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出逃寻夫



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檀香扇第16章:出逃寻夫
(苦读书 www.kudushu.org)    而在他们的王爷看来,这马车的举动正印证了他的猜测——他要追得人正在这车上!

    于是顿时更振奋起来,马鞭抽的更紧,马儿风一样的直赶了上去。

    一辆普通的马车能有多快的速度,很快就被这些久经沙场轻装上阵的将士们赶上了,王爷一马当先,横在了车子之前,夜色掩映之下,黑发飘扬,眉毛眼睛里都带着杀气,仿佛暗夜的魔鬼。

    那马车夫一见,不用人叫,立即吓得一跤跌下来,坐在地上哆嗦嗦的不敢起来。

    后面的人也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便见那车夫只知道发抖,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南阳王没想到自己这般可怕,忽然想到车里的袁娇娇莫不也被吓到,于是开口道:“小老儿你不要怕——”

    “本——我不是来打劫的。”

    他圈住马,瞟了一眼静悄悄黑漆漆的车厢,有点拿不准的又道:“我是来找人的,一位姑娘,可是在你车上?”

    那车夫值此才缓过神来,见这群人服色鲜明,竟是军官打扮,方知道不是拦路的歹人,心里略微放心些,见问,深吸了一口气才抖索索的开口道:“回,回大人,车上没人。”

    没人?!

    轩辕玦用马鞭挑开车帘,果然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人。

    原来追错了?

    被这人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王爷脾气上来,沉下脸来道:“没人你跑什么?深更半夜不在家呆着,你出城所为何事?”

    声音冰冷冷阴森森的。

    车夫刚站起来,一听腿又软了,禁不住躬身道:“回,回大人,小老儿是车夫,早上在青州城接了个客人,要送到恒州去得,半道上因小老儿的马不中用,跑不动了,那姑娘便下了车另觅他人,我就回来了,路上车又坏了一次,才在这里遇到大人们。见大人们跑得急,天黑小人看不清,以为是歹人,这才躲——”

    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刚刚还瘟神一样立着的大人忽然脸色一变,一拨马头就往前就走。

    这是——

    这时后面赶上来的人中一个穿盔甲的将军停下,又问了他一句:“那姑娘停下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清……清风谷。”车夫连忙答道,一便将自家的马车往路边使劲拉,怕被这马群给裹挟走了。

    “有劳。”那将领对他做了个请得手势,一挥马鞭,呼呼啦啦的也过去了。

    难道是南阳王打赢了圣上,王爷在追逃跑的皇上?这么大的阵势……不过也不对,皇上不是姑娘……

    车夫胡思乱想着,见众人过尽了,遂放了心,将马赶上正道,跳上马车,甩了个响鞭,也匆匆的走了。

    “王爷,袁姑娘在清风谷下的车。”刚刚问话的那个将领赶上在前面快马奔驰的轩辕玦,禀报道。

    “清风谷?”南阳王眉头一展,刚刚只忙着追,连这个都忘了问,回去赏他。

    清风谷是道河谷,因为河流多年前已经改道,这里如今是一片平坦的沙地,属于柳叶镇的一部分,因为临近驿道,因此镇上许多人渐渐将家搬到这里,在驿道两边开起了一些客店茶楼之属。

    南阳王一行人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气,这里却依然灯火通明,有几处还有管弦声。

    轩辕玦于是命令众人散开来寻找袁娇娇的下落。

    本来以为问不到还要继续往前追得,没想到在第一家就问到了她的消息。

    得知她在这里逗留过之后,众侍卫于是分头去各个客店打听。

    七八家客店一会儿就摸清了。

    轩辕玦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袁娇娇住宿的那家不起眼的客店。店小二说她要的二楼临街的客房。

    轩辕玦在那窗下负手仰望,看到那间窗口还有隐隐的灯光,心想这个时辰了竟然还没睡。

    看了一会儿这才上去。

    其实袁娇娇已经睡下了。

    只是她有些胆小,因此不敢吹了灯睡,和衣卧在床上,辗转反复了几次之后好容易朦胧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隐隐的靴子声。

    那声音很熟悉,在憩园的时候,每晚南阳王回来的时候,走廊或者穿堂或者院子里都有这种声音,睡的恍惚的人,各方面都不是很警醒,她还以为现在是在憩园,睡梦沉酣,并没有醒来。

    南阳王带着一身寒气进了房间,火炉只是温温的了,他抬了抬手,店小二于是乖顺的又下去烧了一盆炭火端上来,南阳王在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感觉身上没有寒气了,这才来到床边站住。

    寻思着怎么将床上熟睡的人带回去。

    现在就这样裹着被子带走?

    她睡的正浓,一定又要炸毛

    等明日醒了再走,她若不愿意又要好言劝说,坑蒙拐骗,一而再再而三,她不一定还听……

    巨大的阴影投在床上……南阳王摸着下巴立在床前,看着床上熟睡的一无所知的小白兔,动着邪恶的心思……

    袁娇娇的睡相亦如其人,温柔恬静,青花素色的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微微歪着脑袋,香梦沉酣。

    南阳王观察了一会儿她的面庞,确定她是安然无恙的之后,少有的非常君子的没有去趁机调戏,而是关门出了房间。

    主要原因是,他饿了……

    下午赶回憩园,本来是特为同她一起吃饭的,没想到人却不见了。

    害得他快马加鞭的跑到这几百里外的清风谷,此时已经是三更天气,找到了人,放了心,不由得感到腹饿难忍,如果不是这客店还有火盆供应,他此时的状况可以用饥寒交迫来形容。

    吩咐两个侍从在袁娇娇的门外站岗之后,他匆匆的下了楼找吃的。

    店伙被他惊了起来,半夜突然看到这么多军官都十分的惊惧,抖索索的站在柜台之侧等着差遣。

    杨将军等见到他下来,便迎上来问:“今晚还回么,王爷?”

    轩辕玦皱一皱眉毛,道:“先吃完饭再说。”

    杨将军便去吩咐店伙做饭,一众的将士跟着他夜奔实在辛苦了,王爷十分的体贴的又吩咐道:“多做些,都吃点。”

    于是大家在楼下的饭堂等着开饭,客店的火盆都聚集在了这饭堂之内,几个将军围着一只,不时的小声耳语几句,王爷看起来心情抑郁的独坐在一隅,对着一只大火盆神思恍惚的烤着火。

    众人嘀咕了一会儿,饭菜陆续的上来了,本来要上几桌子,分门别类的伺候,但王爷说就摆在大排桌上一起吃罢,倒省了事儿,就像以往在军中常有的那样,几张桌子拼凑起来,所有的菜蔬果品糕点熟食酒饭都摆上,众人乱纷纷的坐下(这也是南阳王自己的规矩,他刁钻起来很可怕,随和起来也甚是随意)。

    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又冷又饿,只是不敢抱怨罢了,此时饭菜上来,王爷一举箸,下面的筷子便跟着稀里哗啦的插进来,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碗盘响,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先上的菜品就洗劫一空……只剩了光光的盘子底及一点汤汁。

    店伙见状忙的脚底生风,厨灶间将火烧到最大,噼里啪啦的忙着炒菜,热气腾腾的菜饭前仆后继的端到桌子上。

    众人胃口俱佳,独王爷一个人斯人独憔悴——吃一口叹几口气,零零星星的夹了几片菜叶子便似乎有了饱腹感,往常他是极爱喝酒的,今日也不动了,只阴森森的蹙着长眉,端坐在案首望着众人海吃。

    如果说在青州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夜奔了几百里,又在这小店盘桓半晌,连小侍卫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此大家一边吃也一边偷偷的观察王爷——哎,为情所困的男人啊。

    王爷这般景况还真是少见,可见是遇到克星了……

    吃完了饭,几遍热茶喝过,众人皆悠闲的坐在桌边剔牙。

    只见王爷依然皱眉端坐,依然还没决定到底是将人直接打包带走还是等天明醒了请示过了再带走……

    王爷在这件事上可真是墨迹。

    又过了半晌,内中一位柳将军终于忍不住了,想了想,起身走到王爷身边道:“王爷,属下倒是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王爷正在沉思,闻言微微一惊,横眉道:“什么话?”

    语气中戾气十足。

    这位柳将军见状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但此时此刻,不说也不行了,于是搬了把椅子,在王爷下首坐下,低了一回头,慢慢的道:“依属下看,王爷还是将袁姑娘送回恒州过段时间的好——”

    说到这里停住,打量着王爷的神色,忖度着下文。

    “嗯?为何?”王爷转了个身子,正对着他,一手支起了下巴,眯缝起一双可怕的眼睛问。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如果回答好了王爷顶多哈哈一笑。如果回答不好,少则一顿臭骂,多则各种情况……

    此时两人的对话已经吸引了房间里的所有人,大家纷纷停止了交谈,向这边望过来。

    柳将军感到压力颇大,但却不敢迟疑,连忙道:“王爷请想,不日两军就要开战,此次开战非比寻常,青州也在战线之内,虽然其所处的位置应该无甚么大碍,但若马将军那边出了什么状况,青州也是极其危险的,万一有什么不测的情况,袁姑娘留在青州城反为不妥——一则,忙乱中也许受到惊吓或者伤害;二则,王爷也要防备有小人看出了端倪,要对袁姑娘下手。那时节不但王爷,连我与诸位将军辈亦在沙场,如何能及时回护青州?且袁姑娘安危事大,若有差错,王爷不安之下势必分心,也影响指挥三军。”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跳出来附和,说:“柳将军说的有理,打仗的事,爷们上就行了,家眷还是找个妥善之处安置的好——”这位将军是个大嗓门络腮胡子的好汉,武将世家出身,最是快人快语。

    一句话说完,满堂的人都笑起来。

    有人便开他的玩笑说:“樊将军,你的一家子老小怎的不公允对待?只把嫂子移到了滇南,老将军夫人辈却还在府?”

    这位黑脸的樊将军闻言脸一红,粗声粗气的道:“别胡说!我老子娘那是不肯,要留下来看宅子,我媳妇怀着身孕,是以先被老泰山接了回家住些日子——”

    众人于是又说笑了一通,直到小周将军站起来,挥挥手道:“诸位将军且不要吵闹,如今还是先说王爷的事儿,你们的媳妇相好之类的,改日再慢慢谈,啊。”说的有人便来作势要摔他。

    这位小周将军便是同当年十二岁的轩辕玦领兵五千剿匪的那位周老将军的儿子,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雄姿英发的年纪,素日和南阳王极好,因此私下里说话也比较随意。

    闹了一会儿,这小周将军方认真的道:“我觉得,诸位适才所言都有道理。不过诸位也只看到了事情的一半,另一半全然不在这里。我觉得,袁姑娘是要回南。不止是因为青州并不十分安全,她留在青州也可能分王爷的心。更因为袁姑娘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回南是她心之所愿——不然……咱们也不会半夜奔到这里来了对吧。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袁姑娘本身是想回家的,而她留在青州或者说王爷身边暂时时机也不合适,那么,还是送她安安全全的回去的好。等咱们拱卫王爷,将这里的事儿都摆平了,到时候再接佳人回雍都,岂不是一个完全之策?”

    果然这位小周将军更有人性,思考的更加周到……

    南阳王皱着眉毛摸着下巴,慢慢的咂摸——所言,倒也在理……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袁娇娇虽然温柔善良,但也有个执拗的脾气,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从青州跑了出来,自己此时若再将她追回去,她决然是要心里不痛快的,若果然因此而同本王生分了,岂不是不值。

    且强人所难的事儿,本王一向也是不屑于做的(王爷,乃真是这样的么……)。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想起那人微笑的俏脸,柔软的嘴唇,纤细的腰肢,这样一想,王爷又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有些不放心的想:这一放出去,还能收得回来么……真想日日回府能将她抱在怀里温暖一番啊……

    众人还在进言,王爷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

    这场主仆皆参与的讨论大会讨论了个把时辰,王爷仿佛终于下了狠心一般,忽的一下站了起来,道:“送她回恒州!”

    说着就站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两遭,说:“本王一会儿来点人。”一边说着,一边忽然又噔噔噔的上了楼……

    众人皆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各种含义深长的神色来……

    其实南阳王上楼之后也没做什么,他只是突然想起来袁娇娇身上好像没多少钱——他还没发她工钱呢……

    于是匆匆上楼,又匆匆下楼……因为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钱,银票什么的都在跟班身上,于是唤过朱铁衣,命他将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银票,银锭,散碎银两,铜板,哗啦啦桌上摊了一小堆。

    银票……似乎太大额,容易引起麻烦或者惹祸上身。银锭亦是。

    铜板又太重。

    还是散碎银两既不显山露水也不会一花就没,足以保证袁娇娇在恒州的衣食住行。

    这样决定好,将将散碎银两都划在一起,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香袋,装了满满的一香袋,约有十几两碎银。

    就袁娇娇那个花钱法儿,等他的仗打完了这些钱她也花不完。

    依旧悄悄的又上了楼,将香袋小心的系在她的衣襟一下,让她既不容易很快发现,发现之后又不会十分震惊——毕竟忽然多了个香袋虽然奇怪,但以她的粗线条也许只以为自己走的匆忙,没留意衣饰都是些什么呢——幸而如今还是春寒料峭的天,人穿的厚。

    南阳王将银钱放妥,看到她枕头边有个小包,里面隐隐露出信的一角,心里忽然一颤,心想她不会不是回南,而是得了呼延拓的消息,要去找他吧?

    这个想法仿若轰雷掣顶一般,让这个恶魔一样的王爷忽然一愣,站在床前半晌,还是忍不住伸手,将那布包轻轻的拿过,抽出那封信来观看。

    等几封信都拿出来了,似乎真相大白,信的署名都是王某某亲启,大约是替别人捎信,然而她在青州并没有认识的人,能给谁捎信?

    这样又一想,便将信封拆开了,一封封从头细度,

    然后他就发现了憩园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原来袁娇娇还有一个异性的哥哥在自己属下。

    原来袁娇娇还曾托某位将军帮忙打听这位哥哥的下落。

    原来的原来,原来这就是她见了梁国使节之后在青州多待了一段时日的原因吗?

    他还以为……

    南阳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满面阴郁,原来自己都是一厢情愿啊……

    他将信合上,依旧放回原位,转身下了楼。

    “备马,回城!”他命令道,大步流星的往外就走。

    众位将军在楼下正百无聊赖的闲聊,有的人已经依靠着桌子快睡着了,突然被推醒,这就要走,于是纷纷在肚子里腹诽。

    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出了店,南阳王忽然又止住了脚步,回头对一个侍卫耳语了些什么,那人便回来在叫过两个店伙,说:“今晚的事儿不许对人说,即使那位姑娘也不可。好生伺候那位姑娘,若有半点差池可不行。”小伙计困得两眼成斗鸡状,诺诺连声。

    一群人这才都到了外面,纷纷上马,小周将军赶上来,问南阳王:“王爷,不派人暗中保护——”

    南阳王脸色很不好看的抽打了下马屁股,说:“不必!”

    风驰电掣一般往前跑,众人无言跟上。

    其实此时已经是四更天气了,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郁的时候,马蹄踩在硬邦邦的大道上,小冷风割的人脸疼。

    跑出了一里地。

    南阳王忽然又拉住了马,滴溜溜的站住了。

    后面的人不妨,差点撞上,纷纷拨转马头,都在王爷身边兜成了圈子。

    “卫冲,李暲,你们两个去送袁姑娘,到了恒州就暂时不要回来了,只准暗中保护。不论有无情况随时来信禀报我,另外,她若见什么人,有什么要事也要禀报,可明白?”

    “……属下……明白!”两人越位而出,谨听吩咐,心中都觉得王爷派自己这个差事真是大材小用了……

    王爷,您终于还是心软了……

    两个被差的人拨转马头,望着来时的路又回去了,一路上两人心里又都想,这件事做好了应该是大功一件吧……可惜出来的匆忙,连条换洗的裤子都没穿就被派了外差……

    两人回到客店里的时候,又去拍门,店伙又惊又吓得来开门,开门一看,走了一群又回来两个,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东西忘在了店里,于是更加担心的将他们让了进来,两人通红着眼睛,没想到只是要了客房两间,一左一右,正在袁娇娇那房的两边,并且还吩咐两个小伙计:“那房里的姑娘若起床预备走时,一定要来叫醒我们两个——有赏。”

    两个小伙计唯唯诺诺的应下,一夜被叫起来了两次,大半宿都没怎么睡觉,两人此时已经神思恍惚两眼冒金星,领命完毕之后回去倒头就睡了。

    第二日,客人将两个店伙吵起来,两人差点忘了叫楼上的两位爷,不过好好歹歹的,总算那位袁姑娘按时起来洗漱之后就结算房钱走了。

    这两尊瘟神一样的男人也跟着结算了房钱,紧紧的随了出去。

    两个店伙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想,这世道果然乱的不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往南去的差事远比往北去要舒服。

    袁娇娇坐着普通的马车,车速又不快,两个人回憩园比较少,于袁娇娇来说是比较面生的,但二人是很谨慎的人,依然在半路插空买了些普通的衣衫换上,骑马在车后不远不近的随行。

    由这件事可见,袁娇娇睡觉的确是个雷打不醒的人,这除了和她本身睡觉就比较沉有关之外,还因为她前一夜睡得晚也没怎么睡好,第二日白天又奔波了一天,舟车劳顿,躺下哪里还醒得了?

    而她有时也真是个非常粗心的人,因此衣裙上多了个香囊她亦无感,直到车行到半路,颠簸中撞了马车壁一下,被香囊硌到,她这才发现,也才觉出这个香囊沉甸甸的与众各别。

    好奇的解下来打开一看,顿时吃了一吓,险些以为自己穿错了衣裳,把某个喜欢把银子攒在香囊里的姑娘的衣裳给穿来了。

    然而再三的确认,裙子的确是自己的裙子,憩园的丫头们都没有这样的花色。衣裳也是自己的衣裳,平日经常穿的,怎么会错。

    总不会有人把香囊错挂在了自己腰上吧?

    要么就是……南阳王府的习惯与众各别,喜欢用装着碎银的香囊做饰物?

    袁娇娇觉得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总不能是昨晚自己房里进了人,来人将银子栓在了自己身上?世上哪有这样头脑糊涂的人呢?

    既然这样,袁娇娇也就不再去想了,数了数碎银,倒也有不少,足够在恒州一户人家过半年的生活呢。

    没想到还能天降横财,她便将香囊收好了,依旧倚在马车里养神。

    到恒州,还有许多路呢……

    着了气恼的王爷一步三回头的回城,青州城都在望了才想起一件正经事。

    ——他完全不必这样遮遮掩掩,他其实可以光明正大的派人给袁娇娇送信,告诉她自己知道她走了,问她路上一切可平安,如今到家否……质问她为何不辞而别,然后命人送上这两个月的月钱若干,叮嘱她若想回青州尽管回来,没事时要常给自己写信,如果遇到了难解之事就——直接找镇上最大的官,给汝本王的手书一封,到哪里都可以畅通无阻……等等等等。

    想到这里,王爷立即很没人情味的在随他回城的属下中间选了两个人,一个拿银子等信物,一个拿书信——不错,是书信,王爷在城门口借守城军官的小门房,在内写成的。

    措辞一会儿激烈一会儿绵长,一会儿不知所云一会儿文采风流……总之,非常全面的体现了王爷本人的内在性格。

    被点中的那两个人苦着脸,敢怒不敢言的接过东西来,挥挥眼泪,冒着寒风又一次回去了……

    王爷,您有事儿能一次吩咐完么……您能不这样折腾人么……您果然是重色轻友么……

    他们不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不提两个人冒着寒风,顶着东方的鱼肚白,在一片朝霞中昏昏沉沉快马加鞭的往南赶,只说王爷轩辕玦,做完了这些之后,总算心里踏实了一些,两眼红丝的回到憩园,倒下来稍微眯了眯眼天光就大亮了,伊人不在,这园子看着也没什么亲切感了,他当日就回了营。

    正好前线也的确很离不开他。

    袁娇娇一无所知,因为在清风谷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便暂且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的确是多虑了,且也太能胡猜乱拟,南阳王并没有派人来追什么的,她也就不必多此一举星夜赶路了。

    因此晓行夜宿,一路上走走停停,十日之后方到了恒州地界。

    这一路上别的倒还好,只是天天下雨,无论是在旅店还是在车上,人都感觉湿漉漉的,好在是春雨,是浅浅的湿一层尘土,并不影响走路。

    薄幕清寒,夜半凉初透,春雨的夜里,宿在客店里,让人不禁思绪万千——如果是在一年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跃马沿途,远离家乡四处颠簸的生活。

    人的一生看起来虽短,但也可以有很多很多波折啊。

    每到一个旅店,经常听到人们谈论战事,谈论如今中原的景况,袁娇娇看了听了有时便想,自古至今,每隔几百年几十年便有一场战争,人果然是好战的生灵,不要说国与国之间,诸侯与朝廷之间,便是普通百姓,邻里之间,巷陌之内,有些人一年半载的不吵一架也会觉得骨头痒痒一般,非要吵过了,论过了高低才服输。

    这样想着,她便也觉得不论是南阳王挑起的今日之战,还是当今圣上的不明,导致的朝廷内乱,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太平太久了当然要打仗,打完了仗自然就恢复太平。

    这就是人世万万年不变的轮回定数。

    听着夜雨入梦真舒服啊,真想就这样一直的走下去,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人也不用见,不必想过往,不必想以后。

    人在旅途,就仿佛灵魂孤零零无牵无挂的行走在人世间,暂时的了无牵挂。

    然而终点终究是要到达的,人终究是要下车的,生活又将开始,梦魇又将继续,有情人去了还是没有回来,恒州的小院还是孤零零的只等着她一个人……

    爹爹过世的时候,这样孤零零,彷徨无依的感觉曾经跟随了她大半年,那种绝望,那种伤心,那种无依无靠,那种生无可恋的滋味儿,她觉得人生最大的痛苦也莫过于此了。

    她觉得她绝不会再尝到这种痛苦了。

    然而不过时隔半载,她竟然又一次被这种情境俘虏——

    这是为什么?

    袁娇娇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强的,经历过丧失唯一的至亲的痛苦之后,还有什么能击倒她,撼动她的心扉呢?

    现在看来还是有东西能得,因为这样东西曾经弥补了她的旧伤,曾经重新给了她失落的世界,曾经让她冰冷孤苦的心房被温暖包裹。

    曾经……

    那是他的怀抱

    那是他的微笑。

    他病着,勉强的坐着,然而那通身的气质,沉静温和又让人不敢亵渎的面容,就让你知道这个人很可靠,很可靠,很值得依赖。

    她果然是又一次变弱了,又要依靠别人了吗?

    想到这里,袁娇娇不禁打了个冷战——

    伤心归伤心,思念归思念,无论占据她身心的都是什么情绪,她到底还是个完整的,成年的人啊。

    不能那么的脆弱不堪,不能那么的一蹶不振,不能那么的给自己找理由变成别人的包袱。

    爱,在她的生活中,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如今既然得而复失,她就要做回自己呀。

    为何这样任由自己被痛苦俘获,每日想些乱七八糟怨天尤人委屈难过的往事?

    她要拯救自己呀。

    她坐在马车上,透过霏霏的细雨,望着已然有些陌生的恒州城想。

    过去的一切不过是梦罢了。

    轰轰烈烈兰香竹影的一场梦过去,她还是要过回自己的生活的。

    她还是那个大秦国恒州武原镇玉柳街豆腐袁家的掌柜——袁娇娇。

    想到这里,想到那一盆盆凝脂一样温热的豆腐,熟悉的感觉重回心头,她禁不住微微的笑了,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热切的光芒。

    好好的生活,尽自己的所能踏踏实实的过完这辈子,比什么都强。

    袁娇娇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到位。

    因为傍晚时分,车子到了武原镇的时候,她除了看起来瘦弱不少之外,精神上和走的时候看起来不差什么。

    她甚至非常认真的观察了一遍武原镇的景况,判断这里的恢复情况。

    其实武原镇恢复的算好,除了当日火烧的几幢房屋被毁之外,其他的街市店铺均比她去青州之前还多了许多,细雨蒙蒙中,街上有许多买菜买米的人,挎着篮子,推着车子匆匆而过,以往袁娇娇熟悉的那些店铺基本上又都开张了,路过流莺街的时候,看到只有王虎的打铁铺子还是大门紧闭。

    看起来王婶王叔并没有将这铺子重新开张,王叔以前是替李大户家做账房赚些钱钞的,而王婶自从儿子王虎开了铁铺之后,便一向是什么活也不做了,每日只在家伺候一家子老小,做点针线活。

    如今战乱还没平息,从建州回来之后,王叔在李大户家的活计想是应该没了,打铁铺子又不开,不知道他们依靠什么过活。

    这样想着,车子便到了玉柳街的街口,薄暮朦胧,春寒料峭,家家户户都在家围炉烤火,有些快的已经开始吃饭了,袁娇娇便在街口下了车,付了车钱,先到王婶门首,见他们家窗户里微微的冒出些烟来,看起来人都在屋里。

    便想趁着天还没黑,先回自己家点上灯收拾收拾,在去送信吧。

    柳树下自己家的家门门扉破败,新绑了些木条上去,想是王婶弄的。推开来,细雨蒙蒙的院落悄无人声,袁娇娇心里又微颤了一下,葡萄架孤单的立在那里,枯黄的叶片逶迤了一地,门窗都锁的好好的,不知道是王叔王婶还是那南阳王做的。

    到了门前,从往日放钥匙的墙角摸了摸,果然摸了钥匙出来,先开了堂屋门进去,有淡淡的灰尘的气息,摸索着找到烛台,点上灯,熟悉的家便出现在了眼前。

    不知怎么的,袁娇娇现在有些怕黑,便将内间外间各处的灯都点上了,屋子里亮堂起来,她便又去外面灶房找了些木柴,将锅灶洗净了,翻出陈米,煮上粥。

    找陈米的时候,才发现陈米不知道被人偷走了还是抢走了,米缸也破了个洞,她又有些担心的将窗户等都检查了一遍,用木棍别好了这才又去厢房。

    被南阳王带走的那晚她睡在厢房,她的被褥还在床上铺着,被褥之上罩着一床褥单,揭下来,抖净了灰尘,摸了摸被褥,都有些潮湿,但还算干净,便抱到堂屋去,将堂屋床上那些换下来,预备晚上睡觉。

    家里家外,桌椅板凳的都擦拭了一遍,厨灶上粥的香味儿弥漫了开来,家的感觉便立即回来了。

    冒着细雨,袁娇娇一鼓作气的又将院子里被乱兵弄下来的散乱砖石收拾了一通,将风尘仆仆的衣裳换下来之后,这才盛了一碗粥坐在屋里喝。

    西院里门响,却是王婶到院子里拿东西,看到了袁娇娇院子里的灯光,好奇的扒着墙头看了半晌,试探着问:“娇姐儿,是不是你回来了?”

    害怕是乱兵。

    袁娇娇忙答应一声,说:“婶子,是我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从屋里迎了出来。

    王婶借着屋里透出来的亮光一看果然是袁娇娇,立即欢喜起来,叫道:“什么时候儿回来的,怎么不到婶子院里来,寒浸浸的睨一个人在那院里多孤单,快来家里吃饭,我们刚才还在吃饭呢,你怎的不来喊——”

    一边说着,她一边便松了手,开了院门往袁娇娇院里来了。

    两个人的说话声早就惊动了屋里的人,彩凤早已噔噔噔的跑了出来,一边嚷:“娇姐姐回来了?!”

    王叔,已经王婶家几个来玩的邻居都走了出来看。

    袁娇娇只好隔着墙同他们问好,说了一会儿,王婶彩凤已经推开院门过来了,后面几个被惊动的邻里也都跟了过来。

    大家一个多月不见,此时见了亲热自不用说,她和彩凤两个更是抱着又说又笑得,院子里有雨,袁娇娇便将众人让进屋里来坐。

    袁娇娇原本以为众人一定会问她怎么突然消失了,或者怎么突然被南阳王带走了?

    没想到众人并没有这样说。

    一开口而是:“王爷那腿可好了?”

    “我们听见说你被雇去照顾那王爷的伤,还在担心北边打仗多危险,你没遇上什么事儿吧,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一回来还去不?那王爷是怎么受的伤?”

    “啧啧,那就是南阳王啊,长得真是……果然是王爷的气派……”

    问了一圈,最后才问到:“那边怎么样啊,王爷打赢了吗?这仗什么时候打完啊。”等语。

    袁娇娇终于明白了。

    原来南阳王将她带走时安排的还挺妥帖。

    不但将她的去路交代明白了,连她去做什么执事都说的明白。怪道王婶给自己的信上,一点担心自己受委屈,鸣不平的话都没有呢……

    问了一圈,袁娇娇一一答疑解惑。

    最后才忽然想起王虎的信来,于是起身去里间拿出来,先将王虎的画像展示给众人看,说:“我接到信后在青州打听了,王虎哥哥果然在军中,南阳王身边的一个将领认识他,我便托他捎了封信给哥哥,这是回信并他的画像——”

    一边说,一边递与众人传看,王婶先一把将画像抢在手里,两眼含泪,将纸举在眼前细细的看,一边颤抖道:“这个不孝子!…………呜呜……去这么久……参什么军……”

    众人也都凑过来看,一边解劝王婶,王叔远远的坐着,远远的望着那画像,眼圈也发红,只是拍着膝盖叹气……

    彩凤审视了画像一番说:“哥哥去打仗倒还胖了,看起来当兵也有油水捞——”还是彩凤了解自己这个哥哥。

    袁娇娇听了一笑说:“婶子不用担心,我问过杨将军了,哥哥在军中很好,还升了官,杨将军许诺会照看他的,我将家里的信转给了哥哥,也给他写了一封信,将家里盼他回来的意思说了,哥哥即使不愿意此时回家,此时知道了家里人悬挂的心,凡是也会小心一些。”

    王婶闻言方放心了一些,又端详了那画像一番,疑惑的道:“这画儿看着怎的恁般眼熟……这畜生倒是真不瘦……”

    于是众人又谈了一会儿王虎的情况,皆大欢喜。众人纷纷又转移了视线,问袁娇娇:“你跟着王爷在青州是不是很苦,怎的受了这许多?”

    “跟着王爷可见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也讲给我们听听,说起来,若不是打了这场仗,咱们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多兵,也没跑这么远过。”

    众人纷纷再度将视线定在袁娇娇身上,袁娇娇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他们哪个问题的好。

    想了想,便一条一条的告诉他们青州的风土人情,沿途的见闻,王爷的憩园,里面的摆设,已经河间王妃的模样性情等。

    这些在众人耳中听来,就仿若听书一样,因此都听的甚是津津有味。袁娇娇在青州的经历有很多少儿不宜的桥段,略去不提,只将那日常琐事,也满满的可以讲三大天。

    当下众人坐在当地,王婶去笼了一盆火来,袁娇娇又沏了热茶,邻里百舍的谈到了二更多天,都知道袁娇娇远路而来,一定很累了,不好意思再多坐,便都散了,王婶和彩凤便叫袁娇娇先去他们家睡,说她这里被褥一直没有晒,湿哒哒的没法睡人。

    好意难却,经过了逃难之旅,袁娇娇和王婶一家的感情更近,同一家人也差不了多少了,且月余未见,也挺想和他们在一起再多说说话,于是就收拾了两件小衣,关门去了王婶家。

    和彩凤一起洗了澡,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家就睡了。

    彩凤本来兴奋的还想拉袁娇娇聊天的,看她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终于放过了她,两人各卷了一个被筒睡了,彩凤的这个房间收拾的整洁如初,暖烘烘的,床铺柔软馨香,睡着十分的舒服,袁娇娇刚躺下的时候,依然如往常一样,觉得身子摇摇晃晃的仿佛还在马车上,过了不一会儿也就沉到睡梦中去了。

    一夜浑身疼的醒了几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杆的时候才醒,而彩凤,也是这个时候才醒。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等袁娇娇起床。

    两个人起来,袁娇娇看着彩凤已经养回来了得,红扑扑的脸蛋,忽然想起她已经和张玦订婚了这件事,一边梳头,便一边笑着问她:“定了几时的日子?”

    彩凤脸微红,笑嘻嘻的凑过来说:“娘说六月份的日子好,最早也要到那时候。”说完似乎有些怅惘的意思。

    六月,袁娇娇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笑道:“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又问:“你的情郎在哪里如今?”

    彩凤闻言当即打开了话匣子,叽里呱啦的将张玦的近况讲述了一通,袁娇娇听了半晌,感觉张玦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便又问彩凤成亲之后要在哪里住之类的,因为张玦公干的地方并不是他的家乡,不知道彩凤婚后是跟着丈夫还在在婆家住。

    彩凤闻言毫不迟疑的道:“当然是随着他走啦,在婆家有什么意思!”

    这果然是彩凤的性格,也果然是要做新娘的人说的话,袁娇娇不禁一笑,心底的一个伤痛的角落蠢蠢欲动,她连忙的按住了……

    两个人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梳洗打扮了出来,王婶已经将热气腾腾的饭菜做好,摆在桌子上等着两人了,王叔在一边抽烟。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王婶便望着袁娇娇直打量,有些心疼的说:“你在那王府可是吃不饱,怎的比先瘦成这样,逃难的时候你姐妹俩也没瘦这么多——”

    袁娇娇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想是水土不服,在那里没什么胃口吃饭。”

    王婶闻言点头道:“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依我看,哪里也不如咱这个镇子。”——她经历了一番离难,尤其是在建州的苦生活,从此对去外面十分的排斥,只觉得自己的家乡好。

    袁娇娇便笑着点点头。

    吃了一会儿,王婶忍不住又问:“青州离雍都不远了吧,你有没有打听过那书生的消息啊?”

    王婶等人,以及街坊四邻,还都以为那书生云泽是回京了,回去之后就没再回来,本来许多人都在讲说这件事,但战争一起,可讲说的事儿太多了,这件事反倒显得无足轻重起来,因此袁娇娇才躲过被众口淹没的一劫。

    如今劫后余生,百业待兴,袁娇娇等人也都回来了,大家生活安定了,茶余饭后之余,又都不由得想起年前住在袁娇娇院子里的那个病书生了……

    当然,王婶这么问并不是这个心思,她是真的关心那书生和袁娇娇的事儿,袁娇娇从小没娘,爹又死了,她自动的觉得她应该承担起袁娇娇的娘的角色。

    这一问正问在袁娇娇的伤口上,她顿了一下,方笑道:“云泽走的时候便说有可能不回来了,如今应该是真的不回来了吧——”

    一边这样说,一边在心里悲哀的想,为了不被人怜悯,自己也需要这样说谎来涂抹这段往事了吗……这究竟是在替自己开脱还是在替那个人开脱她也无暇深想,王婶已经惊叫了起来:“这叫什么话?!他……”王婶正要发火,王叔在一边忽然瞅了自己的老婆子一眼,刹住了王婶冲口而出的抱怨云泽的话。

    王叔咳嗽了一声说:“吃着饭你瞎嚷嚷什么,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且想想以后的事是正经——”

    王叔的话似乎没什么内涵,但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袁娇娇心里很感激王叔的明理宽厚,心里一难过,低下了头。

    王婶见状也看出了什么,果然闭嘴,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看了袁娇娇一眼,便不再说这个话了,又讲些别的,这个过程中只有彩凤完全无知无觉,她正沉浸在不知道什么瞎想里,心思完全不在这个桌子上……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思的吃完,袁娇娇帮王婶收拾桌椅,王叔便拿起扫帚出去了,袁娇娇问他做什么去,王婶说王叔如今不在李大户家做了,如今替保长家打扫院子,做些杂活。

    说着又叹气,只靠老头子一个人赚钱,家里立即就紧张了,更重要的是,她如今做的针线活也不值钱了,经历了一番流离之后,身体似乎猛然不行了,做活经常疲惫,做出来的样子也不如以前的好。

    家里只剩下了娘儿三个,说了一会儿家常,便又陆续的有人来看袁娇娇,袁娇娇便陪着又说了会儿话,日色高了,大家散去各自忙各自的,袁娇娇便也先告辞回家收拾收拾院子,细晒一下衣物,查点一下黄豆之属,准备重新做她的豆腐生意。

    战乱刚过,民不聊生,这豆腐生意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家糊口,她心里微微有些嘀咕,但此时此刻,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谋生之计,无论怎样,先做起来再说。

    初春的天,即使是天晴了,地上也是半干半湿,黄豆倒是没有被偷走,整整齐齐的还有五六大袋,在厢房里的杂物堆里藏着,她查看了一下发现亦没有发霉或者蛀虫,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决定不管其他今晚先做一锅卖卖看,即使卖不掉,分增些给邻里也可以。

    因为在逃难的路上受了些苦,袁娇娇如今格外的注重饮食起居,觉得自家的院子太大,便又想在东南角开出一片菜地来,春天来了,正好种上小菜,一年的菜蔬说不定就有了,又谋划着要在院子里养鸡养鸭。磨拳霍霍的,也就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忘在脑后了。

    蒋干、姜云两个人拿着信封银子到了袁娇娇的家门口的时候,袁娇娇正在廊下摊晒黄豆,预备做豆腐。

    蒋干姜云两个人,即是那两位回到青州城了又被派出来给袁娇娇送信的。

    以两个人的脚力,肯定要比袁娇娇早到恒州,为什么不在路上就将信交给袁娇娇呢?

    这是因为,此乃王爷吩咐的——必须等袁娇娇到了恒州歇息过了,他们二人才能来门上送信,送月钱。

    这是为了使送信之举显得真实。二则也是怕吓着袁娇娇——刚到家就看到两个门神一样的人守在家门口,任谁心里也得咯噔一下。当然,如果在路上遇到,则更显得这两人像捉袁娇娇回去的了。

    更重中之重的是,这样做,才能显得他王爷足够大度和宽容……

    信使好容易打听着,到了袁娇娇家门首,轻扣柴扉,等着开门。

    袁娇娇还以为是有邻居来玩,一抬头,却见两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门首,仿若门神一般,心里不由得惊疑——这两人是哪里来的,所为何来啊?

    走过来,正要开口问,这两人却连忙深深唱个诺,先递过一封信来。

    袁娇娇看那信封上写着:“袁娇娇亲启。”五个大字,风流潇洒,放荡不羁,便知道了它的来历,原来是南阳王的人。

    眉头微微一蹙,忍不住轻轻的咬了下嘴唇。便见另一个人又递过一包东西来,禀报道:“袁姑娘,王爷名我二人来送信,并前两个月的月钱。王爷说,他猜到姑娘大约是回家了,叫姑娘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儿就去找镇上的保长或者州里的州官都可,王爷有信给姑娘持为凭证……”

    禀报了一通,袁娇娇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感叹,望着那信封不由得也有些痴了,两个人交代完了,看看袁娇娇无话可说,便各施一礼,转身欲走,这时正逢彩凤从院里出来,往这里望,两个人便赶忙走了——王爷亦有交代,不许在人前多停留,免得生是非,打扰袁姑娘的生活……

    袁娇娇回神时,那两人早就跨上马一溜烟的走了。

    彩凤便跑过来,抢过袁娇娇手里的小袋子说:“咦,这是什么?这样重?”

    哗啦啦解开绳子一瞧,具是碎银铜板等物,彩凤更不解了……

    一路跟着袁娇娇回房,叽里咕噜的半晌,终于把这一包事物的来历打听清楚了才罢。

    又要看袁娇娇的书信,袁娇娇没奈何,只能展开两人同看。

    幸而彩凤识字不多,且南阳王这信写的又是龙飞凤舞的,十亭的字彩凤只认出了三亭,自然猜解不出什么意思,问袁娇娇,袁娇娇只得捡不重要的同她讲一遍。

    这个王爷虽然胡闹,不知道为何,到了此时,袁娇娇亦并不想用戏谑的态度谈论这封信,她觉得那样对南阳王是不尊重。

    也许她也将南阳王当成一个寂寞的,渴望爱的魂灵了吧,一切这样的人都让人心生怜惜之情,虽然,她还没有什么资格怜惜别人。

    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袁娇娇合上信,便已经听见彩凤已经自发的又开始讲她的张玦了。

    张玦张玦,她又恢复了以往,嘴里只有张玦,袁娇娇忍不住笑了。

    哪怕是历经了流离之乱,受了些苦,彩凤还是彩凤,永远像个长不大的,活泼快乐的孩子。

    她望着她,眼里流露出喜爱和羡慕的神色来……

    接下来两个人就挽起袖子,一起将一锅豆浆做了出来,此时已经是午后的光阴,院子里太阳正好,小风吹过,但还是暖洋洋的,袁娇娇于是又忙着晒被褥,整个人很快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陀螺般忙碌的状态。

    彩凤望着她,捏了捏自己已经有些胖起来的小腰,嘀咕道:“娇姐姐,你已经够苗条的了还这样能干,我的肉却怎么也减不掉!”

    袁娇娇心想,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笑着摇摇头不理她。

    到了下半晌,豆腐做出来,袁娇娇便上街卖了一趟,感觉倒也还好,大概是这街上许久没有卖豆腐的了。

    碰到熟人便站住说会儿话,一担子豆腐卖到天快擦黑才回来。

    走到流莺街的时候,看到满街的铺子都开了,人虽然不如以前旺盛,也还算热闹,只有王虎的打铁铺子黑着脸杵在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袁娇娇便开始寻思,如果这打铁铺子改成馒头铺子,卖些包子馒头豆腐之类的日常吃食,生意倒不会差到哪里去。

    铺子空着一则可惜,二则王叔王婶也是需要用钱的,而自己也想租个门面,这打铁铺子有三间,自己租的话开销又太大了,一路走一路盘算,便打算过两天和王婶等人商量商量。

    晚上回家,将特意留下来的几块豆腐分增了四邻,王婶家又非拉她一起吃饭,推辞不过也就吃了,吃完饭便回自家又开始泡豆子预备明日的豆腐生意。

    细雨霏霏的小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只点着一盏灯,将各处又都规整收拾了一遍,又去厢房给爹娘的牌位上香,末了便坐在廊下听落雨声。

    人累了果然就胡思乱想的少,她坐在廊下,一不防神竟然就睡了过去……

    寒夜的风夹着雨滴扑在她的身上,这方惊醒了,侧耳细听,街上安静的很,没有梆子声,偶尔只有一两声的犬吠声,不远不近的传来,又让她想起那晚云泽湿漉漉的,带着人来同她告别的情景。

    那夜也是只有轻微的犬吠,有落雨,细雨微寒。

    昏昏沉沉的站起身来,将怕雨淋的器物搬到廊下,便进房里睡下。

    夜里有梦。

    梦里是一个修长高大的男子,气势昂扬,美冠华服,微微眯着邪恶的长眼睛笑,眉眼五官妖娆的夺人,仿佛站在云端,强大危险的让人只能仰视。

    他微微的俯身,热热的唇落下来,仿佛落在了什么不该落的地方,烫人的,浑身发软的,让人又羞又怒,又动弹不得,他似乎俯身抱过来了,坚硬而宽阔的怀抱,铁塔一样,绸缎的衣服柔软的擦着肌肤——袁娇娇一晚上都在和这个邪恶的男人较劲儿。

    醒来的时候依然是极早,窗纸上有微微的曙色,远处不知何处的鸡在啼叫,袁娇娇醒来了,但还感觉自己在那个无法挣脱的怀抱里,那个人的呼吸还在鼻端,以及那些温热的触感,都还一一存在。

    她差点以为自己还在青州的憩园,连忙睁眼四处一望,乳白的床帐,红砖木桌暗色的墙壁,她是在家里。

    竟然梦到了南阳王……

    她摇摇头赶紧起来,做豆腐要紧。

    实际上,过了一段日子之后,袁娇娇就发现镇上多了一户喜欢吃豆腐的人家,那家的雇了个小丫头,每天一早一晚,都会来她这里买一包,一包差不多是她半筐的量……

    她一直以为是张大户家的新丫鬟,一直没有在意……

    因为经历了战乱,人人都变得小心了许多,许多人家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葺院墙和房屋。

    基本上每家的房屋都加高加宽了,有钱的人家更是盖起了门楼,更有许多人家藏了刀剑等物防身。

    王婶家的院墙也比以前高了许多,墙头插着荆棘、锋利的石块、破碗等物,大门也是加厚的新木板,袁娇娇从青州回来的第二天,王婶便派王叔来帮助她修院墙,也做一张新门。

    袁娇娇家的房舍虽然破旧,然而也是祖上几代传下来的,且地处镇上的中心,也算是好地段,如今也就是没余钱,如果有了积蓄,袁娇娇是打算将这里的宅子好好造一造的。

    一早一晚的卖完了豆腐。中间的空余时间,袁娇娇便和泥,王叔砌墙,加固院子。

    王叔做砌墙的活比袁老爹强上很多,五天之后,袁娇娇家的院子便焕然一新了,有了坚固的院墙,晚上睡觉果然就踏实多了。

    这个空里,袁娇娇又赶了些手工活去卖,她打算多攒些钱好和王婶王叔说租用打铁铺子的事儿,虽然两家很亲近了,但租铺子袁娇娇还是不愿意白租得。

    这样日子平静的过了十余天,袁娇娇觉得又适应了武原镇的生活,这个月春雨几乎没有停过,有一夜半夜醒来,还听到了隆隆的雷声,算是今岁的第一声春雷。

    进入三月份之后,天气就不那么冷了,虽然还要穿棉服,但做活的时候常常要出一身热汗,袁娇娇终于攒了一笔钱,于是就将开铺子的打算和王婶等人说了。

    王婶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说:“你叔腿不好,做馒头是大体力活,我的胳膊腿儿也不行了,站久了就累,胳膊也揉不动面了,担心干不动。那铺子你愿意开豆腐店就开吧,看王虎信里的意思,哪里还有回这小镇的意思——”

    说到这里就叹气,又和王叔商量买包子馒头能赚多少钱——虽然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但还是想干得,毕竟一家几口人都等着吃饭。

    彩凤听了倒很雀跃,说爹娘干不动的她可以干,老在家闷着也无聊。

    袁娇娇便说:“小生意虽然所赚无多,镇上几千户人家,养活咱们几口人吃饭还是足够的,那铺子挺大的,我做豆腐只用半个后院并一间门面房也就足够了,剩下一半的地方倒可惜了。”

    这样商量了一晚上,又过了两天,王婶王叔才下了决定,要开个馒头铺子试试看。

    于是,三月中旬,地上有青青绿意的时候,流莺街上的馒头、豆腐铺子开张了——

    袁娇娇的豆腐生意是熟惯的,没用什么准备工作,只将那三间店面收拾粉刷了一遍,门前挂上了幌子,搭上了雨棚,街坊四邻的一说,第二日将所有的做豆腐的器具搬过去就成了。

    而王婶等人也随即将米面、大锅、蒸笼等物置办妥帖,后院支起了炉子,门前放了鞭炮等物之后,这馒头铺子就简单的开张了。

    其实蒸馒头在家里蒸也是蒸,在街上蒸也是蒸,铺子如今已经是王婶家的,开店没什么成本,所以老夫妻两个就放下顾虑真的做起了生意,彩凤在一边帮忙。

    镇上的人看到这里开了吃食的店,都说倒是方便了,买了馒头等物之后顺便买些热豆腐,回家倒上酱就是一顿晚饭。

    是以,这店开的第一日包子馒头之类的就挺多人来买,生意还算不错。

    而袁娇娇的生意倒不见得有多好,往日她都是走街串巷的,算是送货上门,如今只在店里卖,生意便去了大半。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上一页 | 檀香扇 | 下一页 |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檀香扇》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檀香扇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檀香扇》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 点击这里 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