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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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随你。”阿乐没和我争,转身去追逃掉的堕徒。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弄死对方,不过照往常来看应该兴致不高了。

    中平街43号没人亮灯。莫小默惊险的一夜没人知道。趴在外墙上的荒兽用爪子顶开窗户,长尾巴小心将莫小默送进二楼房间,我在里面接着,轻手把小孩塞进被窝。盖被子的时候,莫小默的大眼睛睁开,仿佛夜空和皎月的颜色。

    “小叔叔。”小孩唤了我一声,“青色的。”

    “我的眼睛吗?”我揉揉眼,在她床边坐下,“有人认为我的灵力是木系属性,其他水土火三系还行,金系几乎是没有。其实,这不是真的。”

    “告诉小默也没关系。我本力有两种,一为阳,则一为阴,一为明,则一为晦,能衍生灵气的是生气,吞噬灵气活性的就是死气。我识海里封印着几乎所有生气和全部死气。它们不可以跑出来,要替我压制一些从血统里带出来的东西。

    这东西于我,加强了我在术式上的天赋,而我没完全掌握前也威胁到我的小命,我本来就是带着我叔叔给的封印活着,现在外泄的生气又被封掉大部分,那群人以为没有灵力我会听话,却不知道我多想让他们把识海里的东西一起封了,我叔叔那个封印可是能‘判断宿主需要适度松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不得安宁了……”

    “听不懂。”

    “没事,本来就不是好事。不过这是秘密哦,目前我身边只有你和阿乐知道。”

    “洗盘子的阿乐?”

    “对,刚刚他来过呢。”我抬手拨乱莫小默的额发,“可是莫小默在睡觉。”

    “因为小默做梦了。”莫小默坐起来,“小花综忽然变得好大。”小孩张开手比了比,“好几个小默那么大,还有一个怪怪的阿姨,从窗户爬进来,在我床边哭。”

    “那种怪阿姨忘记就好,那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小默的梦里。”我四下看了看,从布偶堆里抽出一本童话图册,白鼠花综从窗台上跑下来,爬到莫小默枕边,“以后花综要一直带在身边。呃,小默要听什么。”

    “不要那一本,那一本听过了。”莫小默堵着嘴抽调童话图册,扔到地上,“要听新的。”

    “这样啊,小默知道小麦子的故事吗?”

    “小麦子的邻居是个疯子,他总是说世界只有一个麻袋那么大,所有的麦子都不信。有一天小麦子扛着一麻袋米回家,不小心掉地洞里,掉啊掉啊,它惊异地睁大眼睛,看见自己正从一个巨大的麻袋掉到另一个,原来,它一直生活在人类的粮仓里。在新世界定居后,小麦子和邻居说,世界真的只有一个麻袋大呢。邻居边扛着一麻袋米出家门边说,疯子。”

    “好奇怪。”莫小默小大人般感叹道。

    “对啊,明明看到了真相,但所有人都不信。”我帮莫小默关上窗,透着窗玻璃看对街刚刚屋顶被损毁的那家人亮起灯,人声嘈杂起来,穿着睡衣举着雨伞的人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围在一起看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堕徒分泌的粘液四处都是,却在讨论是不是陨石的,杂乱的讨论声在雨夜里竟盖过雨声被我听到。

    “小默以后就要面对这样的世界,你所看到的世界,比一般人,甚至那些所谓的和你是同类的人,都要广大,都要深邃,但你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而信了的人往往只想要利用你。在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学会独处,因为你的世界只有一个人。”

    我身去看莫小默,没有预想中恐惧或者疑惑的模样,小孩抱着一只兔子布偶,已经入梦,小脸上只有孩童那种最为纯真的表情,无所忧虑,亦无所畏惧。

    好歹听我说完啊。

    嘁,熊孩子。

    踩着被蠢搭档一脚踹倒的外门出外街的时候,夜雨终于停了。屋顶烂掉的那家人四处找不到陨石,看热闹的人觉得没趣散得七七八八。我顺着堕徒弄出来的粘液走。那些东西沾了水汽变成果冻样的东西,有时在街面上拉出一条绿痕,有时挂在人家外墙屋檐上,零散虫肢碎块浸在雨水里,乱七八糟的,常人注意不到大概又是一种好处。

    脚步一顿。

    抬手捂住耳朵,那种高频虫鸣又来了。和不久前不同,这次急促凄厉,刺耳的声波里藏着绝望。我有点怔,不会是阿乐真的下手了吧。勉强辨认噪音源的方向,果然舍了大路钻小巷往那儿赶。

    巷子越来越窄,制式相同的白墙一晃而过,不知何时换上水泥灰墙。原本窄巷墙根的垃圾堆被巨大的外力掀翻,经雨水一浇,混着不明绿色粘液撒到到处都是,一不小心就噗嗤一声踩上一堆看不出原主的烂肉。

    扶额。

    “我说,这种环境你也能坐着。”我闷着笑地看满地杂物间一脸郁闷托着手掌的搭档,“手怎么了?骨折?你那个‘护身灵气密度堪比精钢’是怎么了?”

    阿乐眯着眼冲另一边昂昂下巴,潜台词是,笑屁,自己看。

    这里的巷子七歪八扭的时窄时宽的不是很整齐,而我正站在一个隘口,退一步是窄巷,进一步是块堆满杂物的空地,杂物中有很多酒瓶,看起来很像某种夜场的后门。阿乐让我看的地方就是靠近后门的那边。黑漆漆的铁门边横着那只异形虫兽,丑陋的脑袋被人砸开,嫩翅从肉包里活生生挣出一只,挂着几条生肉丝垂在地上,黄绿粘液淌了一地。

    门边倚着个人。

    红绳扎起利落的单马尾,黑警服穿出干练的气韵,短上衣盖不住的皮带处,隐隐漏出铁器的寒光。

    那是双截棍,我知道。

    曾经有个女孩就用它扁过我很多次,她和眼前的人一样喜欢单马尾,喜欢双截棍,六岁的时候就和耍流氓的混混在街上打架,吃亏的女孩都被吓走了,她还在打,打出两管红鼻血,打趴下街溜子若干,打出一个小老大的名声,最后跑到我家,扔给我一瓶药酒威胁我给她擦还不许告诉她家里。一直没告诉她,那副故作凶狠的样子,其实蛮可爱的。

    雨又开始下,模糊了视线和流年。

    我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雨帘里那抹人影。雨中,那人似乎哂笑一声,利落转身,拉开黑漆漆的铁门踏入。或许是临检的缘故,铁门之内只有宁静的黑暗,夜场的疯狂在那种纯净的颜色下消融尽净,那人就这样,轻巧地离开,没入我目力不及的暗色中。

    阿乐拿手肘捅我一下,“认识?”

    我摇头,不敢确定。

    通知特调,处理现场。雨棚在不大的空地上搭起来,特调警员拿着符水浸过的牛皮袋子收容堕徒的遗骸。忽然收容的小警员惊呼一声,遗骸表面冒出密集水泡,刹那间又破裂分解,暴露出异形外表之下的人身。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女人趴在地上,小警员小心翼翼地一探鼻息,转头喊道,还活着。

    收容袋换成救护车,邹游的报告也好写很多。

    “那是人?”邹游问我,他的警服被雨浇得一塌糊涂,合着他苍白脸色,莫名让人觉得这位最近刚刚升迁的警官莫名单薄,而不是本该的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人变成了怪物咬下了同类的头颅,因为消化掉了,所以我们找不到被害者丢失的头颅?大人,这很荒谬。”

    这不是荒谬,是背德。

    我犹豫一下,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说,“已经不是人了,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即使留存着人类的意识,也只是一种‘残存’。就像照片上的人,只是过去的留影罢了。而且自我修复多次那么大的损耗,那个‘人’活不久了。”

    “听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怪物?”邹游继续问道,顺手抽出那本笔记本记起来,“是因为疾病?”“去问你们特调的‘专家’。”我转身离开。在隘口发呆的阿乐看到我,抬手扔给我油纸伞。我接住,帮他撑开。

    “还行吧。”我有点担心,天快亮了,那家伙的脸色很苍白。

    “别弄得我像吸血鬼似的。”阿乐抬抬手搭我肩上撑住自己,“你真能磨蹭。”

    “叫了你先走的。”我有些无奈。阿乐没说话,紧紧抿着嘴不知在忍受什么,有一会儿直到走出僻巷了才道,“都被人盯上了还留你在那里,你当我傻。”

    我扯扯嘴角还是没能把苦笑忍住。沦为堕徒人格都不知道有没有了还记得弄具无头尸立在禧堂西门,不是有人纯粹找事是什么?为什么你想安宁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跳出来打扰你呢,郁闷,“别看热闹啊,想想法子。”

    “阎少卿你可真倒霉。”阿乐闷笑起来,咳嗽几把,“你什么时候把永夜域界给我啊,白昼则衰这种诅咒,实在是烦人。”“于知乐你更烦人。”我抬头看眼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你说,我像个没见过妖物的普通人样屁滚尿流地去抱大腿怎么样,能有点迷惑作用吧。”

    阿乐没回答,我转头去看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禧堂西门开在西区,我兜兜转转地绕了不少圈子才找到。在门口扫洒的室工见到我,平淡朝我躬身。没人问我一夜未归浑身湿透还扶着看起来很衰弱的同知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打听明明案发地点在禧堂外,为何昨夜要打开西门之类,只是扶着阿乐进禧堂。

    将阿乐塞进被窝回中室。紫木拉门半开,垂帘挽起。黄铜熏炉不像平时那般升腾青烟,只是冷着。梁长丰背对着我跪坐在描金矮几前,不知道在本子上写什么,“下次偷偷溜走至少和武安国打个招呼,他找了你一夜。”

    “哦。”我应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你有事?”

    “四件事,”梁长丰推给我账簿,“三月的账目要你过目签字。特调来一封公函请我们参与对‘食人鬼遗骸’的调查,正式文书晚些由堂令交接。聆官告假还有火御申请经费购买田园工具,这两件事都要你现在批示。最后段文博提了请神的事。”

    “唐彬彬怎么了?”我拿着竹笔在账簿上签了名字,推还给他。梁长丰接过合起来塞进兜里,看也没看,“可能是发现神官没有他想的那么光明正义,自己想的东西也太单纯,世界又不是他认为可以变好就变好的。”

    “说明白点。”

    “他看了特调发来的公函,”梁长丰敲了敲矮几上公函,“上面附着些食人鬼遗骸的初步调查结果。”

    “特调动作挺快。”我一翻,不厚,就是五六页,除去套式公函之后就是几页人物生平,幼时家贫,四岁入教坊,六岁习歌舞,八岁抚琴瑟,十三侍恩客,歌姬最一般的人生经历,唯一不一般的是,艺名那儿写了银梳二字,“这样啊。心心念着要去帮的居然是祸首这种事连续遇上两次,有点受不住吧。”

    “你倒是平静。”梁长丰看了我一眼,起身到立柜里抽出一条毛巾盖我头上,“擦擦,淋了雨也不怕感冒。”

    “不会吧……阿嚏!”我忽然打了个喷嚏,是谁说法师血薄易推倒的,这体质真弱,“我又没有假期的?”

    “理论上有,但是现在,”梁长丰稍稍停了一会,似乎在考虑措辞,“你还是去和段文博商量一下请哪位神明供奉吧。连食人鬼都能堂而皇之地进来诉说她吃了人后的心情,本堂神官情何以堪。再烂好歹是国家官职,再不喜欢,再没干劲,也把镇守一方的本分做了。”

    “禧堂里有鬼仆吗?”我岔开话题。

    “以前有,一般在禧堂外围走动,內围一点的地方都不行,那时候早上起来饭菜都准备好,茶壶里水总是热的,地方不需要人打扫都干干净净的,就是有时经过一些阴凉的地方会打冷战,”梁长丰的语速很慢,回忆着什么,“不过上任寺相走后,他们的存在感渐渐小了。”隔了一会,我以为他感慨完正想说话,他又说。

    “可能和那些神明一样,舍弃了这里变成孤魂野鬼了吧。”[WWW.kanshu.com]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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