株年头不久的杨树。赵根拔出铜钱。树的伤口淌出青色的汁液。

    妈妈,为什么会这样?

    赵根在心底不停地问道。这是一个他永远也不会说出嘴的疑问。

    热气升腾,天地类似蒸笼。世上万物在此间沉浮,更无一人一物都逃出笼外。赵根来到学校。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幸好校园里的树木不少,大大小小的树荫如同一泓泓阴凉的水。正是午后,离上学还有一段时间。赵根没进教室,挑了个树荫坐下,双手抱膝。树下有蚂蚁奔走。各种各样的蚂蚁。黑的、黄的、黑的。黄的看起来最是瘦弱,但最勤快,忙忙碌碌,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彼此之间也很友好,互相碰碰头,摆摆须。红的,也不赖,爬满一只死去的昆虫。昆虫太大,它们没法搬走,所以干脆齐心协力掏空它,一点点撕碎,背在肩膀上,往洞穴里运。黑的个头要大一点,到处乱走,见到黄蚂蚁、黑蚂蚁,便上前摆出凶恶的姿态。

    周落夜家里有一本书,上面讲了许多关于蚂蚁的知识。蚂蚁虽然不起眼,但把所有的蚂蚁加在一起,其重量大致与地球上所有人体的重量相等。蚂蚁是所有动物中最爱寻衅和最好战的物种,在有组织的桀骜不驯方面远远超过人类。如果蚂蚁掌握了核武器,它们可能在一个星期内毁灭世界。如果所有的人类都消失了,剩下的生物势必恢复生机并繁荣兴旺……如果所有的蚂蚁都消失了,其影响正好相反,而且后果将是灾难性的。那真是一本有趣的充满了自然和智力奇观的书。

    赵根啧啧嘴,折下一根草去拨蚂蚁。也许它们才是地球真正的主人。

    赵根看见了于志强,于志强叉着腿站在他面前。詹贵在他旁边舔冰棍。是香蕉冰棍。詹贵咂吧咂吧地舔,肩膀上挎着书包。

    赵根转过脸。操场那边有一颗很老的槐树,树干笔直,树冠又大又圆。树下坐了几个人。树下没有蚂蚁。不知道是为什么。赵根听人说这是一棵神树。说从前这学校还是县衙的时候,一位青天大老爷栽下这棵树,并许愿要秉公执法。后来,出了一场官司,与王氏族人有关。王氏族人动用关系,惊动朝廷,要把那老爷调走。老爷觉得自己未能为民伸冤,便吊死在树上。那一刻,风雨大作,雷电交加。老爷成了树神,开始保佑老百姓。那时,学校四面都是田,老百姓在田里耕作辛苦后,便来到树下歇息。蚂蚁便成群结队地爬到人们身上。人们向老爷许愿,说,我们不指望老爷能让整个世界干净,惟愿在此树下能拥有一点不被蚂蚁叮咬的清凉。老爷便答应了人们的要求。从此,树下再也找不到一只蚂蚁。

    赵根起身朝槐树走去。

    于志强拦住他,眼里有挑衅的光,伸手去按赵根的头,“赵根同学。”

    赵根没吭声,身子僵硬。詹贵吱吱歪歪地笑,似乎听到一件极可笑的事,嘴角抖动,拖长声调说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赵根同学在这里指点蚂蚁啊。”

    赵根绕过于志强的手臂。于志强一把揽住他的肩,歪着头,说,“赵根同学,现在咱们都不是小孩子,最是同学少年时。”于志强咳嗽了一声,瞟了眼詹贵,很为自己嘴巴冒出的这句话得意,“咱们都是从青山路小学出来的。以后,你有事,我罩你。谁敢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于志强在赵根背上用力地拍。赵根恍惚。于志强今天吃啥药了?没多想什么,轻轻点头,嘴里应声。

    詹贵一边接话,“赵根,你过去的那个情妹妹,叫周落夜的,也是青山路小学过来的,前几天我摸了她的手,又嫩又滑。赵根,你有没有摸过她的奶子?嘻嘻,我和志强都见过。有这么大。”

    詹贵扔掉冰棍,双手比划出一个圆圈,看了看,嫌不够大,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有这么大呢。”

    赵根面无表情。詹贵伸手揽住赵根的肩头,继续说道,“昨天我们上体育课跑步,我故意跌倒在她身上。你猜她怎么着?嘻嘻,她故意把奶子朝我身上蹭。别提多骚了。真是不要太骚了。”

    赵根甩开他的手,“你放屁。”

    于志强乐了,“怎么着?就允许她把奶子蹭你,不允许她蹭詹贵吗?咱们都是青山路小学出来的,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妞一起上。”

    赵根脸部肌肉抽搐,不再说话,拿开于志强揽在肩头上的手,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

    于志强发出疯狂的笑声,詹贵哈哈大笑。赵根不敢回头,眼见路边的学生一个个拿诧异的眼神看自己,表情古怪得紧,心里莫明其妙,快步来到槐树下。槐树下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看了看赵根,一个往后打跌,一个揉肚子,一个扯起嗓子喊妈。一个女生胀红脸,低低啐道,“流氓。”几个小女生也纷纷别过脸,强自忍住嗤嗤响的笑意。赵根原地转身,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笑声愈发大。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朝赵根的后背指了下。赵根扔下书包,脱掉外衣。血轰一声,在脑袋里炸开。外衣上有一张有铅笔漫画。被大头针别在后衣领上。是一只狗,一个女人。狗的生、殖、器画得极是夸张。旁边还有两行字,“这是我爸。”“这是我妈。”

    赵根的头发竖起来,一根一根,牙齿从嘴里突出,一股凉气自脚底直冲脑门。他慢慢地把这张纸揉成一团,再撕碎。于志强跟过来,伸手朝赵根指指点点,笑容欢愉。赵根全身的骨头都在响,一个声音自内心最深处喷出,越来越大。赵根的手死死地摸住裤兜里那枚已经被擦亮的铜钱。

    于志强朝着他挤眉弄眼,“詹贵,这狗杂种好像生气了哦。真不简单。吃屎的家伙也会生气。”

    赵根眼前一阵阵发黑。

    于志强快乐地扭起屁股,嘴里呜啦呜啦,摆出脱裤子的样子,嘿嘿笑道,“詹贵,你瞧他这张嘴,张得真大啊。还真别说,他这张嘴当马桶还真好用。你见过马桶吗?我大姨家就有。都是瓷的。摸上去,比那个周落夜的奶子还要滑。”

    詹贵的下巴都要笑脱了。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兴致勃勃地看着。几个低年级的女生悄悄起身走出槐树下。

    赵根掏出铜钱,朝着这张可恶的脸甩出。铜钱割过于志强的脸颊。于志强呆了,伸手去摸脸。赵根扑上去,似发了疯发了癫发了狂,膝盖顶住于志强的下腹。于志强哀嚎一声,向后跌倒。赵根随之前扑,一口咬住于志强的耳朵。于志强高声惨叫,“妈呀。”

    詹贵往旁边一跳,目瞪口呆。赵根的泪水不可抑止,咬牙瞪眼,多年来所受的种种欺凌,像老虎一样,在胸口发出巨大的吼声。是的,老虎。那只浑身涂了黑油漆的老虎。

    于志强清醒过来,攥起拳头敲打赵根的双胁。赵根的拳头砸在于志强的鼻梁上。一股来自内心的力量让他的拳头比石头还要坚硬。于志强鼻血长流,在这暴风骤雨的击打下很快丧失了还手的力气。詹贵回过神,脚朝赵根腰间踩下。赵根闷哼,不放手,咯吱一下,于志强的耳朵被咬下一小块。于志强眼里出了泪,手软软地松开,喊救命。赵根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地上撞,轰一下。詹贵没敢再踢,看看围上来的人,缩起肩膀,藏入人堆。

    赵根的泪水越流越多。暴力原来是如此迷人。身体好像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手中这一对巨大的拳头。

    赵根说,“我打死你。”

    赵根说,“我打死你全家。”

    赵根还想打,一只大手扼住他的衣领。两个老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脸色阴沉,手与铁钩一样。女老师是赵根的班主任。女老师厉声喝道,“住手!”

    赵根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还有血。赵根还想打,被男老师劈手拽住。围观的同学这才七手八脚把脸上开了颜料铺的于志强扶起。

    于志强摇晃着身子,眼神直勾勾。

    赵根一脚飞出,踢在于志强的双腿中间。于志强惨嚎,再次跌倒。这一下,那男老师再没能控制住自己,巴掌甩在赵根脸上,厉声喝道,“你还想吃人哪!”

    男老师拧住赵根的胳膊,拖住,往教学楼走。

    女老师在于志强身边蹲下,急急吩咐,“快,来几个同学,把他抬到医务室去。”

    赵根挣扎着,声竭力嘶地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啊!”

    赵根没看见周落夜。悲伤摧毁了他。不可遏阻的暴力让这种摧毁更为彻底。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成了火药,都在燃烧,在爆炸。赵根眼里有疯狂的光。周落夜身子微微发抖,脸与白纸一样,看看赵根在男老师手中弯曲的身子,看看躺在地上呻吟的于志强,犹豫着跟了上去。

    这是一幢老式的教学楼。古红色砖墙上爬着沾满灰尘的青藤。前门石阶被踏出凹痕。后门草地上有一副很旧的双杠,还有几株高大的广玉兰。窗子高高窄窄。楼里肃穆阴凉。还是木楼板,坑坑洼洼。脚步落在上面,发出訇然回音。木质扶手被漫长的光阴摩得发光。墙壁上有剥落的涂料。赵根被拖上楼。正准备上课的老师围上来,询问几声,叹息几声一一散去。男老师摇头苦笑,把赵根搡入办公室,坐下,揉揉被赵根弄疼的手腕,倒杯茶,喝几口,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仍是摇头不已。

    赵根的心终于回到胸膛,抹掉眼泪,靠墙挺立。心里明白,这事恐难了结。

    正是仲秋时分。晴空一碧万顷。树木几乎没有落叶。天地之间尽是那头秋老虎鼻孔里喷出咻咻的热气。老虎是会咬人的。过去,赵根不信,以为心静自然凉。现在他信了。赵根咬住嘴唇,往后窗外看,身子一抖一抖。

    老虎在心中走路

    摇摇摆摆凹背、磨牙、伸爪

    偶尔伸出懒腰。

    它发出吼声。它看见了身边的牢笼。

    老虎在笼中跳跃。跳出了一个笼子又跌进了另一个笼子。

    笼子是看不见的,一个比一个大。老虎在叫,往牢笼上撞。

    它愤怒的吼声让世界变成光。

    它要跑它要跳它要在自由的宇宙里快步行走,那里没有牢笼,只有宇宙。

    它咬住把自己锁在牢笼里的钢铁,绝望地叫。它什么时候能吃掉自己的心脏?吃掉自己充满沙漠的心脏。用自己巨大的舌头?

    赵根看见周落夜,周落夜骑在广玉兰的树丫上。

    赵根扭过脸,热泪滚滚。赵根低下头。老虎低下高傲的头。赵根对脚下短短的影子说,“韩信被吕后杀掉了,被埋伏在帷幕后的刀剑剁碎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老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女老师大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容颜端庄穿套装盘发髫的妇人。妇人怒气冲冲。于志强头上缠着绷带,拖着脚。

    女老师把那枚沾了血的铜钱重重地抛在桌上。

    男老师见妇人进屋,瞥了眼女老师,起身让座。妇人看着赵根,没出声。鼻青眼肿的于志强缩向墙角,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妇人是青山路小学的副校长,是于志强的大姨。赵根吁出一口气。

    女老师的手指敲打桌面,说,“这事情性质太严重了。打架,还动凶器。这要是插在眼睛里,这眼睛不是废掉了吗?他的爸爸叫赵国雄,在印刷厂。母亲叫李桂芝,在棉纺厂。我已通知他们。吴主任,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男老师去看妇人的脸。

    妇人冷哼,眼里有泪光,“怎么处理?开除拉倒。这样的学生长大后也是小痞子一个。”

    男老师皱起眉,看看立在窗外身子颤抖的赵根,又叹了口气,“学生打架,难免的事,这事是得好好批评教育。是要对他父亲说说。”

    妇人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拍,“姓吴的,这是我妹妹唯一的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学生打架,哪有这样往死里下手的?你们学校若不开除,我到教育局上访去。”

    妇人与男老师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也许男老师就是于志强的姨夫,是一中的教导主任。赵根的脑子要裂开了,胸口透不过来。

    男老师苦笑起来,“吕校长,有脾气回家发。这里是单位。何况,开除这种事,关系学生的一辈子。得校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不是我说了算。”

    妇人拍案起身,眉毛与嘴一起跳动,“你们一中的校规上是怎么写的?打架斗殴一律开除。”

    屋门一时死寂。映在木地板上的阳光与老虎身上的花纹一样。

    赵根闭上眼,喉咙哽咽。

    太阳一点点掉下去。老虎屏住了声息。天地间渗出些微的凉意。广玉兰上已经不见了周落夜。门开了,是李桂芝,神色仓皇,身子滑进一小点,手攥紧衣襻,手指骨节发白。身上是那件灰色洗得发白的厂服。李桂芝僵硬的脸上掬着笑,语气谦卑,“老师好。”

    李桂芝看见了屋角的赵根,发了几秒钟的怔,走过去,突然歇斯底里抓住赵根的头,往墙壁上撞,“讨债鬼,你咋不去死哩?你死了,我就好闭眼睛了。你说,你说啊。你为什么要打架?”

    李桂芝红了眼圈,把赵根就撞成拨浪鼓。

    男老师吓一跳,赶紧扯开李桂芝,“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妇人抬起眼皮,“别来这套。我见多了。我是于志强的大姨。你是这位同学的母亲吧?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妇人朝桌上的铜钱一指,又朝于志强的脸一指,“你懂不懂?这是执械行凶!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可以送去少管所劳教三年。”

    李桂芝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抹掉眼泪,勉强陪起笑容,“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我带回家一定好好教育。不会有下次了。”

    妇人的神色不无厌恶,“你还想着有下次啊?以后我家小强若有什么不太平,我找你要人。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是吃米田共吃大的?”

    李桂芝的肩膀剧烈颤动,良久,平静下来,腰深深地弯下去,几乎与身体呈九十度直角。妇人跳向一边,眉宇间的厌恶之色更是浓重,“别来这套。我受不起。我告诉你。我也不要你赔医药费。你把自己的孩子领回家吧。你这孩子,一中教不了。”

    男老师的喉结滚动,没说话。李桂芝嘴皮嚅动,转身抓住赵根,想摁倒赵根。赵根眼泪奔涌,喊了声“妈”,脖子硬、挺。李桂芝急怒攻心,巴掌再次扇在赵根脸上,一捋泪水,转身扑通跪倒,一个头磕落。木质楼梯发出轰然回响。男老师叹口气,去扶李桂芝,“唉,这位家长,有话慢慢说,别急。孩子的事,再大也是这么回事。”

    妇人愈发怒,“姓吴的,你***胳膊肘还往外拐啊?”

    门开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是周落夜。

    周落夜看着妇人,夷然不惧,“老师,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

    女老师皱眉,“你是哪个班的?你知道什么?”

    “我是三班的。我叫周落夜。老师,你看这个。于志强把这个贴在赵根后背上。很多同学都看见了。”

    那张被撕碎了的漫画已被周落夜用胶水黏妥,虽然铅笔字迹有点模糊,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上面画了什么,写了什么。李桂芝的身体似被子弹击中。女老师闭上眼。男老师长长一叹。妇人吸口气,问于志强,“这是你干的?”

    于志强慌乱摇头,“不是我画的。”

    妇人目光闪动,“听见没?我家小强怎会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我说,小同学,年纪小小不要血口喷人,搞文、革那套。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这账你们看怎么算?”

    周落夜瞪起眼,“阿姨,是不是他画的,大家都有眼睛。您可以去调查。还有,公安局不是吃闲饭的,可以鉴定笔迹。要说算账,我告诉您。您家有教养的小强还扒过我的衣服,前些天,与三班的詹贵一起。把我裙子都撕掉了。还是赵根救了我。这笔账又怎么算?这是流氓罪。要被枪毙的。”

    于志强叫起来,“你放屁。我没有。”

    周落夜冷笑,“你没有吗?那你为什么要跑?”

    于志强说,“我没跑。”

    周落夜不屑地扬起下巴,“是啊。你没跑。要不是赵根救我,你还想掐死我吧。”

    于志强眼都白了,“我根本没掐你。你胡说。你跌倒了,我就跑了。”

    于志强的话顿住了,手舞足蹈,颓然坐倒。要说牙尖嘴利,十个于志强也非周落夜的对手。周落夜冷笑一声,朝屋内几个大人一鞠躬,“老师,我走了。”

    周落夜自始至终没看赵根与李桂芝一眼。

    几只黑鸟自天空里落下,在后窗广玉兰碧绿的枝丫上敛起翅膀,左右看看,啾然而鸣。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上一页 | 落魄少年成长史 | 下一页 |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落魄少年成长史》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落魄少年成长史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落魄少年成长史》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 点击这里 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