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半夜打猎,带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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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她有时候整日整日的回想武原镇的家,回想云泽,回想那些温暖的笑容,安定人心又理智的话语,略显瘦弱的身形,淡淡的然而让人忍不住仰视和依赖的面容神情。同样是帝王之子,刘府里那个南阳王无时无处不给人一种霸道至极的威压。

    而云泽则一直是淡淡的,不动声色的,正直可靠锐利但不失温和,也许是和他病中一直旧衣敝服的让她照顾的缘故吧,如果不是最后他走的时候向她揭出了谜底,她可能一辈子也猜不出他是谁,即使别人告诉她他是谁,她也不会相信。

    也许,是他刻意的掩盖了自己的锋芒,也许他还有许多面是她不认识的,相处将近半年,他们之间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那时曾经是多么的温柔啊……

    然而有时,在小厨房择菜或者在那铺着红砖的房里和王婶做家事的时候,她又会疑惑起来,云泽真的喜欢过她吗?为什么一去没有音信?为什么当初不带自己走……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这样一想便又痴了,往事如烟一样飘散,多少的娇羞和浓情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许许多多的细节,比如云泽的神情、语调、目光等也都模糊起来,她已经分不清他的情到底有多少了……这些曾经全是她确定他爱她的依据啊。

    怎么可以变得模糊了,怎么可以感觉遥远了……

    也许……是颠沛流离使人容易感到时间的逝去吧,他还是云泽,她也还是他心上的人,只是分开的太久了,她不得不因为思念而胡思乱想了。

    再过一瞬,她又开始担心他的安危,梁国在她看来,是一个多么遥远又危险的国度啊。

    遥远,因为它夺走了她的云泽,千山万水,她简直无法去寻他,连打听消息也不易。

    危险,是因为她知道他的那个世界,争夺起来是怎样的残忍血腥——大秦国血淋淋的教训不正在眼前吗?

    他平安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第二日在刘府照旧忙碌到中午,南阳王不在,小厨房不用伺候饭食,几个人舒舒服服的团坐在火炉边吃饭。

    正吃着呢,忽然听见前院一阵喧哗声,专门负责烧火的丫头巧儿便丢了饭碗去门外张望,一会儿紧张兮兮的回来说:“王爷回来了!”

    大家便都紧吃了几口饭放下饭碗,这里便展抹台面,预备上头的人吩咐。

    王爷最近有个习惯,一回府就喜欢闹的小厨房人仰马翻。

    不过这次却静悄悄没动静,众人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来传要秋霜茶莲子羹芙蓉馍碧玉酥,深感奇异,于是又都松懈下来,几个人重又走到橱柜处拿那没吃完的饭碗,互相笑道:“今儿难得清闲,想必王爷一晌还出去——”

    话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面有马靴嚯嚯的声响。

    众人又忙丢下饭碗起身迎接。

    门帘高挑,一会儿进来两个侍卫,具是戎装,腰挎弯刀,进来两双眼睛威严的在小厨房扫了一圈,众人一时都不敢说话。

    两个侍卫最后将目光落到两个老嬷嬷身上,其中一个带金带扣的说:“王爷要去南岗狩猎,要你们厨房里的人带着灶具跟随伺候,这两位嬷嬷年老可以不去,午时三刻,都收拾好了到前厅会和。”

    说着旁边那个侍卫掷下一个单子两人便转身走了,急匆匆的看起来还有其他要务在身。

    又去打猎……

    袁娇娇不禁暗暗摇头——南阳王的日子果然逍遥自在到了这种程度了么?他明明还在和秦国打着仗啊……打猎还要带着小厨房……是要就地烧烤啊还是什么?

    不过,袁娇娇很快就知道她想错了……

    不是就地烧烤

    不是就在外吃一顿饭。

    那侍卫掷下的单子上列明了小厨房杂役人员需要打包携带的物品,包括:

    各类时鲜菜蔬共五十斤。

    各类时鲜果实共一百二十斤。

    各类甜点面食糕饼糖酥蜜饯五十斤。

    各类干果炒货秘制消闲食品三十斤。

    碗盘碟匙共二百三十套……

    他真的是去打猎吗?他是要打几天的猎呢?

    打猎要带多少人,才需要配备五百斤大米啊……

    袁娇娇囧囧有神的看着这张清单,问巧儿:“这王爷以前打猎也都这样么?”

    巧儿不识字,不知道这单子上写的都是什么,眨着大眼睛问:“怎么了?”

    袁娇娇便将单子上的内容读出来让大家听。

    两个老嬷嬷听说自己可以不去,都很放松惬意的坐在一边喝茶,听袁娇娇念完单子也都半天没回过神来,半晌都摇头咂舌道:“这是要打几天哟。”

    其他厨娘听说要预备这么些东西,震惊的无以复加,纷纷质疑袁娇娇是否认字?

    袁娇娇扶了扶额头,问众人道:“南岗是哪里,很远么……”

    南岗果然很远……

    当袁娇娇和其他厨娘一起,指挥着小厨房外打下手的仆役将那一箱箱的碳一包包的米一坛坛的酒碗盘碟子香蕉苹果核桃糖酥等物搬上门外预备的大车之后,看着那排列着直到大道尽头的车马,车上累累的几乎都是随行物品,当时几乎有种错觉——南阳王要搬家了……

    东西预备好之后,她和众厨娘一起到前厅集合,点卯之后都按着所属的杂役被安排到各个车上,袁娇娇只来得及托杏儿告诉彩凤,小厨房被点名跟着王爷去南岗,晚上不回家了。

    这之后便随着车,一路疾驰的往西南而行。

    这一走就是一个半天,迟迟的还没到南岗。

    这建州之南的景色,袁娇娇自然是看过的,此时因缘际会竟然能到此一走,便也安心借机看看风景。

    这一路的景致果然和北方不同,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虽然是寒冬,但丘陵起伏和缓,寒林间间或也有不怕冷不落叶的乔木,郁郁苍苍的夹杂其间,叫不出名色,道路很开阔,一路上马车绝少颠簸,南阳王那巨大华丽的车驾远远的行在前面,在周围的围簇下,仿若众星拱月。

    目前正值战乱,他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出行,也不怕对手劫持。

    当然,袁娇娇并不知道,南阳王大张旗鼓的同时,暗地里其实有几支军队在随行护卫。

    这建州之南的民居皆低矮,矮矮的伏在山凹里,隐藏在寒林深处,如果不是傍晚的几缕炊烟,几乎发现不了它们的所在,而越走民居也就越少了,天高云淡,寒风微微的吹着,这样的天气哪里来的兴致打猎呢?

    后来,天色昏暗的时候,袁娇娇在车里就有点困了,同车的巧儿等人一路上本来一直兴奋的叽叽喳喳,如今走也走不到终点,风景看多了也就腻了,也都有些困倦起来,大家互相倚靠着,在车厢里都打起盹来。

    正朦朦胧胧的似睡非睡间,忽然车子咯吱一下停了。

    接着就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也有人来敲她们这辆车的壁板,喊她们下车了。

    看来南岗终于到了。

    袁娇娇和众人揉着腰背下了车,原来天已经黑了,她眯着眼好奇的打量四周,又问旁边一个仆役:“南岗到了?”

    仆役忙着卸车,一边说:“到了到了。”急急火火搓手搓脚的,天黑外面冷的很了。

    她们现在似乎是站在一个广阔的河滩上,脚下是细腻的沙滩,一走一软,身后一条银灰色的长带,蜿蜒直伸向夜的深处,转过脸来再看前面,则是一片巨大的缓坡,看起来黑蒙蒙的,再往前看,则是一片黑睽睽的一望无际的林木,隐隐约约的能看到更远处一点点模糊的黛色,以及灰蒙蒙的,压着林梢的天空。

    南岗原来是这样大的地方。

    周围的车队点着灯笼火把,在这河滩上盘踞,宛如一个灯火长龙,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扎起了好几个大营房,最大最中间的那一个应该是南阳王的。

    不知道我们今晚睡哪里呢,袁娇娇看着这些忙碌的人想。

    辎重自有男仆搬运处置,她们这些厨娘,包括不远处车上的几个女子都只站在一边,一会儿便又有人来叫袁娇娇她们:

    “都过来,灶已经搭好,过来沏茶水。”

    嗯,晚饭的时间是到了……

    大家于是打起精神,随着领班的,来到靠近营帐的那块空地,果然见厨房里的辎重大部分都卸在这里,几个简易的炉灶也已经搭好了,而炉灶之侧则有几个营帐,也许是放辎重用得,也许有一个会是她们的卧房。

    几个人麻利的烧水沏茶,又预备做饭,旺旺的炉火烧起来,周围顿时暖和了许多,眼见的别处也有许多篝火点了起来,众人虽然井然有序但是挺热闹兴奋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大家的困意便都没了。

    几个厨娘也是没出过远门的,此时都像出外游玩一样,又围着篝火兴奋的叽叽喳喳,袁娇娇和她们一起说笑,站在篝火边,不时的伸出手来烤一烤火。

    这时节一回头,看到那高高在上,矗立在缓坡较高处的大帐门口,南阳王不知何时出来,披着狐裘,一身贵气,正一手抱臂一手托腮往这边看呢

    黑夜火光下,他那双促狭斜长的眸子闪烁着微光,那光似乎是红色的又似乎是红色的……

    这时节一回头,看到那高高在上,矗立在缓坡较高处的大帐门口,南阳王不知何时出来,披着狐裘,一身贵气,正一手抱臂一手托腮往这边看呢——

    夜火之下,那双狭长妖娆的眸子微微闪光,仿佛伏在暗夜的兽。

    袁娇娇猛然看见,吓了一跳,再一定睛,见他正露出牙齿来微笑。

    更像个危险的兽了……

    南阳王的晚饭好了,他一个人的时候晚饭一般只吃莲子羹碧螺汤等物,可以说是十分的清淡节制,这几号人的狩猎队伍好容易都安置好了,袁娇娇她们伺候完了王爷的晚饭便各自自便,其他随侍人等的饭食是不敢劳驾她们操劳的。

    马车上颠簸了大半天,谁也没有好胃口吃饭,几位厨娘把剩余的莲子羹分吃了一遍,便围着篝火聊天。

    同来的婢女看起来就她们几个,另外一辆车上几个年轻女子的剪影此时出现在了王爷那高大的大帐壁上,种种的婉转暧昧姿势,隔着一层布幔,被灯火映照的格外清楚,许多人的目光不时的被吸引过去,也只敢小心的瞟一眼就连忙转头。

    这几个女子显然和她们这些厨娘的身份还大有区别。

    这个南阳王,打个猎还这么多花样,袁娇娇真不知道怎么评价他好了。

    一会儿有人来传王爷的令:走了半日的路,都累了,都早些睡,明日五更天起去打围场,早饭要虾仁小笼包和紫米粥。

    早饭……晚饭刚吃完就想着早饭……

    王爷既然有令,众人皆不敢喧哗,各处的篝火瞧瞧的掩住,守卫人等各就各位,原本守着篝火聊天的杂役人员也各找各的帐篷,猫进去无声无息的歇下了。

    袁娇娇她们的帐篷就在锅灶边上,左右都放着厨下的辎重,王爷那气势夺人的大帐正在她们的头顶上,可以看到周围壁垒森严,明晃晃的铠甲金戟,都是他的近卫。

    巧儿等人躺下暂时睡不着,都八南阳王帐篷里的那几个女人,有些面生应该又是刘郡主新孝敬的,有两个倒是近日一直在王爷身边的——自从袁娇娇被撵到小厨房,王爷的内院里便又新增了两个侍婢,姿色模样都比袁娇娇更好上好几重。

    袁娇娇暗自庆幸自己相貌普通且不通情趣,早早的被打发到了小厨房,不然这王爷如此没原则的好那一口,自己这样的人还真伺候不了。

    几个厨娘想必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八了那几个女子一通之后,又都感叹着说:“幸亏我们生的笨,也攀不上那样的高枝儿。只本本分分的嫁个人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罢了。”

    接着便有人提了话头,讲说谁许给了哪家,哪个丫头和府里的哪个小子有情,将刘府里稍微不安分的下人八了遍,一个叫青莲的丫鬟便捅了捅杏儿问:“你们家柳生什么时候请我们一请啊?”

    柳生是杏儿的夫婿,定了亲,还没过门,大家于是又就这件事闹起来,在被窝嘀咕了一会儿,又开始数说小厨房里有几个是有主儿的。

    数来数去,除了青莲、彩荷,其他都是名花有主的,还有一个便是袁娇娇,身份不明,几个小厨娘于是都丢开别的,且来盘问她:“袁姐姐,你可说了人家了?”

    “夫婿是哪里人?”

    “还是有心上人了?快说与我们听听。”

    “每次她只听我们说,从来不说自己。”

    “今日再不能放过去。”

    几个人都挤过来,团团的问袁娇娇。

    如果是白日,袁娇娇可能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此时是谈兴高涨的黑夜,又是在一个陌生的狩猎地,人也就有了倾吐的欲望。心想:我的心里也是有人的啊,虽然不能相见——此生也不一定还能相遇,但谈一谈他又有何不可能。

    聊以解相思吧……

    于是她在黑暗中有些晃神的一笑,说:“我也已有人了——”

    “那个人,昨晚还刚刚梦到过——他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们认识,说来话长了……”

    一个长长的,温暖的故事。

    长,是因为有情,讲起来可以讲几天。

    细节太多了,纷纷扰扰的沉积在她的记忆里,一经惊动,辄滚滚的涌上她的心头,让她沉淀到记忆里嗒然若失。

    但若短了说,似乎三言两语也说得清楚。

    短的以至于她有时恍惚觉得那段时间并不存在过,或者存在,但他只是在她的小院里养病了一场,两人之间并没有更多的瓜葛,那些瓜葛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罢了——真相揭露,两个人还有可能吗?

    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不确定了。

    唯独不变的,只是她心底对他,对那个独特的男人热切的思念罢了……

    可是在这乱世,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又有几分重量呢?

    比起千秋万世,江山伟业,四海八荒,万千的臣民来说,都是轻如一缕尘烟的吧……

    她讲到一半便讲不下去了,

    巧儿还追着她问:“后来呢?他现在在哪呢?”

    “后来——后来他病好了就走了,就这样。”袁娇娇简短的截断道,凡是涉及云泽身世的地方她都略去了。但此时突然又没了倾吐的欲望,打了个呵欠推开巧儿等人:“睡了睡了,明儿还要早起。”

    众人听了一个有滋有味的故事,正在兴头上,自然不肯放过她,但因为她刚刚这一句已经点明了这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且又见她声音低沉失落的撵众人,更加证明了她确实经历了一段悲剧的感情,于是都心生同情,不好意思再逼问,各怀着揣摩,这个说一句:“还是缘分未到。”那个说“日后定有更好的。”

    苍白的安慰了袁娇娇几句,众人乖乖各回各位,才都睡下。

    袁娇娇也把被子裹紧了侧身对着帐外睡,寒冬的夜,帐外是清冷的月,照了些旌旗的影子在帐篷上,影影绰绰的,随风摇动。

    夜,寂寞如水。

    没有云泽在身边,感觉是何等的漂泊无依啊……

    毕竟累了,袁娇娇渐渐地合眼睡去。

    只是她不知道,她今晚这一番吐露衷肠,却又惹来了一段是非……

    第二日四更天她们便起来,河滩上上下下已经有几堆篝火生了起来,清晨的冷冻得人哆哆嗦嗦的,这南阳王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喜好就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么冷的天来这样的地方打什么猎啊。

    巧儿和彩荷将篝火生了起来,青莲、碧玉、翠娥、袁娇娇四个结伴去河里打水,河面黑乎乎的,映着朦胧的天色,以及河岸上的篝火,真是冷死了。

    两人抬一桶,一步一滑的将水抬到炉灶旁,青莲等早将南阳王低声骂了好几遍——山坡上的大帐还黑着,南阳王还正睡得好呢。

    烧开了热水对一对河里的冰水,接着淘米洗菜,一个仆役过来,抱来许多干柴,问她们讨了一碗热水喝,说笑了几句,又呵着双手下去了,下面的营地也都在煮饭,热粥的香味儿渐渐出来了。

    袁娇娇她们这里才淘好米下锅,因为这王爷口味刁钻古怪,无论米菜一定要淘洗五遍,且紫米粥搭配的其他精米果实就有六七样,一样一样的收拾妥帖下进锅里,这里还要动手包小笼包。

    不远处黑蒙蒙的群山和丛林昂然耸立,薄雾扯成一条条宽宽的丝带,在那林梢山腰盘旋萦绕,看起来只有一个感觉,冷啊……

    袁娇娇她们到帐篷里包小笼包。

    在几个帐篷里翻江倒海一般找到面粉虾仁配料等物,十分麻烦的弄成了馅子,几个人一边呵着双手一边包出了六七笼包子,多了以备不测,且随行的有几个将领,看起来品级不低,也得预备着他们一口。

    小笼包上锅的时候,紫米粥已经翻了几个滚了,浓郁的粥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南阳王的大帐里也亮起了灯。

    远山雾渐散,东方出现了寒冷的鱼肚白,他起的很准点。

    不一会儿就有人捧着脸盆等洗漱之物进了大帐,此时夜还没有散尽,大帐里还点着通明的灯火,从外面,能看到南阳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伸开双臂,让人宽去他的外衣,看起来只穿了一层贴身的小衣,人站了起来,显得十分的结实修长,身段真是好的不得了,小衣也被人宽了下来,一道软帘拉了起来,他踏进了那随军带来的巨大浴桶。

    王爷啊,王爷,您还能更会享受一点吗……

    几个厨娘在火边都看直了眼,虽然据说这南阳王在内帷十分的豪放,毫不避讳,但这现场沐浴,也太……太豪放了吧……

    最后巧儿咳嗽了一声,咽了口唾沫,说:“淡定……我们要淡定……”

    早饭是青莲送上去的,到了营帐之外自有近卫接过,接着便传至里面侍候的丫鬟手里,这就没她们这些小厨娘什么事儿了。

    青莲回来,两颊泛红的对着众人伸手说:“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四……四个……王爷昨晚临幸了四个!”

    说着做眩晕状。

    众人立即炸了窝,七嘴八舌的问:“真的,你看清了?”

    “你怎么知道他临幸了四个?万一是丫鬟。”

    “难道你看到她们光着身子?!”

    青莲神游天外的说:“……是的……都在被窝里……还没起床呢……”

    “我还看见了……”她忽然又收回了神,两眼微微发光的说。

    “还看见了什么?快说!”彩荷似乎猜到了她瞧见了什么,也两眼发光,既兴奋又嫉妒的道。

    袁娇娇看着这一群激动的小厨娘,心想青莲不会看到了赤果的南阳王吧……

    这样想着,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时却听青莲说,“我看见,王爷只穿着浴袍站在地毯上,露出了好大的一块胸膛……他……他胸膛看起来好硬……”

    这话一说完,连碧玉都笑了,推了青莲一把道:“你醒醒吧,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以为你看到了南阳王的宝贝——”

    话刚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面色惊惶,扑通一下蹲到了地上,低头伏地说:“啊,王……王爷……”

    众人也忙回头,便看到南阳王华服裘衣,腰挎宝刀,手拿长弓,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将军侍卫正慢悠悠的走过来——她们的炉灶所在的空场一旁即是下山坡的小道,南阳王等人想必是要去河边去马,然后顺着河道进山林的。

    几位小厨娘顿时都呆住,结结巴巴的伏下问好。

    南阳王今日看起来神清气爽,只是面色上看不出喜怒来,邪恶的凤目冷冷的瞟了她们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踱过去了……

    等他们这一行去远,袁娇娇等人才敢爬起来,碧玉先吐舌头笑一笑小声说:“哎哟,吓死了。”

    青莲也拍打拍打衣襟,小声嘀咕道:“不知道刚刚他听去了多少……”

    巧儿抱怨道:“王爷怎么神出鬼没的……”

    天冷,袁娇娇将两只手超进袖筒里,笑道:“管他呢,芝麻粒大的一点事儿,人都走了,咱们且先吃饭吧,外面真是冷死了。”

    她真心觉得这是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儿,南阳王不至于小气到要惩罚她们。

    不过,她还是想错了。

    几个人稳定了心神,正想将粥饭等物端到帐篷里吃饭,山坡下噔噔噔的又跑回来一个侍卫,嘴里哈着白气问她们道:“你们几个,穿的伶俐点,都跟着进山。”

    什,什么?!

    厨娘也要进山侍驾?

    “王爷要到晚上才回来呢,午饭这顿在林子里吃,要用到你们,快!”显然时间还挺赶,侍卫紧紧的催促她们道。

    烤肉啊,架柴啊,哪个侍卫不会啊……难道一定要厨房里的人做的才正规,才好吃?

    “可……可是……我们没有马……”巧儿说到。

    袁娇娇发现她两眼其实是闪闪发光的,显然,她是真心想跟着去林子里玩的。

    “我不会骑马。”袁娇娇看了看碧玉等人的神色,见虽然起初都是有些不情愿,但转而便都是双眼放光,想到林子里玩的迫切心情展露无遗,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实情。

    哎……其实她倒也是想到林子里看看圈山打猎的景象呢。

    那侍卫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便说:“那好,你留下!其他人跟我来,衣服也别换了!”

    说着就带着众人忙忙的往山下走。

    穿成这样就能打猎吗?巧儿等人不确定的看了看自己的软鞋长裙,还是硬下心忙忙的提起裙摆跟上了。

    碧玉拍拍袁娇娇的胳膊安慰道:“你一个人留下当心点,赵哥哥也在下头,他人很好,你有事就找他帮忙。”袁娇娇便点点头,看着她们都忙忙的雀跃的走了,心里也着实有些羡慕。

    哎……自己怎么就不会骑马呢?

    如果会骑马,也许云泽当初会选择带上自己吧?

    或者如果会骑马,自己现在也可以去梁国找他吧……即使不见他给他添乱,也可以离他近近的,知道他的消息,甚至看得到他的面庞。

    那将是怎样的幸福啊……

    她伫立在山坡上,望着山下滔滔的人马——巧儿等人被领到几匹棕马旁边,侍卫似乎正在训诫她们一些注意之事。南阳王骑的是高头大马,那马一身黑毛,看起来性格暴烈非常,他正将箭筒插到褡裢上,那个侍卫在他面前说着什么,他忽然抬头,往这山坡上望了一眼。

    袁娇娇不曾留意,看到巧儿正对着自己摆手,便笑着也在冲她们摆手呢。

    那南阳王对着侍卫说了几句什么,侍卫便噔噔噔的又跑上山来。

    “袁姑娘。”

    袁娇娇正和山下的人挥手道别,猛的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愣了一下才回过身来,见又是那个侍卫,不知道有什么话说,心里祈祷不会是叫自己做好午饭中午送进山吧……

    那侍卫看起来态度却比刚才不同,远远的站着道:“袁姑娘,王爷有令,着你也一同去,跟我来吧。”

    “一同去?你和王爷说过我不会骑马了吗?”袁娇娇盘算着自己有什么值得非被带着不可的,难道是王爷想在林子里吃白菜炖豆腐?

    侍卫道:“王爷说不妨事,他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难道和巧儿等人同乘一匹马?

    不过能进山逛逛也是不错的。

    袁娇娇自幼被袁老爹当女学生教育,也学了些水墨丹青的功夫,但因为没有走过名山大川,到底胸中少丘壑,一直以为憾事,曾经一度想卖豆腐攒够了钱就离开恒州,远涉山川、遍历万水,一定要看看四处的景致的,所以对野外的风光,自来就是她深爱的,禁不住诱.惑,便举步随着这侍卫下山了。

    到了山下,发现南阳王还没走,一马当先扎在道旁,袁娇娇走过来只好见礼,叫:“见过王爷。”

    南阳王此时的面色可以用愉快来形容了,妖娆的桃花面上挂着一丝笑意,在马上俯身说:“嗯,我听说你不会骑马?”

    袁娇娇说:“嗯。”

    南阳王将马鞭在手心敲了敲,叫身边的一个人道:“杨将军。”

    他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银甲将军立即提马上前应诺,南阳王便指了指地上的袁娇娇,对那杨将军说:“这一路进山你带着她。”

    那杨将军看了看袁娇娇,又看看南阳王,似乎有些为难,嗫嚅着说:“王爷,末将……末将不敢……”

    “嗯?”

    袁娇娇在地上都眼见得那南阳王两道长眉立了起来,一双凤目似立非立,那种威仪真的是让人噤若寒蝉。

    那杨将军立即屈服了,躬身应道:“是,王爷。”

    接着便拨转马头来到袁娇娇这边,跳下马来,对袁娇娇道:“姑娘,请,请上马——”

    这个杨将军看起来是比较憨直的性格,此时站在袁娇娇面前,似乎比袁娇娇还窘迫害羞,黑红的面皮下红润润的,眼睛不敢看她,只看着地。

    袁娇娇待要说自己和巧儿她们一起就行,却看到队伍的末尾,巧儿她们骑的原来都是小马,看着那小巧的马身架,她真有些担心能不能驮动两个人。

    于是便走过来,说:“有劳将军了。”

    看看马镫子,这马真的高大,她很确信自己爬不上去,因此脸也红了起来,无奈的仰望了一下马头。没想到却正对上南阳王的眼睛,那双眼睛此时又黑又沉,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或者意思,但看他脸色却不像刚才那样阳光明媚,有点阴霾。

    这真是个怪人呢。

    幸而杨将军也发现了她的窘境,道声得罪,便双手托住她的腰,只轻轻一送,就将她送到了马背上——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随后马背又一沉,杨将军也翻身上马了,袁娇娇没有马镫,因此坐在杨将军身后,只要抱着他的腰,路上倒也不至于摔下来。

    南阳王前头已经走了,后面呼呼啦啦的人都随了上去,杨将军带着她,似乎不敢走快,也不敢走慢,马在他的操控下简直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起来。

    袁娇娇回头望了望,巧儿她们还在队伍的尾巴上,还没开始走呢。

    再回头,见马队离开了河滩,翻过了小山坡,前面赫然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太阳已经出来了,丛林密密麻麻的延伸攀爬,远处山峦起伏,青黛赭黄,平林漠漠,真是风景如画呢。

    前面的人策马疾驰起来,整个队伍于是都加快了速度,一头扎进了那漠漠平林,浩浩荒原,清晨的疾风吹在脸上,不是多么让人愉快,幸而前面有杨将军挡着,袁娇娇只觉得两只露在外面的手快冻僵了。

    太阳赫赫扬扬的升了起来,光芒万道,照射着这千里平原,那景象既瑰丽又澎湃,袁娇娇心情也跟着振奋起来,也庆幸自己也跟来了。

    马队先穿过几处不是很密集的黄林,接着前面遇到的丛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藤蔓交缠,是到了丛林深处,快到山脚下了。

    马队的速度放慢了下来,不时有人肩上的鹰发出几声厉叫,跃跃欲试,已经能见到许多林鸟,而马蹄趟过草丛,也经常能惊起兔子,呆愣愣的望着众人,随即一溜烟的就钻入荒草不见了。

    再往前,又能在树上看到松鼠,轻盈的在枝头跳跃,不时的冲这些侵入者投掷果皮。

    袁娇娇甚至还摸到了一只躲闪不及的松鼠的尾巴。

    因为马队速度慢了,杨将军此时带着她,又慢慢的来到了队伍前头,跟在了南阳王身后。

    袁娇娇便听南阳王一边走一边在和身边的人谈论什么围场的技巧,弓箭的角力等,看起来他是深通此道。

    南阳王身架好,高大矫健,又不失修长俊美,在一群气势逼人的将军们丛中,依然显得鹤立鸡群,超然众人,王者的气度,果然是从小修成的,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越往林木深处去,便越见一些獐鹿狐兔之属,目的地显然还不到,众人一力的只往前走。

    这般又前行了四五里,队伍方住了,这里已经是古木参天,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从林间树梢射进来,能看到地面上斑斑的青苔,还有些越冬的植被,不过真是冷。

    袁娇娇回头望,没看到巧儿她们,想是还没跟上来?

    队伍又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里多地,已经能感觉到不远处就有缓缓起伏的山峦了才停住,南阳王观望了四周一番下令道:“就从此时开始罢。”

    说着磨刀霍霍的拿下长弓,又将长箭点数了一遍,下了马让马略歇歇,他且又在褡裢里掏摸,掏出一点点粟米,放在掌心,喂旁边侍卫架上的鹰吃。

    看得出,他是十分认真的要亲自上阵狩猎。

    杨将军下马,又将袁娇娇也接了下来,各人开始稍微清点整理一下大网钩挠等物,看起来就要排开阵势要围山了。

    袁娇娇自然不会在这里碍手碍脚,向那杨将军道谢之后,便往队伍尾巴上去,找巧儿等人。

    没想到南阳王这时却一眼瞥见了她。遂问旁边的人道:“厨役都安排在了何处?”

    一个侍卫忙走过来答道:“据此五里开外,歇脚的营房也暂时扎在那里,那里光线好,地也干净。”

    南阳王闻言点点头,对这侍卫道:“着几人留在此处看着不用的马匹等物,也搭个小帐篷,就让她在这里守着吧,找些干柴拢些火。”

    侍卫忙答应着去了。

    于是,袁娇娇又被叫了回来,告知她要站在这密林深处,四周不时传来野兽吼叫的地方看马……

    你们真的确定她能看得住马吗……

    幸好除掉她之外,另还有四五名仆役,也留下一道执事,袁娇娇想想四五里路走回去要很久,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怀着怕被人赶得四处冲撞的动物撞到的担心,待在小帐篷里烤火。

    留下的几个仆役都是她认识的,几个人说说话,一个叫刘胜的还爬到树上摘了些干石榴来大家吃。

    看到石榴,袁娇娇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之时,不由得肚子也咕咕叫了,于是几个人分吃了石榴。

    因为王爷打猎从来都是取个兴致,对猎物之属不怎么在意,所以每次狩猎归来,所猎获的东西除了自己喜欢的留下一两只,其余的便都赏给了随行人员,上阵不上阵的都有份,所以大家都很乐意跟着他出来。

    刘胜吃着石榴便说,上次王爷赏了那张强一只大獐,卖了不少钱呢,他要得着大的,便卖了给媳妇买对银耳环,女人出嫁最不济也有一两件手势,他媳妇却什么都没有,一直跟他抱怨,是以这是他的一大心病。

    袁娇娇听了笑道:“他们都走了,你此时趁便去捉些野兔街上卖卖,说不定还能给你媳妇再添一身新衣,她就更喜欢了。”

    刘胜听了果然摩拳擦掌,他们这些一般人家长大的小子,别的不会,爬树套鸟搂草打兔子的本事还是无师自通的,于是便和另外三个:李知,丘二等人商议。

    大家都说早饭没吃饱起得早,也想弄些野物来烧烧,要知道南阳王打猎没个定准,有时候一打就是一天,跟着的人不像他那样有专人伺候,少不了的挨饿。

    袁娇娇本来就是随意一说,今见他们全都摩拳擦掌的要去,不由得又后悔,说:“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怪害怕的,万一有人来要东西,一个人也怕应付不来。”

    于是大家又商定两个两个的去。

    等刘胜和李知摸出去的时候,密林深处已经起了呐喊声,是他们开始赶山了。

    马蹄震的山林嗡嗡响,呐喊声此起彼伏,听起来里面很热闹,袁娇娇和留守的丘二等人跑到一处高处往山里看,然而树木繁茂,藤蔓纠缠,也看不到什么,只能隐隐的看到一点人的衣角或者头盔的亮光。

    这样喊了会儿,听得里面马儿横冲直撞起来,一声声野兽的低吼从丛林深处发出,扑棱棱的鸟儿忽然腾空而起,遮住了一小块天空,又复投进密林的一处。

    接着便听到锐箭划破树枝的声音,嗖嗖的,在这里都听得清。

    前面是着实热闹起来了。马嘶人喊的。

    袁娇娇惦着脚看了好一会儿,他们在深处,到底看不到什么,倒是捡了几枚野苹果,于是擦擦干净,给了丘二,王三一人一个,咬一口又酸又甜,倒也解渴。

    后面厮杀声不断,几个人看了一会儿也就没劲了,复又回到小帐篷里烤火等待,袁娇娇又在捡苹果的地方拾到了几个蘑菇,已经半干枯了,紧紧地贴在树上。

    这种蘑菇烧了吃很好吃,地上的一种则要炖小鸡是最营养的,机会难得,她忍不住便将手帕拿出来,结成个小袋子,一边拾蘑菇,一边往里放,倒不忙着烤火了。

    这山林山高林密,看起来是很久没人来了,走几步就能有新发现,不是蘑菇就是野果,野山楂野石榴野苹果红红的枣子已经软烂成黑色的柿子,她很快捡满了一手帕,拿回小帐篷给几个人看。

    丘二等都说:“等刘胜逮了野物来,把蘑菇塞到野物肚子里烤来吃是最香的。”

    袁娇娇平民人家的女儿,养成了见到山珍就忍不住收拾的习惯,所以又问丘二要了个更大的兽皮袋子,兴冲冲的带着继续去寻宝。

    王三等人觉得她不敢走远,也都不在意。

    一个中午就是这么过去了,袁娇娇满载而归,刘胜和李知也一人拎了几只活兔回来了,皆大欢喜。

    听听山林里,还是热闹着,知道王爷等人正在兴头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于是大家各各分工,丘二和王三拿着兔子蘑菇,找了一处溪涧洗洗剥剥,拿回来架在火上烤。

    剥下来不要的东西都埋进了土里,怕招来猛兽。

    他们已经听见山林里野猪叫了。

    李知烤肉的技术一流,几个人美美的吃了一顿,都坐在小帐篷里休息。

    隔着林子,忽而也见林间起了烟,看起来他们也在林中就地烧些东西吃,都懒得出来了。

    大家惬意的歇息到了下半晌,换了丘二和王三去捉兔子,刘胜惦记着攒钱买银耳环,也还是去了,就剩了李知和袁娇娇两个人,袁娇娇因中午的时候探测到了一大块新草地,那里的蘑菇更多更大,若不是怕许久不会来丘二等会来找,她简直不舍得会来了。

    下午吃的饱饱的,身上经脉活络,一身是劲儿,便叫李知:“你先照料一会儿,别让火烧出去了,我再去捡一会儿蘑菇。”

    李知比她小一岁,沉默寡言的性子,便很好说话的点头答应了。

    她这里又一头扎进了密林。

    这一去去得远了。

    攀山越涧,她发现这密林越到深处越别有洞天,一会儿豁然开朗,一会儿奇石林立,一会儿溪流缓缓,一会儿又看到雪箩垂垂,晶莹可爱,她一半玩景一半捡蘑菇,慢慢的就走的深了,自己却不知道。

    只是有一瞬忽然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喊声,她以为还是南阳王他们在赶山,所以不以为意,只顺着脚儿继续往前走,她刚刚捉到了两只极胆怯的小兔,煞是可爱,有心但回家给王婶养,又听说野兔性烈,是轻易养不活的,便捧着它们循着爪印找它们的窝,因为其中一只小兔的腿似乎被什么给咬了一口,看起来伤得厉害,在她手里有点奄奄一息。

    她便这样抱着兔子越走越远,忽然又闻到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儿,似有似无的飘荡在林间,一阵风吹来,又散了。

    俄而便又见那山峦的某一处,似乎冒出了一点点黑烟。

    不知道是谁在点火。

    她找个高处正想细细瞧瞧,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低低的吼声。

    这种吼声她很熟悉,因为在小帐篷里的时候她便听到过,丘二说这是野猪。她顿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脚不知不觉的有些发软,勉强的转过身来一看,便见那灌木茂盛之处,有一个黑黑的巨大的身影,那低低的吼声便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袁娇娇甚至看到了野猪那巨大的獠牙。

    她顿时什么都忘记了,抱着小兔跳下大石,冲着林木最密的所在就跑了起来。

    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祈祷,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因为她又听到了沉重的,那种大型动物四蹄踩在地上的声音——野猪追来了?

    袁娇娇顿时觉得眼冒金星,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像两根发条,拧足了劲儿就一力狂奔。

    她不知道,在她狂奔的同时,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也正在发足狂奔,密林里正乱作一锅粥呢。

    她只知道跑,只要能跑过那野猪她就能赢了。

    她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整个大脑中砰砰砰的都是那野猪的脚步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竟然一步跳过了一条一人宽的长涧,又顺着那沟涧直往下跑了下去……

    太阳已经偏到了西天,在这万亩丛林里洒下淡淡的一点余光,正午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到了日夕十分,太阳光被山脉挡住,照不进这丛林深处来,这林子里便显得阴森下人了。

    虽然还不至于到看不到东西的地步,但当袁娇娇从山涧里跑出来,躲到水潭边一个山洞里的时候,便发现不知何时天阴了(其实是太阳下山了),山涧的流水清凌凌的,山涧之外密密麻麻的丛林竟然已经是黑乎乎的了,稍微一远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要下雨了吗?

    她小心的躲在那山洞里,这时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抱着那两只灰皮小兔子,兔子毛都被她手心里的汗水打湿了,此刻正可怜兮兮的紧缩在她的手心,黑溜溜的眼珠胆怯的望着她。

    “野猪应该被甩掉了吧……”她对着兔子自言自语的说。

    一边将它们放进自己腰上的兽皮袋子里,一边小心的观察外面。

    直等了一刻钟,她才能说服自己相信——野猪应该真的走了。

    精神顿时松懈下来。

    回身看了看洞穴,这洞穴像是以前水冲出来的,也只容得下四五个人避雨的样子,她在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确认野猪确实被甩掉了,这才长舒一口气,试探着出来,准备顺原路回去。

    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山涧又阴沉了一分,抬头看看天,天空有淡淡的云丝,有些灰糊糊,不是要下雨的样子啊,难道是天要黑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顿时又焦躁紧张起来。

    自己跑了这么久,肯定跑出很远了,天黑前还能赶回去吗?

    周边的森林黑沉沉的俱望着她,似乎在对她说:你敢进来吗?这里已经黑了。

    袁娇娇觉得身上一腔热血渐渐的往脚底流去,全身都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发起冷来。

    哎……捡什么蘑菇呢?

    她懊恼的跺了跺脚,但也不敢迟疑,林子里黑的快,她刚刚已经见识到了。于是连忙又顺着山涧往回走。

    然而还不敢原路返回,怕遇到被甩到半道的野猪,迂回曲折着往回走,天黑林密,不一会儿她就不大敢确定自己走的方向还对不对了。

    按着自己的预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并没有如预料中一般看到小帐篷的影子,更没有遇到围猎的人,甚至连他们的呐喊声也听不见了。

    这是走到哪里去了?立在黑睽睽的林子里,袁娇娇真的万分着急起来。

    试着喊了几声,空空荡荡又颤抖的回音在山林间回响,并没有半个回音,周围没有人——

    这样的事实让她的恐惧感只增无减,她又害怕自己的喊声没引来人反而惊动了猛兽,于是不敢再喊。

    又想起王虎说的,在山林里若是晚上迷了路,最好不要四处乱走,找个有水避风的地方呆着比较保险,如果能想法升起一堆篝火,则还能驱赶野兽,就更好了。

    于是她不敢再耽搁,想想决定还是先回那山涧处,等着人来找她(如果有人来的话),或者等着天亮吧。

    打定了主意,她稳定了一下心神,便又顺着原路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路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她全凭着感觉跌跌撞撞的在林子里摸,自然花费的时间就多一些,两个时辰过去了,好容易又来到一处空地上,耳中听得水声隆隆,似乎比自己前番藏身的沟涧水流更大。

    她努力的搜寻了一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瀑布之下,那瀑布气势恢宏的往崖下撞去,激起千层浪花,空地上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空,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下来,但还有点点天光,比林子里明亮多了,让她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有水的地方就饿不死,她踩着水潭边的湿苔藓,小心翼翼的找着能栖身的地方。

    瀑布溅起的水花将四周都打湿了,这里的苔藓茵茵生翠,林木看起来也比别处繁茂一些。

    瀑布下一条水潭碧汪汪的清水,不知道有多深,流水翻滚着浪花顺着山涧直泻了下去,滔滔不绝。

    确实不是她第一次碰到的那条山涧。

    要赶在天全黑之前找个栖身之处,她不顾地上湿滑,攀附着藤蔓,一步一滑的往高处走。

    这时,忽然看到有一处有几块断裂的松树枝,断口新鲜,看起来像是刚刚被折断的,袁娇娇心里咯噔了一下,担心这周围有其他大型猛兽,那可真就成了它的口中食了啊。

    然而细细一看,又发现地上似乎有两枚靴子印,一只深一只浅,看起来是冲着右前方去得。

    有人?

    袁娇娇仔细的辨别着这两枚脚印,心里一阵惊喜,握住砰砰乱跳的胸口,她连忙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不管这脚印是早上围猎的人留下的,还是真的刚刚有人过去,此时有半点的希望她也要抓住——此时此地,真的只有人才能给她安全感。

    可惜地上杂草很多,天色又朦胧不清,脚印儿只有那两枚,便再也找不到。

    不过袁娇娇还是发现有一处的草似乎比别处格外的湿润,有些地方颜色也深一些,她便一边查看着一边往前走,走到了一个一侧是累垂的藤蔓的小山凹里,这里瀑布的水花溅不到,一块坑洼不平的石头上,赫然的正摊着一个人。

    金红底子赭黄花纹的小袖骑马装有些凌乱,那人乘大字型躺在石块上,黑靴子底上全是泥。

    这靴子……这衣裳……这身架……袁娇娇的目光一路向上,南阳王?!

    她不敢置信的走过来,近了看,脸面到底看清了,苍白的脸色,头发湿漉漉的,胸口的衣衫上似乎有几点暗红的血迹,确实是南阳王。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袁娇娇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错觉,蹲下身来伸手先试了试他的鼻息,鼻息微弱,又摸了摸胸口,便看到他手上也有血,小腿上的马裤更是撕坏了一块,血殷殷的湿透了裤子。

    天呐,他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引来野兽啊。

    袁娇娇来不及多想,晃了晃南阳王,叫了他几声,见他没反应,便自己一狠心,将已经有些破烂的裙子解下来撕开,拿到旁边的水里浸湿了,洗干净了之后拿过来先将他小腿上的血迹擦干净,天色越发暗了,但还能看到他小腿处似乎被利物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看的袁娇娇脖子发麻。

    忙包扎好了,为了防止气味外溢,又将那染血的裤子用湿布擦了擦,也包了进去,然后又检查他身上,毕竟曾经照顾过云泽,她对照顾伤病还是有点经验的,先检查了一遍南阳王的身体,发现了多处划伤,一一清洗包扎,确定没有致命的大伤,这才放心起来。

    折腾了这一番,天光都快退尽了,他怎么还不醒呢?得赶紧离开这处到处是血迹的山凹,她想了想,去捧了一捧水,兜头浇在了他的脸上……

    实际上那一捧水浇下去之后,南阳王并没有立即醒来,袁娇娇拖了拖他,发现连移动他一只腿都是件很艰巨的事儿,十分泄气,只好站在最高的一处大石上喊人。

    瀑布巨大的隆隆声掩盖了她的喊声,一点回应也没有,这到底到了什么地方了呢,几百号人发现不见了王爷肯定要来找的啊,看南阳王的样子应该晕过去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没人找到这里呢?

    不管怎么说,得先拖南阳王离开这个地方的好。

    情况虽然是朝着她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的,但也不能不说发现南阳王是个意外之喜,这至少表明她有救了。

    救南阳王,那些人还能不卖力吗?

    因此心里安定了不少,于是又往南阳王脸上浇了一捧水。

    大冬天的,又是傍晚了,水自然是冷的钻心透骨,这第二捧水下去,南阳王才呻吟了一声,眼皮动了动,转醒了过来。

    看起来他要么是摔晕了,要么是流血太多晕过去,当然后者情况更不妙。

    南阳王一睁开眼来,目光没有焦距的游移了半晌才喝袁娇娇对上,自然是大眼对小眼。

    看到南阳王醒过来,袁娇娇又松了一口大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扶坐起来,见他愣怔,便简短的介绍道:“王爷你腿受伤了,流了不少血,我——在小帐篷待着没事儿便到林子里捡蘑菇,结果被一头野猪追赶,遂迷了路。就在这里遇上了你,你躺在这里应该是昏迷了一会儿了,你此时觉得怎么样?还能走路吗?我们先换个地方躲一躲,这里血腥气太浓,也不方便侍卫们来找。”

    说着就要架南阳王起来。

    南阳王的神情仿佛是恍悟又仿佛有些迷茫,那双妖娆的眸子此时还有些呆滞,近处看他的眼睛真是生的漂亮,眼仁又黑又圆,里面总有许多别人看不懂也不敢揣摩的情绪。

    只是这双眼睛此刻望着袁娇娇,却似乎有些失神,如墨一样黑沉沉的,半晌,忽然探过头来在袁娇娇的脸上亲了一口……

    嘴唇是冷的,带着微弱的热气,但抵不住嘴唇的主人身上散发着强大的雄性气息,袁娇娇感受到了那份危险,忙撤回身子想躲开他。

    没想到南阳王却不依不饶,又往前探了探身,唇吻流连,又在她的面颊,下巴处印上了两下,吻的十分流连温柔,仿佛情不能自禁一般。浓郁的异性的气息顿时整个的将袁娇娇包围,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尽管是在很久以前,但她依然瞬间就想到了云泽,同样温柔流连的亲吻,她有多久没有尝到了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也有一刻的失神,身体也似乎软了,一股久违的渴望如同燃烧的火苗,从心底沿着脏腑直烧到脸上。

    她呆呆的望着黑沉沉的森林,一时没动。

    南阳王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吻完了她的脸蛋就停住了,只是身子还距离她很近,呼吸相关的,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在夜色中攫住了她的脸,半晌,他的眉头有些凌厉的一挑,接着嘴角却是弯起来,低低的笑了……

    那魅惑低沉的笑声将袁娇娇拉回了现实,她为自己的失态又羞又愧,又有些伤心。

    往回又退了一步,心不在焉的说:“王爷不要闹了,我带你找个山洞,等杨将军他们来寻。”

    说着就站起来,伸出手来想拉南阳王起来。

    南阳王身上的衣裳摸上去也是湿的,难道他掉到潭水里爬上来的吗?他看起来除了小腿上的伤其他似乎都只是些皮外伤,但人却有些羸弱一样,果然拉着袁娇娇的手站起来,站起来了还有些摇摇晃晃,要不是袁娇娇接了一把,他差点一头栽到乱世堆里。

    “我的马惊了,磕到了头——”他一手扶着额头,声音有些嘶哑的说,听起来语气懊恼至极。

    “你走的动吗?”袁娇娇架着他的胳膊,只关心这个。

    “走走看。”对方显然比她更关心这个问题,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便试着走了两步,小腿不敢落地,似乎伤到了筋。

    伤到筋很容易残废呢,袁娇娇倒替他有些忧心起来。

    这么有野心,又这么年轻。

    于是用力架着他伤腿那侧的胳膊,安慰他道:“撑着点,一会儿杨将军他们就找来了,我看只是伤了皮肉,没什么大碍。”

    南阳王没说话,大概不置可否。

    两个人于是这样歪歪斜斜的离了这处山凹,更往远处平坦地走,这里是崖底,除了沟涧也有一两处平坦之地,袁娇娇希望能在崖下找个避风的所在,一则依靠崖壁也可以抵挡野兽,二则离瀑布远一点,也不那么冷。

    收拾了南阳王一会儿,她也已经湿了半边,此时冷的恨不得上蹿下跳。

    南阳王流了不少血,似乎比她更冷,整个人又硬又沉的压在她半个肩头上,没一会儿她就冒了汗。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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