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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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当晚,众人还是就宿在了这座宅子里。

    晚上,这城郊仅有的几户还在的人家中的一家,叩门来问他们乡镇上的景况。

    算是萍水相逢,王叔大致的说了一下这沿途所见,这来拜访的家主听了直念佛,又告诉他们道:“我们这里虽然没被劫掠,可以不敢住了,在别地有亲友的都去投亲靠友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也没有盘缠也没有亲友的,只能在这里挨靠,遇上什么只能受着罢了”

    又问他们:“你们可知道今番起兵造反是的是谁人么?”

    王叔等都摇头。

    那家主便叹气道:“我也是听人说,起兵的这个王爷叫南阳王,先头有个什么曲山王鸠杀了梁国太子,刚刚被贬为庶人,又各国通缉。万岁爷一定对这些王爷们多有疑忌,这个南阳王此时还有胆量起兵,老朽觉得他至少是早有准备,胜券在握啊——这一场仗,我估摸着短不了,最少也要打个三年五载的,唉!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家主虽然年老,但言语清楚,举止斯文,倒也是个有头脑的长者。

    只是这番话一出,众人皆唏嘘——打个三五年,这样的动乱简直不敢想象……

    老者在这里喝了会儿茶,又给他们讲以前战乱时的光景,又说了一会儿街上传闻的秦国几位王爷的事迹,最后见他们个个困乏了,这才告辞去了。

    众人严关了院门,拿大木顶上,又打扫了床铺,让两个小伙计和王叔睡外间,她们三个睡里间,各各的拿了一把刀放在枕头下,熄了灯,这才忐忑的睡去。

    第二日众人是在炮火声中醒来的,因为离得近,都能感觉得到地面的震颤。

    几个人起来胡乱洗了一把脸,更没有心思做饭,不时的到门口往外偷望。

    庄上一片寂静,家家户户悄无人声。

    后来没见有兵杀到这里来方放了心,胡乱烧了点热水大家吃干粮,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两个小伙计张喜张旺出主意说往北走,北边现下还是太平的,王叔道:“这个王爷既然起了兵,自然要打到雍都,往北走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不回头便只有继续往前,但眼下恒州城外大军横亘,营盘绵延一眼望不到边,简直插翅难飞,如何南行?

    况且王婶心心念念恒州城里的妹子一家,心里也还不想离恒州太远。

    众人计较了半日没有结果,又兼雪厚难行,便暂且在这个陌生宅子里住了下来,抱着那南阳王或者就被朝廷打败的侥幸之心,不时打听恒州的战况。

    恒州城一直被围着,攻城之战似乎并不顺利,朝廷的大军都被征调去平随国,一时难以回撤,所以援兵也迟迟不到。

    袁娇娇等人不知道这里即将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依然怀着能和亲朋团聚的心,在这个城郊的小庄子上守着。

    守了七日,发现庄子上的人跑的只剩了两三户,曾经来拜访过的那个老者也还在,这日路过他们的宅子,过来提醒道:“你们这家人家还不走?想等大军来么?”

    众人吃惊,忙问这话怎么讲?

    老者道:“万岁爷的大军据说在路上了,不日就到这儿,到时候两下里打起来,只是马蹄也要把这庄子踩平了呵”

    众人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再三再四的跟老者确认了一下这消息,忙不迭的慌着收拾行囊,准备赶路。

    王叔心善,见老者一直孤零零的一个人,便问他:“你老人家哪天走?不如和我们家同路?”

    老者摆摆手,叹了口气道:“儿子儿媳孙子都走了,只剩了我和婆子两个看宅子,一辈子没离开过这王官庄,要死便死在这里罢,一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不去折腾了”

    说着就背着手走了。

    众人只好随他去,连夜收拾东西重新做干粮,第二日一早就上路又往东南行。

    王婶在车上哭起来,想着两下里大军打起来,恒州城还不得成人间地狱,妹子妹夫一家怕是凶多吉少。

    天寒地冻,雪厚路滑,一车的人都在惶惶不安中沉默着,小伙计张喜张旺不时的吸鼻涕,眼圈也通红,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在哭。

    王叔驾车,彩凤胆小,袁娇娇成了安慰大家的主力军。

    他们想绕过围城的大军往南去,所以马车慌不择路,离开庄子便一头扎进了驿道,后来钻出一个树林子又看到那白色的营帐就在不远处,心惊胆战,将马赶离了驿道,走林间小道,一走走到了天黑,也不见半点烟火。

    晚上气温降了下来,寒风从车窗车门帘子里吹进来,刀子似的割着人的皮肤,大家在车里抱成一团取暖。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外面驾车的王叔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掉到了地上,拉车的马顿时跑的乱起来,将车子带到了树林里,车子一颠簸,车里的人纷纷在壁板上撞了头。

    “王叔,出什么事了?”袁娇娇和小伙计张喜坐在车厢靠门的地方,先掀开帘子探出身子来问。

    只见车辕上空空的,已经不见了王叔的身影,两人都下了一跳,忙爬下车寻找。

    这个时候,地上传来一阵呻吟声,王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原来是摔到车辕下去了。

    “不要紧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两人忙搀住王叔,王叔的身体很僵硬,帽檐上都是冰碴,冻得抖索索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袁娇娇担心他被马踩到了,看到他前胸一块污迹,下了一跳,用手一摸,原来是烂树叶,这方放下心来。

    王叔很僵硬的伸过胳膊来给两人看,寒冽的月光之下,王叔的两只手已经冻得肿了起来,手背手指上全是裂口,他的膝盖也有些伸不直,在寒夜里吹着风坐久了,想是也冻伤了。

    这时车里的王婶等人也都下了车,一看王叔这样的景况,众人都忍不住很惊惶,彩凤便哭了。于是袁娇娇和张喜拉着马,将马拉上正道,众人把王叔扶到车里,把车帘子都拉起来,查看他的伤势,涂抹防冻的药膏。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是久留之地,车上的人除了王叔没有会驾车的,于是众人商议了一下,一次两个下去牵马走,轮班倒换。

    又是袁娇娇和张喜先下去了。

    寒风刮在脸上,这次更加的切肤的痛,地面又冷又滑,脚底板很快麻木的不像自己的,两个人都将头脸包起来,拉着马缰低头用力的走。

    往南走,往南走,梁国便在秦国之南,往南走能靠那个人更近一点……

    ……

    阴郊一夜雪,榆柳皆枯折。

    回首望君家,翠盖满琼花……

    晓霜凝马尾,夜雪扑旗竿。

    营幕旁临月,朝霜凝敝裘……

    人在极寒冷疲惫的时候精神松懈,便也忘记了恐惧紧张,袁娇娇和张喜牵着马慢慢的走着,林间小道时宽时窄,幸而就如同众人预计的那样,穿过寒林就是平坦的大道,又是一个半空的庄子,三更时分家家户户没有一点灯火。[www.kanshU.com]

    只能看到西南方向上一片朦胧的红光,那是远处围城的大军的营帐。

    又往前走了几里地,便遇上了一伙同样逃亡的百姓,携儿抱女,有年轻人也有老人,富裕些的架着驴车,有些则自家拖着板车,车上是满堆的包袱家当。

    这些人负累太多,就是袁娇娇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个小庄子上的,走了大半夜却只到这里,询问了一番之后,众人都佩服王婶的气量,是她坚持把积蓄的一半拿出来买了这辆马车,在这冬夜里行走,实在是用处太大了。

    王婶说:“逃难的人只有半条命,钱财之物说被人抢去就抢去,趁着手里有,怎么便宜怎么来罢,好过便宜了别人”

    当下众人随着逃难的人群又走了一截,直到东方天际发白,朦胧的日光出来,这才都找了个避风的墙根窝下歇息。

    中午时分又开始走,路上又遇到了更大的一群逃难者。

    原来这些人都是奔着东南方向建州南阳等方向去的,据说附近的难民多奔了那里。

    那封地的领主倒也不为难难民,还派专人分发衣物,热粥,并设立了一处庄子专门收容这些逃难的百姓。

    只要不被杀被抢,有个地方容身也就满足了,是以今年以来不论因战乱还是天灾而生的流民,多往这里来。

    王婶听了之后很放心,感叹说:“咱们去若安下身,就想法给你姨娘送个信,叫她全家也来这里”

    于是大家往南赶的更急。

    但路上也遇到了几次巡逻兵,被搜刮去了身上大多数的值钱物,所有的人基本上就剩一身衣服,几块干粮而已。

    云泽留给袁娇娇的那一包碎银子,原本就在路上买糕饼,打发偶遇的官兵而花掉了大半,后来有一次也就被几个兵一总得搜了去了。

    幸而军中想是还不缺战马,不然那驾车的两匹马也剩不下。

    这日又是冒雪前行,好容易绕道绕过一座挡道的大山,才算是看到了围城的大军的后方,离恒州城远了。

    一绕到恒州之南,景况便与北面有天壤之别。

    首先恒州之南,建州入境之处已经算是南方,呼呼的北风顿时没了,他们踏进建州的第一日,天上还下着蒙蒙的细雨。

    当然,天气还是冷的,又湿又寒,也十分的难熬。

    甫一入界,入眼的除了他们这样逃难的恒州人,还有些衣饰整齐的商旅,都赶着骡车或者驴车,在大道上缓缓而行,建州地势平坦,城郊阡陌纵横,许多田地里还有碧油油的青苗,不知是什么物种。

    路上也能遇到兵,但这里的兵和恒州的不同,没有那么凶神恶煞,也只在有人挡道的时候喝斥几声,并不会拦住车子搜身之类的,众人的心略略放了下来。

    把包袱里最后的一点干粮吃了,大家顾不得休息,遇道就走,直往建州城而来。

    至于为什么要进城,众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大概是被这一场战乱给吓怕了,都觉得有高大城墙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建州城人烟富集,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息,贩夫走卒,什么样的人都有,且观众人的面色,都是一派祥和忙碌之气,完全没有北面毗邻战火之地的百姓那种抖索索如同漏网之鱼的神色。

    众人亦发觉得应该是来对了地方,张喜和张旺这一路奔波下来,兄弟俩瘦成了猴子,此时都笑嘻嘻的,在离城门不远处下了马车,到地里偷了一兜人家藏的红薯,回来大家找了个避风的所在,烤熟了当了晚饭,这才进城。

    到了城门口又被拦住,王叔弯腰从脚趾缝里掏出藏了一路的六个铜板,把六个人买进城去了。

    进城之后天已经擦黑了,建州城的街道十分宽大,也是车来车往的川流不息,两旁的市肆林立,彩灯高悬,一片繁荣景象,几个人站在这异乡的街头,一时却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逃出来了,又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张喜一握拳头说:“咱一身的力气,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

    彩凤说:“还开花哩!”

    众人于是都笑起来,气氛似乎不那么伤感沉重了。

    王叔有了年纪,颠簸了这些天都是强撑着,如今见到了建州这太平地界,终于再也撑不住,头昏脑胀的发起烧来。

    众人于是都很着慌,大家遍翻口袋,没有一个人剩下一个铜板的,没有钱如何看病?

    王叔蜷在车厢里,叫众人都上来歇息,不用管他,说睡一觉就好了。

    袁娇娇便先用毛巾浇了冷水,让王叔敷着,她还和张喜牵马,慢慢走着找医馆——万一王叔烧的厉害,还是就医馆近些歇息的好。

    这样走到二更多天,果然找到了一家小医馆,大夫听说是北边来的流民,没钱看病,只瞟了王叔一眼,说:“今晚还死不了”便不管他们,自己喝茶聊天去了……

    这医馆之侧是一块小空地,张喜兄弟便将马拉在空地里,王婶照看王叔,彩凤,袁娇娇和张喜张旺却是呆不住,医馆所在的这条街五方杂处,什么店面都齐全,人来人往,又兼雨停了,即使这二更的天气依然熙熙攘攘。

    更兼那高楼之上灯火辉煌,笑语喧哗不断,大家也都想四处走走。

    然而又不放心让王婶王叔单留在车里,于是又把张旺留下,许他明日让他逛个够。

    张旺是个高挑的黑小子,才十六岁年纪,还在长个子,比他哥哥张喜却不矮了,平日比较听话,所以被众人安抚下了,虎着一张脸站在车辕上看他们三个走远……

    袁娇娇其实不止是想逛逛,还想看看有哪里有雇工的,早些寻个活干,好赚钱钞,不然一大家子逃难而来,人生地不熟的,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可怎么过活呢。

    三个人于是专捡那酒楼市肆多的所在走,都留意有没有人家写些招工告示的。

    一连走了十几家,倒尽看到那些人家驱赶流民的,张喜有些丧气的搓了搓脸道:“姐姐们,这些日子一定来了不少逃难的,我看就是有雇工的也被人家占先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份”

    彩凤嘟着嘴说:“我在家可什么活也没做过,真要给人家当丫鬟姑奶奶握还不赖干”

    袁娇娇笑道:“你莫急,很快就有人来请你做姑奶奶了”

    彩凤知道袁娇娇说的是张玦,发了一声狠,又低头不语出起神来——这一番流落,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面呢?

    丰原据说也在恒州之南,不知道离这里远不远,改日给他写封信……

    这样想着,彩凤又有了精神,快走了几步,忽然抬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所在叫道:“你们快看那里!”

    众人闻言,都忙赶上来看时,只见在这条大道的尽头立着一座巨大的宅院,楼宇巍峨,灯火辉煌,细细的声乐从这宅子的深处还是高处发出,袅袅的吹上碧霄,应着那宅内的欢笑声,一瞬间衬得这街两旁的酒楼市肆寒酸无比。

    这是什么人的宅子,这等的富丽堂皇,这等的莺歌燕舞?

    三个人一时都有些看呆了。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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