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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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中午的膳室人很齐,莫小默回家,于是厨子桂只加了矮几给忽然留下来吃饭的容萱和白晓洁。容萱不习惯跪坐,又穿着裙子不好盘腿,只好把腿叠在一起放旁边,饭也吃得别扭。相比努力维持自身美好淑女外壳的容萱,白晓洁从头至尾的跪坐礼,端正得无法挑剔。而唐彬彬至始至终窝在末座,被厨子桂加了好几碗甜汤。

    “所以,你们留下来吃饭就是为了个在聆堂哭的女人?”梁长丰伸手夹了尾小鱼干,慢慢嚼着,咽下,又说,“下次别这样了,费伙食费。”

    “梁子你太严格了,哈哈哈。”武安国闻言干笑起来,容萱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把想扔出去的瓷碗通一声贯在矮几上。旁座的白晓洁只吃饭,垂着眼不说话,倒是末座的唐彬彬吓掉筷子。守着饭盆汤桶的厨子桂没出声,只是给他拿了双新的。

    容萱冷哼一声,“你什么意思?你就嫌费钱是吧,帮个弱女子费你多少钱?那些钱是你的么?你操这么多心?我就看不惯了,你们这帮神官工资水平高别人多少,又不用交税,国家养你们这帮蛀虫神棍有什么用?”

    梁长丰没理容萱,自己慢条斯理扒了几口饭,“聆官大人。”唐彬彬在末座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放下碗筷,绷紧身子,“是!”“室堂的‘三拒’是什么?”梁长丰拨几下青碟里的豆腐,抬手加了酱油,“您来这儿比仓曹早些,该是知道的。”

    唐彬彬很小心地回道,“我只是,只是比萱姐知道多一点而已。非尊王者,拒。非我朝臣民者,拒。非良家子者,拒。就是就是,反朝廷的叛逆分子,外籍人士,品品行不良的不能进室堂的门。”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心疼钱就直接说。”容萱没领情,差点就比反唇相讥更进一步,所幸她的淑女壳子最终是守住了,“人就一定要分个三六九等?你们神官……”

    “你也是神官一员,仓曹。”梁长丰放下碗筷,“在外面开小诊所我可以看做是副业,现在就安分点,别给大人添麻烦。”说完,将碗筷碟盘放到一起,起身离开,留容萱在矮几边上生闷气。

    “那女的有问题?”我无聊地戳碎一颗葱花,问。白晓洁放下碗筷,矮几上荤碟子没动,只用了素,她拿着手巾擦嘴角,“大人,荤菜帮我吃了就告诉你。”

    “不可以挑食。”我看了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眼。

    “我最近在修习佛法,”白晓洁冲我眨眨眼,“菜不吃就浪费了,白白逝去的生命,白白承受的业力,怎么看都很可惜。”

    “好吧。”我接手她的荤碟子,白晓洁松了口气,“太好了,一直在担心呢。大人,那女子身上很怪,元阴不足的样子,她来这里的缘法,结的不太好。”

    “这有什么,”武安国伸手添了碗饭,嘴里塞得满满的,“那女的我远远看一眼就认出来了。叫银梳,是花街靠近燕然坊那片的花娘子,几年前在教坊里的时候挺出名的,听说就是性子弱,喜欢伤春悲秋的,但招官儿喜欢,后来犯了什么错被赶出来就在花街里扎根了。按理说风尘女子算不上良家子,但上任寺相认为她们进禧堂也没什么。原来顶风把西门开在花街那边就是给她们留条路子,上任寺相走后就封了,梁子的担心有道理,风尘女子确实……不合规矩。”

    “可就算,就算是不合规矩,我们神官不是救人的吗?”唐彬彬双手往矮几上一撑,热汤打翻,汤水横流,他也顾不上烫手急急叫道,“大人!”

    “别去烦他,自己能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就放手去做,在这里让他为难干什么。”武安国看也没看一眼,继续往嘴里拨饭,又夹了几筷子肉菜,匆匆往嘴里塞,“怎么,那女人和你们说大不了的话了,这样激动。”

    “没算么,就是哭,哭完说什么看见怪物吃人就走了。”我夹了块卤肉塞嘴里,腹诽道然后成功引起我们的内讧,到现在我连个具体情况都不知道,“也许是那女的看错了吧,真有什么吃人怪物,特调会处理,目击者也会控制起来,跑不到禧堂来的。”

    武安国忽然放下筷子,平时吊儿郎当的脸上异常认真,“确实是这样,所以大人你可以通知燕然坊分警司那边的特调三组漏了一个案发地点,另外,把禧堂在外人员召回,联系我们这边的特调,燕然坊食人鬼可能流窜到你辖下西区,啊,最后一点我可以做,你现在去仔细看看燕然坊送来的那份文书,好歹是一堂之长别什么都不知道。”

    午膳不欢而散。

    当晚,雨夜,茶室。

    矮几上摊着燕堂送来的文书,我一字字看过,整整三十一起无头尸案,看起来似乎那个食人鬼挺喜欢人脑袋的,文书上附的现场照片无一不是飞溅的鲜血,外露的颈骨,撕裂的筋肉。僻巷,垃圾桶旁,商业街,家中,办公室,各种不同现场中这有这个共同点,与其说是变态杀人狂,不是说看起来更像是野兽……在捕食。

    “呼。”我吐出一口气,抬眼看茶室里的人。

    我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我。我点了点人,知事,仓曹,聆官,客卿,阍吏在布置戒严没有实到,实到四人,同知沉睡,至于里丞堂令典籍火御四个,两个说他们在外面很安全,两个说他们宅在禧堂内部很安全,光明正大地翘掉禧堂第一次全体会议。

    “我可以扣工资吗?”我问知事。

    “可以。”梁长丰很平静,“我试过,老实说估计只对里丞有用,其他人作用不大,稍微一提,要闵斯微不是在街边酒肆过夜,扣五成就好。”

    “咳咳,”我干咳几声,“我们开会,那个我们编制里没有能力者,目测这次的杀人鬼不是人,所以还是交给特调,未来几天尽量呆在禧堂不要出门,怎么说都是神域,安全一点。”

    “大人!”唐彬彬捏紧手指,“怎么能这样!我们是神官,是国家神职啊。”

    “国家就养你这种蛀虫?”容萱乜我一眼,“本以为你和那些神棍有些不一样,没想到,哼!处理不了的话,至少和大家说,通知大家小心点,或者避难啊。”

    “没用。”白晓洁垂眼,漫不经心地摆弄她的泥金扇,“特调不会让动摇社会的消息外流,放到明面上最多就是变态杀人魔连环杀手一类,这样的程度就多就是宵禁或者全坊戒严,就算是让人知道有个吃人怪物在自己身边快点避难,恐惧引发的公众恐慌比怪物可怕一万倍。”

    “那个,投一下票,冷却处理这件事的举手。”我率先举手,接着是梁长丰,白晓洁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手,三比二,我的提议获胜了。唐彬彬脸色刹那间苍白,失去所有血色一般,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般的神官在坚持什么,就连我这种半吊子都知道神宫不是什么宗教慈善机构,看样子他居然认为原本就是为王室服务的神官可以普济世人。

    容萱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对我嗤笑道,“就没想过,你那个侄女出门上学的时候可能遇见一个变态杀人魔?就算这次躲过去了,下一次呢,难道就没有像上次那个恋童癖还是恋尸癖一样叫伦什么的变态存在么?我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也不信神官可以通神的,也和你一样不喜欢神官,但这个国家给了神官追查奇案的权力,与其把时光烂在室堂里,倒不如用着手里的权力保护一些人,难道你不疼你的侄女?你就不怕她长大之后,有人告诉她你的叔叔是个无能的寺相,骗老太太棺材本的神棍,白拿国家俸禄的脓包,这个雨夜躲在茶室里看无辜者死去的懦夫!懦夫!”

    我挠挠头,“你是国医大校辩论队的?”

    “被你看出来了,真不好意思,人家是三辩啦,”容萱莫名地脸颊微红,不过马上反应过来,随手抓了个蒲团砸我脸上,“混蛋!转移个毛线话题!!”回头见梁长丰一脸纠结,脸更红了,“咳咳,其实,其实,就是那个意思啦,你要做个懦夫,让你侄女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吗?最好别,小孩子心里阴影很难治的。”

    “知事为何举手?”我揉着脸转头问梁长丰。

    “这种大动作,还是等到你在位百日之后再做吧,”梁长丰帮我把蒲团拿开,“你忘了万洪还在一边虎视眈眈?”

    “我没忘,客卿,你呢?”我问白晓洁。白晓洁展开泥金扇掩住口鼻,“近日心神不宁,西方恐有灾祸。但是,大人,请恕我无状,一想到莫小言那个傻妞还跟不明真相的大众一样在外面瞎逛,我就想把你的决定扔地上踩一万脚。”

    “还是小孩子啊,容易冲动。”我揉揉额角总结道,“我才不会告诉我恨不得每人发两把三棱刺大家上街直接捅死那只扑街一了百了,战争结束了,我就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容易么我,别个神官轻轻松松拿工资,我为什么要用生命在做神官啊,混蛋。”

    茶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夜雨声,连最喜欢摆神棍脸的白晓洁也一脸呆样,别提其他人。抱歉啊,即使失忆了,我也不是你们眼中那种无害的普通家庭什么也不懂的大孩子,在战场上待过的人永远不会用平民的方式思考问题,因为在那里,杀戮和仁慈往往是等同的。

    “呼,”我吐出一口浊气,打破沉默,“有什么要说的。”

    “忽然间有点崇拜你。”容萱甩了一下头发,“虽然你绝对不是我的理想型。”

    噗,白晓洁很没有神棍形象地笑出声,连看起来很乖的唐彬彬也别过脸偷笑,梁长丰很给面子地板着脸没笑,但眼底分明是一片笑意。

    于是,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瞬间崩塌,当下干咳几声,“自我介绍一下吧,毕竟要一起对付那个食人鬼,早弄死早安生,从知事开始。”

    “梁长丰,本堂上任知事之子,未婚,二十五岁。”梁长丰说完,看向唐彬彬。

    唐彬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彬彬,神宫廪署至太学神学系交换生,现实习中,未未婚,二十岁,愿望,愿望是可以有一个温和的国家。”

    白晓洁重新用扇子半挡住脸,瞄了唐彬彬一下,“白晓洁,家学,乩童,未及笄,十五岁。”

    轮到容萱,那姑娘不轻不重瞪我我一眼,“容萱,国医毕业,国试失误被分派到禧堂,信仰科学,崇尚平等,若有冒犯之处大人多担待。”

    最后,排到我。白晓洁简直把耳朵竖起来了,眼睛里发着精光,小母狼似的盯着我。我清清喉咙,换来一片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眼神。

    “好啦好啦,阎少卿,二十岁,幼时随老头子在胥川生活过,后来搬到北方,六岁加入王城禁军羽林卫童军行营,次年档案被抽调至四处待用,六年前随军参加过的北方战役,记三等功,升少尉衔,因精神性战争创伤回原籍休养,三年前参加北方镇压行动,因伤退伍而后继承生母官职成为一名神官,以上就是我的人生经历,现在的志愿是当一名靠谱点的程序员,过平静的生活。”

    我一口气说完,等不来对面三个人的惊讶茶室的紫木拉门就被拉开,阿乐瞪着他那双睡意朦胧的死鱼眼短袖短裤出现,赤着一对白皙到极致的脚踩上茶室的竹席。

    咕咚。我听到容萱诡异的咽口水声,这种声音一直延续到搭档磨磨蹭蹭坐到我旁边,“你就是太好说话。自我介绍么……”阿乐眯着眼想了一下,“于知乐,这家伙的哥们,在北方我是他家邻居,从半大玩到大,后来连工作都在一起。这家伙在军队里当翻译官兼编程的程序员,他聪明,我嘛是粗人,学习不好没出息,在炊事班洗盘子,他要是有空偶尔回来帮帮我,二十二岁,有女朋友了。”

    容萱莫名很遗憾,我默默别过脸,阿乐有女朋友这件事,大概是今晚最大的谎言了,那家伙女人缘有多差,不,应该是人缘有多差是一般人类无法想象的,除了羽类,我至今没见过亲近他的生物,特别是雌性生物,捂脸笑。

    “武安国的介绍我替他说了吧,”梁长丰道,“本堂上任阍吏之子,三年前继任阍吏,行事可靠,至今了无差错,未婚,二十五岁。”

    啪,茶室紫木拉门被大力拉开,半身染血的武安国浑身湿透,雨水混着血水顺绿绸官衣往下淌,延伸了一路。他气喘吁吁,只看着梁长丰,“西门那边,有无头尸,已经通知里丞,食人鬼在附近。”[WWW.kanshu.com]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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