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尝美味脍不厌细 奏一曲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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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这时酒宴正式开始,大殿中的宾客们回到各自座位,正襟坐好。虽是信陵君府的家宴,但仍然以吹奏礼乐开始。在大殿两侧的乐工开始吹奏《诗经·小雅·鹿鸣》。歌者随乐曲唱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先是魏国主人举起斟满美酒的酒爵向各国宾客敬酒。宾客谢过后,举起酒爵赞美酒的甘醇,然后将酒一饮而尽。随后由宾客敬酒,主人谢过后一饮而尽并再次向客人劝饮,此为敬酒的一献之礼。如此三献之后,宾主们就可以随意地推杯换盏了。

    侍者们开始上菜,今日酒宴按照诸侯的七鼎之礼,六牲俱全,菜品非常丰富。每个宾客前面都有一张案几,侍者将盛放着带骨肉的盘子置于案几的左侧,装着大块无骨肉的盘子则放在案几右侧。主食放在宾客的左手边,羹汤放在宾客的右手边。装满美酒的酒樽被放置在案几右侧最外边,而像醋、肉酱这些调味佐料则放在案几内侧供宾客选用。案几上各种食物都被摆放得井然有序,还备有不同用途的食具,方便宾客们大快朵颐。

    烤肉和主食上完后,侍者们又为宾客们端上鱼脍。所谓鱼脍就是生鱼片,将新鲜的生鱼用刀剖开,切成细片,再配以葱、芥和蘸酱佐料一起食用,味道鲜美。做鱼脍所用的鱼需要非常新鲜,而且厨师的刀工必须极其高超,这样才能切出极细的鱼片。因此鱼脍是一种昂贵的菜品,孔子曾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见鱼脍已上齐,信陵君特别向主宾们说明:大河(黄河)鲤鱼是大梁有名的鱼鲜,今日一早专门派人捕捞,为保持鱼的新鲜用轻车疾速运回,由府内刀工精湛的厨师制成鱼脍。请各位使臣尽情享用。

    各国宾客见盘中鱼脍被切得薄如蝉翼,红肌白理,晶莹透明。大家纷纷用箸夹起鱼脍,再蘸以酱料,放入口中。鱼脍鲜嫩无比,入口即化,果然是人间美味。

    在宾客们享用美酒佳肴的同时,悠扬的雅乐也一直未停。此时乐工们正在吹奏的是《诗经·小雅·鱼丽》。歌者唱道: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

    物其旨矣,维其偕矣!

    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诗经·小雅·鱼丽》讲述的是丰年物阜,酒宴盛大,主人殷勤待客,宾主同欢的情景。

    天色渐渐变暗,侍者们开始掌灯。大殿内有数十枝青铜灯柱,每个灯柱都伸出九个托盘,托盘里装满了灯油。当所有灯柱都被点亮,再加上殿外空场上七座大鼎之下熊熊燃烧的火堆,把大殿内外照得如白昼一般。

    宾主们酬酢多轮,很多人红光满面,已有微醺。众人从正襟危坐变成相互推杯换盏,彼此的言谈越来越多,说话的音调也越来越高。现在大殿内灯火通明,随着温度的升高,气氛越来越热烈,酒宴渐入佳境。

    这时楚使春申君起身向信陵君、文姬公主以及主宾们说道:“今日承蒙信陵君盛情款待,黄歇不胜感激。此番出使魏国,随团携有楚国宫廷舞姬,希望能为诸位献舞以助酒兴。此外在下虽深知信陵君乃是天下琴瑟第一高手,然黄歇不才、略通音律,也想班门弄斧,献丑为诸位弹奏一曲。”

    众人连声称好,信陵君命乐工将自己的号钟宝琴为春申君摆下。春申君俯身稍作调试,向信陵君微微点头,果然是张好琴。

    在殿外已准备多时的一队楚国舞女踏着轻盈的碎步,袅袅婷婷地飘然步入殿中。这些舞姬全都身着轻薄的绯色舞裙,除了貌美得有些妖娆外,给宾主们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们的腰身真是太细了。

    楚人好细腰缘于楚灵王对于瘦腰的癖好,以至于当年有众多后宫女子为了博取楚王欢心而束腰节食,甚至因此饿死。此外楚灵王身边的一班大臣竟也惟恐自己腰肥体胖,失去宠信,因而每日只吃一顿饭以控制自己的腰身。每当大臣们上朝整装时要先屏住呼吸,然后把腰带束紧,再扶着墙壁站起来。楚灵王薨后,这种满朝文武都饿得头昏眼花、面黄肌瘦的情形才有所转变。但楚人以瘦腰为美已成为风气,尤其是楚国舞女以纤腰为尚,以长袖为美。觉得纤细的腰身不仅能显露舞者身姿的优美,也会使舞姿更加轻盈,这让楚国舞蹈具有了飘逸的风格。

    正当众人对纤腰、美貌的楚国舞姬看得入神时,春申君弹奏的琴声也宛如涓涓的溪水流淌出来,伴随着婉转的琴声,春申君引吭唱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春申君弹唱的是《诗经·国风·周南》,诗中描写的是青年男子想起心仪的美人时,那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相思之苦。春申君借着酒劲咏唱此诗,也是当众表白对文姬公主的仰慕之情,此中的弦外之音公主自然听得明白。

    伴随着春申君的琴声,楚国舞姬翩然起舞。相比中原诸国舞蹈的庄严华丽,楚国舞蹈更加轻柔飘逸。舞姬们腰肢纤细灵活,轻舞中时仰时俯,时而甩动长袖左右折腰而舞,做出使身体呈现出三道弯式的高难动作。

    当春申君唱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舞姬们仰起身体,向后折下腰肢,尽量向后倒垂,并且左右摆动,以表现诗中主人公相思时辗转反侧的情景。

    随着音乐,舞姬们摆动着腰肢,徐徐地向后折腰下去。大殿内的宾客们都已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姬们柔软的身体好像完全没有了骨骼,一寸、一寸地向后倒仰下去,直到身体几乎触地为止。此时琴声刚好结束,全场一片寂静,随即是山洪暴发般的喝彩声。舞姬们摆动腰肢齐刷刷地将身体伸直,正好面对着已经疯狂了的观众。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热烈场面,集体再次优雅地摆出一个身体呈现出三道弯的舞姿向观众们致谢,然后飘然退场。

    宾客们仍然在欢呼着、喝彩着。文姬公主特意起身致意,魏国的主宾们也同时起身,高举酒爵向楚国使者春申君致意。

    随后赵国的平原君起身,向兴趣高涨的众人说道:“赵国邯郸多美女,善舞步,皆妙鼓瑟。赵国歌舞名扬四海,引得天下少年无不向往去邯郸学步。不过今日在下特意准备了更为新奇的节目。此次赵国使团携有来自朔北的胡姬,就让这些胡女为诸位献上西域的胡风舞以助酒兴。”

    信陵君的夫人赢姬原是赵国人,听赵国使者要献胡舞,甚是高兴地说:“赵国与胡人通市日久,很多胡商就常驻在邯郸。胡人性情奔放、能歌善舞,他们的舞蹈赵国人也很喜爱。大王的夫人如姬就是胡舞高手,今日酒宴她没参加,实在太可惜了。”

    随后平原君击掌示意,几个头戴面纱,半掩玉面的胡姬款款地来到殿中。这些胡姬上身穿薄薄的紧身纱衣,腰间紧束佩带。下身是宽摆长裙,里面着长裤。脚穿红色皮靴,身披轻柔薄纱。透过那层薄薄面纱,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胡姬们姣好的面容。

    胡姬中有一人抱着一把圆形琴腹、带有长柄、上有四弦的乐器。这琴原本是胡人骑在马上弹奏的乐器,弹奏时主要有两种弹法:向前弹出去叫“批”,向后挑起来叫“把”,因而此琴在中原诸国中被称为琵琶。

    胡姬中另有一人则怀抱胡人的手鼓,手鼓呈筒状,两面蒙皮,鼓筒中央变细。以手击鼓,鼓声急促、嘹亮。在战场上胡人以此为战鼓,用以提振军威。

    琵琶、手鼓同时响起,曲调刚劲有力,节拍鲜明。胡姬们高举双袖,两脚足尖点地,伴随着强劲的节奏,飞快地旋转起来。宽大的裙摆立刻张开,旋转成弧形,好似一朵朵盛开的白莲。胡姬们身上披的纱巾、彩带也随之飘逸起来。

    随着弦鼓节奏逐渐加快,胡姬们也旋转得愈来愈快。她们在殿中不停地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转万转转个不停。当胡姬飞快地从四座宾客的身边旋转而过时,大家竟然分辨不出她们的正面和背面。那张开的白色舞裙就像雪花在空中飘落,急速的旋转就像飞驰的车轮。胡姬们旋转得是那么的快,宾客们早已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正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时,弹奏琵琶的胡姬突然照准琴弦当心一划,四弦轰鸣就像布帛崩裂,一曲终了。同时胡姬们飞旋的舞步也戛然而止,她们的面容虽被面纱遮挡,但那含情脉脉的回眸一瞥,立生百媚千娇。全场又是一片疯狂的喝彩声。

    胡姬们正要退下,被定陶侯示意拦下。定陶侯笑着向赵使说道:“平原君,这些胡姬为何都以薄纱掩面?何不除去面纱,让我们一睹真容。”各位男宾客听后都连声附和。

    平原君回答说:“美貌女子以薄纱掩面是胡人的风俗。赵胜听闻,由于胡人女子的容貌太过妩媚,男子见了难免不能自持,所以才有此风俗。”

    定陶侯笑着说道:“中原的美女也很多,却无此风俗。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些胡姬到底美艳到何种程度,能让男子见了就不能自持。”

    燕使公子喜也笑着说道:“在下对胡人女子头戴面纱的风俗也有所耳闻。据说胡人对朋友十分豪爽,如果见到朋友对自己的什么东西多看两眼,就毫不吝惜地把那个东西馈赠给朋友。如果这些东西是金银财宝、牛羊马匹,那也倒没什么问题。可要是自己的妻女太过美艳,朋友难免要多看几眼,难道真要把自己妻子、女儿也送给朋友?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发生,才有了给女子戴面纱的风俗。”听到这,众人哄堂大笑。

    公子喜接着说道:“平原君,我看定陶侯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些胡姬不放,你不妨豪爽些,就把这些胡姬送给定陶侯吧。让定陶侯带回府中,除去面纱,好好一睹这些女子的真容。”

    平原君刚想说:如果定陶侯真的喜欢,酒宴结束后请将这些胡姬带回侯府就是。却见坐在信陵君身旁的赢姬夫人咯咯地大笑起来,说道:“燕国贵使、平原君你们不要再惊吓定陶侯了。如果他敢收下这些胡姬,以大公主的脾气,恐怕今夜定陶侯就无府可回了。”说完又咯咯地笑着。文姬公主还有在场的很多魏国宗室宾客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信陵君见定陶侯和坐在他身后的家臣们都面露尴尬,连忙设法解围。信陵君向定陶侯的家臣唐雎说道:“唐大人!常有人向无忌提及唐大人擅长幻术,妙不可言。今日是否可为我等展露一手。”

    唐雎回道:“公子过奖了。在下那点儿小把戏怎能登公子的大雅之堂。”

    “唐大人过谦了。”信陵君转向定陶侯说:“姑父,是否可请唐大人展示一下他的幻术绝技。”

    定陶侯向唐雎点头示意,说:“既然无忌盛情相邀,唐雎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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