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三不管”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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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二十三.“三不管”打抱不平

    再往后看,一大片卖小吃的,横七竖八摆着桌椅板凳,那锅碗瓢勺的敲击声,此起彼伏.顾客们都是小男大女,埋着头在那儿大吃小嚼.仔细看过去,见有卖羊肠子的,煎焖子的,用龙嘴大铜壶沏茶汤卖的;还有山东水煎包、小笼烧麦、炸排叉、水煮蛤啦牛、卤煮火烧、水爆肚、牛肉馅饼、锅贴、葱油饼、素馅合子、炸豆腐、肉卤捞面等等,应有尽有。

    过了这一段夹道,那场地豁然开朗.在人山人海中,就听人声嘈杂.龙剑秋走近附近一圈人,见是一拨跤手在穿着靼裢摔跤,四面摆着长凳,围着高高矮矮的观众,靠墙边,撂着一堆石锁、墩子.竟有高声亮嗓的“半空子”(似懂非懂的二把刀),在起哄“架秧子”,助威略阵,传出一阵阵“喝,喝!”的叫声。

    再往里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挤进去一看,是一个打弹弓的,场子中央,竖着一个红地黄牙旗的招子,上写白色大字,“弹弓孙玉清”,就见他在地上的空酒瓶上放了一个泥球儿,他在几步外,拉开弹弓用泥丸击碎泥球儿,瓶子不倒。观众看了,喝了一声彩.随后他又掀开小桌磁盘上盖的白布,露出一盘生牛肉,紧跟着,他用牙咬一口牛肉吞下,再从小坛子里取出一粒药丸嚼咽下肚,这才开口叫卖他的.龙剑秋看了,才知这“弹弓孙玉清”是个“挑罕子的将汉挂子”.

    龙剑秋在北平天桥是经常“把合”“弹弓张玉山”的,没逢他“上托”(表演)时,也都“招路把合”(顺音瞅瞅).对这“圆粘子”的“活”熟得很.他刚想撤出,忽见“弹弓孙玉清”从两个口袋里各掏出两件活物来,一件是一条二尺来长的青花蛇,另一件是一只三道门的蛤蟆,那蛇一见蛤蟆,身体立即挺了起来,嘴里吐出那三寸来长的红信,只见蛤蟆两前爪抖动哆唆着,鼓着两眼,紧盯着那蛇一动不动.

    龙剑秋曾听燕子李三说过,天桥的“老八大怪”中,有个“让蛤蟆教书的老头儿”,能叫大蛤蟆给一群小蛤蟆上操,这趣闻一时轰动了整个北京城.嗬!没想到,天津“三不管”这地方,也有“邪”的!——得看看!就见孙玉清用手捏到嘴唇上,“吱”地一声口哨,那青花蛇脖子向前一伸,疾如闪电,一口将那蛤蟆的头吞在口中,只省下两条后腿露在外面.场子里“喔”地喝了一声彩.

    龙剑秋不等看完,就钻进第三个场子圈里,那场子围着的人多,足有三四层厚.场子里面靠正中山墙边上,戳着一面大纛旗,纛旗上绣着红色打底二龙戏水图案和黄色正揩三个大字:“霸州李”.旁边,靠墙摆着一溜兵器架子,那架子上插着各式各样的长短兵刃,软硬器具上的缨穗鲜明.场子正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抱着双肩,在看一个年龄约有八九岁,穿着一身白稠灯笼衣裤的女孩儿练剑,那剑法精到,素色剑穗带着风声“呼呼”飘摆,就似一朵带雪的梨花,忽东忽西,任意挥洒着春天般的风彩.随着她剑光闪闪,场内不时暴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噢,点挂子!”龙剑秋自言自语地说.

    那女孩刚一收式,就见一四十来岁的小瘦老头,留着两撇八字胡,长得活象那戏台上的神偷杨香武,腋下夹着一面铜锣,走到场中,丁字步站稳抱拳当胸,说道:

    “各位英雄豪杰,各位朋友乡亲:在下,付连碧,人称‘赛活猴’,你别看我人长的瘦,我可是那位大名鼎鼎‘霸州李’李茂春的兄弟,这些年跟着我大哥,走南闯北,从津西霸州来到天津卫.多蒙众位先生的捧场帮忙,勉强有碗饭吃.这里,我代表我大哥给诸位谢谢了.刚才我姪女给大家练了一趟太极十三剑,她年纪小,骨头缝还没长皮实,是初学乍练,练得不好,练得不到位,请众位多多包涵着瞧.她叫李文贞,有人给她起了个小小的绰号,叫“白衣女剑客”,这名起的冒了点儿.您别笑话,再过若干年,恐怕您会另眼看待.今天我与我大哥俩人,要给诸位练一套单刀破花枪.俗话说得好,行家看门道,力笨儿看热闹,众位你就看他那条枪怎么扎我?我拿单刀怎么冒险进招。常言说得好,大刀为百般兵刃之祖,花枪是百般军刃之鬼卒,大刀为帅,棍棒为王。救命的枪,又好赢人,又好护身;舍命的刀,刀如猛虎,我练的时候,得舍出命去,练的得叫众位瞧着拍巴掌叫好,好!好!好完了怎么样?得跟众位要几个钱。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上有天棚下有板凳,“划锅撂地”,官私两面的花销,都不能少哇!我们练完了,众位要大把的往场内拽钱,你明理、我沾光。我们不恼别的,就恼一种人,他早也不走,晚也不走,到了我们练完了,一膀子力气卖在这里,他转身一走,饶着不给我们钱,还把那肯花钱的给挤走了.这种人好有一比”

    说到这里,那“霸州李”李茂春接口问道:

    “比作什么?”

    “赛活猴”付连碧接着说道:

    “就比做我们弄熟了一锅饭,眼瞧着饭到口啦,他这一走,就如同往饭锅里给我们撒了一把沙子,简直是缺了大德啦!我们也不说什么,投鼠忌器,挑刺碍好肉,明着在说他们,但叫好人也跟着难受!我们可不是眼中只看钱,也不恼人白瞧白看玩艺儿,家有万贯,还有一时的不便呐.赶巧碰着没带钱,怎么办?请你只管放心,只要您脚底下留德,给我们多站一会儿,给我们站站脚、助助威,我们要多看你一眼,如同看我们家的佛堂、瞧那祖宗哪!啊,该说的话,我们是交代完了,再托咐托咐。我们练完了,请您大把的往场子里扔钱,少不闲少,多不闲多,您一毛两毛往里扔,您三毛五毛往里扔,您一块两块往里扔,您手榴弹——?别往里扔!我作个揖!我们练完了,没带钱的,您给我们站脚助威的先生们,我再给您作个揖!对那早不走晚不走、我们要钱他才走、脚底下不留德的人——(说到这里,他故意愣了一愣,用眼睛往四外一打量,接着又说),我亦给他也作个揖!话是说完了,咱拿起来就练。”

    “嚯,好钢口!”龙剑秋赞叹道.

    “劈里啪啦”,李茂春和付连碧一阵单刀破花枪使得严实,龙剑秋掏出俩大仔往场子里一扔,转身出了场子.

    再往前走,几个场子也都相互挨着.有穆祥凤和“铁掌”李傻子的掌断卵石;有高大楞专卖大力丸的光说不练;有谭鹤霖、谢宝春的举大刀;有宋福禄、郭金有、薛士虎、张友林的举石锁、抱石等等,龙剑秋都走马观花的过了一遍.紧后面,都是些小型地摊,一家挨着一家,其中有剃头打辫子的“宝坻贫”,有拉洋片的王双平,有变戏法(魔术)的“快手刘”,有买药糖的王保山,买布头的“白傻子”,治瘊子的“瘊子刘”,有相面算卦的倪万泉,有代写书信的文国华等等。

    遛至太阳平西,龙剑秋走到了东兴市场边上,见有一个场子与众不同,因那周围的观众,都吓得散开老远,场子里站着七八个大小伙子,个顶个的气势汹汹,拿刀动枪的闹闹轰轰.龙剑秋不知是因为什么,就站了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这场子撂地的挂子“楼(搂)一爪”,和他的搭档“大刀”马兴义,因占地的原因,就在不经意间与打弹弓卖化食丹的孙玉清发生了口角,话语得罪了孙玉清.

    这孙玉清与天津青帮头子袁文会,本是口盟的把兄弟,他心地狭窄,气性暴爆燥,就在背后与袁文会诉苦,说了“楼(搂)一爪”不少的坏话.袁文会听了大怒,要为他把兄弟“拔创”,出出这口恶气.

    那天袁文会就派了他的徒弟国文瑞、郭小坡、王恩贵、李子扬、李子珍、段六等人携带斧把、木棍等凶器,大摇大摆来到南市清河大街新房子寻衅兹事,非要落地砸坑儿,“砸锅拔杆子”坏他们俩的生意,最后要将他们轰走.

    那“楼(搂)一爪”和“大刀”马兴义也非是“省油的灯”,哪里吃过这个亏?仗着哥俩会鹰爪力与拦手门的功夫,非要与袁三儿的人决一雌雄,分个上下论个高低.他俩因新来天津不久,不知这里面其中的厉害,如果双方真打起来,那袁文会的这几个人非吃亏不可,弄不好就得死几口子.那样的话,他们俩人可就闯下了塌天大喽子了,肯定与全天津城的青帮帮会结下“赌命梁子”,就袁文会本人来说,决饶不了他们,不把他俩下油锅炸熟了,绝不肯善罢甘休.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龙剑秋出现了,他见这场子撂地的挂子,是俩个外地人,对方人多,还舞刀弄枪的,大有炸平庐山之势,所以,他要帮他俩打抱不平.

    就见龙剑秋背着手走上前去,大模大样的张嘴问道:

    “嗳嗳,嗳——怎么回事,拿刀动枪的,想干什么?”

    那袁文会的几个徒弟,穿一色青缎裤袄,正提着棍子、斧把要把“楼(搂)一爪”和马兴义给收拾了,忽见从旁出来一个敢管闲事的,心道:奇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不管”这地方还有人敢管闲事?嗬——!你属哪棵“葱”哪头“蒜”啊?竟敢管我“马王爷”的“梁子”上来了?遂把牛眼一瞪,七嘴八舌的喊道:

    “管你屁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龙剑秋一听他们张嘴说出这不讲理的横话来,正待发作,可事有凑巧,那袁文会的几个徒弟中,段六也在其内,他见来人特别的面熟,再仔细一认,原来是龙剑秋先生.他觉得天津卫这地方讲究遇事“不看僧面看佛面”,龙剑秋这人本有恩于袁八爷,是袁八爷的好朋友,说实话,他们这帮狗腿子,怎敢惹他?惹不好还会落一身臊!于是急忙上前与龙剑秋打招呼道:

    “哦!皇爷,是您呐?怎么?您老认识他俩?”

    龙剑秋本不认识楼海亭和马兴义,因见面前的这个人是袁三儿手下的段六,估计是他领来的一帮走狗前来捣乱,便气不打一处来,遂吼道:

    “段六,他俩是我过命的朋友,怎么?你们欺负他俩是外地人吗?我龙剑秋可不同意!”

    “嗳,皇爷,您老别生气,小点儿声,传出去,让袁八爷的面子上“都抹盘”(不好看)啊!哦,这全是误会,误会!是小的没长眼,请您老多多原谅!”[www.Kanshu.com]

    说着,便叫那几位打手收起家伙撤兵,临走,段六还双手抱拳过顶,向楼海亭和马兴义赔罪道:

    “二位爷,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误会,误会,全是误会!二位爷多有得罪,看在皇爷的份上,您们二位可别过意呀?改日,‘塌笼内啃个牙淋,碰碰盘儿,过过簧。’(我请您二位爷喝茶,聊聊)!”

    龙剑秋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简单,三下五除二,他一手托两家,只一袋烟功夫,就把那么僵局的事,给化解得烟消云散了.

    龙剑秋见段六他们走了,便与楼海亭和马兴义说道:

    “天色已晚,你二位赶快收拾收拾,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聊!”

    说完,就告辞回“小哥哥”家.从此,他经常去“三不管”“把合”他俩把式场.一来二去,三人就成了好朋友.楼海亭有意结交龙剑秋,便与他插草为香,三个头磕在地上,八拜为交成了把兄弟.

    龙剑秋有一天在“小哥哥”家,与戴鸣啸一学舌此事,惊得戴鸣啸出了一身冷汗.他对龙剑秋说道:

    “皇贤侄,此事亏得是你,若是轮到我,说实话,就是您再借我个胆子,吓死我也不敢!”

    “戴老伯,这是为何?”

    戴鸣啸没等张嘴说话,先将屋门插上,随后低声说道:

    “贤侄,不瞒您说,我与那袁八爷为邻,只是票戏的一面之交,他见我京胡拉的好,所以才赏脸给我.您来天津的时间太短,其实,您有所不知,他家与我们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他是脚行的头儿不假,但他那侄子袁三儿更是了得,乃是天津卫顶头儿的一霸,与那上海的黄金荣、杜月笙同是一个级别的大地头蛇.如今日本人占了天津,他又与日本人勾勾搭搭,说不清楚,因此,我劝你还是跟他躲得远远儿的为好,不到万不得已,不与他有任何来往!就是他有事来找你,你也得须谨慎从事,不可麻痹大意!这些都是老汉我的肺腑之言,你可在外暗暗的打听,看我说的实与不实?”

    龙剑秋听了戴鸣啸这一番言语,始知这问题的严重性.便暗中查访袁八他爷俩的情况.时间不长,便了解个大概其情况:

    清末民初,天津出现了一批地痞、流氓、土棍,名为“混混儿”,又称“混星子”“锅伙”.“混混儿”们属于“愍不畏死”之徒,他们结党肇衅,持械逞凶,称霸一方,扰害乡闾。

    八国联军入侵天津后,日租界及南市一带逐渐繁盛起来,妓院、落子馆、放窑账、成了“混混儿”们的盘踞之所。随着洋行增多,海陆运发达,进出口货物的搬运、装卸业务越加繁忙,从而脚行大发展,脚行业亦成为“混混儿”争先经营的生意。一些有声势的“混混儿”转营妓院、脚行,还有部分“混混儿”闲散在社会上,多在日租界、南市、车站、码头一带坑蒙拐骗、敲诈勒索。

    各租界巡捕多与“混混儿”相勾结,在各路口要冲,指使“混混儿”为他们,除向过往运货的车辆勒索过境钱以外,还干些拐卖妇女、开设暗娼、聚赌抽头等罪恶勾当.

    天津的青帮一开始就扎根在混混儿和脚行组织之中。天津的脚行很多,各霸一方,因此青帮的发展非常快,除脚行之外,烟馆、饭馆、旅馆、妓院、赌场、戏园以及贩毒、走私、绑架、拐卖、杀人越货之类的营生,几乎成了青帮分子的专业。这些行业最初都集中在城乡内外繁华地区,后来向租界发展,青帮分子也就跟着进了租界。

    其中,红帮建立在先,本名“洪门”,洪门以“忠义”二字为统治思想。组织形式仿效梁山泊,以“山”命名,例如太行山、终南山、九龙山、少华山、武当山、楚金山等。山下设“堂”,如忠义堂、忠信堂、仁义堂、洪顺堂等。帮内均以兄弟相称,没有辈份之分。帮中执事分“内八堂”,“外八堂”.

    “内八堂”的职位是:“龙头”(亦称“山主”,有正副之分),“坐堂”(左相)、“陪堂”(右相)、“礼堂”(掌管礼仪)、“执堂”(掌管总务)、“刑堂”(掌管刑法),以及“盟证”、“香友”(均为客卿).

    “外八堂”名义上有十排,计:一排“心腹”(“外江总督”)、二排“圣贤”(军师,通常由和尚充任)、三排“当家”(掌管粮饷)、四排“金凤”(亦称,“金姐”、“四姐”,弟兄们的家室)、五排“红旗”(掌管号令、执法)、六排“巡风”(巡营查哨)、七排“银凤”(亦称“银妹”、“七妹”,未婚女子)、八排“守山”(山口守将,通常以道士充任)、九排“江口”(山口水口守备)、十排“么满”(卫戍),十排中的四、七两排为妇女散将,不入堂,故称之为“外八堂”.

    入帮上山时,要交纳钱粮,以三、三十六、一百零八为掭’准数,不能多,也不能少。“三”表示桃园三结义,“三十六"表示贾家楼三十六友(亦称瓦岗三十六友),“一百零八”表示粱山泊一百单八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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