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设七鼎大宴宾客 做游戏龙有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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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文武大典结束后的第三天,款待诸国使团的酒宴如期在信陵君的府中举行。信陵君的府邸位于大梁的宫城中,府内有众多的家眷、奴仆,此外还有信陵君供养的上千门客,因此信陵君府的规模极大,仅次于王宫。

    酒宴将在黄昏后开始,但信陵君府内上上下下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府邸主殿前的空场上架起了七口大鼎,鼎内炖煮着刚刚宰杀的牛、羊、猪、鸡等家畜、家禽。其中一口大鼎中煮的则是麋鹿的肉,麋鹿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此时麋鹿肉已炖煮多时,随着大鼎中肉汤冒出的腾腾热气,鹿肉特有的香气也喷薄而出,弥漫了整个殿前空场。

    为了这次家宴,信陵君做了精心的准备。两天前,他特地率众门客出城行猎,并亲自猎取了一只麋鹿。有狩猎经验的人都知道,猎取麋鹿非常困难,因为麋鹿的体型比马还大,奔跑如飞。此外麋鹿肌肉结实,如果仅用弓矢击中它的四肢,麋鹿仍可带箭逃走。猎取麋鹿时,首先要驾车高速追赶到麋鹿的右方,这时位于车左的射手瞄准麋鹿背部一块巴掌大的隆起,用尽全力将弓箭从这个部位射入,并且洞穿心脏,这样才能将麋鹿一箭射倒。只有当射手、御手都具有高超的技艺,并且配合默契,才能猎取到麋鹿。

    按照周礼,天子设宴用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此次信陵君代表魏王宴请诸国使臣,特意按诸侯之礼用了七鼎。食物鹿、牛、羊、豕、犬、鸡六牲齐全,特别是麋鹿肉为这次酒宴的菜品增色不少。

    天色已近黄昏,信陵君和夫人赢姬盛装出现在举办宴席的大殿上。赢姬夫人出生在赵国,长得天生丽质。当年赵国希望和魏国交好,结束两国长年征战的局面。于是赵王向魏国进献了两个出身世族的美女。其中如姬嫁给了当时的公子圉,就是现在的魏王,赢姬则嫁给了公子无忌。

    因为这是信陵君为文姬公主的婚事款待各国使团的家宴,所以特别邀请了许多女宾,赢姬夫人将以女主人的身份出席,招待宾客。此时的赢姬夫人身着锦罗翟衣,头戴金凤冠,雍容华丽的仪表令人惊艳。

    最早赴宴的宾客是定陶侯虞非和他的儿子公子魏光。定陶侯不但是宗室贵戚,还官居大梁令,有一大帮属官和家臣。与他们父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中大夫范睢、侯府舍人唐雎等众多家臣。

    信陵君夫妇听到府内侍者通报定陶侯父子等人已入府门,连忙前去迎接。信陵君与定陶侯一行人见面、相互施礼后,将众人引入酒宴大殿。只见大殿内已布满案几,案几上摆好了各种精美的酒器、食器。定陶侯等人刚刚按位次坐定,又有新的客人进府,信陵君夫妇急忙起身出殿迎接。

    各国使团陆续来到信陵君府,所有使者和随员都是盛装出席。信陵君夫妇依次在大殿前恭迎各国使臣,并安排使臣们在大殿中主宾的位置入席,与定陶侯相邻。

    为了给此次盛宴助兴,楚国和赵国使团是有备而来,都带着不少舞伎和乐工。看来真的要像信陵君所说的那样,通宵宴饮、一醉方休。

    没过多久,大梁学宫祭酒东郭子也率领学宫的学者和年轻学子前来赴宴。东郭子和有名的学者同样被安排在主宾位置落座。

    大殿中的客人越来越多,足有几百人,信陵君发现其中有很多丞相府的官吏。因为对于文姬公主的婚事,魏王没有采纳丞相魏其的进谏,魏其赌气没来参加这次夜宴,但委派了很多丞相府的属官作为宾客。

    那些年轻的魏国官员和学子们对能参加这次盛大的酒宴都非常兴奋。大家知道,酒宴上会遇见很多来自高官贵族家庭的女宾客。因此所有人都梳妆整齐,穿着华丽的深衣,个个显得风流倜傥、神采飞扬。为文姬公主婚事举办的这次盛宴也为这些魏国青年男女提供了一个相互结识的机会。

    在酒宴的客人当中,最活跃的当然是那些年轻的女宾客。由于身份还不够穿红黑色的锦罗翟衣,这些姑娘们的衣着反而是更加的艳丽和多姿多彩。大家把这次招待各国使臣的酒宴当成了比美大会,每个人都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让大殿中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热烈。

    在满大殿衣着华丽的宾客中,有一个身穿布衣的老者显得尤为特殊。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年过花甲,深邃的目光中透着睿智。老者名叫侯嬴,是把守大梁城夷门的门吏。按说门吏的官职卑微,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按诸侯之礼举办的盛宴。但侯嬴胸怀韬略,素有贤能之名。信陵君曾多次携带着贵重礼物,登门拜访侯嬴,希望将侯嬴招入门下,成为自己的谋士。但侯嬴淡泊名利,不愿意趋附权贵,一直没有答应信陵君的请求。信陵君并不死心,这次酒宴前又亲自前往夷门邀请侯嬴参加。侯嬴实在推脱不过,应邀赴宴,也被信陵君安排在主宾位置就座。

    信陵君夫妇和宾客们相互交谈正欢时,有侍者在信陵君耳边低声通报:文姬公主到了。信陵君立刻招呼赢姬夫人到大殿门口迎接。

    走在文姬公主前面,进入大殿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此人步伐矫健、气宇轩昂,腰间佩戴短剑,一看就是一个武士。文姬公主和她的侍女紧随其后,款款地步入大殿中。

    信陵君见陪同文姬公主前来赴宴的是禁军将军卫庆,连忙上前寒暄。卫庆是禁军统领,负责守卫宫城和王宫,同时也是魏王的侍卫首领,深得魏王信任。魏王借故没有参加此次盛宴,心中有些愧疚,特意派卫庆护送文姬公主,以显示自己对公主婚事的重视。

    信陵君与将军卫庆走在前面,后面是赢姬夫人与文姬公主边走边交谈。今日文姬公主也是身着锦罗翟衣,头戴金凤冠,仪表雍容华贵。在三日前的文武大典上,燕国使者进献的石黛、胭脂深受公主喜爱。今日公主精心描画了眉毛,还在两腮敷抹胭脂,这让公主的容貌更加妩媚。就连风姿卓越的赢姬夫人见到公主今日的妆容,也禁不住连连夸赞:“公主的容貌真是仪态万千,把全场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你看那些宾客看你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文姬公主亲密地挽起赢姬夫人的手,说道:“那些宾客看的不是文姬。他们都在看弟妹啊!”

    赢姬夫人说:“公主你在说笑了。公主抹了胭脂,还用石黛描眉,着实是妩媚动人。用不了几天,公主今日的妆容就会在大梁城流行起来。”

    公主说:“胭脂是燕国使者赠送的,的确很好。我随后会送一些胭脂给你。”

    赢姬夫人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那可太好了!”随即有些妒忌地说:“文姬到底是大王的妹妹、大魏长公主,身份尊贵。听说各国使臣都进献了世间罕有的礼物。我的母国赵国还送了一件世上无双的白狐裘。当年我嫁给无忌,可是什么宝物都没收到。”

    公主说:“弟妹既然喜欢那件白狐裘,过两天我就让人送到你府里。”

    走在前面的信陵君听到妻子和公主的对话,有些不满地回头瞪了赢姬夫人一眼。

    赢姬夫人连忙说:“那怎么好,公主不必了。”

    文姬公主笑着说道:“不用理睬无忌,我决定了就好。”

    公主和赢姬夫人边走边说,来到大殿中央主宾的位置。各国使者见到盛装的文姬公主,都被公主妩媚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所震慑,纷纷起身向公主施礼。公主回礼谢过众使臣后,被信陵君安排在主宾中央的位置入座。将军卫庆的座位在公主的右边,公主的左侧是定陶侯虞非。

    此时酒宴还没有正式开始,侍者们先为宾客面前的酒爵中斟酒。信陵君发现魏国自己的宾客大多彼此相识,相互寒暄、交谈的气氛很轻松。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女宾客,很多已成双成对地离开座位,要么亲密地窃窃私语,要么相互携手游走在大殿各处。反观在主宾位置落座的各国使臣以及坐在他们身后的随员们却都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

    信陵君想活跃一下气氛,让诸国使团的客人们都放松一些。看见身旁侍者正在向酒爵中倒酒,于是信陵君从一个侍者手中拿起酒壶,对各位主宾说道:“诸位,在酒宴开始之前,无忌欲与各位贵宾行一游戏。”

    信陵君将手中酒壶托起,接着说道:“这是一只夔龙纹铜盉,由魏国宫廷作坊精心打造,价值百金。无忌想请诸位贵宾数一数,这只铜盉上有几条夔龙。如果哪位宾客说对了,无忌就将这只铜盉送给他。”

    经信陵君这么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只见信陵君手中这只金光灿灿的铜质酒壶,高约一尺,有四足,圆口深腹。前面的流很直是出水的壶嘴,后面有耳形的鋬作为壶把。壶盖做得非常精致,一条钮链将壶盖与鋬栓在一起。盉腹呈圆形,上面装饰着数条夔龙纹。整个铜盉看上去非常精美,不愧是宫廷制品。

    信陵君首先请身旁的楚国使者春申君数有几条夔龙。春申君从信陵君手中接过铜盉,反复数过后,说铜盉上有四条龙。然后春申君将铜盉传给赵国的平原君。平原君仔细数过后还不放心,又将铜盉举起仔细察看。最后平原君说有五条夔龙。随后其它四国使者依次看过铜盉,三人都说是五条龙,而秦使白起说铜盉上有九条龙。

    信陵君见各国使者都已数完,又微笑着将铜盉传给将军卫庆,请他再数一数有几条夔龙。

    将军卫庆兴致勃勃地数过后,说有五条龙。

    信陵君还是微笑着摇摇头,将铜盉又递到定陶侯面前,想请定陶侯数一数。

    定陶侯却笑而不语地摆摆手,表示他不打算再数了。定陶侯的儿子公子魏光忍不住,要将铜盉拿去由他数,却被定陶侯阻止了。

    随后定陶侯将铜盉递给自己的家臣中大夫范睢,范睢数过后,说铜盉上有九条夔龙。

    信陵君还想请定陶侯的家臣唐雎数龙,唐雎却辞谢不数。

    信陵君不解地问道:“唐大夫,这只铜盉价值不菲,数龙数对了就送给你。唐大夫为何不试一试呢?”

    唐雎躬身答道:“回公子,卑职深受定陶侯器重,忝为侯府舍人,掌管侯府内各种事宜。定陶侯府有一只和公子手中一模一样的铜盉,卑职事先已知道铜盉上夔龙数目的玄机,如果再数就是取不义之财。所以请公子恕卑职无礼,不能领受公子的美意。”

    信陵君点点头,赞许地说:“原来如此。唐大夫重信义,轻钱财,有君子之风。那么就请唐大夫把铜盉上夔龙数目的玄机讲给大家吧。”

    唐雎遵命将铜盉捧起,说道:“诸位请看。在这只铜盉壶腹的表面有四条夔龙,这是最容易数到的。举起铜盉,可以看到在腹底还有一条夔龙。如能再仔细察看,就会发现铜盉的四足内侧,每足各有一条龙,这四条龙不易被发现。现在我们已数出九条夔龙。”

    众人也都觉得铜盉四足上的夔龙隐藏得很巧妙,纷纷夸赞白起、范睢好眼力。

    唐雎接着说道:“其实夔龙数目真正的玄机在这里。”说完将铜盉的盖子打开。“在铜盉盖子里面还有一条夔龙,总共有十条。”

    看到铜盉盖子里面果然还有一条龙,众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随后大家齐声赞叹这只铜盉的制作太精妙了。因为在盖子里面浇铸出花纹实在是太难了,大家万万都没想到在那里还会有一条夔龙纹。

    看见主宾们的兴致已被挑起,信陵君很是高兴,对唐雎说:“既然事先说好谁能说对铜盉上夔龙的数目,谁就可以得到这只铜盉。无忌也要守信,就将铜盉送给唐大夫。酒宴结束后,请唐大夫别忘记带走。”

    唐雎坚辞不受,信陵君却一定要送。见信陵君态度恳切,唐雎躬身说道:“这个铜盉实在太贵重,卑职绝对不能收下,但乞求公子赏赐卑职另外一件东西。”

    信陵君笑着说道:“唐大夫想要无忌府上何物?但说无妨。”

    唐雎说:“今日卑职一进府中就闻到麋鹿肉的味道,觉得鲜香无比。据说麋鹿肉大补,对老人尤其有益。卑职的父母年事已高,从无享受过如此美味。故卑职想请公子赏赐麋鹿肉,让卑职带回家请父母品尝。”

    听到唐雎的请求,信陵君非常感动,说道:“无忌羡慕唐大夫父母都健在,可以尽孝道,无忌已无此福气。子欲孝而亲不待,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恐怕是人生最大憾事。每每想到自己的不孝,无忌都追悔不及。”说道这里,信陵君已满眼湿润。

    唐雎躬身说道:“卑职让公子伤感了。请公子恕罪!”

    信陵君说:“哪里。无忌在为唐大夫高兴。”说完,信陵君吩咐侍者从殿前的大鼎中取些麋鹿肉装入木匣,待酒宴结束后让唐雎带走。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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