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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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张玦的信既没有说原因,也没有说让彩凤一家离了恒州去哪里,袁娇娇看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成,便问彩凤:“韩璋送信的时候可曾说了什么?”

    彩凤满腹疑惑的道:“没有啊,把信递给我就走了……”

    “不过,好像也很急的样子”彩凤又补充道。

    张玦和韩璋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单凭这些话也不能猜测出什么,但既然张玦这样说,便一定是有原因的,她相信他不会随意让彩凤一家举家搬迁——没有这个道理。

    再者,张玦是官府里的人,韩璋更是那个什么南阳王手下的人,或者知道些什么内情,张玦信上不便明说,所以——

    她有点不敢猜下去了。

    彩凤一脸沉重疑惑的拿着信回了家,和爹娘商量搬家不搬家的事去了。

    袁娇娇搬出泡好的黄豆,准备做豆腐——入冬以来,她一日只做半锅豆腐,就这半锅有时候还卖不动,世情真的越来越不好了。

    这个时候正是黄昏,晚来天欲雪,阴沉沉的云层压着天空,零零星星的小雪又开始飘下来,炉火照耀之下,小院格外的寂寞。

    看着廊下的藤椅,她便想起呼延云泽病着的时候,一整天都不能动,只能坐在藤椅里,他可以看一整天的书,或者一整天都合着眼似睡非睡。

    即使是那个时候,两人都是陌生,他话又不多,还是个病人,但小院就和现在的感觉不同。

    她托着腮往灶里添着火,耳中听见各家各户乒乒乓乓的炒菜声,以及夫妻母子之间的说话声,老爹刚过世时那种凄凉伤心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胃又开始痛了……

    ***

    张玦的信并没有引起王婶夫妇的注意——祖祖辈辈生在武原镇,长在武原镇,一封信说叫搬家就搬家?

    没有道理的事。

    所以日子还是平稳的进行,十一月过去之后,很快到了严冬,恒州地处大秦国中间,冬天却和北方一样冷,北风吹雪花飘,大街小巷一到晚上就没了人迹。

    大雪封门,生意又少了,袁娇娇大部分的时间便是窝在彩凤家或者其他婶子大娘家里做绣活。

    几个月过去,原本对袁娇娇有些闲话的人没有如愿的看到她的肚子大起来,那些污言秽语的闲话便渐渐没了,一些人转而又同情袁娇娇被书生抛闪了,说男人一丈之内才是夫,一走这么久连个音信也没有,莫不是变了卦?

    袁娇娇被闲话一烦,于是也就少出门了,只是到彩凤家还照旧。

    其实云泽是梁国太子什么的,这种事实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她想起云泽,脑海中缠绕不去的情景只有两个人在小院里遛弯,一起磨豆浆,一块吃晚饭,灯下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等等这些生活琐事。以及那个总是温和的声音,长身玉立的身影,俊秀清和的面目。

    这些都跟梁国太子这个身份无关。

    她爱的是呼延云泽这个人——一个同她一起在小院生活了四五个月的人。

    思念有时候是很折磨人的事。

    袁娇娇自从呼延云泽走后,比先更消瘦了不少。

    这晚,彩凤在袁娇娇家睡,两个人睡不着坐在床上猜枚。

    忽然听到极遥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隆隆声。[www.kanShu.com]

    “打雷?”彩凤扔了手中的牌,跳起来趴到窗沿上往外看。

    外面大雪封门,寒月之下小院泛着冷冽的光,哪里有打雷的迹象。

    然而那轰隆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绵长,仿佛万马奔腾,又仿佛巍峨的楼宇轰然倒地,袁娇娇甚至感到床轻微的颤了颤。

    两个人面面相觑。

    不远处几户人家传来说话声,又有狗吠声,惊慌的在街巷里四处响起。

    能听到隔壁的王婶在问王叔:“怎么了这是?”

    然而众人俱侧耳倾听了半晌,这种隆隆的响声却再也没有了,寒夜又恢复了寂静,北风呼呼的吹过一阵,狗也躲进窝里不叫了。

    袁娇娇和彩凤这才回到床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张玦的信。

    “娇姐姐,不会是恒州要地震吧?”彩凤忧虑的问。

    袁娇娇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地震的”

    想了想,一个更大的疑惑沉重的压在她的心头,她低声道:“希望不是打仗了……”

    ***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第二日一早起来就听见前街后巷乱哄哄的,院门更是被人拍的山响。

    王婶的声音在院门外尖利的叫:“娇娇!凤儿!快起来!出大事了!”

    袁娇娇一惊,一骨碌爬起来摇醒了彩凤,忙忙的开始穿衣去给张婶开门。

    彩凤睁开眼还懒懒的想赖床,一听院门外张婶的声腔,立即慌起来,脚不沾地的跳起来套上衣裳,推开门,正迎上自家娘拉着袁娇娇一头喘一头往屋里走。

    “娘,到底怎么了?”彩凤见自家娘和袁娇娇都脸色煞白,眼神顿时慌乱起来。

    “凤儿,穿好衣裳梳好头,外面打起来了,好些兵,咱们得逃难啦!”王婶说着将两个人都推到屋里,又叫袁娇娇:“娇姐儿,快捡值钱的东西收拾了,街上人都在跑呐,迟了被乱兵赶上就不好了!”

    说着自家就动手替袁娇娇收拾起来。

    屋里顿时人仰马翻。

    袁娇娇一边挽起头发也来收拾一边道:“婶子,我们都是没什么家当的人家,也要跑么?可跑到哪里去呢?”

    “别怕,跟着你婶你叔就行!”王婶一语定乾坤的道。麻利的将家里成色新一点的衣物被褥等都包了,另外又抄了两把切菜刀塞到包袱里,叫袁娇娇背着。三个人急匆匆的便出了院子。

    王叔背着两个大包袱正等在院里,四个人会齐了忙忙的就跑将起来。

    结果。

    王婶将他们领到了桐溪对岸的山凹里……

    ·

    实际上,人在遇到乱兵之类的意外情况时,脑子往往是混乱的,性命攸关,又因从来没遇到过而不知道怎么躲避,所以袁娇娇觉得王婶也是没有事先计划,只是临时起意将大家带到了这山窝里。

    在街上的时候,满眼都是乱窜的人`流,许多面目凶恶的兵士在驱赶人群,不远处还传来阵阵厮杀声,一路走来心惊胆战,躲到山凹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湿`透了。

    王婶挑了一个山洞,就在上次袁娇娇和韩璋捞小虾的溪涧旁边。

    寒冬的山林布满白雪,小溪冻结,林木萧瑟,如果没有山洞还真藏不住人。

    因为王婶的带头,一行陆陆续续的跑了几十人到这山里,一个不大的山洞全都塞满了,大家冷哈哈的蹲着,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去听街上的厮杀声。

    袁娇娇和彩凤的鞋子踏到了血迹,在山路上留下了一行清晰的血脚印子,大家在洞里窝了一会儿才想起雪地上有脚印这回事,于是纷纷争论该谁去把脚印子扫了。

    山洞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看来看去只有王叔还算正当年,于是除王婶四人之外,其余人等纷纷举荐王叔去。

    王婶压低嗓门将洞里的人骂了个底朝天,王叔却执意要去扫脚印子,最后一个给他望风,王叔果然去把山路上的脚印子用树枝扫了……

    安全的去安全的回来,根本没有兵到桐溪这里来,都是镇上打仗呢。

    这次逃难缺少经验,一洞的人没有一个想着带食物出来的,于是大家从清早一直饿到黄昏,黄昏时分又下起了雪,众人怕被发现,连出声说话也不敢。

    好容易挨到天黑,听得外面静了这才商量着出来。

    站在山坡上一望,镇上几处起火,大多数人家都黑着灯,有几家点了烛火的,只是不知道房里的人是兵还是家主。

    几个人又冷又饿,一些熬不住的,决定回镇上碰碰运气。

    袁娇娇也觉得,即使是打仗了,只要不是他国犯境,也不至于烧杀掳掠,那兵士一般不会杀平头百姓的。

    但王婶和王叔不是这样的看法。王婶说:“老弱病残也就罢了,逢着兵第一怕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给他们抓了去可怎么办,到时候求谁中用呐”所以还是不敢回镇上。

    最后还是王叔悄回了一趟家,发现得胜的一方兵丁都在镇中的街上安营扎寨,镇上的房舍烧毁了十几家,幸而王家和袁娇娇的院子没被烧,看起来还算安全,这才来接王婶彩凤等。

    于是一行人悄悄的回去,沿途见了不少败兵的尸首,断壁残垣,惨不忍睹,进了家门,家里的锅碗瓢盆好些被砸坏的,吃食也少了不少,门也坏了,幸在被褥房子还在,袁娇娇没敢回自己家,在彩凤家四个人捂着一床被子坐了一晚上,灯也不敢点。

    到了第二日,便知道镇上的人跑了一半,也有些误伤了性命的,打进来的这支兵是什么张将军率领的,说什么要反当今圣上这个暴君。

    兵啊官的事儿老百姓不懂,张婶张罗着做了一锅干饭一家人吃,又把剩下的揣在包袱里,随时准备再逃难。

    这个张将军看起来是个严谨的,占下武原镇的第二日一早就骑马带兵巡视了一番,据说点了某家的两个姑娘去营中陪酒,看着甚喜欢,要带回府中做妾。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镇上有女儿的又跑了好几家。

    此时彩凤开始懊恼没听张玦的话早搬家,王婶骂王虎没良心,这个时节去当什么兵?家里老的老弱的弱,只有他一个顶用的还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了一场,看看彩凤和袁娇娇,还是不能留下,还得跑。

    于是又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着镇上的兵大部分被撤去打邻镇,张婶一家带着彩凤袁娇娇又跑了……

    这次是有备而跑,王婶跑到流莺街,寻着那两个打铁的伙计,把合用的铁家伙全带上了,又花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前一夜命彩凤和袁娇娇煮了不少的干肉饭团馒头,又将被褥鞋袜等全打好了包,两个伙计,王叔王婶,彩凤袁娇娇,一行四人乘着一辆四轮马车(两匹马),直直的冲着东南就奔了去。

    之所以奔东南是有原因的,东南方就是恒州城,城里有彩凤的姨妈一家,在城中也算殷实人家,彩凤的姨夫还是衙门里的文书,多少比平头百姓明些事理,奔了他们去一则能收容的下;二则恒州城那么大,纵使打仗也不是那么好攻破的;三则,身边有个官府里的人,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人问……

    于是六个人星夜赶路,王叔把车赶的之快几近踏雪无痕……跑了一夜之后,终于在第二日中午看到了恒州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

    然而,事实总是比计划变化的快。

    就在六个人以为终于快到了平安之地的时候,在望见恒州城墙之外,更望见了另一件让他们震惊万分的东西——

    一字儿排开,绵延几里地的高大营房……

    旌旗蔽日,彩绣辉煌,铁甲金戈,耀人眼目,那恒州城下,竟矗立着这么些兵营,囤着这么多的兵马……

    袁娇娇他们一行根本就没能接近恒州城。

    还在一里地之外的时候就被一队巡逻兵给拦下了。

    一车的人抖索索的,被巡逻兵反复盘问了半日,王叔塞给小头目一把铜板这才没有继续为难,只告诉他们:“往前就不能走了,想往南去也行,但得绕过这恒州城去——”说着巡逻兵爷的白眼一翻,指着天道:“我们王爷的大军在这儿,谁也不得靠近这恒州城半步”

    说着趾高气扬的走了,留下一车人和两匹喘吁吁的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最后还是袁娇娇望见这城郊有些房舍,提议大家先去那里歇息歇息,吃点东西再从长计议。

    这恒州城外几百里地都是它的乡镇,武原镇算是离恒州比较近的,所以袁娇娇他们只赶了一夜的路也就到了,这城郊看起来是早就被兵扫荡过的,大多数的房舍都空着。

    两个小伙计和王叔下了车,连问了几家人家都没人,便随意挑了一家人家,将马车拉进来,权且吃些东西歇歇脚。

    几个人都熬得眼睛通红,彩凤在桐溪的时候还把脚扭了,此时走路一瘸一拐的,袁娇娇搀下王婶来,和两个小伙计找了找这家的锅灶柴火,权且点着火烧些热水大家御寒。

    王婶惦记着城里的妹子一家,满面愁容,唉声叹气,又兼累的很了,饭也不肯吃,只喝了点水便和衣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逃难的时候,谁还有心情细品饭菜的粗细,其余人都胡乱吃了几口,也都找把椅子或者桌子坐着瞌睡,袁娇娇和王叔从院子里抱了好些木柴来,把炉膛里烧的旺旺的,两个人都熬得眼睛红红的,却都不敢睡。

    这家人家看起来是个殷实人家,房舍也没遭什么破坏,桌椅板凳床铺装饰等都原模原样的,一点没动,只有大门被人踹开了,地板上有撒的米面的痕迹,看起来是有官兵在这里做过饭。

    看到这个袁娇娇更不敢睡了,起身出去把大门拴上,又将热水冲了些盐巴喂两匹马喝,没有粮草喂马,王叔去这家的灶间找了些烂菜叶子,糙米等物,和在水里给马吃了。

    又叫袁娇娇先睡,他先看着。

    袁娇娇想只有王叔会驾车,谁不睡都可,唯有王叔必须养足精神,于是把一个瞌睡的小伙计摇醒,让王叔去里间的床上歇一歇,他们两个盯着。

    原本只是想歇一歇就走的,可是因为这些天一直担惊受怕睡不好觉,昨晚又熬了整宿,车马劳顿的,瞌睡的人都不知不觉的睡熟了。

    袁娇娇和那小伙计也有些点头,怕睡着,两个人一递一声的聊着天。

    王婶一家之所以带上这俩伙计,主要是因为这两个孩子跟着王虎干了好些年了,这一对儿却是亲兄弟,打小没了爹,去岁娘也没了,等于家里没人,闲常经常去王婶家吃饭的,王婶看他两个年纪小,十分怜惜,当自己儿子也差不多。

    是以这次逃难才都带上。

    袁娇娇苦笑着想,王虎跑了,王婶倒多了两个儿子。

    歇了几个时辰到了下半晌,天上阴阴的好像又要下雪,耳中听见远处士兵的呐喊,惊天动地,可以想见围城的大军有多少。

    大秦国太平昌盛了这些年,最近这几年万岁爷大概觉得太清闲了,不断的发兵袭扰邻邦,一直是高唱凯歌,如今倒好了,起了内乱,这是什么王爷居然带兵打起了自己人。

    袁娇娇虽然是平民百姓,也知道大秦国的太子在梁国做人质呢,如今,秦国的曲山王轩辕贺鸠杀了梁国太子云泽,梁国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以牙还牙杀死秦国太子——至少一直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

    而云泽又没有死,他没死的消息不知道梁国知不知道,他回梁国,那在梁国的秦太子就要回来了吗?

    秦太子回来自然是要下一位君主,这个起兵的王爷看起来是也想做秦国的人君了,这场内仗不知道要打多久,秦太子远在梁国,这个时候是否会有伸手难及的怅惘?

    想到这一点,就不由得想起云泽——他也是以太子的身份长于异邦,如果梁国皇宫里也有人想夺他的太子之位,那他此次回梁,岂不是危险至极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面色苍白起来……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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