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五,六)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从树冠摘取一朵云第十六章(五,六)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我妹妹她,唉!怎么说才好呢?从她嘴里说出的每句话,仿佛都带着刺。星酷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管身边有人没人,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总是口无遮拦,过把瘾再说。安顿好我妈,燕舞和星酷稍微平静了一会,我和姐姐们轮番劝他们,即便离婚,也要商量才可,不要动刀子动枪的,看着多吓人。星酷嘿嘿干笑两声,不说话。我们开始劝燕舞不能太孩子气,这婚,不是那么容易就离掉了,也老大不小了,改改自己的脾性,不为别人想,为自己的老妈想想,怎么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听我们这么说,燕舞的情绪马上又坏了,歇斯底里地喊道,不!少来这一套,我为那个想,为这个想,谁为我想?你们这么劝,不如要我死呢,你知道真相吗?他,和发屋的那个小姐,狗娘养的,做的好事被我当场逮住了,俩不要脸的却把老娘堵在屋内暴打一顿。

    燕舞咆哮着,面向星酷,喊完了,脸扭向我们,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打电话喊来十斤,十斤叫了几个同学过去发屋,打的那贱货鼻青脸肿,臭不要脸的,叫他勾引别人男人,呸!

    呸了呸,算是出了口恶气,她冷笑几声,不作声了。

    星酷满脸赤红,喝了烈酒般,暴跳如雷,指天咒地发誓,说,你胡说啥,谁?谁和小姐一起了!说话过于猛烈,他的脖子上立刻凸起一根根和年龄不太相符的青筋。

    不知羞耻的狗东西,死一边去。燕舞蔑笑。骂。

    你——黑燕舞,你才不知羞耻,少他娘的——

    这星酷,一激动,就让燕舞随了老黑的姓。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们,说,——你妹她血口喷人。谁那样谁天打五雷轰,和小姐在屋里没错,我们只是在床上坐坐,少侮辱老子。

    他敢当着我们的面骂娘,也就罢了,还自称老子!可还了得!我和公文兰同声嗯了一声,怒目向他。

    他低了头,缩缩臂膀,龟般,不吭声了。

    燕舞瞧着我们都动怒了,手指抹了一下眼睛,冷笑道,说,吆喝!你还知道啥叫侮辱哪!一起坐坐,那么巧么!小姐都承认了呢?

    星酷缩着的头从肩膀上探出,只那么一会儿,横劲上来了,面对我们,唾沫星子烟花斜雨般飞了出来,脖子、额头上的青筋再次凸起,结巴地说,别,别逼老子,你……当我不知么?你和杜三多做下的好事,还有三街胡不闻,南城的老枝,这么多年,我忍够了。有脸再这儿给只狗似的乱嚷乱叫,瞧自己做下啥好事,那次亲眼看年你和杜三多在屋里,只差堵床上了。

    你……红口白牙扯瞎话。

    公燕舞气得双目圆睁。她一生气,眼睛就像溜溜蛋,眼睛珠子仿佛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似的,表情像一只蹦来蹦去的斗鸡。

    公燕舞瞪着眼睛骂星酷。骂着骂着,突然神情颓废,以手掩面,哽咽起来。我和姐姐们那个一言,这个一句,一致教训他们说出口的话要有证据,不要没事找事,无事生非。我拍拍手,说大家都静一静吧,这样说有啥用,商量商量,怎么让他们好好过下去。闻听此言,公燕舞放下掩在脸上的手,露出湿漉漉的面孔,对着我大喝一声,说,莺飞你喝凉水不怕塞牙缝!敢情你家万鸣对你好,少来教训人,要是万鸣拿刀砍你,你会啥反应!

    说完扯着脖子,再次开始号哭。我不接她的话茬,身子朝右边扭了扭,脸转向星酷,开始劝说星酷。我从星酷第一次去我们家钩香椿叶子说起,说我妈怎么怎么对他好,燕舞又怎么怎么舍不得让他吃苦,扛着大肚皮,徒步穿过几十个山洞,跑去看他。那时的他,又怎么怎么和燕舞“不可同日生,但可同日死”的盟誓,流泪;燕舞又是怎样一心向着他,青春给了他,义无反顾;十斤这孩子又是如何的懂事,然而内向,忧郁,成熟……这些话,使我也陷入对往事的美好追忆中去了。果然,这样的忆苦思甜打动了我妹夫星酷,他像一个孩子似的呜呜咽咽起来。燕舞气哼哼地从凳子上起身,说,千好万好,都过去了,莺飞你不要说了,你说啥都不管用,真搞不懂,叫你来做啥了!

    照着我的脸哼了一声,她抹一把眼睛,扭身去了里屋。我被她的话呛得一时语塞,盯着墙上贴得她和星酷的结婚照,眼泪居然无声地流下来。

    屋里又静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妈头发蓬乱地从里屋出来。瞧老太太那副痴痴呆呆的表情,一定听到了我们的话,只见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站在门口。我唉了一声,妈,你不好好躺着,咋又出来了?彩霞和我一起走过来,帮我扶住她,说,妈,你这是做啥呢?你还不知燕舞和星酷?他们就是俩孩子,每天摆亲戚盘子给我们看,吵吵恼恼,不出一天,就又好了。妈,你可别当真。

    扶着她,重新回到床前。她执意斜靠在床头,捶胸流泪,开始冗长的倾述。说到为了我们五姐妹,起五更爬半夜,一个女人家,风风火火闯荡江湖,忍受了多少屈辱;说到公文红,跟着小木匠,至今不回家,扔了几个孩子在家里,也不知死到了哪里去了;说为了公文兰和我上学,背下多少债务,如今二闺女出息,有了好工作,小日子好起来,妈也放了心;说为公彩霞找婆家,费尽心思,彩霞老实,怕就怕他在婆家受气,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说起我,打小像块石头,大学毕业后没有分到一份好工作,在离家一百多里的地方上班,她的心多么仓皇,难过,恨不能替我天天坐车跑老跑去。唉,我妈叹叹气,五个闺女,哪个不是妈心头肉,哪个过不好妈也担心。幸而啊!她又抬抬眼睛,看看我,说,莺飞寻到了万鸣。万鸣这孩子实在,安生,知道挣钱,养家。妈放心。说的我满心酸楚。看看,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见我平时隐瞒技术高明。我妈最后说起公燕舞,唉!为这个老五,心都操碎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替她操着心,可为啥就她过不成?老太太说着又想哭,鼻腔内满是嘘嘘的声音。就这么着,她对着我们诉说她悲怆的记忆,坎坷委屈的一生,诉说她——一个头发花白的母亲温柔的辛酸的往事。多少年,多少委屈都忍受过来了;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拍睡那个,又哄这个,尤其我和公燕舞,差点儿被生在地头。燕舞自小体弱多病,她又是怎样半夜背着燕舞,跑到镇子的医院急救。燕舞的一条小命,是她生的,也是她从上帝那里抢回来的。如今,她年过花甲,还要听着燕舞和当初她多么看好的女婿对骂,打架。

    当初,不如把她按在在尿壶里淹死算了。老人家悲愤地说。还有星酷,妈哪一点对不住他呢!

    她提高了声音,我知道,她故意让外屋星酷听的。她说着激动起来,从斜倚的床头抬起身,下了床,穿鞋,就要走。这个老太太,我是清楚的,她有的是志气,从嫁给老黑就是一个硬铮铮的女人。她开开里屋的门,出去,又开了外屋的门,说,妈走了。这场闹剧上演到现在,星酷的铁杆子哥们一句话也没说,见我妈出去,哥儿们借故接个电话,跟着老人家身后,也告辞了。我赶快下楼,撵上我妈,把她送到了一个按摩室,劝她消消气,以防血压过高,做做按摩,舒展舒展筋骨,再走不迟!

    扶她躺在床上,做上按摩,我才又回到燕舞的家里。我和两个姐姐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我们的脸板得像是三面镜子。公文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说,星酷,不是姐说你,到哪儿都找不见你这一号人,你说说,当着你战友的面,咱妈也在屋子,你能那样说燕舞么?你细细想想,这人世间,但凡是个男人,又有谁愿给自己戴顶帽子呢!

    六

    这所屋子里,假如燕舞和星酷停止争吵,气氛就显得安静沉闷。纱窗外,庙会正在闹处,各种声音连作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分不清他们到底卖的是什么,什么又被什么人而卖,然而,却听到一个异常苍凉、冗长的声音,区分开那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固执地闯入燕舞家的客厅:

    磨剪子唻!戗菜刀……磨剪子唻!戗菜刀……

    燕舞家的窗外栽了几棵高大的白杨树,那天是个大好的晴天,透过白杨树叶缝隙的天空,就蓝的让人感觉有些心痛了。漂浮在天上的云静止不动,紧紧攀着树冠,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些熟悉的场景,我感到久违的亲近,这云,似乎就成了被神赶着的羊群了。这个时候,我几乎不假思索的想起他,我曾经的梦想,确实来到我身边,然而,又被现实痛杀,追赶,我即将丢失的人。我想起他曾为写过的一首小诗《秋天的云》:

    从上帝之口,摘取/词语的花朵/那是你贴在前胸/白色的忧郁

    我的忧郁和悲伤,没有人能懂,即便是写出这首诗的人,他也不能。

    我看云。云静止。我看他,从上帝之口摘取。我的花朵,白色的忧郁。

    反复地想,忘了身处何方,又来做什么事。苍凉的声调久久徘徊在耳畔,驱散不去:

    “磨剪子唻!戗菜刀……磨剪子唻!戗菜刀……

    窗台外亮闪闪的刀刃和这样的声音撞击在一块,一种无言的痛,撕裂在心扉。我丈夫万鸣的脸像把刚磨过的刀子,插在我的胸口。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上一页 | 从树冠摘取一朵云 | 下一页 |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从树冠摘取一朵云》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从树冠摘取一朵云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从树冠摘取一朵云》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 点击这里 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