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坛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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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天还没大亮,灰衣室工提着灯笼在左前方引路,脚步极轻,踩在雨廊上没有老木头那种吱呀声,不像我一路闹出挺大的动静。我偏头去看灰衣人的脸,模模糊糊竟是看不清楚。

    走雨廊只能到东西二堂的侧面一扇窄门进,这种格局让中室和东西二堂之间好像多了私道,前堂一出事马上就能找到寺相或同知。进了窄门是条过道,把西堂分为聆堂和奉阁。守在聆堂后的灰衣室工一见我便轻手推开假墙。

    夜读时手记上看过聆堂有三间小室,分别用于信众等候、聆官听言和储存聆官修纂的见闻录,除此之外还配有一扇暗门,供寺相巡视之用。

    尽管事先知道,但实际见到还是有些吃惊。

    暗门那边里放着描金矮几蒲团和熏香炉,用绘着山水的屏风隔着。要是在平时,我取下屏风上窥孔的小塞子,眯着眼就能看见聆官伏在矮几上疾书见闻录的背影,再往前就是垂下的竹帘和讲述人隐隐约约的影子。

    “不用了,”我抬手让室工把暗门关上,“聆官失踪的话,聆堂也没什么可巡视的。要紧的还是找找失踪的人。”

    “这些你不用管,”梁长丰一身官衣从奉阁出来,身边跟着佩刀的武安国和个穿黑衣朱裳侲女服的小姑娘,看起来比莫小言大三四岁。

    “什么意思?”我问梁长丰。

    “这件事你帮不上忙,你先顶一下唐彬彬,室工会替你准备法服。”

    梁长丰边走边说,很急的样子,一下子便出了西堂见不到人。我问左右室工才知道那小姑娘叫白晓洁,是堂令崔德康新荐的客卿,主事奉阁。我又问那唐彬彬和容萱是怎么回事。室工没回我,只是垂头站着,我又问了几次才说,知事大人有令,禁言此事。

    “那现在什么情况?”我问左右,没人回答,过了一会中室立柜里那件放在檀木衣箱里的青绸福文法服放在雕花木盘里被人呈了上来。我看着满满一托盘衣物,里三层外三层的,巾帽靴袜衣冠束带都齐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聆堂很大,比我想象中大,黎明前室工扫洒过后的熏香还未散去,朦朦胧胧地笼在周围。我趴在聆官的矮几上用钢笔记着笔记,没办法,见闻录只能用毛笔写不说,书写的格式和字体乃至字体都有讲究,以保证呈给天子时是最真实的,而这也是一般聆官只用神宫出身的人的原因,他们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一般人实在做不来。

    我就是那个一般人。竹帘那边的大妈听说是寺相亲临有些激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毫不体谅我写了一上午酸痛到极点的手,身下的蒲团没有中室的松软有些硌人,这使我烦躁。又过了好一会儿,大妈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告罪说自己要去接孙子,喜滋滋退了出去。

    终于可以歇一会,我没形象地瘫倒在矮几上,话说莫小默的接送交给在工作时间在好说话许多的刘姨,应该没问题吧,莫名地有点放不下,“下一个……”

    肚子在叫,我盯着竹帘那边的蒲团开始乱想。开午饭了吧,没下一个了吧,其实我这么喊只是意思意思一下,千万别……

    “我在我在,放学过来真的刚刚好耶。”额前染了一撮银发的少年把书包一扔,大大咧咧坐在蒲团上,姿势比我还嚣张,“啧,好硬。喂,我能坐地上么。”

    我默默把那句室堂之内请执秦汉之礼跪坐这是常识好伐少年吞进肚子,甩甩手再拿起笔准备记录。不过话说回来,百姓这些絮絮叨叨芝麻绿豆的事,小天子真的会看?才六岁好不好,认得几个字来着。

    “喂,你别不出声,我知道在聆堂只有寺相可以说话。我认识白晓洁,那女的神神叨叨,我看不出什么好,现在竟然有一点点佩服,娘的。”

    “呃,我是可以‘问民之疾苦’没错,但请不要讲粗话。”我敲了敲桌子,坐正,“你可以开始讲了,我在听。”

    “切,你拽什么啊,”银毛小子说着,伸手就要揭竹帘,“哟,寺相多别人一只眼睛还是一只手啊,我倒要看看!”

    “那就掀吧,反正挂竹帘只是防聆官记住信众的样子,用他们的秘密讹诈而已。”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是那些有秘密的人,包括把手缩回去那个对面的你,“你可以开始了,我代本堂聆官执事,入耳之言都会保密。”

    所以你快点说,说完我好收工。

    竹帘那边的人忽然静了。在一个很长的间隔、狠狠考验一番我的胃和耐心后,银毛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可能,和别人有点不一样。”

    “哦,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放下钢笔,叛逆少年的心事就没必要让天子知道了,省的学了去让议庭烦恼。银毛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嚷嚷起来,我一边应付着,由衷希望阍吏进来把他拎出去,但事与愿违的是,武安国一天都不在禧堂,直到银毛小子愤愤离去,又一个下午过去,夕阳西下,素衣膳工摆好饭,梁长丰和武安国才出现在膳室,侲女服小姑娘倒是没跟来,整个膳室只有我们三个各自对着矮几吃饭。

    “同知大人没起?”梁长丰提了一句。

    “昨天白天醒了一天,怕是要连睡个几天。”我戳了戳青蝶子里的豆腐,“唐彬彬和容萱是什么回事?”

    “昨晚大约九点的时候,聆堂接待了一位信众,当值的室工见灯一直亮着,以前也有彻夜恳谈的情况,所以没在意只是候着,天亮的时候发现聆堂空了才来禀我,”武安国嘴里塞满饭,边说边往里边塞菜,口吃居然很清楚,“我让他们在禧堂里找找,一找才发现仓曹也不见了,你不是让她三堂阁楼里整理经书么,可能波及到了。”

    “那这是绑架还是灵异?”我问他。

    “白晓洁说后者可能性大一点,”武安国停了碗筷,用拇指揩嘴角,“室堂没有监控,守在聆堂外的室工没见人出去,几乎可以认为是凭空消失。”

    “所以说,你们让我在发生过灵异现象的聆堂呆了一整天听各种大妈的唠唠叨叨,你们就不怕我也失踪了?”

    “做你该做的就好,剩下的不用你管。”梁长丰淡淡一说,停下碗筷让素衣室工上来收拾,自己拎着外套出膳室。武安国倒没走,只是笑着打哈哈,说一大堆都是没用的,问了跟没问一个样。我用力扒了几下饭,全把他当成耳边风。武安国干笑几声,转了话题,“不过新同知挺有魄力的,昨天开堂应付了那群老太太一整天。”

    “不可能。”

    “呃,后来是吓哭一堆小孩没错,可总体来说算好的了。”武安国又开始干笑。

    气氛立时冷掉,到最后也没热起来。用完饭武安国继续去寻找失踪的二人。我赖在膳室里思考人生。其实也没什么好思考的,无非是些现状之类的问题。

    神官这个职业,搁在两百年前是很有前途的,那时的王权还是处在衰败前夜,千百年来依附王室的神宫还没有搞到今天只有八成都是常人的落魄地步,相应的神官也不会是神棍,大部分是货真价实的能力者。

    但到了今天,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能力者不是大白菜,神宫没那个实力全收容,招揽到一些也大多编入神策军护卫天子,这直接导致神官队伍变成神棍集合。

    这下在平头百姓那里有人知道能力者的几乎和能力者一样珍稀,说神官能降妖除魔就只有老太太信了,年轻一点的当你是神棍理都不理你。更别提现在的人已经证明了信仰物质也能活下去,人不再惧怕、没有敬畏心的时候,信什么宗教呢。况且神宫还不是宗教团体,人家直接为皇室服务,信仰天君只是个附加罢了。于是,没有王权撑腰,没有能力者人才储备,最后连宗教外衣都稀薄起来……

    神官早就可以列入天朝最没前途职业之一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时刻拉仇恨值的高待遇,听说议庭那边就有针对这个的议案,要么削减神宫开支,要么废除室堂制度。天子没同意,神宫继续开着,一边王庭和议庭的继续角力,另一边寺相开茶会游园炼丹药古法烹茶,活在自己心目中的王朝时代。呵,挺好笑的不是么。

    等等,好笑什么,我好像是这支倒霉大军中的一员啊。

    以手扶额,老头子你给我选了个什么职业啊,我抓了把头发,还档案上又那样写,怎么看都没前途。本身就不喜欢这个职业,现在一开张就失踪了两人。

    好烦。

    神官还貌似是终身制的,不能辞职。我瘫倒在矮几上,终于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满满恶意。果然以前活得太简单了么。

    挠矮几。[www.kanshu.Com]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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