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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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书 www.kudushu.org)    十八章

    一

    那一个晚上过去后,父亲,我的老黑爹,照常阴黑着脸,两嘴巴一抹,上班去了。吴军明留了下来。天还没亮,我便睁开双眼,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露出晨曦。多好啊!我大喊,天晴啦,天晴啦,一堆懒屁股王,都快起床啦!我大喊着伸了一个懒腰。妈妈早起床了,煮了一大锅的粥,昨晚的馒头搁在锅里蒸热了,吆喝我们姐妹都快快起来,吃了饭,和她一起收秋。我们一个个从床上爬起。公文红借故肚子痛,向着茅厕跑去,很大一晌过去,还没出来。妈妈这糊涂蛋女人还在傻等她。公文兰趁放农假的这几天,说抓紧时间好好复习功课。妈妈点点头,说,乖,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笑吟吟地由她复习去了。公彩霞和我整装待戈,跟在妈妈身后,嘴里喊着:哦哦,收秋喽,收秋!自是喜悦那满地的青黄,满地的自由。刚下过雨,村子里各家各户,田间地头,便都随着微风荡漾开了一股别样的气息,如同存放了多年的老酒被掀开瓶盖时酸甜的味儿。人们拿着锄头,镰刀,备好平板车,绳子等日常收割的工具,戴上草帽,换上宽大的旧衣裳,随意在脖子上耷拉一块擦汗用的毛巾,拉平车,说闲话,都赶忙着收秋去。我们公家村的人们,每到割麦收秋的季节,几乎都是夫妻比肩,全家上阵。我们家的地,还有过继给老舅母叔父家的地,全凭妈妈一个人领着我们姐妹干了。自我记事起,就明白我们家一个恒古不变的规律——公文红是从不下地的,公文兰又是那样一块读书的好料子,我们家再缺丁少兵,也不能让“好料子”下地。只有我和三姐公彩霞跟在妈妈身后,像两只跟屁虫,瞎跑瞎喊,无比兴奋。其实,我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只是觉得地里好玩,很多有趣的小东西在玉米杆子上蹦来跳去,我追着逮着,顺带捡些掉入地间的玉米穗;抱着一两棵妈妈杀下来的玉米秆子,从南头跑到北头,再跑回来,心里就满足了,也无限自豪,感到自己多么的了不起。我的叔父,也就是过继给老舅妈的老黑的弟弟,命不是很好,娶了的媳妇,不几年跟一个男人跑了,他多病的身子连病带气,刚过三十岁,撇下老舅母和年幼的一双儿女,撒手西去。从叔父去世时候起,但凡到了收割或种植的季节,妈妈先忙完了叔父家的地,才来忙我们家的。没日没夜的忙活,黏糊糊的汗水糊了她满脸满身,身上的那件月白色的旧衣被浸染的一圈圈汗渍,汗珠还在不停地滚落,砸得满地的玉米叶子发出簌簌的响声,那地头,就无限的长了起来。我跟着这个不要命般忙活的女人屁股后头,看着吃人兽般的田野,惶惶然不已,食指含在嘴里,瞪大一双眼睛,问:

    妈,这么多玉蜀黍,这么大的地,啥时候才能收完呢?

    不怕,乖,这女人说,地再大,玉蜀黍再多,也大不过人的双手,你瞧妈的手,大吗?

    我看着她的手,比我的大,但比起整个田野,就比两粒玉米籽还小了。我摇摇头。她笑了,一双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又忙活去了。

    与往年不同的是,妈妈的身旁,多了一个壮实的身影。先是老舅母家的地头,两天后,我家的地头,妈妈的身后同样多了一个同样的人。我想,这样一幅别样的情景,让公家村里那些有着男人撑腰的女人,和妈妈要好的大娘大婶,早已看不惯妈妈的女人们,是怎样使劲儿手指头戳点我的妈妈。怎么说呢?在公家村,显然,吴军明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公家村男人的东西。吴军明和老黑曾是工友,下过窑,挖过煤,年久的矿井使他从压抑和恐惧中锤炼的内心充实,沉着有力。正因为经历过这样黑暗,才使得他后来的人生经历更多了理性的分析和细心。吴军明是不同于老黑的,老黑除了下窑挖煤,别的不会再做什么,吴军明下了班后,会捧着一本一本厚厚的书读,皱皱眉头,拿来一沓纸,奋笔疾书。在我们家的那几天,他的包里也是装着一本书的。他拿出来给我看过,书的名字叫《芙蓉镇》。妈妈立即联想七月出生的我的性格相对应的花儿就是芙蓉花,说我的心好,将来好帮助人不图回报,说别瞧我这闺女不言不语,但内心火热,像芙蓉花儿一样。妈妈教会了几岁的我写我的名字和“芙蓉”二字。我认真地记住了。摸摸吴军明浅蓝色的书皮上印着的芙蓉二字,多么好!淡淡的书香,淡淡的花香,多少年过后,我一直忘不了,我没法忘记这样的翰墨清香,流年明媚。许多年后,我才明白吴军明身上之所以不同于我的父辈和公家村男人的东西,归功于矿底的磨练和这些书籍。这使他看起来高大而健壮,然而儒雅、清秀。在公家村那些女人的眼里,妈妈怎么可以和如此的人走在一起,这简直是太丢了她们的脸,太让她们的男人失去颜面。她们的男人,千真万确,可都是比我的父亲强上很多的。妈妈身旁怎么可以多出这样一个男人,唉!这,这小蛮妈,咋说的呢?

    嗯,是呀是呀,这小蛮吗,咋搞的嘛!

    我能感觉得到这些,在妈妈和吴军明面前,横矗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山梁,那些年,妈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坚定地走出这道山梁。我跟在妈妈身后,看一棵棵玉米杆子被刹刹放倒,我听她说,不怕,只要心宽了,啥也不怕。放眼四望,公家村里的田地里黄黄绿绿的庄稼,在我的眼里也变得不那么可怕,显得好看起来。公家村和叔父家的村庄地里多种的是玉米,浓绿的一片,玉米垄间,是妈妈洒下的大豆,也已经成熟,沉甸甸的弯着腰身。高处的白云,和世界等高的那些树木,衔接在一起,组成庞大的美丽。两个大人弯腰杀着庄稼,时而直起腰,仰望天空,仿佛听到很远的地方,在他们共同的心灵的殿堂,一种类似火车进站的咣当声,敲击他们的灵魂。那儿,无疑有世间最美的东西,散发着只有春天的杨树林冒出新绿的时候的淡香味。燥热闷湿的空气中,飘荡出这种气味,并隐含着不安和躁动,具体因什么?他们没有讨论。她勾着镰刀想着身旁的那个人,想想地头那些走来走去的身影,眼里闪过一抹惊慌的神情。隔着浓密的玉米叶子,他立起身,拉拉她的衣袖:苦读书 www.kudu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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