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商一棠坐在烛台旁，脸上暖黄色的灯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郑世君一脸的恍惚。他脑海里回忆起十年前，在暖栀宫里遇到的那个小娃娃。
那时正是冬天，天色欲晚，雪云压城。他想偷偷瞧一眼天下第一美人的孩子，便从后门溜进暖栀宫的一处偏殿，恰逢一对浣衣局的宫女路过。慌忙之中，他躲进了一间小黑屋。那屋里只燃着一笼炭火，灯也没点，安静极了。
“我那时刚刚束发，胆子颇有些大。见这屋子阴气森森，起了贪玩的心思。”郑世君一边回忆一边道：“按理说安妃娘娘当年正是最受宠的时候，但那间屋子却冷冷清清，一丝装饰也无。我往更深处走了几步，发现里间原来是女子的闺房。那里面有一张床，床上一团被褥乱糟糟的。听到我的脚步声，那被褥竟然动了动！我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头，从那被子里钻了出来！——”
“噗——”
还没讲完，就听旁边一声笑。商一棠用手撑着太阳穴，眉眼弯弯：“阿君，你这口才，不去说书可惜了。”
“咳咳……”郑世君瞧着那烛光里巧笑盼兮的“美人”，心扑通扑通地，但还是继续讲了下去：“阿棠，你听我说呀——却说那个人头，把我吓个半死！也亏得我那时候不懂事，胆子大，我看它半天没什么动静，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一瞧——嘿！你猜怎么着！竟是个女娃娃！”
“那女娃娃很小，还在襁褓里，长得实在算不上标志。我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宫女偷偷生下的野种。可当我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就是安妃娘娘的那个小公主，汤令璇——那双眼睛实在是漂亮，在那么阴暗的屋子里，唯一的珍宝大概就是那双眼睛了。”
商一棠安静地听他说完，沉吟片刻道：“那按你这么说，安妃娘娘似乎并不喜欢她的亲生女儿？”
“岂止是不喜欢！”郑世君道：“简直是厌恶啊！你想啊，哪个亲娘会把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丢在那么一个破地方，之后又送去敌国当质子？”
“反正经过那件事以后，我算是记住她那双眼睛了……可是，就在刚刚，就是那个叫年歌的小丫头，她那双眼睛，竟然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晴璇公主！绝对错不了！”
商一棠表情淡淡，郑世君以为他不相信，又添油加醋道：“阿棠，你别不信，若说晴璇公主还活着，也就是姓年的那个丫头的年纪。十有八，九，她就是当年的晴璇公主！”
“阿棠，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肯定跟安妃和汤令煊有关。你若是能把这个把柄抓住了……”
他还没说完，商一棠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郑世君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庞，识相地关上了嘴巴，吞了口口水。
“世君，”商一棠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用好听的声音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家里原来有一个从汉广来的大伯？”
“啊？”郑世君不知道他为何提起了这么一个无关的话题，只好接道：“唔……知道的，那个大伯怪得很，偶尔会突然消失一整子，不过人倒是挺健谈的。可惜后来得了痨病，不治身亡了。我母亲还接济了他好多钱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不是病死的，”商一棠眼角含情，垂头玩弄着袖中的银簪：“他是被人给杀了。”
……
跟郑清颜告别后，年歌先是回了医女局给郑医女交代了一下，然后就跑回了太医院。
对，是用跑的。
因为她忽然很想念白老头。
跑着跑着，她嫌太慢，便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蹦上了屋顶，准备用轻功飞回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过了就过了，什么都不会留下；然而还有些事情，尽管时间很短，尽管印象很模糊，但只要经历过了一次，等再次遇到的时候，它就会从你记忆的某个缝隙里一下子蹦出来，挑起你的神经提醒你，生死一线的时刻到了。
比如现在，年歌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神经被谁用针挑了一下。
远处的琉璃瓦上，躺着一个浓墨般的身影。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箭筒，月光下，箭筒里的箭尖泛着幽幽的银光。由于屋顶上鲜少有人，年歌刚爬上来，就被远处的那个人给瞧见了。
今天真背。她吞了口唾沫。
那人看见年歌，像是很惊讶会在这里遇见似的。他隔着几个屋顶的距离静静地打量着她。然后站起身，背起箭筒，朝着年歌这里走了过来。
年歌紧紧地盯着他的手，准备只要他一搭上弓，就马上跳下去喊人。可是直到那人走到了她对面的屋檐，弓依旧好好地挎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就像当初一样，默默地对视着。
料他不敢在皇宫之内行凶，年歌便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道：“……卞流光，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恰在这时，那边也传来一声。
一时间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年歌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想想上回那种透骨的疼，她还是忍了下来。于是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唔，你今天，额……不会杀我吧？”
对面愣了愣，答道：“自然。”
“唔……”年歌又咽了口唾沫，没办法，谁让她一紧张就这样。“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听了这话，对面许久都没发出声音。
似乎不再准备纠结“何时杀我”的问题，那人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多亏了阁下手下留情，不然现在跟阁下说话的，只怕是冤魂一缕了。”年歌扯了扯嘴角，复又觉得自己没趣，便拱手一揖：“既然今天阁下不打算杀我，那我跟你也没啥好说的。日后相见，依旧各行其是。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没有看到身后的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心汤令煊。”待她走后，卞流光才沉声道出一句。
然而那个女孩已经听不到了。
……
“被杀死的！？”郑世君一脸震惊地看着商一棠。
后者脸上依旧平淡谦和。他将袖中的银簪抽出来，就着烛光静静地打量：“不错。”
“为……为什么！？”郑世君还是不相信，又马上醒悟过来：“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
商一棠眼神如水，嘴角微勾：“我怎么知道？呵呵，世君，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没别的不好，就是心思太重，秘密太多。有些事情，今天也该告诉你了。”
“你父亲郑德江，你爷爷郑维全，还有你家的那些旁支，在我手下也跟了有十几年了。郑伯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我却觉得你安安静静地当个甩手掌柜就好。这些个勾心斗角杀孽深重之事，本就不该由你们年轻一辈的来承受。可是你刚刚的那番话，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不理会郑世君越来越惊惧的表情，商一棠继续云淡风轻地说了下去：“你那个大伯，本来是负责打探消息。但为人不太谨慎，嘴巴太碎。我让你父亲说教了他几回，可还是改不掉。最后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泄露了机密，才被我派人解决了。”
说这话的时候，商一棠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讲某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
“世君，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做朋友。可是，如果你不能帮我保守秘密，管好自己的嘴，那么我这支簪子，以后可能也会插-进你的脖子里。”
郑世君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着商一棠的眼睛。他曾觉得那里面一片温柔，现在却让他不寒而栗。
“你！……”郑世君现在内心翻江倒海，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视为好友的人竟然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还有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家人……竟然瞒了他这么久！
他一直以为，在郑家的五个后辈里，他郑世君是最有出息的——从小他就过目不忘记忆超人，账本什么的一目十行不在话下；成年后，郑家上上下下的铺子哪个没有经他之手？就连爷爷都夸他是个经商的天才！他一直以为长辈们信任自己，看重自己，所以家里的大事都会先问问他的意见……而如今，眼前，当下，曾经的那些信任跟夸奖，就像一个耳光般地扇在他的脸上。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阿棠……他怎么会……怎么可能！？……
全都是个屁！——全都在骗我！
“你们简直……！”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么多的讯息，郑世君猛地锤了一拳桌子，愤愤夺门而出。
……
待他走后，屋里便只剩下商一棠一个人。
他拢了拢身上的白绒巾，将身体慢慢靠在椅背上。手边郑世君给他沏的茶还冒着丝丝的热气。商一棠端起来啜了一口，放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他唤道：“采篱。”
话音刚落，一个蓝衣青年就从窗外蹦了进来，对商一棠俯首道：“公子。”
商一棠揉了揉眉心：“什么时候来的？”
“回公子的话，年姑娘走后，我便跟着过来了……还望公子恕采篱偷听之罪。”
“无事，”商一棠摆摆手：“我让隐星给李将军送了个东西，估摸着汤令煊近期就会有行动了……让你打探的事如何？”
“回公子，据缥缈楼的线报，情况属实。虽然年代久远，但旧人未亡，断断续续的线索拼凑起来，也能得出答案了。”
“好。”商一棠道了句，便不再说话了。
采篱站在他背后，看不清自家主子的表情，心里有话也不敢讲出来。正当其踌躇犹豫之际，那椅子上的人发话了：“怎么？还有事？”
“也不是……”采篱挠挠头，讪笑两声：“采篱是做下人的，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让您不高兴……”
商一棠闻言反倒笑了。他睁开眼，在摇曳的烛光里微微睨着采篱：“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对世君说那些话吧？”
“公子，郑少爷跟您也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您告诉他也就罢了，干嘛要说的这么露骨呢？”采篱瞄了瞄商一棠的脸色，小心地措着词：“而且，您刚刚对年姑娘，可不是这个态度……”
“态度吗……”商一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复而说到：“她心思单纯，内心强大，我需要一种无可奈何的形象来博取她的同情。而世君就不同了。他当了这么多年郑家铺子的掌柜，早就把人情世故看得很穿，我若不将真相血淋淋的摆在他眼前，他不会完全相信我。”
“世君这个人呐，吃硬不吃软；而她呢，吃软不吃硬。”
采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公子不愧是公子。
商一棠说完，似是觉得冷了，裹了裹身上的绒巾，又问道：“不过采篱，我倒有个问题，想想要听听你的回答。”
采篱以为又是跟上次一样举一反三的问题，立马挺直了背，做好了冥思苦想的准备。
商一棠见状，嘴角微微勾起一笑，轻咳了声道；
“我问你，如果，你处在一场漩涡之中，周围一切都不明朗。你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陷阱，你就像是一枝芦苇，随时可能被风卷跑。而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火把。”
“这个火把或许可以救你出去，但也可能引火烧身，甚至你来到这场漩涡之中都是拜这个火把所赐。当然除了这个，以后还会有更安全的火把供你选择。而且就算现在不选择它，以后也还是有机会。”
“那么此时，你还会选择，立刻握住它吗？”
采篱脱口就答：“当然不会啦！我傻啊！都被坑了一会还要再被骗一次吗？”
商一棠闻言，颔首低眉，笑而不语。
采篱见状疑道：“公子，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傻到握住这个火把吧？”
“我吗？”商一棠笑了。他解开绒巾，随意掷到地上，然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不会选择火把。因为，我就是火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郑世君一脸的恍惚。他脑海里回忆起十年前，在暖栀宫里遇到的那个小娃娃。
那时正是冬天，天色欲晚，雪云压城。他想偷偷瞧一眼天下第一美人的孩子，便从后门溜进暖栀宫的一处偏殿，恰逢一对浣衣局的宫女路过。慌忙之中，他躲进了一间小黑屋。那屋里只燃着一笼炭火，灯也没点，安静极了。
“我那时刚刚束发，胆子颇有些大。见这屋子阴气森森，起了贪玩的心思。”郑世君一边回忆一边道：“按理说安妃娘娘当年正是最受宠的时候，但那间屋子却冷冷清清，一丝装饰也无。我往更深处走了几步，发现里间原来是女子的闺房。那里面有一张床，床上一团被褥乱糟糟的。听到我的脚步声，那被褥竟然动了动！我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头，从那被子里钻了出来！——”
“噗——”
还没讲完，就听旁边一声笑。商一棠用手撑着太阳穴，眉眼弯弯：“阿君，你这口才，不去说书可惜了。”
“咳咳……”郑世君瞧着那烛光里巧笑盼兮的“美人”，心扑通扑通地，但还是继续讲了下去：“阿棠，你听我说呀——却说那个人头，把我吓个半死！也亏得我那时候不懂事，胆子大，我看它半天没什么动静，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一瞧——嘿！你猜怎么着！竟是个女娃娃！”
“那女娃娃很小，还在襁褓里，长得实在算不上标志。我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宫女偷偷生下的野种。可当我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就是安妃娘娘的那个小公主，汤令璇——那双眼睛实在是漂亮，在那么阴暗的屋子里，唯一的珍宝大概就是那双眼睛了。”
商一棠安静地听他说完，沉吟片刻道：“那按你这么说，安妃娘娘似乎并不喜欢她的亲生女儿？”
“岂止是不喜欢！”郑世君道：“简直是厌恶啊！你想啊，哪个亲娘会把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丢在那么一个破地方，之后又送去敌国当质子？”
“反正经过那件事以后，我算是记住她那双眼睛了……可是，就在刚刚，就是那个叫年歌的小丫头，她那双眼睛，竟然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晴璇公主！绝对错不了！”
商一棠表情淡淡，郑世君以为他不相信，又添油加醋道：“阿棠，你别不信，若说晴璇公主还活着，也就是姓年的那个丫头的年纪。十有八，九，她就是当年的晴璇公主！”
“阿棠，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肯定跟安妃和汤令煊有关。你若是能把这个把柄抓住了……”
他还没说完，商一棠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郑世君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庞，识相地关上了嘴巴，吞了口口水。
“世君，”商一棠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用好听的声音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家里原来有一个从汉广来的大伯？”
“啊？”郑世君不知道他为何提起了这么一个无关的话题，只好接道：“唔……知道的，那个大伯怪得很，偶尔会突然消失一整子，不过人倒是挺健谈的。可惜后来得了痨病，不治身亡了。我母亲还接济了他好多钱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不是病死的，”商一棠眼角含情，垂头玩弄着袖中的银簪：“他是被人给杀了。”
……
跟郑清颜告别后，年歌先是回了医女局给郑医女交代了一下，然后就跑回了太医院。
对，是用跑的。
因为她忽然很想念白老头。
跑着跑着，她嫌太慢，便找了个僻静的小角落蹦上了屋顶，准备用轻功飞回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过了就过了，什么都不会留下；然而还有些事情，尽管时间很短，尽管印象很模糊，但只要经历过了一次，等再次遇到的时候，它就会从你记忆的某个缝隙里一下子蹦出来，挑起你的神经提醒你，生死一线的时刻到了。
比如现在，年歌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神经被谁用针挑了一下。
远处的琉璃瓦上，躺着一个浓墨般的身影。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箭筒，月光下，箭筒里的箭尖泛着幽幽的银光。由于屋顶上鲜少有人，年歌刚爬上来，就被远处的那个人给瞧见了。
今天真背。她吞了口唾沫。
那人看见年歌，像是很惊讶会在这里遇见似的。他隔着几个屋顶的距离静静地打量着她。然后站起身，背起箭筒，朝着年歌这里走了过来。
年歌紧紧地盯着他的手，准备只要他一搭上弓，就马上跳下去喊人。可是直到那人走到了她对面的屋檐，弓依旧好好地挎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就像当初一样，默默地对视着。
料他不敢在皇宫之内行凶，年歌便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道：“……卞流光，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恰在这时，那边也传来一声。
一时间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年歌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想想上回那种透骨的疼，她还是忍了下来。于是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唔，你今天，额……不会杀我吧？”
对面愣了愣，答道：“自然。”
“唔……”年歌又咽了口唾沫，没办法，谁让她一紧张就这样。“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听了这话，对面许久都没发出声音。
似乎不再准备纠结“何时杀我”的问题，那人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多亏了阁下手下留情，不然现在跟阁下说话的，只怕是冤魂一缕了。”年歌扯了扯嘴角，复又觉得自己没趣，便拱手一揖：“既然今天阁下不打算杀我，那我跟你也没啥好说的。日后相见，依旧各行其是。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没有看到身后的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心汤令煊。”待她走后，卞流光才沉声道出一句。
然而那个女孩已经听不到了。
……
“被杀死的！？”郑世君一脸震惊地看着商一棠。
后者脸上依旧平淡谦和。他将袖中的银簪抽出来，就着烛光静静地打量：“不错。”
“为……为什么！？”郑世君还是不相信，又马上醒悟过来：“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
商一棠眼神如水，嘴角微勾：“我怎么知道？呵呵，世君，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没别的不好，就是心思太重，秘密太多。有些事情，今天也该告诉你了。”
“你父亲郑德江，你爷爷郑维全，还有你家的那些旁支，在我手下也跟了有十几年了。郑伯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我却觉得你安安静静地当个甩手掌柜就好。这些个勾心斗角杀孽深重之事，本就不该由你们年轻一辈的来承受。可是你刚刚的那番话，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不理会郑世君越来越惊惧的表情，商一棠继续云淡风轻地说了下去：“你那个大伯，本来是负责打探消息。但为人不太谨慎，嘴巴太碎。我让你父亲说教了他几回，可还是改不掉。最后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泄露了机密，才被我派人解决了。”
说这话的时候，商一棠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讲某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
“世君，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做朋友。可是，如果你不能帮我保守秘密，管好自己的嘴，那么我这支簪子，以后可能也会插-进你的脖子里。”
郑世君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看着商一棠的眼睛。他曾觉得那里面一片温柔，现在却让他不寒而栗。
“你！……”郑世君现在内心翻江倒海，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视为好友的人竟然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还有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家人……竟然瞒了他这么久！
他一直以为，在郑家的五个后辈里，他郑世君是最有出息的——从小他就过目不忘记忆超人，账本什么的一目十行不在话下；成年后，郑家上上下下的铺子哪个没有经他之手？就连爷爷都夸他是个经商的天才！他一直以为长辈们信任自己，看重自己，所以家里的大事都会先问问他的意见……而如今，眼前，当下，曾经的那些信任跟夸奖，就像一个耳光般地扇在他的脸上。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阿棠……他怎么会……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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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简直……！”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么多的讯息，郑世君猛地锤了一拳桌子，愤愤夺门而出。
……
待他走后，屋里便只剩下商一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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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唤道：“采篱。”
话音刚落，一个蓝衣青年就从窗外蹦了进来，对商一棠俯首道：“公子。”
商一棠揉了揉眉心：“什么时候来的？”
“回公子的话，年姑娘走后，我便跟着过来了……还望公子恕采篱偷听之罪。”
“无事，”商一棠摆摆手：“我让隐星给李将军送了个东西，估摸着汤令煊近期就会有行动了……让你打探的事如何？”
“回公子，据缥缈楼的线报，情况属实。虽然年代久远，但旧人未亡，断断续续的线索拼凑起来，也能得出答案了。”
“好。”商一棠道了句，便不再说话了。
采篱站在他背后，看不清自家主子的表情，心里有话也不敢讲出来。正当其踌躇犹豫之际，那椅子上的人发话了：“怎么？还有事？”
“也不是……”采篱挠挠头，讪笑两声：“采篱是做下人的，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让您不高兴……”
商一棠闻言反倒笑了。他睁开眼，在摇曳的烛光里微微睨着采篱：“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对世君说那些话吧？”
“公子，郑少爷跟您也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您告诉他也就罢了，干嘛要说的这么露骨呢？”采篱瞄了瞄商一棠的脸色，小心地措着词：“而且，您刚刚对年姑娘，可不是这个态度……”
“态度吗……”商一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复而说到：“她心思单纯，内心强大，我需要一种无可奈何的形象来博取她的同情。而世君就不同了。他当了这么多年郑家铺子的掌柜，早就把人情世故看得很穿，我若不将真相血淋淋的摆在他眼前，他不会完全相信我。”
“世君这个人呐，吃硬不吃软；而她呢，吃软不吃硬。”
采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公子不愧是公子。
商一棠说完，似是觉得冷了，裹了裹身上的绒巾，又问道：“不过采篱，我倒有个问题，想想要听听你的回答。”
采篱以为又是跟上次一样举一反三的问题，立马挺直了背，做好了冥思苦想的准备。
商一棠见状，嘴角微微勾起一笑，轻咳了声道；
“我问你，如果，你处在一场漩涡之中，周围一切都不明朗。你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陷阱，你就像是一枝芦苇，随时可能被风卷跑。而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火把。”
“这个火把或许可以救你出去，但也可能引火烧身，甚至你来到这场漩涡之中都是拜这个火把所赐。当然除了这个，以后还会有更安全的火把供你选择。而且就算现在不选择它，以后也还是有机会。”
“那么此时，你还会选择，立刻握住它吗？”
采篱脱口就答：“当然不会啦！我傻啊！都被坑了一会还要再被骗一次吗？”
商一棠闻言，颔首低眉，笑而不语。
采篱见状疑道：“公子，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傻到握住这个火把吧？”
“我吗？”商一棠笑了。他解开绒巾，随意掷到地上，然后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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