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落魄少年成长史十六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雪是死去的雨,是一些六角形的尸体。

    这个冬天,赵国雄下岗了。事情突兀,事先并无人通知。当赵国雄与往日那样披上雨衣,踩着自行车到工厂后,才发现这个他奉献了三十多年的印刷厂已经不要他了,就像扔掉一张破旧的废纸。全厂共三百七十三人,第一批下岗五十九人。五十九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传达室墙壁上的那张红纸上。是仿宋体,字体秀丽整齐,刚劲有力。但“赵国雄”这三个字写得不好,“国”还写成了“囯”,且因墨枯再醮,墨色因停顿初始,黑灰浓枯,甚有苍凉之意。

    赵囯雄与赵国雄,又或者说赵国雄与这个在红纸前的男人有什么关系?过去,赵国雄的名字常在红纸上出现,那意味着他是劳模,是先进工作者。现在呢。有人跺脚,有人骂娘,那个肩膀歪斜的女工在哭,用颤抖着的肩膀费力地捧着自己皱巴巴的脸。赵国雄的身子发了直,一时间,脑袋里与这个被雪遮蔽了的世界般白茫茫。那三个仿宋字就像一根钉子重重地扎入心脏。他想说话,喉咙已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堵实;他想挥手,手臂重得抬不起来。嘴角跳动,肌肉抽搐。自行车咣啷一下倒在地上。人们扭过头,这才发现了他,就像被河道束缚的洪水突然发现了洼地。

    有人横眉。有人立目。有人抽噎。有人垂泪。有人啜泣。有人呜咽。有人木然。有人冷笑。有人怆然。有人潸然。有人悲嚎。有人语不成声。有人呼天抢地。有人老泪纵横。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五十九个人的表情与声音迅速汇聚,盖过风雪之声,种种音调一阵一阵冒出人们的胸膛,如泉水涌出地面,有年轻人飒飒作响的低音,有中年人嘶哑的中音,有老年人尖利的高音。音调不断纠结,互相冲突,激起一个个旋涡。他们开始像是树下掉下的叶子,被旋涡裹住,缓缓地朝厂长办公室移动。

    声音是什么?能引起听觉的声振。但它更是一种奇特的物质。是一个名称,一种能量的传递形式,不同于光,在物理上只有压力,没有质量。它表达情感,却放大情感,使人最终淹没其中,被种种因果所形成的螺旋涡流所吞噬。它诉说着我们的悲,我们的喜,我们的怒,我们的哀。它却让悲者更悲,让喜者更喜,让怒者愈怒,让哀者愈哀。

    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那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走出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也是声音。

    一个可以折断其他声音的强有力的意志。

    人群瞬间静默。他们还不懂得如何把杂乱的声音汇成一个可以与之相抗的声音。他们停下脚步,互相观望。年轻人脸上的怒色更重了几分,“你们是要聚众造反吗?”

    这声音无疑是愚蠢的。年轻人可能看多了《水浒》。他错误地使用了一个词语。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工人们可并非那些打家劫舍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梁山好汉。他们不过是想要一碗饭吃,哪怕这碗很小,里面盛的是稀粥,只要筷子插下去不倒,他们也心满意足,食之如甘。年轻人从厂长办公室走出来时所携带的权威在瞬间动摇。

    有人冷笑,“吴光良,你***不过是厂长的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

    有人怪笑,“狗这时不叫,在什么时候叫?”

    吴光良顿脚,“你们想干什么?”

    这声音虚弱了。开始是“要”,现在是“想”。赵国雄舔舔嘴唇,耳膜犹嗡嗡响。他试图挤出人群,好好地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群胁裹住他。他挣脱不了。雪花飞舞。落在了应该落与不应该落的地方。落在人群里的雪花飞快地蒸腾。每个人头上很快便有了片片雪花。他们就仿佛戴了一顶白帽子,在出席自己的葬礼。那个肩膀歪斜的女工泪流满面,“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下岗?”

    “这是厂党委研究决定的。不是哪个人说的。吴光良的声音提高了,你们这样聚在一起,是不对的。组织上已经为你们妥善考虑。这次虽然公布了下岗名单,但并不是说要你们今天就拿东西走了,你们还可以领该月的工资,并且以后,每个月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工资可拿。这些都在公告里说得很清楚。厂里并没有对不起你们。”

    “百分之三十的基本工资。不到四十块钱。够买几十斤米了。我们得给您磕头了。谢主隆恩啊。”

    “高怀恩。你别在这里扇阴风点阴火。”

    “吴光良,厂子盖起来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尿尿呢。滚远点。别当我们不知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干下的龌龊事。滚开。狗东西。我们要找厂长问个清楚。”

    平素少言寡语的高怀恩或许是因为名列下岗名单,又或是因为聚焦在身边愤怒的人群,突然上前一把搡开吴光良。这种举动显然也出乎高怀恩自己的预料。他迟疑地看着身子往一边歪去的吴光良。吴光良干嚎出声,“你动手打人!”

    “打你怎么的?打死你这个***。”几个也下了岗的青工飞腿踹去。

    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戴黑框眼镜的厂长慢步踱出,神色威严,“住手。”

    肩膀歪斜的女工扑通声跪下,放声嚎啕,“厂长,我不能下岗啊。我儿子瘫痪在床。您是知道的。我若下岗了,拿什么给他买药?”

    女工的哭声在风雪中颤抖。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越来越多人的眼眶。厂长皱起眉,上前搀起女工,说,“厂里会尽最大可能让你们留下来,能多留下一个也是好的。但厂里实在困难,这你们都是知道的。困难并不可怕。现在难就难在上面压下了下岗分流的指标,要不,我这个厂长也没法干。必须减员增效,这是县长拍桌子下的最后通谍。这样吧。我刚才提议,厂党委也已开会研究决定,你们这五十九个人里还有九个人可以留下来。但谁留下来好呢?”

    人们面面相觑。那吴光良也一脸愕然。

    厂长叹息一声,“如果你们不反对,我提议抽签。”

    “这不公平!”高怀恩叫起来,“凭什么是我们这五十九人抽签,为什么不是全厂职工一起抽?”

    厂长取下黑框眼镜,扬眉,声音依然平缓,“小高,你若觉得不公平,可以不抽。为什么是你们这五十九个人下岗?我重复一遍,这是组织的研究决定,不是哪个人的主意。有意见,一个个来提。这样一起跑过来,是不把组织放在眼里啊。我倒想问一下,你们中是谁牵的头?是谁?”

    人群跳了一下。大多数人悄悄往后闪避身子。就像是变戏法,恍恍惚惚的赵国雄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厂长的目光扫过来,嘴里讶道,“赵师傅,是你挑的头啊?”

    “不,不,不是我。”赵国雄下意识地摆手。

    “不是就好。”厂长刚想吭声说话,一直憋在赵国雄肚子里的话冒了出来,挡都挡不住,“为什么是我下岗?”

    厂长扶扶黑框眼镜,声音已是冷峻,“那你说让谁下?”

    赵国雄说,“我在这里呆了三十年。”

    吴光良接嘴,“许师傅在这厂里呆了四十多年,不也照下?”

    赵国雄看了看人群中白发苍苍的许师傅,声音低了,“许师傅本来就快退休了。”

    厂长提高嗓门,“赵师傅,你是共、产、党员,又是连续几年的劳模,你应该发扬精神,带一个头,为群众做出表率。”

    赵国雄说,“为什么不事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是啊。为什么不征求我们的意见?

    人群又轰闹起来,往前靠近,又重新在赵国雄身后聚成团。厂长摆手,嘴里喷出一团白气,这让他的脸变得模糊。他的声音就像从一个极为遥远处传来。

    “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吗?我再说一次,你们抽不抽签?如果不抽,我把名单就这样报上去。如果抽,那就现在去办。吴光良同志,你把这事安排一下。我还有局里的会议要开。就这样定了。”

    厂长扭身回了办公室。

    雪落满人们的衣裳。赵国雄目光直勾勾的,喃喃说道,“为什么,问都不问我一下?为什么?”吴光良转身进了另一间办公室。人们犹豫着,终于有人抬脚往那走去,是那个肩膀歪斜的女工,一边断断续续地哭,一边慢慢地移动步子。她的腰几乎变成了九十度,仿佛身体里正有一个巨大的疼痛在膨胀。

    人们失去了声音,逐一跟过去。在门口鱼贯而入。是的。鱼——贯——而——入。就像一群顺从的羔羊。赵国雄最后进了屋。桌上有五十九张纸条。吴光良哑着嗓子,“别怪我,抽阉吧。要怪就怪自己手气不好。”

    赵国雄摸到了“走”字。

    赵国雄没打开纸条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手中攥的纸条上写着什么。那九个“留”字被人全摸走了。那个肩膀歪斜的女工是有福的。她摸到其中一张。人们离开了。赵国雄把纸条铺在桌上反反复复地看。吴光良也在发呆,许久慢慢说道,“赵师傅,我前天找过你。你不在机修房。我与刘师傅聊了一会儿,问你在忙什么。他说你现在在蹬三轮。”

    赵国雄点头,回到机修车间。刘师傅也在屋里,手里拿着本象棋棋谱。赵国雄从工具箱里摸出酒精瓶,没出门兑水,倒了小半瓶在碗里,一仰脖,灌下肚,抹抹嘴说,“吴主任来找过我?”刘师傅没吭声,抬头看看屋外。刘师傅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五十九个下岗名单中。风小了,雪花大如辇,屋脊上已披起一件白色鹤氅。这雪下得真美,像蝴蝶飞,在玻璃上撞了一下,又翩翩地飞向一旁。天地间多出一层霁色。赵国雄低低呻吟,又倒了小半碗酒精,喝下肚。肚里有火在烧。有火在烧啊。

    赵国雄摇摇晃晃走出机修间,慢慢仰起脸。天地之间,大雪纷飞,只有一会儿,雪花即已铺满他的鼻梁、眉毛、鼻子、嘴,雪花中又有恍惚的声音,彻耳去听,竟如天籁。

    高怀恩走过来,“赵师傅,你没事吧?”

    高怀恩也摸了一个“走”。高怀恩苦笑,“厂长好手段啊。这二桃杀三士。不,不对。这是三十六计中的什么计呢?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高怀恩嘿嘿笑出声,“好一招无中生有啊。”

    赵国雄没做声。高怀恩拍拍他肩膀。这还是高怀恩第一次拍赵国雄的肩膀。高怀恩说,“九个名额就让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力量分崩离析。我敢打赌,上头要求下岗的人数肯定就是五十个,这多出来的九个,嘿嘿。算了。我也看透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赵,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也要与你一样去蹬三轮了。”

    高怀恩对赵国雄的称呼已由“赵师傅”转向“老赵”,语气很自然,似乎他已喊过千百次的“老赵”。高怀恩往雪地里吐了口唾沫,往电工房去了。雪地里出现一个微小的洞,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洞。赵国雄缓缓蹲下,抓起雪,把脸埋在雪里,雪在烧。

    过去业余时间蹬三轮,每赚一块钱,都是惊喜。现在整天候在街头,滋味不好受了。一个巴掌大的县城,竟有成百上千辆有牌照的三轮车,且数目每日都在增加。这还不包括大量的无牌无证,无合法手续的三轮车。多半是人力三轮,也有三轮摩托,以天津产的港田摩托居多。按交管部门的说法,这叫残疾人自助机动三轮摩托车。可骑在上面的也没几个残疾人。摩托都被改装过,座位四周焊起角铁,搭起雨篷,挂上布帘,跑起来,一跳一跳,噪音极大,排气管后吐出的黑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无论三轮摩托还是人力三轮,县城人一律称之为“拐的”,且不管远近,上车都是一块。县城就这么大,坐三轮车又有几个?僧多粥少,这蹬三轮的差使可不是说辛苦便能赚来钱。蹬人力三轮,虽不必花油钱,卖的是死力气,每日交工商、交管部门的税费算下来也得十二块出头。

    赵国雄的性子本就弱,火车站门口涌出的人流,还没到他旁边,就被别的三轮车主瓜分殆尽。三轮车夫们抢起客来,大有鲨鱼捕食猎物的凶猛,经常面红耳赤吵作一团,还打架,一打就是群架,什么东民巷的、福田路的,北门那边的。幸好打过几次后,彼此也大概有了一个地盘的划分。偶尔有不懂行情的人“捞过界”,几十辆三轮车齐齐围上,一番讲数,也就彼此散开。这些都不什么大问题。客人再少,营业的时间长一点就是了。别人干十个小时,我干十八个小时。总能赚到饭吃。

    最让赵国雄头疼的是县政府前些日子出台的一项政策,说是三轮车得按车牌尾数的单双隔日上路。县长说了,要尽快从根本上改变市区落后的环境面貌,创造文明的交通秩序,要让那些有意来本县投资的外商看到一个整洁干净的县城。尤其是要加强对那些在市区内横冲直撞、见缝就钻、强行猛拐、人见人怕的三轮车的管理。

    为此,县政府成立了由分管副县长挂帅,工商、公安、市容、街道办等多个职能部门共同参与的领导机构,组建了数百人的联合执法大队,针对长期以来影响市容环境的店外经营、马路市场、交通违章等问题进行综合整治,并把三轮车作为整治工作的重点来抓。但再怎么抓管,这几千辆合法的三轮车怎么办?把它们摆在马路上,能铺满县城的主要干道。交管、工商、公安、市容联合便出台了这项让三轮车夫们骂娘的政策。于是,数以千计的三轮车夫们私下串连,一起把三轮车骑到了县政府门口,强烈要求政府收回成命。

    县长出来表态,说,这三轮车是县城“牛皮癣”,当初批了这么多,是交管部门的工作错误。现在得把这错误纠正过来。三轮车“个子不大,噪声不小;装载不多,闯祸不少。”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方便县民出行,给一些下岗职工和无业人员提供了就业机会,但它的存在是弊大于利。首先严重影响正常交通秩序甚至造成交通堵塞,也影响了市容市貌和城市品位;其次是它的噪音与尾气排放都严重污染了城市环境;再次是三轮车本身存在极大的交通安全隐患,三轮车驾驶员的交通法规意识又非常淡薄,在载客过程中随意行驶、掉头和停放,导致交通事故频发。据不完全统计,今年前三个季度,共发生与三轮车相关的交通事故二百七十四起,伤亡一百三十二人,给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县长的话有水平,说得有理有据还有数字。

    三轮车夫们梗着脖子喊,“那我们总要吃饭吧。”

    县长说,政府不可能不管大家吃饭。政府是人民的政府。考虑到取缔三轮车的艰巨性,我们才出台了这项让大家能缓一口气的政策。而且,县政府已经拟订了计划,不日将拿出一笔专项资金来收购大家手中的三轮车。大家买车大约是花了千把块钱,考虑折旧等因素,县政府大约将以六百元一辆收回三轮。具体政策几个月后会出笼。也还请大家理解政府,做一个文明市民。

    三轮车夫们离开了。县长说的合情在理。只是,不去蹬三轮,又能干什么?

    赵国雄苦苦思索,也没想出一个好法子。每日仍踩着三轮上路,逢单日只在偏僻处行,不敢让那些联合执法大队的人瞅见。

    日子天寒地冻。雪下来没几天,赵国雄的双手已皴裂,裂得吓人,还能看见里面乌黑的骨头。李桂芝在商场买了五角钱一盒的黄色冻疮膏,涂了几天不见效果。赵根听同学说了一个民间偏方,用活麻雀脑髓涂于冻疮患处,再用稻草烤干,能治。只是路边沟渠时不时能见到被冻成石头一样的死麻雀,活麻雀却是难抓。

    赵根想起课文里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昧书屋》讲的闰土父亲在冬天抓鸟雀的法子,心头有了计较。隔几日,待雪停了,拿了家里盖饭菜的竹罩与扫把,在铁轨旁边的山坡上扫出片空地,有模有样地撒上了一点拌过猪油的饭粒,再用木棒支起竹罩,木棒上系绳子,远远地走开,躲入坡下,暗自祈祷天上那几只无处觅食的鸟儿快点下来。好歹猪油饭要比鲁迅用的秕谷好。或是老天见谅,这法子还真管用,十几分钟后,那些饿得发慌的鸟儿在竹罩边东啄西望,沉默半晌,还是钻入竹罩底下。赵根拉下绳子,没有犯性急的错误。一共抓住三只麻雀,重量都与它们身上的羽毛一样轻,啾啾地鸣,胸口有白毛,从眼圈到颈部处有一条灰纹。非常漂亮。赵根捏住它们的腿,心花怒放。但奇怪的是,一只麻雀腿上系了一根脏兮兮的布条儿,系得很死,都已深深地勒入麻雀的腿肌。赵根翻转布条,心头一动,会是当年他与周落夜放飞的那两只麻雀中的一只吗?布条上没有圆珠笔笔迹,时间可以让一切痕迹消失。赵根怅然若失,放飞了这只麻雀。治好父亲手上的皴裂,并不在乎多这一只麻雀。麻雀有很多,可以再抓。但它能逃过严寒的肆虐吗?

    活麻雀的脑髓果然有效果。赵国雄的手好了许多。李桂芝裁了一些棉布缠在赵国雄手上,并特意上街买了一副厚实的帆布手套。吃晚饭的时候,李桂芝破天荒从钢精锅里挟了一个五香茶蛋到赵根碗里。蛋真得好吃,又香又酥,舌尖麻麻的,舌头都要融化了。赵根吃了蛋白,想把蛋黄挟给父亲,说不爱吃。赵国雄瞪了他一眼,赵根还是乖乖地把蛋黄塞入嘴里。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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