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四人先是路过了太医院,白及取了医药箱便和郑医女告辞,匆匆又赶回了锦合宫。接着年歌和郑医女一道,抱着还没缓过来的桑陆回到了医女局。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桑陆才醒了过来。年歌向她解释了一番,桑陆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这小妮子被吓得不轻,郑医女又嘱咐了几句,才去工作了。
“你好生休息吧。”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桑陆,年歌心中歉意深深,给她掖了掖被角说道:“今日你受的委屈都与我有关,实在是我对不住你。这个月你若不想办差就交给我吧,也算是我给你道歉赔罪了。”
桑陆垂着头,神情恹恹的。只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年歌看她这幅样子,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又关照了几句,便合上门,出去了。
而这时,桑陆从被子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扇关着的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
忙活了一下午,年歌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她找了个清净无人的角落,看着院子里的一树红枫发起呆来。
年歌很自责。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不对。首先,她不该出手去诊治那个皇子。倒不是说她救错了,而是她本就没跟着白及好好学习什么医术,万一给诊坏了,害的不仅仅是那个皇子,还会牵连到白老头,郑医女的医女局也会被牵扯进来——万一再有歹人挑唆两句,说太医院和医女局勾结,那么受害面只会更广——她猜,这也是为什么郑医女不为自己求情的原因:自己不过一个刚刚进局子的医女,如果郑医女和白老头同时为自己求情,那其中嫌疑便太大了……
其次,她不该谎报桑陆的名字。虽说桑陆的确为安妃通过风报过信,但谁知道安妃到底是敌是友?而且桑陆好像也并不是有意为之。仅凭自己的怀疑就摆了桑陆一道,实在是亏欠了那个孩子……
唉,为什么一进宫就这么多是是非非?她只想陪白老头进宫看病啊……
以后可真得跟着老头好好学习医术了,没几分真功夫在手,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年歌默默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大雁,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慢慢地消失在天际。天边有五彩云霞,光芒万丈,却十分沉静温婉。
她想起还在无相山上的那几年,也是这样的深秋,也是这样的彩霞。她和师傅一起坐在悬崖边上,师傅煮饭,她捡柴。两人就着天地风景,享用山野珍馐。饱腹后,师傅便教她抚琴。琴音潺潺,与世无争,配着远方的落日熔金,彩霞盛锦,心中一切烦恼都荡涤一空。
而如今,还是同样的落日,还是同样的彩霞,只是身边的人已不再,当时心境也一去不复返。唯存的,只有自己罢了……
师傅,你在哪里?
歌儿,好想你……
……
郑清颜找到年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淡淡地景象。
落日余晖中,身着浅青色的少女衣袂翻飞,发丝轻扬,一片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可那少女的脸上,却流露出淡淡地哀婉与忧伤。
她在想着什么人吗?她……在悲伤什么?
不过多想也不是郑大小姐的风格。她走上前去,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年歌的肩:“喂——发呆呢?”
年歌早在她还在十步之外便发现了,只回头笑笑,情趣索然。
“喂!就是对你救命恩人的态度!?”郑清颜怒了,一屁股坐在年歌旁边,拿眼瞪着她。
年歌也不反驳,却看见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明黄色的衣衫,心中略微触动:“当时我在运河上救下你,你也是穿着这件裙子……而现在,你依旧是那个模样,我却不再是藕荷色了……”
郑清颜看着她这一副恹恹的模样,撅了噘嘴。稍稍思虑一番,便奸笑着凑了过来:“我知道了——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她得意地弹了弹衣角,下巴一抬,傲气地说:“也罢!看在你救了我两次我又救了你一次的份上,我郑清颜就交你这个朋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一把扯过年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两人风风火火地便出了医女局大门。
有眼尖的看到年歌出去,马上就去跟还在查房的郑医女汇报。郑医女听了,只淡淡地点了头,又吩咐了一个丫鬟去了太医院,便再无他话。
……
“她被带到了锦合宫?——什么时候的事?”
在一处依山傍水的露天庭院中,商一棠正盘坐在一块大青石板前写字。听到消息,他停下笔,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太监。
“回公子,”那太监见商一棠语气有丝不耐,额头开始冒起汗来:“今天上午收到采篱大人的线报,说刚把东西交给白太医不久,就看到有宫女带着白太医匆匆去了锦合宫。采篱大人觉得不对劲,而您又不在宫中,便自作主张跟了上去。去了之后才知道,今天一大清早皇后娘娘就先后从医女局提了两个人。之后静妃娘娘也来了,还带着郑家五小姐郑清颜。一炷香后,白太医、医女局的郑女官还有那两个小医女就出来了。”
“喔?郑清颜?“商一棠顿了顿,然后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继续说。”
“是。采篱大人还打听到,皇后娘娘是先用了早膳,后又问了十二殿下功课,最后才提人的。至于别的,就没说什么了。”
“嗯……那他们从锦合宫出来后,又去了哪儿?”商一棠目光专注,落字不停。
“回公子,白太医先是回了太医院,拿了药箱又赶回了锦合宫;郑女官和那两个医女回了医女局,直到现在也都还呆在那儿。”
“知道了,下去吧。”
太监恭恭敬敬地叩了首,退出去了。
……
太监走后,商一棠便停下来,把笔放在一旁的白玉笔架上,淡淡唤了声:“隐星。”
悄无声息的,青石板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灰棕衣服的劲装蒙面青年。他恭敬地对商一棠行了一个江湖礼:“属下在。”
“昨晚寿宴,我有事先走一步——在我之后,十二殿下可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回公子,您走了以后,十二殿下因喝了点果酒,央着四殿下陪着去小解了一次;之后宴会就散了,十二殿下跟着皇后娘娘回了锦合宫。”隐星恭敬道。
商一棠闻言,闭眼稍稍思虑一番,再睁眼已是了然之色。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淡淡地“啧”了声。
隐星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把头垂得更低,这时却又听见自家公子的声音。
“昨晚,郑清颜可回了府?”
“回公子,昨晚所有人都玩的晚了。郑家五小姐醉了酒,由四殿下领回去在宫里歇了。”
“静妃娘娘没拦着?”
“昨晚静妃娘娘陪着皇后娘娘脱不开身,便允了。”
商一棠问完一连串的话,便不再说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白玉水池旁蹲下,掬起一捧清水,将自己染了墨的手细细洗净,用丝绢擦干,接着再回到石头前,将自己那副刚完工的字揭起来。上面的字体飘逸俊秀,散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墨香。
“拿去送给李福镖将军。”又看了几眼,商一棠便随意地将那字抛了过去。宣纸质软,轻飘飘地,却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隐星的怀里。
“另外,派人告诉十二皇子汤启明,昨晚医女局帮他治病的那个是我们的人。虽说平时让他装蠢卖乖,可别连自己的人都分不清楚。”
“是。“隐星将那字仔细地折好,放进怀中,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案台旁。
庭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商一棠似是累了,解开衣带,靠着青石板卧了下来。
眼下正是金秋,天高云淡,几只人字大雁缓缓飞过;院里红枫似火,商一棠一身青衣坐卧其中,越发衬得邈邈如仙。他敞开怀抱,慵懒散漫地仰躺在石边,任自己的衣襟被香风吹开,露出白玉色的胸膛。年轻的公子嘴角笑意盎然,眸中却冷意冰雪。
汤令煊啊汤令煊,你借着汤启明的嘴,向皇后告她的状;又借着郑清颜的手,求静妃救她的人。呵呵,真是一场英雄救美算无遗策啊——这色心色谋,倒跟你的父皇大人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你大概没想到,我昨晚的一个小把戏,让白及急着找年歌求证,于是阴差阳错地救了她吧。
而这一回,连我也没想到。
这么多年,难道自己真的斗不过命数吗?……
思及此,商一棠微笑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哼?命数?——
无相,你总说我斗不过命数,可我偏偏要斗;我还活着,便是对所谓的命数的最大挑战。
无相,若你知道,你唯一的徒儿对我一见倾心,你——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无相啊无相,本宫……真是有许久未见你了。
……
“快点!再快点!——”
郑清颜趴在年歌背上,一路兴奋地吆喝——这还是她第一次飞呢!没想到年歌轻功竟然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她看着周围的景色如影般向后掠去,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可她还是高兴!不仅为这人生第一次的经历,更为自己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年歌。
郑清颜看向身下的女孩。她的肩膀瘦瘦弱弱地,但其实,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第一次与她相遇是在无玉楼中,一老一小为了块肉争得不可开交。当时她心中还觉得好笑,这爷俩真是没见过世面。可后来,后来……当那只箭直直地朝自己射来的时候,是她!是这个看起来娇小瘦弱的少女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了自己。之后又盛气凌人的立于一片残羹冷炙之上,那夺目的气质与之前竟判若两人!她的身形流畅,宛若平野行风,好似山涧飞瀑,那么清冽,那么潇洒,那么……让人心生向往。
之后在运河上,这个女子再一次救下自己。可当时她谁都不愿信,谁都不敢信。是她,用冷静的分析和清醒的大脑挽回了自己的理智,并一路护送自己上岸。那时的她,就好像天上的北斗星,永远坚定,永远明亮,永远知道自己的方向。
而刚刚在医女局中的她,却让郑清颜看到了年歌与众不同的一面——原来就算聪慧如她,也有脆弱彷徨的时候——就像曾经的自己,没有母亲的疼爱,被父亲嫌弃。若不是得了静姨的青睐,恐怕自己现在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于是在那一刻,郑清颜便决定了:她要交这个朋友。
为她相救两次的恩情,也为曾经的自己。
……
“怎么样?这里的景色不错吧!——”郑清颜趴在年歌背上,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们郑家才挖的新地儿!方圆几百里你都再找不出这样的景致来!哎哎哎——就在那儿停!那块大石头上!——”
年歌闻言,顺着郑清颜手指的方向,一眼看到了那块高高立于悬崖边的大石头。当下轻笑一声“抓紧了!“脚下猛地一踩,两人便如箭一般地朝那石头飞去。
“呼!——真爽!“郑清颜稳稳地坐在了石头上。年歌也挨着她坐下。
两个女子就这样坐在悬崖之边,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秋月。
此地占全京城最高处,京城的万家灯火连着周围的绵延山色都净收眼底,一览无余。又一会儿,恰逢风起,云海自天际翻腾而来,裹挟无边月色,竟似大海一般波澜壮阔!京城中的芸芸众生皆被这滚滚云海遮掩在下,唯有那一轮明月径自淡淡地盛开在天空。
四周阒无人音,只有风声、云声、衣袂声而已矣。
一片祥和之中,年歌的思绪也放松下来。
她想起曾经和师傅一起练功,也是在这样的无边月色下。
“以前我师父教我练功,“也不管郑清颜听没听,年歌径自说了起来:“他让我从悬崖上跳下去。其实该教的我都会了,只是那时胆子小,不敢跳。师傅也不恼,说不练就不练吧咱们回去。我听了很高兴,便跟在他身后往回走。可谁知他竟趁我不注意,偷偷在地上放了块石头!我那时正走在悬崖边上,被石头绊了一跤,躲避不及就摔下了悬崖……”
郑清颜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师父?……无相尊士!他怎么、怎么敢……”
年歌拍了拍她的头,笑了笑:“我掉下去的时候也大骂师傅心狠,可我不想死啊。于是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飞快闪过师傅平日里教我的那些,双腿一踩,借力一蹬,竟然真的就能够在峭壁上不掉下去了!我高兴地从悬崖下边爬上来,想告诉师傅我学会了!可又想到刚刚是他把我给弄下去的,顿时又不想理他……”
“哈哈哈——“郑清颜大笑:“原来你们师徒二人之间也闹过别扭!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年歌望着远处的月亮,那光芒倒印在她眼里,仿佛触手可及:“然后,我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不理他。直到我真正练成无相轻功,才知道——原来那处的悬崖下面,是有平台的,就算我掉下去,也能稳稳地落在平台上面。师傅……他只是想帮我跨出这一步罢了。”
郑清颜静静地听着,脸上浮出柔软的微笑:“原来是这样……”
“我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年歌说着,心情也就飞扬起来,之前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不疼我他还能疼谁去?”
……
“真羡慕你。”郑清颜说。她看着云层下面的万家灯火,语气有点落寞。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老爷的一个小妾所生,因我母亲位分太低,我又是个女孩,所以家里一直……一直不太照看我。”
“我曾经是披着小姐的身份,做着下人的活计。没人关心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我娘生下我之后就死了,老爷来看过我一眼,之后也走了。从小我就住在柴房里,一床被褥,一个碗,过年的时候跟着下人们过,偶尔听到厢房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我就会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年歌听了,心里一疼。这一点,她是感同身受的。
于是,她握住了郑清颜的手。郑清颜抬头看了看她,笑了笑。
“不过后来,我遇到了静姨。静姨是我父亲的小妹,及笄后便被送到了宫里。那日她回府归省,恰好看到了蹲在井边洗衣服的我。静姨心地慈悲,便向父亲讨了我去,带到了宫里。从此,我就常住在宫中与皇子公主们作伴。后又蒙皇上龙恩,赐了我将乐郡主的名号,这才得了家里的重视。”
郑清颜低头看着年歌握住她的手,轻轻地笑起来:“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在郑府的角落里了,没想到我能遇见静姨,能遇见你,还能遇见煊哥哥……”
“煊哥哥……“说到这个名字,郑清颜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那个人啊,真的很好……”
年歌看着她的笑脸,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
虽然汤令煊不是个好东西,但看样子,至少对清颜应该还是不错的。
于是年歌把那些话吞了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将会为今天的隐瞒感到无比的心痛和后悔。
……
“其实,我去救你,还是煊哥哥告诉我的呢!”郑清颜又说道。
“噢?是他?”年歌一疑。
“是呀。昨晚我喝多了,静姨又陪着皇后娘娘脱不开身,于是我就跟着煊哥哥回他的暻暄宫去了。第二天还没醒,就有个宫女跑来叫醒我,说你被皇后娘娘找了麻烦,四殿下又得上朝,只好求我去找静姨给你求情。还好你没事,不然若是皇后娘娘把后宫里的那些个手段用在你身上……啧啧,真是不敢想。”
年歌听着记下了。她抬起头,看着郑清颜的眼睛。郑清颜被那双亮如清泉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嘿嘿一笑刚要转过头去,却被年歌用手掰正。
“清颜,“年歌郑重地看进郑清颜的眼底:“你是个好女孩。今天,谢谢你。”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郑清颜怔怔地,面前的女子眼神真挚,毫无瑕疵,就像天上的那一轮秋月,明亮而坚定。
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郑清颜伸出手,覆在捧着自己脸颊的年歌的手上,重重地一点头:“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在流淌着月色的山顶,两个女孩相视而笑。
以后,却不知还有多少险阻,等待着这两个年轻的生命。
……
“清颜,你确定这里没人吗?“一白玉池旁的灌木林里,有个声音轻声问道。
“当然!这千湖顶才刚刚竣工,我们郑家的人都没几个来过,怎么可能有人?”另一个声音略微张扬,却带着微微的紧张。
“那你怎么不出去?——你怕啊?”
“谁……谁怕了!”郑清颜一听,倔脾气上来了,当下就从草丛里站直了身:“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本郡主就带你把这个千湖顶游遍咯!走!——”
说着,也不管年歌还在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就朝着远处的大池子走去。
“唉,你这孩子……”年歌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
且说刚刚二人在山顶看了一会月亮,郑清颜便提议,要带年歌到半山腰的千湖顶去看看。
所谓千湖顶者,本是郑家在这山腰买下的一块地皮,因地热资源丰富,便请了皇宫的园林师傅来设计构思,建造成了一个包罗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温泉池的园子。耗资巨大,景色绝伦,还未开园,其名声便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吸引了许多豪门权贵的目光。
离开园还有几日,郑清颜想趁着人少,先带着年歌来转一圈。
年歌跟在郑清颜的后面,一边欣赏月下美景一边感叹资本主义的腐败——原来每个池子都由白玉砖砌成 ,池边有麒麟喷水,池中雾气蒸腾。朦胧月色里,真一番世外仙境,天上人间。
郑清颜在年歌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年歌刚想问她,却被一把捂住了嘴。
郑清颜紧张兮兮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池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年……年歌,你瞧,那儿——是个什么东西?”
年歌顺着目光瞧过去——果然,不远处的一个白玉池里,竟有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身影窈窕玲珑,寸缕未着,水汽弥漫之中,,只见其妩媚多姿,宛如仙子。她立于水中,先解开了自己如瀑的长发,接着又脱下一层纱般的衣物。伴着水声潺潺,月影斑驳,直让人想起那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就连天下第一美人的安妃娘娘,都未必有这般的仙姝灵气。
……
年歌也看呆了。不经意间,她撞到了旁边的白玉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糟糕!年歌心中大呼不妙。
果然,那水影里的人一听见响动,二话不说,抬手就往她们这里甩来三枚银亮银亮的东西!
“小心!——”年歌大喝一声,抱住郑清颜扑到在地,堪堪躲过那人的暗器——竟然是三枚银簪!见二人侥幸,那人影似乎还不死心,又要抬手。
年歌怒了,把郑清颜放到一边,拔出那人刚射进地里的银簪,“突——”地一下就飞了过去。
“不就是看了你洗澡么!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飞快地落到那人背后的水池里。正当她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那裸着身的“仙女”慢悠悠地朝她转过身来,露出一抹清风拂面的微笑。
“年姑娘,一棠与你,可并非同为女子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桑陆才醒了过来。年歌向她解释了一番,桑陆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这小妮子被吓得不轻,郑医女又嘱咐了几句,才去工作了。
“你好生休息吧。”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桑陆,年歌心中歉意深深,给她掖了掖被角说道:“今日你受的委屈都与我有关,实在是我对不住你。这个月你若不想办差就交给我吧,也算是我给你道歉赔罪了。”
桑陆垂着头,神情恹恹的。只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年歌看她这幅样子,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又关照了几句,便合上门,出去了。
而这时,桑陆从被子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扇关着的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
忙活了一下午,年歌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她找了个清净无人的角落,看着院子里的一树红枫发起呆来。
年歌很自责。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不对。首先,她不该出手去诊治那个皇子。倒不是说她救错了,而是她本就没跟着白及好好学习什么医术,万一给诊坏了,害的不仅仅是那个皇子,还会牵连到白老头,郑医女的医女局也会被牵扯进来——万一再有歹人挑唆两句,说太医院和医女局勾结,那么受害面只会更广——她猜,这也是为什么郑医女不为自己求情的原因:自己不过一个刚刚进局子的医女,如果郑医女和白老头同时为自己求情,那其中嫌疑便太大了……
其次,她不该谎报桑陆的名字。虽说桑陆的确为安妃通过风报过信,但谁知道安妃到底是敌是友?而且桑陆好像也并不是有意为之。仅凭自己的怀疑就摆了桑陆一道,实在是亏欠了那个孩子……
唉,为什么一进宫就这么多是是非非?她只想陪白老头进宫看病啊……
以后可真得跟着老头好好学习医术了,没几分真功夫在手,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年歌默默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大雁,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慢慢地消失在天际。天边有五彩云霞,光芒万丈,却十分沉静温婉。
她想起还在无相山上的那几年,也是这样的深秋,也是这样的彩霞。她和师傅一起坐在悬崖边上,师傅煮饭,她捡柴。两人就着天地风景,享用山野珍馐。饱腹后,师傅便教她抚琴。琴音潺潺,与世无争,配着远方的落日熔金,彩霞盛锦,心中一切烦恼都荡涤一空。
而如今,还是同样的落日,还是同样的彩霞,只是身边的人已不再,当时心境也一去不复返。唯存的,只有自己罢了……
师傅,你在哪里?
歌儿,好想你……
……
郑清颜找到年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淡淡地景象。
落日余晖中,身着浅青色的少女衣袂翻飞,发丝轻扬,一片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可那少女的脸上,却流露出淡淡地哀婉与忧伤。
她在想着什么人吗?她……在悲伤什么?
不过多想也不是郑大小姐的风格。她走上前去,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年歌的肩:“喂——发呆呢?”
年歌早在她还在十步之外便发现了,只回头笑笑,情趣索然。
“喂!就是对你救命恩人的态度!?”郑清颜怒了,一屁股坐在年歌旁边,拿眼瞪着她。
年歌也不反驳,却看见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明黄色的衣衫,心中略微触动:“当时我在运河上救下你,你也是穿着这件裙子……而现在,你依旧是那个模样,我却不再是藕荷色了……”
郑清颜看着她这一副恹恹的模样,撅了噘嘴。稍稍思虑一番,便奸笑着凑了过来:“我知道了——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她得意地弹了弹衣角,下巴一抬,傲气地说:“也罢!看在你救了我两次我又救了你一次的份上,我郑清颜就交你这个朋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一把扯过年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两人风风火火地便出了医女局大门。
有眼尖的看到年歌出去,马上就去跟还在查房的郑医女汇报。郑医女听了,只淡淡地点了头,又吩咐了一个丫鬟去了太医院,便再无他话。
……
“她被带到了锦合宫?——什么时候的事?”
在一处依山傍水的露天庭院中,商一棠正盘坐在一块大青石板前写字。听到消息,他停下笔,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太监。
“回公子,”那太监见商一棠语气有丝不耐,额头开始冒起汗来:“今天上午收到采篱大人的线报,说刚把东西交给白太医不久,就看到有宫女带着白太医匆匆去了锦合宫。采篱大人觉得不对劲,而您又不在宫中,便自作主张跟了上去。去了之后才知道,今天一大清早皇后娘娘就先后从医女局提了两个人。之后静妃娘娘也来了,还带着郑家五小姐郑清颜。一炷香后,白太医、医女局的郑女官还有那两个小医女就出来了。”
“喔?郑清颜?“商一棠顿了顿,然后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继续说。”
“是。采篱大人还打听到,皇后娘娘是先用了早膳,后又问了十二殿下功课,最后才提人的。至于别的,就没说什么了。”
“嗯……那他们从锦合宫出来后,又去了哪儿?”商一棠目光专注,落字不停。
“回公子,白太医先是回了太医院,拿了药箱又赶回了锦合宫;郑女官和那两个医女回了医女局,直到现在也都还呆在那儿。”
“知道了,下去吧。”
太监恭恭敬敬地叩了首,退出去了。
……
太监走后,商一棠便停下来,把笔放在一旁的白玉笔架上,淡淡唤了声:“隐星。”
悄无声息的,青石板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灰棕衣服的劲装蒙面青年。他恭敬地对商一棠行了一个江湖礼:“属下在。”
“昨晚寿宴,我有事先走一步——在我之后,十二殿下可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回公子,您走了以后,十二殿下因喝了点果酒,央着四殿下陪着去小解了一次;之后宴会就散了,十二殿下跟着皇后娘娘回了锦合宫。”隐星恭敬道。
商一棠闻言,闭眼稍稍思虑一番,再睁眼已是了然之色。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淡淡地“啧”了声。
隐星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把头垂得更低,这时却又听见自家公子的声音。
“昨晚,郑清颜可回了府?”
“回公子,昨晚所有人都玩的晚了。郑家五小姐醉了酒,由四殿下领回去在宫里歇了。”
“静妃娘娘没拦着?”
“昨晚静妃娘娘陪着皇后娘娘脱不开身,便允了。”
商一棠问完一连串的话,便不再说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旁边的白玉水池旁蹲下,掬起一捧清水,将自己染了墨的手细细洗净,用丝绢擦干,接着再回到石头前,将自己那副刚完工的字揭起来。上面的字体飘逸俊秀,散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墨香。
“拿去送给李福镖将军。”又看了几眼,商一棠便随意地将那字抛了过去。宣纸质软,轻飘飘地,却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隐星的怀里。
“另外,派人告诉十二皇子汤启明,昨晚医女局帮他治病的那个是我们的人。虽说平时让他装蠢卖乖,可别连自己的人都分不清楚。”
“是。“隐星将那字仔细地折好,放进怀中,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案台旁。
庭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商一棠似是累了,解开衣带,靠着青石板卧了下来。
眼下正是金秋,天高云淡,几只人字大雁缓缓飞过;院里红枫似火,商一棠一身青衣坐卧其中,越发衬得邈邈如仙。他敞开怀抱,慵懒散漫地仰躺在石边,任自己的衣襟被香风吹开,露出白玉色的胸膛。年轻的公子嘴角笑意盎然,眸中却冷意冰雪。
汤令煊啊汤令煊,你借着汤启明的嘴,向皇后告她的状;又借着郑清颜的手,求静妃救她的人。呵呵,真是一场英雄救美算无遗策啊——这色心色谋,倒跟你的父皇大人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你大概没想到,我昨晚的一个小把戏,让白及急着找年歌求证,于是阴差阳错地救了她吧。
而这一回,连我也没想到。
这么多年,难道自己真的斗不过命数吗?……
思及此,商一棠微笑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哼?命数?——
无相,你总说我斗不过命数,可我偏偏要斗;我还活着,便是对所谓的命数的最大挑战。
无相,若你知道,你唯一的徒儿对我一见倾心,你——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无相啊无相,本宫……真是有许久未见你了。
……
“快点!再快点!——”
郑清颜趴在年歌背上,一路兴奋地吆喝——这还是她第一次飞呢!没想到年歌轻功竟然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她看着周围的景色如影般向后掠去,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可她还是高兴!不仅为这人生第一次的经历,更为自己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年歌。
郑清颜看向身下的女孩。她的肩膀瘦瘦弱弱地,但其实,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第一次与她相遇是在无玉楼中,一老一小为了块肉争得不可开交。当时她心中还觉得好笑,这爷俩真是没见过世面。可后来,后来……当那只箭直直地朝自己射来的时候,是她!是这个看起来娇小瘦弱的少女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了自己。之后又盛气凌人的立于一片残羹冷炙之上,那夺目的气质与之前竟判若两人!她的身形流畅,宛若平野行风,好似山涧飞瀑,那么清冽,那么潇洒,那么……让人心生向往。
之后在运河上,这个女子再一次救下自己。可当时她谁都不愿信,谁都不敢信。是她,用冷静的分析和清醒的大脑挽回了自己的理智,并一路护送自己上岸。那时的她,就好像天上的北斗星,永远坚定,永远明亮,永远知道自己的方向。
而刚刚在医女局中的她,却让郑清颜看到了年歌与众不同的一面——原来就算聪慧如她,也有脆弱彷徨的时候——就像曾经的自己,没有母亲的疼爱,被父亲嫌弃。若不是得了静姨的青睐,恐怕自己现在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于是在那一刻,郑清颜便决定了:她要交这个朋友。
为她相救两次的恩情,也为曾经的自己。
……
“怎么样?这里的景色不错吧!——”郑清颜趴在年歌背上,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们郑家才挖的新地儿!方圆几百里你都再找不出这样的景致来!哎哎哎——就在那儿停!那块大石头上!——”
年歌闻言,顺着郑清颜手指的方向,一眼看到了那块高高立于悬崖边的大石头。当下轻笑一声“抓紧了!“脚下猛地一踩,两人便如箭一般地朝那石头飞去。
“呼!——真爽!“郑清颜稳稳地坐在了石头上。年歌也挨着她坐下。
两个女子就这样坐在悬崖之边,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秋月。
此地占全京城最高处,京城的万家灯火连着周围的绵延山色都净收眼底,一览无余。又一会儿,恰逢风起,云海自天际翻腾而来,裹挟无边月色,竟似大海一般波澜壮阔!京城中的芸芸众生皆被这滚滚云海遮掩在下,唯有那一轮明月径自淡淡地盛开在天空。
四周阒无人音,只有风声、云声、衣袂声而已矣。
一片祥和之中,年歌的思绪也放松下来。
她想起曾经和师傅一起练功,也是在这样的无边月色下。
“以前我师父教我练功,“也不管郑清颜听没听,年歌径自说了起来:“他让我从悬崖上跳下去。其实该教的我都会了,只是那时胆子小,不敢跳。师傅也不恼,说不练就不练吧咱们回去。我听了很高兴,便跟在他身后往回走。可谁知他竟趁我不注意,偷偷在地上放了块石头!我那时正走在悬崖边上,被石头绊了一跤,躲避不及就摔下了悬崖……”
郑清颜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师父?……无相尊士!他怎么、怎么敢……”
年歌拍了拍她的头,笑了笑:“我掉下去的时候也大骂师傅心狠,可我不想死啊。于是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飞快闪过师傅平日里教我的那些,双腿一踩,借力一蹬,竟然真的就能够在峭壁上不掉下去了!我高兴地从悬崖下边爬上来,想告诉师傅我学会了!可又想到刚刚是他把我给弄下去的,顿时又不想理他……”
“哈哈哈——“郑清颜大笑:“原来你们师徒二人之间也闹过别扭!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年歌望着远处的月亮,那光芒倒印在她眼里,仿佛触手可及:“然后,我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不理他。直到我真正练成无相轻功,才知道——原来那处的悬崖下面,是有平台的,就算我掉下去,也能稳稳地落在平台上面。师傅……他只是想帮我跨出这一步罢了。”
郑清颜静静地听着,脸上浮出柔软的微笑:“原来是这样……”
“我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年歌说着,心情也就飞扬起来,之前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不疼我他还能疼谁去?”
……
“真羡慕你。”郑清颜说。她看着云层下面的万家灯火,语气有点落寞。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老爷的一个小妾所生,因我母亲位分太低,我又是个女孩,所以家里一直……一直不太照看我。”
“我曾经是披着小姐的身份,做着下人的活计。没人关心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我娘生下我之后就死了,老爷来看过我一眼,之后也走了。从小我就住在柴房里,一床被褥,一个碗,过年的时候跟着下人们过,偶尔听到厢房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我就会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年歌听了,心里一疼。这一点,她是感同身受的。
于是,她握住了郑清颜的手。郑清颜抬头看了看她,笑了笑。
“不过后来,我遇到了静姨。静姨是我父亲的小妹,及笄后便被送到了宫里。那日她回府归省,恰好看到了蹲在井边洗衣服的我。静姨心地慈悲,便向父亲讨了我去,带到了宫里。从此,我就常住在宫中与皇子公主们作伴。后又蒙皇上龙恩,赐了我将乐郡主的名号,这才得了家里的重视。”
郑清颜低头看着年歌握住她的手,轻轻地笑起来:“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在郑府的角落里了,没想到我能遇见静姨,能遇见你,还能遇见煊哥哥……”
“煊哥哥……“说到这个名字,郑清颜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那个人啊,真的很好……”
年歌看着她的笑脸,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
虽然汤令煊不是个好东西,但看样子,至少对清颜应该还是不错的。
于是年歌把那些话吞了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将会为今天的隐瞒感到无比的心痛和后悔。
……
“其实,我去救你,还是煊哥哥告诉我的呢!”郑清颜又说道。
“噢?是他?”年歌一疑。
“是呀。昨晚我喝多了,静姨又陪着皇后娘娘脱不开身,于是我就跟着煊哥哥回他的暻暄宫去了。第二天还没醒,就有个宫女跑来叫醒我,说你被皇后娘娘找了麻烦,四殿下又得上朝,只好求我去找静姨给你求情。还好你没事,不然若是皇后娘娘把后宫里的那些个手段用在你身上……啧啧,真是不敢想。”
年歌听着记下了。她抬起头,看着郑清颜的眼睛。郑清颜被那双亮如清泉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嘿嘿一笑刚要转过头去,却被年歌用手掰正。
“清颜,“年歌郑重地看进郑清颜的眼底:“你是个好女孩。今天,谢谢你。”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郑清颜怔怔地,面前的女子眼神真挚,毫无瑕疵,就像天上的那一轮秋月,明亮而坚定。
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郑清颜伸出手,覆在捧着自己脸颊的年歌的手上,重重地一点头:“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在流淌着月色的山顶,两个女孩相视而笑。
以后,却不知还有多少险阻,等待着这两个年轻的生命。
……
“清颜,你确定这里没人吗?“一白玉池旁的灌木林里,有个声音轻声问道。
“当然!这千湖顶才刚刚竣工,我们郑家的人都没几个来过,怎么可能有人?”另一个声音略微张扬,却带着微微的紧张。
“那你怎么不出去?——你怕啊?”
“谁……谁怕了!”郑清颜一听,倔脾气上来了,当下就从草丛里站直了身:“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本郡主就带你把这个千湖顶游遍咯!走!——”
说着,也不管年歌还在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就朝着远处的大池子走去。
“唉,你这孩子……”年歌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
且说刚刚二人在山顶看了一会月亮,郑清颜便提议,要带年歌到半山腰的千湖顶去看看。
所谓千湖顶者,本是郑家在这山腰买下的一块地皮,因地热资源丰富,便请了皇宫的园林师傅来设计构思,建造成了一个包罗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温泉池的园子。耗资巨大,景色绝伦,还未开园,其名声便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吸引了许多豪门权贵的目光。
离开园还有几日,郑清颜想趁着人少,先带着年歌来转一圈。
年歌跟在郑清颜的后面,一边欣赏月下美景一边感叹资本主义的腐败——原来每个池子都由白玉砖砌成 ,池边有麒麟喷水,池中雾气蒸腾。朦胧月色里,真一番世外仙境,天上人间。
郑清颜在年歌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年歌刚想问她,却被一把捂住了嘴。
郑清颜紧张兮兮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池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年……年歌,你瞧,那儿——是个什么东西?”
年歌顺着目光瞧过去——果然,不远处的一个白玉池里,竟有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身影窈窕玲珑,寸缕未着,水汽弥漫之中,,只见其妩媚多姿,宛如仙子。她立于水中,先解开了自己如瀑的长发,接着又脱下一层纱般的衣物。伴着水声潺潺,月影斑驳,直让人想起那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就连天下第一美人的安妃娘娘,都未必有这般的仙姝灵气。
……
年歌也看呆了。不经意间,她撞到了旁边的白玉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糟糕!年歌心中大呼不妙。
果然,那水影里的人一听见响动,二话不说,抬手就往她们这里甩来三枚银亮银亮的东西!
“小心!——”年歌大喝一声,抱住郑清颜扑到在地,堪堪躲过那人的暗器——竟然是三枚银簪!见二人侥幸,那人影似乎还不死心,又要抬手。
年歌怒了,把郑清颜放到一边,拔出那人刚射进地里的银簪,“突——”地一下就飞了过去。
“不就是看了你洗澡么!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飞快地落到那人背后的水池里。正当她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那裸着身的“仙女”慢悠悠地朝她转过身来,露出一抹清风拂面的微笑。
“年姑娘,一棠与你,可并非同为女子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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