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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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十六章

    一

    要——快——。她强调地说。

    我问啥事,要这么快。她说,还不是燕舞和星酷,又动刀子呢,要死人啦,妈拦不住,也寻死觅活呢,我们快去吧。

    文兰这样说,正好给了我离开万鸣的机会。我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万鸣想拦我,看我满脸焦急,再听我语无伦次传达文兰的电话内容,料想我家发生了大事,不好再拦,放我出去。等我和文兰碰了面,一同到了燕舞的家,已是半上午了。我心急火燎地敲开了燕舞家的门,一眼瞥见我妈坐在沙发上,血红的眼,眼坡微微浮肿。站在窗台前的星酷,正抽着鼻子,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像个老孩子。燕舞也以手掩面,呜呜哭着,见我们来,放下手,狠狠盯着星酷看,像是看一个坏蛋。

    燕舞家的房子是原华林县医院的家属楼,紧临华林老八街。华林老八街是华林最老的一道街,年代久远,街上的老人儿,都不愿随子女搬到新区,坚守在老八街,喜欢坐在老街口晒太阳,爱说俺们华林街的人怎么怎么地。听听,华林,老八街,洋溢着多么浓厚乡音而又具备时代意义的名字。华林老八街是我的黑火爷爷和美丽奶奶曾居住的街道。现在,公燕舞把家安在这儿,我还是开心的。从燕舞家的客厅,就可看到老八街旧日的一些景象——正对着她家窗户的,是几座残破的老房子,老房子隔壁,是原一中旧址,后改为实验中学,再后来,实验中学被一家公司买下,在华林新区建设了新校区,实验中学搬走,这所老学校就闲了下来,只有几只小猫小狗在里面跑跑跳跳,看着便有些凄凉了。燕舞家窗户西北方向是华林老城区的广场,广场的正北方向,早先搭建的一个老戏台,已变得灰扑扑,无人登台,无人观看,闲置了下来。我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广场是多么的熙熙攘攘啊,卖甘蔗的,卖胡桃,凉粉,肉丸子,炒拉条,瓜子花生水果摊儿,廉价的衣帽摊儿,手工制作的案板,簸箕,扫帚拖把等等一应俱全。我们偶尔会被母亲带来这里一饱眼福。有时候母亲也会给我们买来一份炒凉粉。大多时候只是看一看,什么也不吃,就很满足了。而现在的广场让人感到凄酸。华林新区大搞建筑,大家都争着搬往新区,剩下那些还在的老人儿,喜爱拖着长腔,说,俺华林老八街,那可是有点老历史,当初俺怎么怎么地……他们的声音,融进了被风吹得呼啦啦乱响的旧凉棚里。

    每隔一个月,广场都要举办一次大会场。会场上的买家不比卖家多——生意难做昂!华林老八街的老人们悠远地长叹,眯缝着双眼,看尘埃在阳光下慢慢舞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溜去,人也老得动不了喽!老人们依然用慢悠悠的在说。声音便传入到燕舞家的客厅。说来奇怪,那天,燕舞家的小客厅听不到家里人的声音,不时听到这些老人儿的声音,还有窗外其它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进来——来碗饺子喽,谁吃麻花,刚出锅滴,新出笼的老华林包子唻——叮叮当当,怦怦哐哐,一阵一阵,热闹的,亦是寂寞。

    小小的客厅被外界衬得越发郁闷了,窗口外的白杨枝叶繁盛,阳光从树缝间斜洒过来,顺着窗台,流照在我妈身上。我喊了一声:妈,你在啊!绕过公文兰,坐在我妈斜对面的沙发上。我妈抬了抬眼皮,仿佛患了重感冒似的,浓声浓气地嗯了一声:

    我要不在,他俩早没命了,一个要跳楼,一个拿刀砍,要不是我和斤斤(十斤)这孩子在,唉!还不知啥后果……

    老太太长叹,鼻音更加浓重,目光落在我妹妹身后站着的十斤身上:这孩子,多懂事哪,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死燕舞……

    她说着就要哭。我赶忙打断她,说,妈,别这么说,斤斤心里会难受的。她果真就不说了,从十斤身上收回的目光,重又落回到十斤身上,说,来,乖,来姥姥身边,一会儿跟姥姥回家,别跟俩不照脸的住这儿了。十斤听话地走过来,站在我妈身边,不吭声,眼睛却是潮湿的。我妈拉着十斤的手,摩挲来,摩挲去,恨不得代替公燕舞做十斤的妈妈。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我的脚面,我的两只脚趾头上下晃了几下,听着我妈说话,看着满腮泪水的公燕舞,想不起来安慰她的话。

    公燕舞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比我小四岁,她和星酷闹婚变,我原本该好好疼她,替她分忧解难,顾不得我和万鸣还未结束的审判,顾不得我们正经历一生中最致命的一场危机——从清晨到傍晚,再从傍晚到清晨,我和万鸣壁垒般的对峙,谁也不能服从谁。也许,我们无法从这场危机中走出,我丈夫万鸣更不能原谅我所做下的一切,甚至,我们多次想到死,——我多么希望这个时候神能派了先知来到身边,聆听他的教诲,替我指明一条生的辉煌的道路;或者,送我一支摩西的手杖,以杖指海,脱离魔掌,走干地而过。正是在这样的一个痛苦的关口,我接到公文兰的电话,赶了过来。即便这样痛苦的关口,我在她们——我妈和我的姐姐妹妹面前,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也看不出我的内心正经历的这场狂风暴雨,尤其当我妈的面,我从不流露出我和万鸣的任何不和谐。我们不曾有一句拌嘴,他举眉,我扶案;他说东,我不会朝西。然而,十几年过去了,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我知道我的体内潜伏着一头兽已脱缰而出。一次,一次,我站在我们家阳台上,听任内心的波浪滚滚而来,再慢慢落汐。

    然而,潮汐去还,谁所节度?我听任它们降临,一次又一次。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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