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落魄少年成长史十一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这两个月,赵根过得很不好。他常坐在东元桥头坐上一小会儿,叉开腿,低头看那桥下的水。那个乞丐不见了。那个疯子也不见了。七曲八折的河水是这个县城的十二指肠,把这些面目可疑的废弃物不断排出体外。日复一日的日子被岸边洗衣妇人手中的木槌反复捶打。她们一点点变老,驼了腰,皱了脸。河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通过那一双双浸泡在水里的手,吸食掉藏在她们身体深处的青春美好。赵根不清楚自己在桥头等什么,也许是等天上的云。它们像胁下有翼的奔马,像拿金箍棒的孙行者,像一口能吞掉月亮的天狗,像重枣脸卧蚕眉左手《春秋》右手青龙偃月刀的关公,有时,它们也会幻化成小脸尖瘦的周落夜的模样。

    她会是自己的妹妹吗?

    妈妈说,不是。但妈妈的话并不可信。妈妈老对爸爸撒谎,一点都不心虚,一点都不慌张,还把手指到爸爸鼻尖。书上说得对,撒谎是女人的天性,她们需要撒谎,就像狗要吃骨头。或是因为在那片椭圆形草地上见到的那一幕,赵根越来越不愿意看见李桂芝,总觉得这个被自己唤作妈妈的女人身上,充满一种古怪的味道,像是发了霉的土豆。女人是古怪的,她们是上帝对男人的惩罚。爸爸又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但如果说,周落夜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为何不能找到一点相似处?脸不像,嘴不像,鼻子不像,性格也不像。遗传基因不可能不起一点作用吧?赵根心头狐疑。

    云在天上,来来往往,变幻形状,有时是逗句,有时是句号,有时是疑问问,有时是省略号,有时是感叹号。

    赵国雄没让赵根去铁路上卖茶蛋,说,那样挣不来钱,也耽搁学业。现在铁路上有一帮少年,组成了什么梅花帮,专门在车站附近敲诈旅客。不要学了坏样。

    李桂芝没反对。过些日子,赵国雄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辆有牌照的三轮。每天下班吃过饭后,便去车站踩,到夜里十二点钟才回来,隔三差五蹲在篱笆下擦车子,先用刷子细细扫去轮胎与车架上的土,再拿干布抹去灰尘,然后拿棉纱头蘸黄油擦车轴,擦得车子的每个细节拐弯都锃亮放光。赵国雄的手很巧,还拿一个小饼干盒改成小酒壶,每天出门前,把兑了水的酒精倒在壶里,把壶揣在贴衣的口袋里。骑乏了,停下来,呷一口。赵根很喜欢父亲的这辆车,偷偷骑上去踩,笼头扭来转去根本没法控制,结果车子撞在石头上,撞瘪了轮胎,气得赵国雄打了他一耳光,再也不准赵根碰他的车子了。

    自打赵国雄蹬上三轮后,他脸上的气色明显一日好过一日。

    赵根回了家。李桂芝在煮茶鸡蛋。前段时间,李桂芝赶了半个月的通宵,说是绣花厂急着要货,但辛苦织好的衣物缴上去,钱却不见一分,只打来一张白条。再后来听人说,那香港老板怕是骗子,都欠了好多人的钱。李桂芝的兴头减下来,又打上铁路卖茶蛋的主意。一开始老煮不好,费功费火还费佐料,味道还不好,蛋清老溢出蛋壳。李桂芝气得把蛋往地上摔,隔一会儿又心疼地捡起来。

    赵根看不过眼,跑到广场卖茶叶蛋几个妇人那,蹲在一边,鼓起勇气喊了几声婆婆,老老实实把妈妈想煮茶叶上车站卖的事一说。

    妇人就教他,说,“煮鸡蛋前,先要用勺子轻轻敲打鸡蛋,当蛋壳出现细小的裂缝、敲打蛋壳的声音变得没那么清脆时,才可以下锅。这样烹煮时容易入味,熬煮时间也不用太久。煮鸡蛋时,一定要记得加盐,这样蛋清不会溢出蛋壳,蛋会煮得十分完整。”

    赵根千恩万谢走了,回家一说,李桂芝一试,还真别说,煮出来的茶蛋个个清爽。

    赵根不明白,为什么煮茶蛋这样的小事,妈妈都不肯问一下别人?

    李桂芝见赵根进门,咳嗽着说,“徐明玉找你。”

    赵根应了,放下书包,想出门。李桂芝抬起头,说,“赵根,她找你干吗?这些天,老是叫你过去。以后,你少去她家。”

    赵根说,“不是你让我去给那什么徐明金补习功课的吗?”

    李桂芝脸色不快,“我叫你去,没叫你天天去。那几个鸡蛋又不是金蛋。再说,你总不能耽搁自己的功课吧?”

    妈妈当初叫自己去替徐明金补习,大抵是冲着当初那一碗鸡蛋。现在妈妈大概觉得要二碗鸡蛋了吧。赵根有点不舒服,说,“那我不去了。”

    “也不是说不去,少去。”李桂芝用手捶了下腰。

    赵根讨厌徐明金,但喜欢徐明玉。若不是因为徐明玉,赵根早不去了辅导徐明金的功课。徐明玉身上有好闻的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比栀子花还要幽甜的清香。徐明玉还会蹲在他面前,把细细长长的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问他有多久没洗澡。徐明玉不嫌他脏,不嫌他流鼻涕,就与姐姐一样。

    姐姐,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词汇啊。

    赵根推开徐守义家的门。门是虚掩的。屋里没人。徐守义的老婆最近爱上打麻将,打二毛钱一个子。徐明金还没放学。徐守义还没下班。赵根喊了声徐明玉,没人应。赵根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徐明玉不在。赵根想退回去,听见屋后杂物间有哗哗的响声,心头疑惑,不会是有贼了吧?这里一向是没有贼的。很有点门不闭户的古风。但前不久出了一个半夜到人家偷柴的贼。赵根家被偷去了不少柴。

    赵根思忖着,屏住呼吸,悄步迈去,眼睛贴住门缝,顿时唇干舌燥,好像有几十头牛齐声在腔子里哞哞叫唤。光线自屋角的几个窟窿投入屋内,抹在屋内一个滑腻的乳脂似的身体上。尽管水汽氤氲,还是能看见那少女丰满的乳峰,以及乳峰上那两点嫣红。水珠自乳尖滑落,一滴一滴。那少女就像一只在洗浴中的天鹅。赵根头晕目眩,想走,徐明金进了屋,喊出声,“赵根,你在那干什么?”

    赵根身体里的血齐齐向上冲,心叫,这回死了。把就想狂奔的双腿牢牢地按在地上,腿发着颤,强自镇定,迎上前,嘴里说道,“你姐叫我有事。”

    杂物间里的声音大了起来。

    徐明金放下书包,在椅子上坐下,伸长腿,“赵根哥,今天我们语文老师讲咱们中国的象形字。说‘吕’字就是两人嘴对嘴在接吻。我们班有个同学就举手发言,问‘品’字是不是三个人接吻?还有个同学说,品字还好办。那器字,四个人围着一条狗在干什么呢?把老师气死了。”

    徐明金嘻嘻笑。赵根哭笑不得。赵根还没说话,徐明玉吱呀一声打开杂货间的门走出来。徐明金一愣,马上尖叫,“好啊,赵根哥,你偷看我姐洗澡。”

    赵根顿时面红耳赤,急急分辩,“我没。”

    徐明金的声音更大了,“我都看见了。你别狡辩。你刚才趴在那看什么?”

    赵根恨不得跪下来给这位口无遮拦的小女孩儿磕头了,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徐明玉瞟一眼赵根,脸上泛起红晕,朝徐明金啐道,“死丫头,你胡扯什么啊?是我叫赵根过来的。”

    这话更有语病。赵根啼笑皆非。徐明玉也不好意思了,朝徐明金喝道,“快去做作业,要不,我告诉妈去。”

    徐明金委屈地瞪起眼,噘嘴,打开书包,拿出文具盒,把课本重重地往桌上摔。

    赵根嗫嚅嘴唇,“我刚进来。”

    “我知道。”徐明玉放下手中的水盆,“你来一下。”

    徐明玉进了卧室。徐明金狠狠地剜了赵根一眼,那嘴噘成两根肉香肠。赵根跟过去。徐明玉打开抽屉,拿出一大包茶叶,“赵根,这是我托人要的。你拿回来给你妈煮茶蛋吧。”

    赵根急急摆手,“我怎么要你的东西?”

    徐明玉微笑起来,“你辅导了我妹那么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收下吧。要不,我生气了。”

    徐明玉的耳垂是粉红色的,一小滴,非常迷人。但按相书上说,这种耳垂福薄。赵根舔舔嘴,还是摇头,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总不会想要我吧?”徐明玉咯咯笑,伸手在赵根鼻尖轻轻一刮,神色捉狭。一缕潮湿的花香向赵根袭来。赵根听见自己的心脏轰然一响,心叫,她知道我偷看了。她知道我偷看了。一时间,面部肌肉跳动不停,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再也动弹不得。

    “以后,不准偷看了。要不我剜了你的两只眼睛。哼。这次原谅你年少无知。拿去。”徐明玉目光湿润,白了他一眼,把茶叶塞入赵根手里。

    徐明玉去洗衣服了。屋里有清风。赵根觉得身体像浮在半空中,也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恍若梦游,走出了徐守义的家。

    李桂芝接过赵根手中的茶叶,“徐明玉给的?”

    赵根点头。

    李桂芝说,“她比她妈还算懂事。”

    赵根继续点头。李桂芝说,“你怎么了?”

    赵根还是点头。李桂芝慌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桂芝去摸赵根的头,赵根这才如梦惊醒,“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赵根进了里屋,脑子快要炸掉了,身子依旧还在悬浮着,全身发热。徐明玉白白的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过了一会儿,李桂芝白白的身子加入其中,又过了一会儿,周落夜白白的身子也加入其中。三具肉体不断重叠,上下悬浮,相互交织。她们是三截白藕,三只雪梨,三颗白菜,上面还撒有几粒微红的樱桃。黄昏的光线进入她们的身体深处,让她们丰腴的肉体鼓鼓胀胀,一会儿飘到天上,一会儿飘入海洋。女人是男人的骨头。是男人的水。水让男人止渴,也让男人溺死,就与书中说的水可载舟水亦可覆舟一样。赵根瘫软在床,慢慢想着,汗自额头一滴一滴涌出。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上一页 | 落魄少年成长史 | 下一页 |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落魄少年成长史》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落魄少年成长史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落魄少年成长史》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 点击这里 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