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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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二

    我面容平静,心口似乎比正闹婚变的公燕舞和她的丈夫星酷还要疼。星酷坐在门口的高凳子上,没事人似地,叼一根香烟,眯着眼享受着尼古丁。这星酷,什么时候才能担起责任呢?从他第一次到我们家,结结巴巴叫了我一声莺飞姐的时候起,十几年来,他从未再叫过我姐。我也是,能称呼他“他”,不愿叫他的名字,有时候,看到他和公燕舞在我妈面前那副德行,很想狠狠揍他们一顿。但终归没有,只是再也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

    我和文兰,我妈,我三姐彩霞,星酷一起当兵又一起转业的一个铁杆哥儿们,全聚集在燕舞家的客厅。燕舞虽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但从小被我妈娇溺惯了,最不喜欢叫我们姐姐,尤其是我。和别人说起我的时候也是“她,她”的。六亲不认的时候,竟照着我的脸,提名道姓破口大骂。现在她要离婚,我对她再多的不满,也是要来的。十斤坐在对面我妈身旁的凳子上。我默数一遍,一共八个人。

    老黑没有来。他喜欢一个人,蹲着,或者站着看别人的笑话,或者,在家里骂骂咧咧找事,摔东西。我做闺女的,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然而,多年前,我就明白我的父亲老黑,确实是这么一个人儿。自从那次,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来了一个叫吴军明的人,那一天的傍晚,天空突然变得暗沉沉,我们家小院的人全部外出,我吃着手指头,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实在乏味的很,想要好好大睡一场,却看到他——吴军明——他来了。他悄悄而来,又有着磅礴势力的来了。他给了我们几天幸福的记忆,使我们浑身充满了充沛的生命气息。之后,我们家的气氛,——怎么说呢!以往,我们家虽然沉闷,但还流于表面的平静,吴军明帮我妈干了几天农活,他走了,之后,家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瘦小怯弱的老黑一反常态,对母亲拳脚相击。母亲又犯病了,发疯,全身缩成一个拳头,被人们抬上一架平板车,送到镇卫生所去了。事实上,父亲这个人向来是邋遢、委琐和胆怯的,然而,那一晚过后,他一觉醒来,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儿,体内的火气蹭蹭蹭上窜,几天来对母亲不理不睬,回到家板着脸,一个字都不说,好歹,捱到吴军明走了,老黑万分亢奋起来。逼问母亲,是不是和吴军明相好,是不是偷偷做那事了。我妈不说,老黑便找事,摔家伙,冷笑一声,呵,敢情这么多年,不让我上你的床,心里装的是他,哼,老子还真不信了!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他跑到母亲床边红漆矮柜旁,砸开锁,打开了柜门,想要伸进手去翻寻什么东西。我妈见状,如一只大鹏般展开双臂,拼命护架在柜沿上,不让老黑的手进来。老黑推了她一把,没推动,问,***,你起不起。这个女人,她真是傻了,弓着腰身,流泪,摇头。他说不起,是吧?好,不要后悔。说完,矮柜的盖嗵地一下砸了下来。母亲哎呦一声,五官扭曲成一团,痛苦地将脸埋在柜盖上,两条大鹏翅膀般的胳膊,并不抽出来,还紧紧护在柜沿。

    想来,那个时候,我的恐怖远远大于其它。我看着这个被砸住胳膊的女人嘴巴都痛的歪在一边了,并不走上前去,帮她揉一揉,甚至,我连一声“妈”也没有喊出口。我双手把紧门框,不出声的看着,眼泪流了出来。

    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老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新抬起矮柜的盖,问,***,你起不起。她紧闭双眼,坚决地摇头。我担心地张大嘴,正要上前,却看到老黑忽地一个大迈步,朝嘴唇咬出血迹的女人猛扑过去。撞的她一个趔趄,身子歪斜一侧,手还是紧紧把着柜沿。忽然的,老黑像只饿狼般,用嘴巴叼住她的手。她的手一松,一眨眼的功夫,老黑已是在柜里刨寻出一个小紫木箱子,血红的眼睛瞪着它,照着地面狠狠砸去。

    三

    箱子里散落出一些纸张,信件,老黑抓起一把,拦腰撕了几截,扔在我妈脸上。纸屑纷纷扰扰,如白蝶般,扫过我妈脸上,才无力地飘落在地。

    死去吧!老黑捡起箱子,再次朝地上砸。

    我妈“啊”了一声,不顾死活抢过来,抱在怀里,惊恐地瞪大充血的双眼,身子像软面条一样,堆成一团。老黑扭头离去。

    我妈抱着箱子,开始胡言乱语,哭一哭,再呵呵呵呵呵笑个不停。我不敢再看她,看着他们,我奶奶喊来的那些人,抬了她到大门口,放到一辆平板车上。奶奶老泪纵横:造孽啊,造孽,铃子,你这干啥!

    那个时候,我妹妹哪里去了,公文红,公文兰,还有彩霞,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独独又是我,一个人,看到这一切。多年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命令我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疯掉。我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在孤独中寻求平静,寻求与世界与我的和解;我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巨大的城市的黑中,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如同许多年前的我,独自呆在我家院子北屋的门缝处,看院子里的小伙伴踢毽子,跳绳子,捉迷藏,钩红枣。残阳落尽,我坐在我家院子北屋门口的石墩上,看着天空消散的白云,绿色的树冠渐渐变成一团黑,我陶醉在寂静中——蛐蛐儿尖细而清晰的唧鸣;树叶落地,像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小鸟或小鸡,叽叽咕咕寻食声;风起的时候,院后的小树林和向日葵地里,神秘莫测的沙沙声。月光透过树叶缝隙间,将我照成一团黑色的影子,有时候,它将我的影子凝固,和世界一起孤独。而现在,两个同样孤独,渴望温暖,不善言辞的人,走到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渡口。万鸣毕竟不同于老黑,他从高校毕业,受过多年教育,有着高大齐楚的外貌,满腹才华,却让我经历同样的恐惧和噩梦。梦醒来。不,梦不会醒来。甚至,当我坐在公燕舞家里,脑海里时时冒出万鸣掐着我的喉咙的双手,他红灯笼般的眼睛安在颧骨之上,他的手刺激着我脚底的神经,不肯让我睡去。

    这一切,怎么会是梦?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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